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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哥哥,如果你现在还在我身边,你会不会摸摸我的头发,笑眯眯地告诉我该怎么办? 江瑟瑟侧侧头,一滴泪水悄悄溅落。 一阵风拂面而过,刹那间,江瑟瑟似有所感,不自禁地呼出:“慕哥哥?” 转过头去,自是不见人影。 江瑟瑟自嘲地笑笑,真荒谬,这不是无争山庄么,她真不知在做何痴想。 怔望良久,一道淡漠的声音低低响起:“江姑娘怎么还未回房歇息?” “夜弦……”江瑟瑟转头。 “住不惯?”夜弦问。 江瑟瑟摇头,皱起眉头看着他:“先别问我,你呢?你不也还没睡么?” “我自有安排。”夜弦简单地应付。 “那我客随主便。”江瑟瑟的话让夜弦真是啼笑皆非,她这是什么歪理。 “现在可--好些了?”江瑟瑟想起白日里夜弦猛地紧蹙的眉头,心中一痛。 夜弦没有说话,静默地在她身边坐下。 江瑟瑟略觉诧异,侧头看去,只见他眉间是说不出的疲倦阴郁,偏偏坐着的时候脊背依然笔直--他整个人,似乎无法放松。 江瑟瑟忍不住叹气:“你看,这亭子修了栏杆,就是用来让人倚靠的。你这么时时处处坐得笔挺,也不嫌累么?” 夜弦依然没有说话,嘴角不为察觉地一牵。 江瑟瑟兀自说着:“哦,对,除了用来倚靠,还可以用来拍,词人书生喝醉了酒就来把栏杆拍遍,哈哈哈,可是这羊脂玉栏杆怎禁得住你一拍,哈哈。” 夜弦看她一眼,静了静,开口道:“江姑娘出门有月余了吧,家人想来也担心了。” 江瑟瑟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说到:“我不走。” “留也无益。”夜弦的话说得不客气,但江瑟瑟听得到他极力隐忍的疲倦,心里一阵难受,刹那间--已经决定。 微一挑眉,江瑟瑟道:“你怎知道?太看轻人了,我已经想出方子。” 夜弦幽黯的眼睛看着她,只问了两个字:“谁的?” 江瑟瑟闻言差点摔倒--这人,真狡猾--索性忽地站起身,气呼呼地哼一声道:“你道你是谁?大概是那些江湖人把你捧太高,害你自己也犯糊涂了!凭什么认为是你的?凭什么认为我就只费心想你的方子?我江瑟瑟也不过认识你数日而已,何至于此?!”说完就走,貌似决绝,其实是怕自己再也撑不起那江家大小姐的架势。 走了一段,越走越心凉--忽然,耳边听得一道声音:“是弦唐突,请江姑娘明示。” 江瑟瑟一颗心方才落回胸膛。 好险。 顿了顿,江瑟瑟道:“传说中有一钟草名挂剑,对眼疾很有好处。” --其实,挂剑草是上古药方中的一味,疗心疾。 “我去找这挂剑草。”夜弦转身即走。 “哎,我也去!”江瑟瑟急忙跟上去。 “你不要去。” “我不去你根本不认识挂剑草长什么样。”江瑟瑟恼怒。 正在这时候,一人默默急步上前垂手道:“公子,老三--慕容亭被带回来了。” 夜弦吸口气,停住脚步道:“带过来。” 片刻,披头散发的一人被拖到他们面前。 江瑟瑟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本能地觉得眼前此人像兽多过像人。 夜弦却俯下身,伸手拂开那人脸上乱发,露出一张沾着血污的狰狞面容。 “慕容亭,你跟我的时间最长。”夜弦的声音底下有隐约的叹息,“你该明白,如果你告诉我你要离开无争山庄,我不会强留你。”停了停,他的声音逐渐冷厉:“可是你私自叛离,杀我部众一百有余,你自问你该当何罪?!” 慕容亭直直看住夜弦,嘴一动,两行血水滑落,阴恻恻地道:“公子夜弦,你道我为何要私自叛离,我就是看不顺眼你的冠冕堂皇!真是可笑啊,你以为你那是在赎罪?你以为放走一个人就可以赎一分罪?那我偏不让你遂愿!天大的笑话!州官放把大火,然后帮助小百姓点灯就可以心安理得了?笑话!!” 慕容亭如夜枭般的笑声听得人从骨子里发麻。 江瑟瑟伸手掩耳,只见夜弦拂过慕容亭乱发的手停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道:“是的。真是一个笑话。” 然后是一阵劈啪脆响。 江瑟瑟身子一颤,知道慕容亭每一快颈骨都碎裂。一声尖叫冲口而出,她惊恐诧异地看向夜弦,惊见他收回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不,不只手--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也会发抖? 江瑟瑟欲举步,夜弦一声低斥:“不要过来!” 夜弦退了几步,在长廊坐下,这次虽然他的脊背依然笔直,可是--他伸手扶住了栏杆,而且扶得很紧,用力之下指节发白。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夜弦才站起身来,脚步微一趔趄,立刻稳定。 “我们走。”夜弦向江瑟瑟示意,声音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江瑟瑟心中惊惶,她虽然不至于天真到相信夜弦身为江湖首领可以手不沾血,可是--可是看着他下方才那样直接狠辣的杀手,还是心寒。 “害怕了?”夜弦淡淡地问。 江瑟瑟点头。 夜弦望着她,平静地道:“你等在这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江瑟瑟摇头,跟上他的脚步。 “这是为何?”夜弦问。 江瑟瑟吸口气道:“我虽然害怕。但是我也知道,你杀他,自然有你的理由。” 夜弦看住她,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默默前行。 此时天色微明,两人不言不语等着澄明牵来两匹骏马。 “不向沉衣姐姐告别?”踌躇片刻,江瑟瑟还是问到。 夜弦沉默。 “我去去就来,你要等我。”江瑟瑟放开缰绳,独自往里去。 敛云阁。 沉衣依然穿着那一袭烟晶色的纱衣,坐在云霭般的纱帐后。 “沉衣姐姐。”江瑟瑟轻声唤。 “是妹妹来了。”沉衣摸索着站起来。 江瑟瑟走过去,扶住她瘦削的手臂,柔声道:“沉衣姐姐,我要和夜弦去采药,大概会出去十天半月的。” “他--又要去?路上要小心。”沉衣微微叹息。 “沉衣姐姐,我对你不起。”江瑟瑟心下惭愧,吞吞吐吐地说:“这次,我……我骗了他,其实……其实要去采的药是给他的。” “傻丫头。你是对的,他……他一直瞒着我,而我帮不到他,也就只能配合他,让他以为瞒过了我……”沉衣的声音低下去。 “姐姐不要担心,一定能治好他的病,然后我会再想法子治好姐姐的眼睛,那就--那就什么都好了。”江瑟瑟心中酸楚,忙不迭地保证,说到后来触动了自己的心事,眼眶一红。 沉衣握了握江瑟瑟的手,温柔说到:“先别顾着我,我反正也惯了。快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 江瑟瑟点点头,扶沉衣坐回去,移动间,江瑟瑟忽然看到一件小小的物事从沉衣袖中滑落--却是一幅极小的袖像,精致非常。江瑟瑟忍不住细细一看--呀,绣像上的男子竟然不是夜弦。 诚然夜弦是清俊的男子,可是夜弦的好看是一种郁郁寡欢的好看,而绣像上的人眉目飞扬笑如春风,该是无数女子春闺梦里相思又相思的影象。 沉衣,她竟然随身藏着别人的绣像…… 江瑟瑟诧异,但没时间多想,只得匆匆奔出。 远远看到夜弦负手而立的瘦削背影,方松了口气,继而心中一酸--真的,何至于此?就如同自己说的,认识他不过短短几日,她江瑟瑟何至于此?! 何至于痛心他紧蹙的眉? 何至于坚执地想挽他游丝般的命? 何至于盲目地信任他满手的血腥? 何至于固执地相信前世今生他与她不只是擦身而过的陌路人…… 有一种缘,佛家称之为孽缘。 两人默默无语地赶路。 江瑟瑟心里一会是慕容亭惨死的情形,一会是沉衣怀中的绣像,心情烦乱,突然,一道青色的影子在她眼前一掠,江瑟瑟一惊勒马。 夜弦也勒马停住,苍白指间夹了一束蓝幽幽的暗器,眉心微蹙--有人偷袭并不奇怪,但这发暗器的手法恍惚间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细细琢磨又不知所以。 江瑟瑟看着夜弦手中的毒针,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叫道:“还不赶快扔了,你怎么能用手拿着,那针有毒!!” 夜弦不做声地扔掉毒针,继续策马--他的特殊际遇让他早已百毒不侵,所以--所以方才的毒针射来的目标不是他,是江瑟瑟。 片刻间心念流转,越转越心寒。 江瑟瑟不知就里,吐吐舌头道:“好险,像你这样的人呀,江湖上一定遍地是仇家。” 夜弦没有说话,澄明接上去说到:“可是敢对公子出手的人怕也没有几个。” 江瑟瑟知道澄明所言非虚,却听得夜弦声音寂寥:“江姑娘说得对。不管出不出手,仇家就是仇家。我真正遍地是仇家。” “公子才不用怕他们!”澄明大声道。 “澄明,你说话还是这么莽撞。”夜弦的声音里带了薄责,冷淡开口:“赶路吧。” 江瑟瑟叹口气,觉得自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传说中血雨腥风的“江湖”中。 赶了几天路后,到了一处叫歧越的地方。明明天色尚早,夜弦却坚持在此歇上一宿。 江瑟瑟知道他要赶路的时候劝不停,他想停下来的时候她自然也劝不走,索性什么都不说,自顾自去小镇上溜达。走着走着,暗暗生疑--这什么地方?她似乎来过? 真奇怪。 晃了一圈,已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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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谢小禾于2005-09-11 11:30:4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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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瑟蹦回客栈,只见桌上放着一包物事,打开一看--哈哈,松子糖。 “澄明你买的?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江瑟瑟大喜。 “天哪,居然是松子糖,不是我买的呀,这,这是公子带回来的!”澄明愣愣看着,惊讶得下巴脱臼。 “嘎?”江瑟瑟也张大嘴巴。 那个人,那个人居然会买松子糖,真笑煞人。 “他去哪里了?”江瑟瑟猛地跳起来。 “往北边去了。”澄明莫名其妙地一指。 江瑟瑟抱着松子糖立刻冲出去。 黄昏的小镇处处炊烟四起,平实安乐。 往北去,却越走越荒凉。 走着走着,走入一片乱坟岗。 江瑟瑟心里发麻,扬声叫到:“夜弦?夜弦?”叫了几声,又怕惊动了这里的孤魂野鬼,连忙紧紧闭嘴,手里一包松子糖拽得死紧。 不远处的夜弦看着她明明吓得白了脸,偏偏不肯回头,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禁敛了眉淡淡一笑,走过去温言道:“我在这里。” “啊,吓死我!”江瑟瑟差点跳起来,立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决定抵死不放开。 “怕成这样怎么不回去。”夜弦无奈地叹口气。 “因为还没有找到你嘛!”江瑟瑟理直气壮地说。 “找我做什么?” “这个,”江瑟瑟举起手里的松子糖,“这个是你买给我的?” 夜弦转开头没有回答。 “喂!”江瑟瑟用力拉夜弦的袖子。 夜弦轻轻拉开她的手,默默坐下。 江瑟瑟气得转身就走。走了一段,听得身后传来一段乐音,暗哑如呜咽,诉不出口的沧桑哀凉,如同一只手拧住了她的心脏--她当然知道是谁吹出了这样的调子。 那沉郁疲倦,永远克制隐忍的男子,在这乱坟岗中,用悲凉如斯的曲调是在倾诉还是在哀悼? 他眼里的沉重心事也会有盛不住的一刻? 天色黯沉,几只昏鸦扑扑飞过,掉落下几片黑色羽翼。 江瑟瑟心已软了,怎么也不忍留他一人,转头一步一步走回去,在他身边静静坐下。待一曲终了,望着他手中简陋冷僻的乐器问:“那是什么?” “埙。”夜弦的声音有点沙哑。 “以前听人说,箫不可多吹,会引来孤魂野鬼。现在听你吹着这埙,只觉吹的人听的人都变作了孤魂野鬼一般。”江瑟瑟唏嘘。 夜弦望着眼前的一座荒坟,目光黯寂,半晌方轻声道:“这里埋着我的娘亲。” 江瑟瑟心里一惊又一凉,笨拙地说:“你不要太难过。” “我不难过。其实我庆幸娘亲她过世得早,她没有看到,没有看到……”夜弦的声音突然哽咽,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用尽全力扣住掌中的埙,力持镇定,可是随着啪地一声轻响,他手中的埙和他心里紧绷的弦都一并碎裂…… 夜弦跌倒坟前,整个人簌簌发抖。 江瑟瑟从未见古他如此失了常态,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怜惜,咬着唇拔出他手中破碎的埙,把自己的手放入他冰冷的掌心。 夜弦身上冷汗湿透重衣,命里最深的阴霾如跗骨之蛆……狰狞笑容,狂暴撕裂,血腥漫天……一场场如影相随的梦魇就是无休无歇的凌迟。 凌迟。 被凌迟的人是自己。 持刀的人也是自己。 无从开解的痛。 江瑟瑟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只觉他的身子不住发抖,心下慌乱,只能拍着他的肩不停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想哭你就哭一场,不要紧,不要紧……” 夜弦昏乱中听得耳边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恍惚想起了多年前那张晶莹的小面孔……而浑身都是冰凉,唯有手心,很暖,很暖。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松开手,整个人都软弱地依靠着她指掌间的温暖--就如同依靠着记忆中也曾见过的朗朗阳光来抵挡人生这场漫长的梦魇…… 江瑟瑟任由他握着她的手--他那一握,透骨冰冷,让人遍体生寒。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夜弦终于坐直了身子。 江瑟瑟松了口气却也心里一空。 “好些了吗?”江瑟瑟问。 “对不起。”夜弦面上依然没有血色,但神情已静定。 “不要紧。”江瑟瑟勉强笑笑。 “江姑娘,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们日夜兼程,快点赶路,你看成不?” “啊?”江瑟瑟一怔,话题转换太快,她还没摸着头脑。 “我想尽快找到挂剑草,我怕--来不及。”夜弦可以感觉到喉间有咸腥翻滚,他不愿江瑟瑟知晓,强自忍住。近来,他病发的次数愈加频繁,他只担心--没有时间。 江瑟瑟明白过来,眼中陡然涌上泪水,她转开头去拼命忍住,半晌方道:“你答应过我会等。” 夜弦幽黯的目光在江瑟瑟的面容上一停,低声说到:“其实我一直在等。” 江瑟瑟立刻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夜弦默默站起身,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江瑟瑟的头发。 丫头,我已经等得太久。 等得自己面目全非。 江瑟瑟一时有些恍惚……依稀有什么影子自心中掠过,细思却惘然。 “我们回去吧。”夜弦道。 夕阳沉落,乱坟岗中鬼影凌乱。 江瑟瑟急忙跟上去,害怕地想要拉住夜弦的袖子,还未触及,突然夜弦急促地回身,长袖一挥已揽住了她--江瑟瑟惊叫一声,耳边听到几道尖利风声--陡然一静,继而响起几声惨叫。 “怎么回事?”江瑟瑟抓住夜弦的袖子问。 “没事了。”夜弦摇头,目光森森地冷。 地上几枚铁蒺藜闪着幽蓝的光。 “又有人偷袭我们?是谁偷袭我们?”江瑟瑟诧异。 “走吧。问死人的名字没有意义。”夜弦漠然道。 江瑟瑟心下思量,边走边说:“你不觉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趁刚才偷袭呢?刚才他们机会不是大很多?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是谁呢?” “你的怀里还有松子糖。”夜弦只道。 “嘎?”江瑟瑟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气恼地一跺脚:“你就是嫌我话太多是不是?原来你买糖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嘴巴,你你你--喂,你等等我--” 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山道狭窄陡峭,无争山庄的马再是神俊,也无法立足。他们一行人只得弃马步行。 江瑟瑟轻功修为甚浅,直累得呼呼喘气。 “我们歇息片刻再走。”夜弦停住脚步。 “我还不累!”江瑟瑟抬袖擦汗,朗声道。她说着抬头看了眼夜弦的面色却仓促地改了口:“啊,我都快累死了,歇歇再走的好。”--他的气色,真是坏得吓死人。 夜弦淡淡苦笑,负手望向山腰处的云海苍茫。 青城不是高山,但云雾缭绕,颇有点神秘飘渺的味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江瑟瑟悠然吟道,兴致勃勃地问:“如果这山中真有仙灵,你许什么愿望?” “我不信仙灵。”夜弦道。 “哎,算了,我自己来许愿。我祈祷山里的仙人保佑帮助我们早点找到挂剑草,保佑治好你的病,保佑治好沉衣姐姐的眼睛,保佑我的爹娘常康健,保佑……”江瑟瑟合掌,煞有介事地低低絮语。 夜弦敛眉,微笑,正欲笑她贪心,忽听她诚挚说到:“保佑我再见慕哥哥一面……”唇边笑容已隐了去。 当日,他们被青城派弟子毕恭毕敬迎入总坛。 看着以青城派掌门人为首的数百人,黑压压垂首站在夜弦面前,大气不敢出。江瑟瑟不禁咋舌--这,便是权力吧。以前总不明白江湖人总是打打杀杀争来争去,现在身临了如此肃穆尊荣,才多少明白。可是看那万人中央的他--面上似乎也并无欢容。 世事大抵如是,得到的人才有资格不以为然。 叹口气,听得那青城掌门惶恐地说着:“挂剑草,我们也已经找寻了数十年,但一直没能找到那传说中的仙草……” 沉默片刻,夜弦道:“我明白。”声音甚是疲倦。 “为了找寻找这株异草,我们在青城已可说是掘地三尺,但有一个地方是青城禁地,近年来无人敢涉足。”青城掌门说到这里,眼中压抑不住一丝恐惧。 “何处?”夜弦问。 “北面的断云谷。凡靠近它的人无不死得离奇可怖,至今无一幸免。”青城掌门皱眉道。 夜弦望一眼彤云密布的窗外--暴雨将至--沉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待得旁人退下,江瑟瑟问到:“你是不是想去那个什么断云谷?” “是。”夜弦点头。 “什么时候?” 夜弦看向江瑟瑟--她只问“什么时候”,不发一言劝阻,甚至没有一分犹豫--忍不住问到:“不害怕?” 江瑟瑟一笑,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道:“大夫怎么能因为害怕放病人去乱跑?” 夜弦看着她故作严肃的样子,想起数年前大口啃馒头喝面汤说什么“原汤化原食”的小囡,唇边牵出一抹笑容。 “你这样笑的样子真好看。”江瑟瑟趴在椅子的扶手上伏下身,看着夜弦喃喃地道:“因为你这次笑的时候没有皱眉头。” 夜弦一怔,转开头去。 死死盯着他的江瑟瑟突然因为一个惊人的发现跑到窗边,耸着肩膀偷笑得浑身发抖--哈哈哈,我的天,夜弦,他他他,他居然脸红了……哈哈哈哈。 一夜暴雨倾盆。 次日清晨,天色仍阴沉得仿佛随时将大雨如注。 但天气再阴沉也比不得江瑟瑟心情阴沉--她昨晚还在因为发现夜弦也会脸红而偷笑不已,兴奋地睡不着,却听到夜弦咳嗽。听得出他极力压抑着咳嗽声,但那空洞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整晚都让她一阵阵揪着心的痛。 挂剑草。挂剑草。 山中的仙人,请保佑我们快快找到挂剑草吧,不然可真的要出人命了,而且是--两条。 “你不用去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夜弦看着江瑟瑟青黑的眼眶,淡然道。 “我不是江湖人,不听你指派。”江瑟瑟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出去--哼,都病成这样了,还想扔下她自己去涉险,真是不知死活。 夜弦不明白她的气恼是为什么,低叹一声跟上去--十多年了,她的任性可一点没变,甚至,连气恼时的神情也没变…… 一直默默跟随他们左右的澄明突然发觉,方才公子看江姑娘的眼神中,有着什么是他从来没有在公子眼睛里看到过的--是温柔么?可是又比温柔多点温度。而平日里,公子对夫人不是不温和体贴,但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比温柔暖一点的东西。 青城派的掌门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为他们带路,走到断云谷口就扑通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你起来。我没有逼你进去,你可以回去了。”夜弦冷淡开口,自己走到了前面。 江瑟瑟紧随他左右。 断云谷里烟笼雾罩,风景清幽,很难让人相信这里不是仙境而是鬼蜮。 夜弦抬目望去,想起以前有人曾说过“我就爱住在云烟袅袅风景秀美的地方,携手佳人春水煮茶,闲来论剑弄弦,岂不胜过神仙。” 如果那人尚在人世,他定会喜欢上这里的景致吧。 只可惜说话的人已成化劫池底的枯骨,而把他击落化劫池的,正是--自己。 二哥。 二哥。 夜弦面色惨淡,椎心的痛楚再掩饰不住。 江瑟瑟不出声地扶住他,蹙起眉头--他的心事从不曾对人诉说,怕是早已经在心底溃烂成恒久的伤痕,再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抚慰。 夜弦合目喘了口气,睁开眼来,所有穿透心扉的痛都尽归于眼底的黯寂,不见微光。 一步步走进断云谷,青石板的小径苍苔沁凉,遍野的绿荫苍翠欲滴,浓绿中盛开着大朵大朵清香洁白的花--景致是越发秀丽,奇怪的是周遭一片死寂,连虫鸟之声皆不可闻,所以,景致越美便让人越觉诡异。 江瑟瑟不禁拉住了夜弦的袖子。 “挂剑草一般生长在什么地方?”夜弦问。 “挂剑草喜阴,一般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 “我们往山谷深处看看去。” “有水!”江瑟瑟指一指前方。 果然,不远处是一条小溪,无波无浪静静流淌,竟然一丝水花也无。溪水出奇的清澈,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掬一把浇脸洗手。 江瑟瑟赞一声“好清的水”俯身就想伸手触摸。 “慢!”夜弦立时喝止,自怀中拿出一枚银针探入水中,银针依然银光闪耀。接着他又拿出一方皎白古玉浸入溪水--古玉立即变成了骇人的深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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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谢小禾于2005-09-11 11:31:2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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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了多久,叶辰砂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干涩问到:“所以你要报仇,迁怒于我,还有整个天衣门?” “不。我以为--他是你。”夜弦的声音同样枯涩。 “为何?”叶辰砂身子一颤,疾声问到--难道--难道…… “因为他每次晚上来都是着白衣,佩破月剑,衣上有菩提香。”夜弦道。 “原来是这样。”叶辰砂分不清心里到底是失望还是放心,只觉胸口忽地一空,涩涩问到:“你后来怎么发现你错了?” “在化劫池,他欲从身后推落我,他的手一碰到我身子,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他,不是你。但是,已经晚了。”夜弦黯然。 叶辰砂闭了闭眼睛,理不清心中纷乱思绪。 夜弦挣扎而起,带着满身镣铐在叶辰砂身前跪下,“我当时只想一定要逃出天衣门,铸下大错。这一生,我负你,也负了千百条无辜的人命。” 叶辰砂的手按住夜弦的肩,眼前依稀掠过一幅幅画面--那天赋奇高的少年,在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逐渐变得沉默瘦削,长成了一个面目清峭得出奇的男子,也成了天衣门最优秀的杀手,一人一剑倾覆数大名门正派,气质凌厉如雪亮的剑刃……那是一种鲜血洗出的清和厉,让人会着了魔一般想要征服他也被他征服……每一次,当他青衫飘拂剑若流光,定定地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的,绝对不止大哥一人……叶辰砂定睛看住眼前的夜弦--十几载风霜,他变了许多,他的锐气化做了郁色,眉间化不开入骨入髓的倦,可是--阅尽繁华才可淡泊,历尽风华绝世才有这般沉郁倦怠,他--从来都不是会被人轻忽的人……他错认了人,其实真的--并非毫无情由…… 叶辰砂颤抖的手轻轻抚过夜弦唇边艳烈的血,轻声道:“你对我--不必再有歉意。诚然当年的人不是我,可是,并非代表我不曾想过……”他看着夜弦的面容,那染了血疲倦隐忍的脸……清峭沉郁……不知不觉中他恍惚地俯下身,恍惚地印上夜弦冰凉的唇…… “二公子!”直到程隐好容易在极度惊骇中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叶辰砂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奇的是,夜弦并不曾挣扎--他竟然没有挣扎…… “弦……”叶辰砂唤了一声,前尘旧事爱恨苍凉都在此刻静默成荒凉空白。 夜弦静静看着他,眼中是成灰的哀凉,他平静地站起身,干净利落地双手相击,玄铁镣铐迸裂开来,砸得牢门四分五裂。 夜弦笔直地站在废墟中,抬袖拭去唇边血迹,淡淡地只道:“二哥,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话一说完他举步即走。 “弦--”叶辰砂知道他这一去就是天涯两端再难相见。 夜弦闻声停下脚步道:“沉衣尚在人世,她现在在江南的无争山庄,有空可来探她,她很挂念你。” 望着夜弦一步步走出地牢的背影,叶辰砂木然跌坐,口里全是苦涩咸腥的味道--那是血,夜弦的血的味道。 夜弦循着来路往外去,一路上有无数次只觉疲倦欲死,直欲跌倒暗道--就那样黄土掩埋群蚁同噬,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本是刀口舔血满手血腥的江湖人,又奢求什么马革裹尸还?这一生,杀戮太重,亏欠的已经亏欠,爱恨由来总是惘然,走到了这一步,他只是觉得倦无可倦。 可是--心底里总有一处柔软不曾被倦怠淹没,总有一点温暖想要再握住一次,总有一丝牵念让他居然咬着牙一步接一步走出了漫长暗道曲折幽径。 终于,在视线的尽头,一点淡白的影子风中飘摇。 瑟瑟。 江瑟瑟。 她没有离开。 夜弦突然脆弱地湿了眼眶,深吸了口气,待平和了面容才迎着那个影子走过去。忽然想到什么,他随手摘了枚草叶放入怀中。 “夜弦!”这时江瑟瑟也已经看到她,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狠狠地抱住他--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他是什么由来不管他是谁的夫君,她现在一定要抱住他,她已经被吓坏了,以为他再也回不来……如果他敢推开她,她就咬死他咬死他咬死他…… 夜弦任由江瑟瑟抱着他,只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一遍一遍。 许久,江瑟瑟才抬起头来,眼中是努力忍住的泪水,声音微微低哑:“夜弦,我要你听我说。” “好。”夜弦温言道。 “以后不要再这样丢下我,我会担心。” “好。” 江瑟瑟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努力忍住不肯落下来,她低头抵住夜弦的肩轻声道:“夜弦,我知道就算你死了,每天月亮会照样沉下去,太阳会照样升起来。我挥挥袖子回到洛阳,还是可以好好学医治病救人,闲来养花种草东游西逛,守着对你的怀念安安稳稳地活到八十岁。我知道我可以,但是我不乐意。我得知道你活着,知道你活得好好的,让我虽然没有和你在一起,但心里总能有个念想,想哪一个春天梨花香透了,我寻着香去,又可以见到你……”说到这里,江瑟瑟声音沙哑,久久没有出声。 夜弦眼眶发涩,勉强笑笑道:“我找到了挂剑草。” “真的?”江瑟瑟惊喜。 “虽然你骗了我。”夜弦道。 江瑟瑟吐吐舌头,紧张地看他拿出怀中的草叶,着急地道:“虽然我骗了你,但你若毁了挂剑草,我会恨死你!” “我不会毁了它。我记得答应过你,等你治好了沉衣的眼睛,我就做你的病人。”夜弦把草叶放入江瑟瑟手中道:“你可要把挂剑草收好了,不然以后大夫没有药给病人怎么办?” “恩!”江瑟瑟重重点点头,小心地把草叶放入怀中,对夜弦璀然一笑:“好了,你丢下我,我骗了你,我们现在算平了。” “好。”夜弦敛一敛眉,微笑。 江瑟瑟伸手轻轻抚摩夜弦微蹙的眉心,喃喃地问:“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想又想不明白……” “时间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想。”夜弦携了江瑟瑟的手上马车。 回程的路上。 马车疾驰。 江瑟瑟靠着车窗看窗外风景掠过,清凉的风拂面而过,她怀中的那枚草叶却如火炭一样灼得她胸口发痛。终于,一滴泪水偷偷滑出眼眶,无声地溅落在衣袖上。心无声无息地沉落下去--再大的悲伤拼不过一个无可奈何,她要怎么办?怎么办?世上若无挂剑草,她该如何去挽他命若断弦? 马蹄不断,风尘漫卷,江瑟瑟闭了闭眼睛--到如今,她只求这条路永无尽头,能让她在他身边,永远地走下去,走下去。 夜弦望着江瑟瑟的背影,目光中就有了几分清苦--明知骗不过,他还是骗了她。 她一直没有回头,可是真的--伤心了? 想说几句抚慰的话,但所有言语都空洞无力,夜弦合目,只觉倦乏入骨。一重一重的晕眩带着沉沉的黑压下来,比任何黑夜都要深浓的黑,重重压在他胸口。陡然--沉重的黑又翻作了诡异的红,腐败的红,血腥的红……惨白的刀光闪过,新裂开的伤口仿佛张着嘴在狂笑,猩红的血肉下是腐烂的旧伤,一道一道,一片一片,夹杂着断裂的发,破碎指甲,翻着白的眼睛,流着脓的创口,涌动的蛆虫……一天一地地翻涌,沸腾,一层一层一浪一浪将他整个人覆没掩埋…… “夜弦!夜弦!!” 灭顶的刹那,一道微弱的声音似乎在极远处唤他。 是真?为何那么远那么远? 是假?但分明他的手已经握住了什么,温暖的干净的,没有血腥气没有死气沉沉的冷…… 奋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江瑟瑟的明净双瞳。 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一个年幼小囡,拉着他的衣袖,双眸剔透明亮望着他…… 世界并无二致。 他还活着,还可以保护她照应她。 夜弦的喘息渐渐平静,歉然道:“对不起,不小心睡着了。” “哪有人为睡着了道歉的?”江瑟瑟勉强笑笑。他方才的情形吓坏她,仿佛,仿佛--如果没有人唤醒他,他自己就没有办法逃脱没有办法醒来。到底是什么在梦中噬咬他?可是他不说,她便不能问--如果梦中的情境真正可怕,逼他回想岂不残忍。 夜弦眼中有感激,望了眼窗外道:“前面是渊州了,澄明,我们去子谌那里看看。” “是。”澄明应道。 江瑟瑟侧头看向夜弦--是否,是否他也希望这段旅程不要太快结束?还是他在逃避什么?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渊州。 渊州有无争山庄的分舵,领头的是个名叫季子谌的老头。季老先生须发皆白,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袍,看来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人也甚风雅,江瑟瑟一走进他名为“惹尘”的园子,就发现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不少,园中几只白鹤闲闲踱步,分外闲适。 “呀,这真不像江湖人住的地方,倒有几分像我家了。”江瑟瑟四处看看笑道--这里可没有无争山庄的气势。 季子谌几分得意几分心虚,偷偷去看夜弦,怕被责备“玩物丧志”。只见夜弦负手而立,也不说什么,只微敛了眉浅笑。这才刚舒了口气,就听到江瑟瑟对着他养的金鱼大叹:“但--可惜,可惜!” “什么可惜?”那缸“龙睛”可是老先生的宝贝,急忙冲过去紧张地问。 “你这几只龙睛尾大睛齐,在水中也游动得稳重平正,倒是上品,可惜的是你不会养,白白糟蹋了好鱼!”江瑟瑟毫不客气地道。 季子谌在夜弦手下也算身居高位的人,多少年来没人敢对他这样说话,当下面孔微微紫涨,正欲开口道:“小姑娘家,懂什么养鱼了?!”却见夜弦走过来,他停留在江瑟瑟背影上的目光,让季子谌生生咽下到了唇边的话,客气地道:“那请姑娘指正?” “鱼不可乱养,必须分隔清楚。黑龙睛不可见红鱼,否则易变,翠鱼须分避黑、白、红三色,不然会串花。还有,你看,有几尾鱼满身都长了小水泡,不是晒了,就是你这缸不对,有新火。缸里也别养这么多闸草,不然鱼虫躲着鱼都吃不到,而且闸草一腐败,鱼身上就会长虱虫,那可就麻烦了……”江瑟瑟指指点点,说得兴兴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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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谢小禾于2005-09-11 11:32:2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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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谌听得这几句,知道是遇上了行家,立刻虚心低头。 “现下天气已经热起来了,鱼缸最好是放到半遮半露的地方,比如树阴下。对了,还有你这兰花,花都挤挨在花盆的一面,多难看。花盆呀,最好每两三天旋转一番,日晒均匀了,那开花的时候就会四面有花,可不比现在好看?”江瑟瑟出身大家,对这些种花养鱼自是精通,与季子谌在园子里四处溜达,从养鱼说到种花,从白鹤说到蟋蟀,听得季老先生连连称是。 夜弦静静在一旁看着,微笑--江瑟瑟眉目流转语笑玲珑的样子,璀璨如瑰宝。 “渴不渴?”夜弦递一盏茶给江瑟瑟。 季子谌大是尴尬--他听得忘乎所以,待客的礼数全忘了,居然,居然让公子给客人奉茶!不由大是尴尬。 江瑟瑟并无半点察觉,自然地接过夜弦手里的茶,莞尔一笑:“说了半天,倒真是渴了。”边喝边抬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夜弦只微笑看她。 “我们坐下歇歇。”江瑟瑟担心夜弦乏了,拉了他在一处水榭坐下,柔声问:“累不累?” 夜弦摇头,温言问到:“喜欢这里?” 江瑟瑟笑一笑,侧头看住夜弦道:“我快活不是因为喜欢这里,是因为--你肯这样陪着我。” --他心事这么重的人,肯放下诸多事务,放下其余的人,放下那些她不知道的过往,温和沉默地陪伴她,她真的--不是不幸福。 夜弦深黑眼眸看向江瑟瑟明媚笑容,那眉目,那笑意,却忽然让他觉得--寂寞。 被众人爱如掌珠的她怎会有深入眼底的寂寞? 可如果不是寂寞,那怎会懂事如此,怎会懂得珍惜这一时半刻的温柔相待? 心底泛起隐约的心酸疼痛,刹那只想伸手揽住她稚弱单薄的肩,给她更多对她更好,让她--永远不会因为片刻陪伴就感觉满足感到幸福…… 但是,夜弦终于只静静坐着,沉默。 江瑟瑟望着远方,唇角依然扬着,笑得很好看很欢喜的样子。 天色已近黄昏,一轮斜阳半坠不坠,光晕正缱绻,却倾洒得一天一地都是寂寞。 空气中有微妙的凝滞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仿佛触手可及,偏偏被空气凝结,生生割离。 江瑟瑟仰起头,刻意忽略那牵扯得让人想流泪的感觉,皱皱鼻子笑道:“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腹诽我?说我不学无术,对这些无聊的营生倒是知道得多。” “没有。我不懂得这些,听你说来很是有趣。”夜弦看得分明江瑟瑟努力留在眼角的晶莹,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爱惜,声音温柔。 江瑟瑟心中一跳--那让人微醺的温柔--就如同那一日她身在高墙之外,听得他的声音仿若可以酿酒--那一次,是为了沉衣姐姐。 如今,可是为了她? 本该欢喜,却觉哀凉。 江瑟瑟静了静,轻声道:“我听说书人讲故事,故事的结局常常是侠客和美人相偕归隐,去到山青水绿处,种几亩田,养一群小鸡,安安适适地过日子。夜弦,你与沉衣姐姐不也可以么?到时候,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学会怎么煮茶怎么种花……” 夜弦如何不明白江瑟瑟忽然的悲哀,但倾覆心底的却是另一种更深更重的苍凉,只道:“那只是说书人和听书人的一相情愿,人人都在说功成身退,可是一踏进这江湖来又哪里能够全身而退?就从杀了第一个人开始,这条路就只能一直走下去,回不了头了。” 江瑟瑟怔怔地问:“那要走到哪一步?” “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夜弦平静地道。 江瑟瑟急促地冲口说到:“如果是这样,我就陪你一直走到无路可走!”话一出口,才觉唐突。 夜弦只牵牵嘴角,似轻轻一叹道:“算算时日,洛阳的牡丹现在该开得艳了。” 江瑟瑟眼睫一颤,泪光隐约闪烁,半晌轻声道:“洛阳的牡丹开得再艳,也不是我喜欢的。” 便纵是那牡丹便纵是那花魁,任它开出夺目深艳泼天富贵--从此与她何关? 从初闻他声如醇酒,到见他斯人独立,到荒坟枯草间他的无声一恸,到长路尽头倦乏已极的他看到她时眼中燃起的微光…… 回不了头的,是他的江湖--何尝不是她的? 深夜。 书桌上燃着灯,映照着翻开来的厚厚卷宗。季子谌专注地垂首为公子研墨。 夜弦负手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回头。 季子谌心中暗道奇怪--这可是公子第一次把事务放一边,来了不但不闻不问,卷宗也不看。 许久,夜弦低声问:“她睡了?” “哦?”季子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澄明道:“江姑娘已经歇下了。也加派了弟兄防守,公子不必担心。” “原来是说江姑娘。”季子谌这才明白,笑笑说到:“公子大可放心,有什么人敢跑到无争山庄名下的地盘捣乱?” 夜弦没有说话,慢慢踱回书桌前坐下,微蹙的眉头却始终没有展开。 “公子你看这处……”季子谌铺开一本卷宗道。 夜弦勉强看了几行,猝然推开卷宗,猛地站起身--大概是起得急了,眼前陡然一黑。 澄明急忙抢过来,不落痕迹地一扶。 夜弦吸口气,眼前略微清明,人已经掠了出去。 夜色宁寂。 一个个暗影或凝立或飘忽,那些都是惹尘园分布严密的守卫。可--他心里强烈的不安是因为什么? 深蓝如丝绒的夜空繁星闪耀,也许,这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夏日夜晚--而且很美。 忽然,星空坠下几颗流星,明丽地滑过天际。 如果江瑟瑟看到--她一定又会许愿了……那丫头,每次许愿的时候愿望都特别多…… 可是且慢!一颗流星流光一闪,坠落的方向分明是江瑟瑟歇息的小楼!! 难道那是霹雳堂的“星霰”?! 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任何暗器破空而去都晚了一步,阻拦不住! 眼见小楼将被炸得粉碎,夜弦陡然扬手,全身真气都贯注于一缕指风,倾尽毕生修为换得它刹那石破天惊的凌厉--终于在“星霰”堪堪坠下的一瞬阻住了它。 一声巨响,空中爆出触目火光,碎片飞溅。 夜弦脱力地霜白了面色,心跳急促得让人喘息维艰。 “公子!”赶出来的澄明骇一跳。 季子谌脸色铁青,半跪沉声道:“谌防护不周自当领罚。公子请在此等候,谌一定将江姑娘毫发无伤地接出来。” “慢!”夜弦立即喝止,喘了口气道:“季子谌,你带人摒退所有人,不许任何人上楼一步,违者立斩无赦。” 发射暗器的人也许就混迹于园内,他不要冒任何险! 当夜弦步上小楼,伸手欲推门的时候,心中充溢是刻入骨髓的恐惧--那些滔天血腥的梦境,如果再加上江瑟瑟的血……他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力气来承担来抵挡。 手停在门上,没有推,终于只轻轻敲了敲。 门轻轻开了,江瑟瑟苍白着面孔,看着他,略略颤抖的声音忙不迭地说到:“我没事。我好好的。你别担心。” 她分明被吓坏了,但立刻想到的,却是抚慰他。 夜弦微微吐出一口气,伸手将江瑟瑟揽入怀中,轻轻抚摩她的头发。 澄明也舒了口气,轻声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夜弦抱起江瑟瑟掠下楼去,在一棵高大槐树下站定,对垂手站立的季子谌吩咐道:“彻查下去,一个时辰后带凶手来见我。” “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江瑟瑟大概明白方才一定发生了什么极凶险的事情,才会得让极少动容的夜弦眼中有恐惧之色。 夜弦分不清楚胸口的痛楚是心疼是后怕还是强提真气心疾发作的痛,他只知道--这一路都有人对江瑟瑟暗下杀手,而且一次比一次手法残酷,他不能再冒险。 “我送你回家。”夜弦开口道。 “不要。”江瑟瑟闷闷地道,声音虽小但很坚决。 “我记得你说过。你说不管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但你要知道我活着,活得好好的,让你心里好有个念想,想着哪一个春天梨花香透了,你循着香来,我们又可以见面。”夜弦低低说到,如诉说一场遥远清明的梦境,“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也得知道你好好活着。无争山庄的展眉园,每年春天都梨花繁盛。我也希望每当梨花开了,可以把你引来,我们就又能再见面。” 江瑟瑟喉间哽咽开不得口,只摇摇头,又摇摇头。 纵然,纵然她可以承受所有牵念,可是她能从哪里偷一段时光,让他可以等到明年,等到又一个梨花盛放的春天? 她是医者,她是大夫,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留他。 说不得,只能陪他走到尽头罢了。 江瑟瑟抬头,看着槐树枝上累累的槐花,踮起脚尖摘下一朵,去了花萼送到夜弦唇边:“你尝尝,很甜。” 夜弦依言尝试,点点头道:“是很甜。” “在很久以前,那时候我年纪很小,因为顽皮离家出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人欺负,一个姓慕的哥哥救了我。他编蚂蚱给我玩,买松子糖给我吃,教会我槐花的花蕊很甜……”江瑟瑟仰头呼吸槐花清冽香甜的芬芳,没有看见夜弦眼中一闪而逝复杂脆弱的光。“和他在一起的几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几天。可惜也就只有那么短短几天,我被父母捉回家去,从此一生抱憾。从那时起,我就想,如果……如果我遇到一个人,让我不想离开,那我就决不再离开,决不。”江瑟瑟清澈眼睛看向夜弦,绝然得无限清丽。 “可是……如果是迟早的离别呢?”夜弦声音低哑地道。他拉着江瑟瑟的手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幽暗眼眸望着夜空,却像望到了久远久远的过去,开始慢慢开口说到:“也是在很久以前,一个出身贫苦的男孩子,他的母亲在他四岁时就已经过世。他一个人长大后,像所有男孩子一样希望可以拥有盖世武功,锄强扶弱,做人人景仰的大侠。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机会来了。一个当时在江湖上很厉害的门派的门主发现了他,觉得他资质尚可,于是把他带在了自己身边,与自己的弟弟一起教他习武功阅兵书学阵法。他一心想做大侠,学得比任何人都努力。两年年后,他的武功修为在门里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于是--门主开始给他分派任务。他依着门主命令杀了很多人,他手中的青霜剑,饮的人血越多光芒越烈,到后来,他一拔剑,剑芒就足以刺伤人的眼睛……他自以为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他自以为他是在门主的安排下替天行道做行侠仗义的大侠客。后来才慢慢明白--他从来没有做过一天的大侠,他一直都只是个杀手。门主接了黄金,他就动手杀人。”夜弦怔怔地停顿下来,江瑟瑟听得心中惨苦,明白这是夜弦从来不曾对人诉及的过往,伸手默默握住他寒凉的手。 夜弦沉默许久,接着说到:“他明白以后,就想逃出那个门派。门主有所察觉,就……就发生了一些事……他叛逃的那一晚,杀了很多人,该杀的,不该杀的,错手杀的,一笔一笔都是血债……门中有池名化劫,池水下了剧毒,是用来行刑的。就在那晚,他差点跌入化劫池,是沉衣救了他,但她自己却溅到了化劫池的水,毁了面容瞎了眼睛。伤势沉重奄奄一息。他带着她和一些也对门主不满的弟兄逃出了那个门派,入了无争山庄。开始是为了在四面仇敌的江湖中自保,后来无争山庄日渐壮大,他接了庄主之位,接着又杀了很多人,瑟瑟……”夜弦低叹一声,眼眸无限茫然困惑:“我知道我已活不长了,可是回头想想我这一生,想到的都是在杀人……不停地杀人……娘亲教我要做好人,我想要做大侠,可是我怎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在杀人……我到底在做什么?”陡然一道雪亮闪过,夜弦的剑已在自己臂上划过,深可见骨。 “你做什么?!”江瑟瑟大叫,急忙撕了衣襟去掩伤口。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骨子里是不是还是白的,看看骨子里有没有被血染红……”夜弦幽黯如鬼火飘摇的眼睛里尽是惘然。 “你这个傻子!!疯了吗?”江瑟瑟气得要哭,口不择言,忙不迭地大叫澄明拿金创药来。 待得江瑟瑟包扎好他臂上的伤口,夜弦的神情已恢复为惯常的静定,平静问道:“现在你都明白了,可答应回家了?” 江瑟瑟手一颤--他,何苦……他拼着自己失控自残也要告诉她他从来不曾,肯定也是从来不愿对人说出的往事,自己掀开自己明明一碰就痛的伤口,只不过为了让她明白--他今生已是血债累累情债难偿,就是这么一个满手血腥且活不长的人,不值得她舍不得离开,不值得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冒险相从。只是为了让她明白--是他,不够好……是他,给不起…… “我答应你。”江瑟瑟仰头望着夜弦,目光清苦,一字字道:“我答应你。我回家。我好好地……回家。” 夜弦轻轻摸了摸江瑟瑟的头发,站起身慢慢走开,走了几步,猝然倒了下去。 长夜。 灯火飘摇。 江瑟瑟在夜弦的床沿伏下身去,静静地看着他。夜弦合目而卧,呼吸低弱不可闻,一只手放在被子外,手腕瘦削指骨修长。江瑟瑟伸手握住,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寒凉。 夜弦已经喝了药,脉象来看只是方才真气耗损太过加之情绪起伏激烈,才会一时支撑不住,目前,至少今晚,并无大碍。 江瑟瑟在药里多加了两成的宁神药草,让他好歹能安睡片刻。此刻他睡了,眉头却依然不曾展开。 这个世上,有人为杀而杀,有人为止杀而杀,有人以刀剑杀,有人以钱财杀,有人以权势杀,有人以人情凉薄杀……谁是两手清白,谁能说自己衣不沾尘手不染血? 可是夜弦,他不肯放过自己。 他每挥出一剑,他心里的负罪感就重上一成。 时至今日,丧命在他手中的人越来越多,血债越欠越重,他也已经快被负罪感压垮了逼疯了。 一步错,步步错。 到如今,都是错。 江瑟瑟看着夜弦,低低一叹。 烛光下他的憔悴让空气都弥漫开微苦的悲哀,江瑟瑟怔怔看着,泪水静默地落下,胸口是梗得发痛的酸楚疼痛,不禁抬手轻轻抚平他蹙起的眉心--可是,她的手刚一拿开,夜弦的眉头璇又微蹙--江瑟瑟咬着嘴唇又抚上去。夜弦本就浅眠,眼睫一颤,已经醒来,看向江瑟瑟的目光有刹那茫然。 江瑟瑟懊恼地收回手:“对不起,把你给闹醒了。” 夜弦并不问江瑟瑟方才在做什么,只是看她的目光里多出了几分爱纵温柔。 江瑟瑟念及别离,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心知今晚夜弦心力交瘁不是说话的时候,故只咬着嘴唇勉强笑一笑。 “有话要对我说?”夜弦看得明白。 江瑟瑟摇摇头,看着他连唇色都寒白的面容,叹口气:“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回家?” “不碍。”夜弦撑着身子坐起来。 “夜弦,你可曾有过特别快活的日子?”江瑟瑟问。 夜弦点头:“有过很快活的日子,虽然当时只道是平常。那时候我还没有被带去天衣门,是个穷小子。镇上做镖师的赵哥教了我几手功夫,让我可以不被人欺负,还可以抱打不平,很快意。” “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江瑟瑟托着下颌想象。 夜弦只敛眉微笑。 “肯定镇上的小姑娘都喜欢你。”江瑟瑟调皮地吐吐舌头,“难道没有有钱人家的小姐抢亲逼婚?” “胡说。”夜弦扬起唇角,“小姐倒是遇到过一个,但不是我们镇上的。” “哦?哦?还是从外地慕名追去的?”江瑟瑟大感兴趣。 “你这丫头。”夜弦轻轻一拍她的头,浅浅笑:“她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来,搞得蓬头垢面像个小叫化。很傻,但是……很可爱。” “哎,原来你喜欢那样的呀,早知那日我也扮个小叫化,坐在你们无争山庄外大啃叫化鸡,你看了就会觉得,啊呀,贼傻贼脏贼可爱。”江瑟瑟煞有介事地后悔顿足。 夜弦听得笑起来。 屋外仗剑而立的澄明听着两人笑语,不禁也跟着笑了又笑,眼睛却发涩--明天他就要送江姑娘回洛阳,可是,连他都舍不得啊。 江瑟瑟撑着下巴道:“你以后可不可以经常这样笑?不要皱眉头,要笑得眉毛都扬起来,扬得高高的。” “你笑起来眉毛就扬得高高的,很好看。”夜弦道。 “是,我可以,澄明可以,大街上的每个人都可以,你也可以对不对?我知道有很多前因后果,可是--既然日子还要过下去,那为什么不放过自己?”江瑟瑟正色道。 夜弦侧开头去,半晌只道:“我有我不被原谅的理由。” “我知道,你杀了很多人,但在你杀的人里,该杀的人更多,你已经功过相抵,何苦再负罪,认定自己天怒人怨?”江瑟瑟最看不得他的阴郁憔悴,冲口而出道。 夜弦闻言,静了静,目光变得冷肃:“我们都是凡人--并没有判断谁该杀而谁不该杀的资格。那是神的权力,凡人不可越界,不可假神之手生杀予夺。所谓替天行道,只是借口罢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人命就是人命。我终究杀戮太重,而且从不休止,像慕容亭,我本可留他一命,可是也杀了他。”夜弦唇边掠起一丝冷峭嘲讽的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真是天下第一的伪君子,一边负罪一边行凶,还有什么资格说原谅这两个字?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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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谢小禾于2005-09-11 11:32:5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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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这个雪雪的生日贺文终于写完了,虽然是拖了太久,汗一个。 修改主要是修订了时间的问题,现在大概是这样…… 夜弦初遇江瑟瑟,夜弦十二岁,江瑟瑟四岁。是年,夜弦入碧台山天衣门。 夜弦十八岁,叛出天衣门,入无争山庄。 夜弦二十二岁,接任无争山庄庄主。 夜弦再遇江瑟瑟,夜弦二十六岁,江瑟瑟十八岁。是年,两人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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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谢小禾于2005-09-11 11:36:0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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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终”大概是我看过的小禾文里最好的结局了 可以幻想“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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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泠淅于2005-09-16 17:21:3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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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小禾……如果,如果没有那一树梨花,或许一切仍在所谓的淡然平和之中;本为什么看了之后,有种说不清的痛在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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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蓝纪宇于2005-10-20 12:05:2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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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攸心于2005-11-20 01:13:3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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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侧侧于2006-12-14 12:47:2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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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你这个后妈,我看了你这么多篇文,就没有一篇是好结局的,我伤心的不行了,把我的眼泪还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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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晴天于2007-01-17 12:22: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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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你这个后妈,我看了你这么多篇文,就没有一篇是好结局的,我伤心的不行了,把我的眼泪还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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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晴天于2007-01-17 12:23:0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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