事情起因是这样的，下午收拾东西，翻出了相册。念旧的我于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边看边笑，唔，以前的自己真挺二的，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毕业集体照，我这人有选择性喜好记忆偏向，盯着照片看了看，女同学都还能说出名字，至于男生们，恍惚记得有这些人，但是名字死活想不起来，偶尔有几个，我疑惑地想，啊拉，以前班上有这么个人么？
 
    有人见我怠工摸鱼，本想过来提点我一下，看到照片，感兴趣地也挨着坐了下来，一眼瞥到了角落的我，噗地笑出声，唔，小样挺可爱，怎么眼神那么茫然？
 
    照片上的我站在最右边，我发现凡是集体照，我都站最右边。神情茫然痴呆，还微微皱着眉，真挺二的……
 
    我脸红解释，那不是早上么，祖国的花朵面向太阳，摄影师也不招呼一声，我好像当时在想太阳真讨厌，结果就结束了……
 
    某人很体贴地没笑，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乐得不行，不过怕我恼羞成怒，装得没什么事，忒狡猾了。相处久了，这家伙摸熟了我的性子，喜欢看我发窘的模样，但又不会逼急了，惹得我暴躁发作，适可而止，或者哄我几句，或者转移话题，我真希望我能笨一点，看不透她的这些小诡计，否则也不会心里憋屈……
 
    所以说糊涂是福真难，我做梦也希望自己能像狐狸一样腹黑狡猾就好了！
 
    你看，她现在撩拨了一下马上偃旗息鼓，我一口气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整个人靠上我的后背，下巴搁在我肩上，左右挪了挪，寻找最舒服的位置，唉，我太瘦了，肯定要被她说骨头膈得慌，哼，真是的，其实她下巴上难道有什么肉么？
 
    她问起了照片上前排的老师来，我于是把记忆中的印象捡一两个词描述出来。我知道话题转移了，但是我又不能揪着话题不放，不管怎样，到最后都是我吃亏，我只好识相地顺着话题走。
 
    啊，这个人是谁？
 
    她指着差不多坐在我前面的某位女老师。
 
    那是美女老师。我想也不想地回答，她可温柔了，还很漂亮。
 
    那位老师曾经教我两年化学，初三和高一，我总恍惚以为她还教我到高三，实质上我黑暗的高中后两年的化学老师换成了很搞笑的一位大叔。
 
    唔，看着怎么这么眼熟亲切呢？她伸手把相册拿起凑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
 
    我也觉得老师很亲切随和呢。我没心没肺地附和着。
 
    某人放下相册，拿起旁边桌上的镜子照了照，严肃地转头看着我，唔，你说那个什么美女老师是不是我失散的姐姐？
 
    我傻眼了。

    秋天开始的时候才是教师节，还有很久，现在夏天刚开始，我在这里树洞，回忆中学的老师们，尤其是美女老师。
 
    至今我仍认为我的初中属于我的黄金时代，无忧无虑，学业上可以应付，老师和家长也不太管我，我像角落里的野草，自由自在地生长。我不喜欢压力，不喜欢被人关注，很小的时候我就打算将来要一个人生活，没有人干涉。
 
    我的学校位于某小镇边缘的半山腰，是一所据说由华侨捐助的全日制封闭式学校，景色真的很不错，私以为比寸土寸金的帝都大半学校都要好看。
 
    初中我个子便拔到了一米六，在南方，不论男女，这算是比较高的了。因此，我的座位从来都在后面三排。我真的很喜欢坐后面。中学时我的成绩顶多算中等偏上，尤其数学，通常好学生都九十以上，我一直徘徊在八十分左右，怎么也上不去。
 
    这样晃悠到了初三，开设化学课。第一天美女老师出现，全班人鸦雀无声。现在想想，美女老师算是货真价实的御姐了，身材好，起码有一米七，长发自然卷，松松地束在后面，有时候也会高高地扎起，刘海也是微卷，散在两侧，露出光洁的额。她似乎喜欢穿衬衫，下面搭配修身的长裤，有时候是过膝的浅色长裙，恰好地向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们阐述了何谓妩媚风情美丽兼备。
 
    美女老师那年27，未婚。这种年纪在那时候的江南古老小镇有点尴尬。我很清楚地记得所听到的美女老师的八卦。具体年龄也是听来的，据说学校里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拒绝了，留下了挑剔的名声。
 
    这里我要提一下我的政治老师，那是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斯文男老师，很有才，很严肃正经，上课经常变着各种字体板书，隶书、楷书、行书等，糊弄得我们这班小毛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位老师的熏陶下，班上掀起了一股练字潮，多亏我跟风练了大半年，现在的字偶尔也会被人夸一声很好看。
 
    这位政治老师腿有点瘸，走路一拐一拐，据说他考上过某排名靠前学校的研究生，但是学校以他残疾拒绝了。这事不知真假，但令崇拜他的学生愤愤不平了一阵子。政治老师据说29了，但面相显年轻，清秀斯文，看上去二十三四。在学校的年轻老师中，就只有这两位男未婚女未嫁，有人便热心撮合两人，但是美女老师拒绝了。
 
    什么时候拒绝的，我不太清楚。我当时想，虽然政治老师也不错，但是两人真的不般配啊，所以我很高兴。
 
    我很喜欢美女老师上课。所以我化学很好，很喜欢做那种推理一样的极难元素推断题，以至于我觉得高中化学跟初中差不多，后来很快就适应了。
 
    我觉得美女老师大概是把我们当成高中生那样教，内容教得很深，也很发散。当时很多人不习惯，不及格。但是美女老师一如往常，她上课总是脸上带笑，谁开小差，她会很温柔地提醒，实在不行，就让人站起来清醒。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急躁，我们一直以为她脾气好。直到有一次她变脸大发脾气，从此吓得我们再不敢放肆。
 
    事情怎样我不记得了。有人后来说美女老师脾气原来并不好，有点怕她。我却觉得美女老师真是帅气美丽，愈发喜欢化学。

    中考过后，我直升本校。那年学校扩招，我很高兴美女老师从初中部调到了高中部，幸运的是，美女老师依然教我。
    我依然喜欢化学。那一年学校给我们这群学生来了个下马威，以高考难度摸底考试，整个年级所有科目只有少数人及格。比如我语文就查两分及格，其他也徘徊在六十分左右。据说年级最高分是某男生的数学88分，令人佩服不已。我好像是64还是多少去了。但是值得骄傲的是，我化学72，也算是排名前几了。
    我很想当化学课代表来着，但是限于摸底考，我很悲催地成了学习委员，虽然从没干什么实事，只除了一件。现在有什么倒版，那时候的我和一帮人把某新人老师赶下了台。间接造成了后来的悲剧结局。
    高一军训过后，学校突然来了许多新老师，高中部就有五六位。其中一位分到我们班教物理。第一天新老师上台试讲，底下一片嘘声。
    新老师是更毕业的师范毕业生，我现在愿意称她为可爱老师。可爱老师很娇小，但身材很有料，尤其是那脸，小巧圆润精致，皮肤更是白皙粉嫩，说实话，她肯定是当时全校最美丽的女老师。
    可爱老师当时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连衣裙，及肩长发束起搭在颈后，清纯得不行，声音更是柔和动听。她讲话也慢条斯理，话尾却不是美女老师的铿锵利落，而是婉转柔和。一堂课下来，我觉得很多人估计都没怎么听，但是我们都一致点头，有疑问也不说。
    美女总是要给面子的。可爱老师有点意外，下课铃响，她还认真地问我们有没有疑问，我们沉默以对，她便有点小羞涩地宣布课堂结束了。
    于是可爱老师成了我们的物理老师。但是可爱有时候是不管用的，熟悉了以后，可爱老师没什么架子，我们便很爱问她问题，但是毕竟初当老师，大学生和中学生的思维不一定能同步，她的解释有时候反而让我们越来越糊涂。这导致我们班其中考试物理一片红灯。
    可爱老师很着急，上课时努力要更加严肃，但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显地可爱老师不再笑得那么多，我那时只好努力学好物理，理解了可爱老师的思维方式。这种方式太过深刻，以至于后来换了老师，我突然不习惯起来，新老师理解的角度颠覆我的旧有思维，我糊涂了，当时也不能跳出局限思维，我物理从此忽上忽下跟过山车一样，连我自己也不理解，只能说跟赌博一样随机。
    那时候像物理和化学这样的科目是仅次于主科的，因此都排在中午前后。于是我们班通常是化学课结束了，美女老师也不急着走，可爱老师早就等在了门外，于是两位同僚便相视一笑，然后低声交谈几句，美女老师才姗姗然离开。可爱老师则腼腆地冲我们笑笑，自己擦黑板。
    这时候班长便一声吼，立刻值日生便去擦黑板了。
    我还看见过美女老师和可爱老师夕阳下在校园里漫步，我私心里真是觉得很好看。可爱老师也是单身，传闻说可爱老师大学时居然没谈过恋爱。
    初三的时候，其实也有两位新老师，一男一女，男的教物理，女的教政治。物理老师初三后半学期开始教我们，是全校有名的帅哥，惹得当时女生们花痴不已，狂爱物理。我觉得我大概有点逆反心理，这么受欢迎的老师我却很不喜欢，反倒是发脾气之后的美女老师很得我心，美女老师不同于其她老师，跟学生私下交流不多，下课就走人。我其实很想跟她说话，上课也很想回答她的提问，但是我是胆小鬼。
    幸好后来美女老师很少提问，否则我会纠结矛盾死，到底举不举手呢，这真是个问题，估计也没心思去听课了。
    都说可爱老师和帅哥老师是金童玉女，但是可爱老师却很避嫌，都不跟帅哥老师说话。反倒跟政治老师很好。这位女政治老师很有唠叨大姐的风范，个子也不高，皮肤偏黑，但是很随和，很爱跟学生混到一起，她后来一直教我到高二会考。我称她为随和老师。随和老师其实很开通民主，我记得那一年国足进世界杯，我们学生想看直播，正好轮到下午她的第一堂课，她很大度地说她也要回去看呢，正好，你们继续，我走了，不过，要是校长反对，你们就来叫我吧。
    我很喜欢随和老师，随和老师刚来时，先是跟着才子老师学习，很快就正式上任，一直教到初三结束。随和老师很认真，那时她说过正在准备考研究生。她也很喜欢变着法子上课，比方一边放轻音乐，一边上课。不过这样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刚毕业的老师真是很热血呢。
    随和老师其实很乐天知命，那时她刚到学校，新的教工宿舍还在建，她便在教学楼的附楼一间屋子里住下了。我有时候去附楼玩，总是会看见她在小屋里煮面吃，一边还不忘拿着书刊，或者是从餐厅打的饭菜。她看见我们便乐呵地跟我们打招呼，跟我们说几句话。考研的事情就是那时候说的。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傍晚经过附楼，我看见她的小屋里还有其他人，没看错的话，可爱老师和美女老师都在座，好像围在一起吃火锅。我惊慌地跑走了。
    后来随和老师无意闲谈，她们三人居然都是一个学校的。随和老师和可爱老师差两个年级，关系很不错，据说可爱老师到这里任教，还是随和老师推荐来应聘的。而美女老师最长，曾在令两人的学校进修，跟两人认识，随和老师却又是美女老师引荐而来的。

    难怪三人走得近。
    高一下学期，我们班物理成绩糟糕到排最后一名。于是在腹黑美女班主任的授意下，班干部核心四人，包括我，向学校提交了要求更换老师的意见书。现在我只记得晚自习时大家的讨论，具体过程没有记忆。可爱老师突然不见了，听说调到了初中部，后来我才知道可爱老师被贬到了试验室，没再踏上讲台。
    帅哥老师取代了可爱老师，一切似乎风平浪静。我却有点抑郁，美女老师笑得少了，然后高一结束，我们又换了老师，换成了也是高一开始时新来的男化学老师，很搞笑风趣。
    我只记得我很任性地不爱听他讲课，考试时也很想随便做做题。但是这位搞笑老师却很喜欢让人回答问题，尤其是成绩不错的一拨人，于是我愈加讨厌，有一次站起来便死活不说话，搞笑老师很尴尬，于是便不再喊我起来。
    那时的我真矫情。
    但是我很想念美女老师，美女老师不再出现在高中部，据说她自己申请调回初中部了，理由是自己教不好，怕影响我们高考。她撒谎，我们的化学其实学得不错，美女老师很严格，加上讲得透，虽然赶不上年级第一名的班级，第二名还是没问题。要知道第一名可是一直教高中，教了多年高三了。
    高二开始，去理科楼做物理实验。那里我遇见了很久不见的可爱老师，她似乎很开心地准备着实验的材料，准备好便离开去了隔壁。实验结束后，我跑到隔壁，隔壁是化学实验室，美女老师正在准备上课，而可爱老师则站在一边跟她说话，两人都在笑。
    那一刻，一直心存对可爱老师的歉意似乎减弱了许多。直到后来高三事情发生突变，我再度唏嘘不已。朋友提醒我赶回高中部上课，一路上还要走不近的一段路，我只好离开。
    此后两年真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我总觉得那时的我表面看来正常，其实抑郁得近乎自闭，这种状况后来持续到了大学，很久之后才恢复。我曾持续大半年一天到晚织菱角星星，课本上的彩纸，糖果的包装袋等等。
    我没有时间去想其她的事情。
    高三的一天，我看见大腹便便的可爱老师走在楼道里。一问同学，她居然结婚了，还是嫁给了高一时一起来的一位小个子男老师，我到现在根本想不起那人的面孔，甚至他教授的科目也不记得了。
    我又想起了美女老师，却得知美女老师已经不在学校了。她又进修去了，这一去便是三年。
    大学时回校，得知美女老师终于结婚了，却不是跟老师，而是嫁给了一位生意人，也不知道是否幸福。因为她并不住教工宿舍，我后来再没见过她，她的脸在记忆中更加模糊遥远。
    我想起刚见到某人时，第一眼便觉得亲切，后来便忍不住眼睛追着她转，心中琢磨着，我在哪里见过她呢，难道真的有什么夙世缘分，她其实是我的注定缘分么？
    随和老师后来嫁给了才子老师。
    我毕业前，帅哥老师一直未婚，到了高三时感觉他也老了。大学回校，听说在老家结了婚。
    我想我见证了一些事情，或许只是蛛丝马迹，或许只是我多想了。树洞告别，希望我走的路不再重复当年。

    最后补充一下，刚跟老同学聊了一下，她去年回校给曾经的老师拜年，得知美女老师离婚了，依然留在我的高中学校教书。
    我问她是否还记得曾经的可爱老师，她说记得。她也是当年把可爱老师赶走的四人组成员之一。她说并不知道可爱老师的下落，好像在我们毕业之后两年，和丈夫离开了学校，不知道是否还在当老师。
    我只能希望美女老师和可爱老师能过得好。
    最后多谢大家听我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