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西岭雪
  时间 13:52:13 16-10-2002
  主题 红楼人物之小红奉茶
  小 红
  文/西岭雪
  
  人家叫我小红，我应了。
  但我原本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林红玉。进贾府后，因为重了宝玉、黛玉的玉，被改掉了，只许叫小红。没有姓。
  不过已经好过我妈妈，她连名字也没有，只随我父亲被唤作林之孝家的。
  我们一家三口都在贾府作奴才。
  我从进府那一天起便痛恨宝玉，是他夺去了我美丽娇贵的名字，提醒我时时记住自己低人一等，连取名字都不能随心所好。只为他叫玉，我就只能是小红，然而在我心里，并不以为我与他们有什么不同，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容貌口才都告诉我自己并不比正经主子卑微低贱。
  每一次被唤作小红，我都不禁记起自己的失落。恨意与日俱长。
  爹是贾府管家，以他能耐，原不难让我与袭人晴雯之流平起平坐，可是娘深谙我个性，唯恐我言语生事，只不显山不露水地将我藏在怡红院做个洒扫听唤的粗使丫头。
  只因为心性要高，故而身份便要更低，是这样吗？
  没有自由的境遇里，骄傲也是一种过错。
  一日去上房打扫，桌下捡到宝玉抛弃的字纸，上有八字草书：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如同轰雷掣电，我被定在了桌前不能动作，不能思想，脑子里轰然盘旋的，只有那四个字：
  强极则辱！
  原来是这样，强极则辱，只因为我太要骄傲，太过倔犟，故此比别人更多受伤害，更感到屈辱，原来如此！
  所有心思被宝玉四字道破，震撼之余，不禁有一丝知遇之感。从此便留意宝玉的废弃字纸，字里有大学问，令我如醉如痴。
  过几日我又往上房逡巡，恰见宝玉唤人伏侍。不知几个大丫头去了哪里，竟是没一个应声。我犹豫再三，不知该不该进去。直至宝玉笨手笨脚自己提起茶壶，方情不自禁阻止：“小心烫手，还是让我来。”
  宝玉闻声回头，看到我，眼睛一亮，满脸笑意。
  我进门轻手利脚斟了杯茶，细心吹开水面漂浮的茉莉花瓣，用牙签轻轻挑去。
  宝玉站在我面前，微微俯身，含笑地望着我做这一切，温言问：“你是谁？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冷笑：“我是你屋里供洒扫粗使的丫头，没头没脸没体面，哪里能让二爷记住呢？”
  宝玉微笑，摇摇头诚恳地说：“我和你们原是一样的人，并不敢轻视姑娘，何必这么说呢？”
  我心里一动，宝玉竟有真正高贵风度，这令我意出望外，不由愣住。
  他真的，真的并不以我为轻贱？真的认为彼此平等？难道，偌大大观园里，最知我解我，与我同心同志的，竟是最尊贵无上的荣府宝二爷？
  我望着他，似有万语千言要倾诉，要讨论，比如我的名字，比如强极则辱。
  可这时秋纹碧痕进来了，我只有告退离开，内心已起万丈波澜。
  我渴望再见宝玉一面，渴望再为他斟一杯茶谈一回话。梦里一次次与他相对而立，他微微俯身，含笑望我，态度平和亲切，令我潸然。
  可是他竟将我忘了，轻轻一句话将我送给了琏二奶奶王熙凤。
  不久，王熙凤又轻轻一点头将我与了廊下二爷贾芸。
  我到底还是个任人宰割没有自由的奴才。
  新婚夜，我一层层脱去嫁衣，俯身委向贾芸，轻轻唤：“二爷！”泪落下来，滴在白绫内衣间。
  此二爷非彼二爷哦，从此萧郎是路人。
  渴望不再。
  但是贾府抄没，宝玉入狱时我仍不能不关心，仍不能不动容。
  贾芸千方百计买通狱卒，获许次日可去探监。
  我黎明即起，烹茶煮饭，要尽心尽意再伏侍宝玉一回。
  天很冷，我将茶壶揣在怀中，用一颗滚烫的心去暖它。
  再见宝玉，他憔悴不堪，双目失神。我一阵心酸，让贾芸绊住狱卒在门口喝酒，自己在草席上摆开菜肴，含泪相劝：“二爷，您放宽心，身体要紧，还是吃一点吧。”
  宝玉黯然摇头，问我：“小红，你知道吗？林姑娘死了。”
  我豁然明白，他的消瘦，他的伤痛，他的万念俱灰，并非因为失去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林黛玉的死。林姑娘之死，对于他，是比倾家荡产，比身陷囹圄更深更痛的打击，是一份锥心刺骨的绝望，是永远无法挽回的失落。
  我为他的心痛而心痛，不禁滴下泪来，双手捧茶跪在宝玉面前：“二爷，你的苦我都知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吧。”
  宝玉长叹一声接过茶来，忽然想起什么，低头问我：“对了，那年你给我倒过一次茶，后来就再不见了，听凤姐姐说你嫁给了芸儿，过得好吗？”
  泪涌上来，原来他记得我，原来他找过我的！他竟然，竟然还记得那一杯茉莉香茶！
  我不禁痛哭失声：“二爷，再让我伏侍您喝一次茶吧！”
  宝玉端起茶一饮而尽，眼中含泪，对我微一照杯，已胜过万语千言。
  纵使落难，他仍然是一位真正高贵王子！
  回到家，我便开始忙着剪裁冬衣。贾芸说宝玉本身并无大罪，冬天即可望释放，只是他家产尽没，能去哪儿呢？
  我于是又平添了一份渴望，我可以帮助他！我可以帮他安顿在我家隔壁，照料他起居生活，如果他想工作，我可以帮他联络几个邻居孩子听他讲课，他那么大学问，做先生适得其所。虽不富有，但他会生活得很平静，很轻松，我们终可以真正平等！
  我甚至想，林姑娘叫林黛玉，我本名叫林红玉，红与黛一字之差，一红一青，都属颜色，多像是一对亲姐妹的名字。宝玉曾写：强极则辱，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是我的心声；而情深不寿，说的可不正是林姑娘？黛玉既死，红玉何不代姐姐照料姐夫？
  内心深处，我只当宝玉是兄弟手足，并无奢望，只愿可以一生一世照顾他已于愿足矣！
  渴望比昔日更加炽热，我每天备了茉莉花茶等待宝玉出狱。
  然而一天贾芸回来，却告诉我宝玉一出狱便出家，竟已失踪了。
  失踪了，他又一次与我擦肩而过。
  我们永不同行！
  我永远没有机会与他从容谈心。茉莉花茶，终究是镜花水月的虚妄。
  雪夜，我将一杯茉莉花茶浇奠雪野：风天雪地，宝玉，你可觉得冷吗？归期何期，可容我为你再奉一杯香茗？
  
    
  

☆☆☆青枚于2002-10-20 01:29:16留言☆☆☆  

--------------------------------------------------------------------------------



可怜多乖巧的丫鬟，却被写成这样，难道除宝玉之外，所有男子都没人爱了吗？什么锅配什么盖，红儿应该深晓此理！
  在树倒猢狲散之际，红儿能有个安身之家，在众姐妹流离失所之时，还是令人羡慕的，该不会是看她不顺眼，就被扭曲成这样了吧！
  ^_^

☆☆☆潇湘于2002-10-20 02:57:58留言☆☆☆IP:0.0.0.0

--------------------------------------------------------------------------------



编得也挺好的呀，如果小红不入薄命司，嫁给贾芸的结局理应是不错的，程高本的续书中最讨厌高鄂把一个好好的贾芸续得如此下作。
  
  不过对小红的身世倒是不明白，为什么以她父母的身分，却还要在怡红院做一个小丫头，照这位作者的解释也说不通啊，同为管家娘子，周瑞家的表现得多威风，她嫁出去的女儿还能进府请老太太安，且林家两口子身为二管家，比周瑞家的更为体面，就这么个独生女，为什么还扔在怡红院受人家的气，小红言语进退得体，心地良善，完全不像晴雯，对比她小的小丫头也好，最难侍候的琏二奶奶都看重她，特地跟宝玉要了她，还能有什么地方去不得的。为什么她娘老子就这么舍得。
  
  小红在书中最出色的还是她的看得透，大观园里她是最早看透的人。
  尽管也一心想往能近侍宝玉，一旦被凤姐赏识就马上表现出她不凡的能力与不俗的谈吐以期攀住这里面大树，但谁又能就肯这么埋没在一堆庸人手下而不得展翅呢，她的选择，也正是一个十多岁少女所能作出的最好的。
  
  林之孝家的是什么身分，连宝玉都说得，晴雯仗着是老太太的人嚣张点，秋纹她们也是胆子太大了点，这么不懂事的丫头不应该出现在大观园里吧。能在宝玉房里应该是最灵巧的，且凤姐都知道她的出身，对她挺客气，秋纹、碧痕就敢如此羞辱她，看看秋纹、碧痕那德行，这样的丫头放在宝玉身边，宝玉都能忍，也真是怪事。当然了，这些丫头们在宝玉跟前自然是水水灵灵，秀秀气气，让贾宝玉大肆感叹他的女儿是水论，只是这样的水，只怕也不怎么好干净。

☆☆☆翠岫于2002-10-20 04:07:25留言☆☆☆IP:255.255.255.255

--------------------------------------------------------------------------------



原本不喜欢小红的，因为她和芸二爷传帕子被宝钗发现时，宝钗往黛玉头上泼脏水，她也跟着起哄。总觉得这个姑娘太过精明，也有些势利。
  可是着篇文章中得小红却让我忍不住的怜惜，尤其那句强极则辱，看得我的心都纠到一块去了。宝玉却是比原著中还多了些好。因此转过来。

☆☆☆青枚于2002-10-20 10:21:06留言☆☆☆IP:255.255.255.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