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扫文时代，纷繁而复，扑天盖地。而我却在一个困倦的下午，以看一场经典默片的心情与态度去看这部小说，回放，细品，失落，提笔。
纪念一个观文时代，给我最爱的《凑合》。
等待那看似短暂的最后一幕，实是十四年，两个人的青春。
……
默片追求一种在意境中传递某种精神领域的场境，而这篇小说，场景变换，写70年代生的两个人因为不同的人生态度而爱恨交织的14年，同样有着这种诉求。
默片无声，便只能通过画面与人物动作情境相结合来表达主题。而作为一篇小说，想要达到默片的效果，所用的手法则更加局限，只能通过语言材料来制造画面与情境，给读者营造逼真的空间感和时间感。这些画面通通由文字来描述、构成，对作者的语言表达能力，要求是非常高的。
显然在这部小说中，作者的构思和语言充当了导演的角色，摆好镜头位置，明确作用，使用蒙太奇效果，分切与组合，埋下伏笔和线索。
如果这部小说真是默片，那么以下便是我最喜爱的画面。这些场景单调但却充满象征意义，每一次action都是一个心情忐忑的时刻。且看作者是怎样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导演这场大戏，实现她的表达和诉求的。
……
冲突   画面   时间
镜头转换  推进  悄无声息
……
Scene 1:一次，一生
那是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画面。
“陆扬全身赤裸的躺在大床上，表情迷离而痛苦。窗外的阳光象聚光灯一样正好射在他的手上，他的手里握着那个东西冲天而起。……直到结束……（躲在柜子里的）周隋东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镜头的放置地有些特别，透着古怪。
是在柜子里的，那里有一双眼睛。
这是一个偷窥的角度。
不能一览无余,只能心有不足。
仿佛18岁的周隋东对陆扬的观感，只看到了他的迷人，而没看到他身后的万丈红尘。
这个快感来得很有深度。外面夕阳余晖，酣畅淋漓，柜内光线微弱，沉重压抑，正如周隋东不得与外人见的复杂心情。一内一外，柜门造成了两个世界。外面的陆扬双唇微启，内里的周隋东屏着呼吸；此刻前的周隋东心物旁骛，此刻以后，万劫不复。
周隋东“入柜”了。
这是每一个少年都会经历的性启蒙。
陆扬的手在这幕剧里无疑扮演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吊袜带的角色，□□的撩拨。而陆扬，也如《西》里那半大小子对MONICA的追逐一样，渐渐成为一种原始的图腾崇拜。套用BLEACH里的一句话，憧憬是距离理解最远的一种感情。周隋东便因着这神化的距离，想要慢慢靠近。
情之何物，或起于性。
不知所谓，一往而深。
……
Scene2:人面桃花
“如今春暖华开，胡同口那棵不知明的树刚刚谢了花期，树下尽是些染了尘土的黄白色的花瓣。”
（字幕）2年后
“面前是一片空荡荡的工地，什么院子，什么大树，都象被聊斋里的女鬼变成尘土一样，不见了踪迹。只有几辆挖掘机停在工地的尽头，在渐渐黑下来的天气里仿佛几头怪兽。突然间，周隋东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泪水就滑了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里，在空旷的工地上，旁若无人，号啕大哭。”
大前年今日此巷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也不再笑春风。
这是一个长镜头，从大背景之外渐推。
荒凉破败的工地，冰冷静止的机器，暮色，黑点。
慢慢定格在一个衣着工整的男人抽搐的背上。情郁积于内而发之于外，那种绝望孤独和说不出的惆怅与悲怆，在这个从苍凉天地到沧海一粟的镜头里，一览无余。此时脆弱的男人，如果我是他，我会说Life is a bitch, until you die，出自《美眉校探》，同样是一夜之间就改变的人生。
钢筋水泥的城市中，我们都是寻求爱与安全感的动物。可是此时如此冰冷，恍如《蓝宇》中狭小的停尸房内的生离死别。无声，抽搐，男人的肩膀。
生活开始南辕北辙，无法再回头。面对着废墟，总有些什么也在心中颓然倒塌。薛之源离去胡同消失，这是周的分水岭，也是他的新时代。
……
Scene3: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眼前的陆扬光头穿着运动T恤，脸上还带着20多岁小伙子的光泽和表情，眼睛纯净。还依稀是那个以前陆扬的模样。”
多少年后再相见，你还是你，我却不再是我。
周围车水马龙，一个人的眼中却只有另一个人，暗流涌动。
……
Scene 4：书香隔世
如果说上文胡同口的花是一种寓意，那么陆扬爷爷的那些书就是一个几乎贯彻始终的线索。
“那四面书架的阴暗的房间，安静的大屋子，简直就是天堂。”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只是四个大书柜里有些混乱。一些原本整理的井井有条的书被乱七八糟不知名的摆放着。看得周隋东心里一痛。”
“四个书柜又恢复了以前的整齐和平静。”
“周隋东把东西一一收拾好，环顾了一眼书架，从里面找出了上下两本的《欧洲文学史》放在袋子里，就带了房门，走了出去。”
“倒是书房干净些。那些老书和那些老书柜象很多年前那样静静的伫立着。”
爱与不爱，分别相聚，关于这些书的镜头是青春的见证。
起初的“天堂”是缘起，之后的“混乱”是人物关系，再后来的“整齐”是一段安逸的生活，“带走”是分手纪念，“静静地伫立”是从此以后平静凑合着的人生。而陆扬这个不善于表达或是不屑于表达自己的人，也借由这些书的状态，间接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心境。
……
Scene 5：落幕
“在一个宿雨已停阳光明媚的早晨。那个小区里早起的人们会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拖鞋背心的男人坐在小区的早点店里喝着豆浆。”
视觉的反差正是这两个人人生态度的对比。
为了这幅不太“和谐”的画面，他们整整用去了14年的时间。
不单是简单的儿女情长，这篇小说更触及了一些感情之外的东西，比如人心深处对生活的态度，对人生的思考，小周和陆扬在思考，我们也在思考。作者有敏锐的观察力，并且善于用文字营造逼真的时间和空间。
默片已落幕，你，悟了么？
……
年轻时我们要纯粹的爱恋，孰不知那只是海市蜃楼，到不得不凑合活着了才发现，原来爱情融于生活，可那时青春已逝。
莫非，爱的代价，竟是青春？
青春说：你别揪着我的尾巴不放，我痛！
痛的是青春，俗的是人。
Silence
Memory
14 years
青春散场

2006年10月14日
water于持续失眠6天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