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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人作断肠篇

这篇评论其实是戏曲创作课的习作，是《生花笔》的戏曲改版。
我接触的第一篇小青的小说好像就是《生花笔》，一见以后大为惊艳，觉得又体味了一把当初看《聊斋》有情狐鬼时的感觉，每一篇都新奇别致。向人推荐小青时，总说她的笔下兼有才气、灵气和鬼气。
所以，就用这个剧本向小青大大致敬吧！

戏曲创作：《生花笔》
——改编自goodnight小青的同名网络小说


第一幕 离魂、惊梦

（幕缓缓拉开，歌声渐起）
一夜秋风入骨寒，
一霎无端摧红颜，
一朵名花枝头落，
一缕芳魂徘徊人间。

（夜，书房，榻前，书生披衣徘徊，唱）
夜来幽梦暗惊心，
昔昔一身素罗裙，
她道永诀又允长相伴，
我惊疑梦醒遍身冷汗，
她含笑辞别莲步远，
我触手难将衣袂挽。

（书童敲门入。白）公子，不好了，舅家来报，昔昔姑娘三更时分殁了！

（生跌坐地上，痛呼）表妹！昔昔！（唱）
森森利刃入耳中！
暗血凝成心中痛！
一段传奇尘世终，
一生爱侣已成空！

她，咏絮文章压群雄，
诗被催成墨未浓。
才绝，扫眉才子空称羡；
惊艳，紫毫端遍点端溪砚。

常自惭我庸笔难书锦绣行，
萤火怎耀明月光；
也曾有无数才俊登门求访，
她一腔柔情却唯独将我萦系心房。

尤记得似蹙非蹙笼烟眉，
乍羞乍喜芙蓉面；
尤记得青梅竹马言笑晏晏，
两心相许信誓旦旦；
尤记得年幼时厌倦诗书摔笔砚，
她软语安慰柔声劝；
尤记得互赠木瓜与琼琚，
并读《西厢》在花前。
实盼望同效鸳鸯不羡仙，
谁料想天妒红颜，才不永年，彩云易散。

欲作悲吟慰黄泉，
奈何拙笔难呈现，
久掂狼毫虚悬纸面，
心思枯涩空遗墨点。

忽然笔走龙蛇动，
一行行文不加点，
素白苔纹雪花笺，
转瞬间谏文已成哀歌现。

珠玑字句似曾见，
冰雪精神胜昔年，
墨已干，心尤颤，
拾笔长看复长叹。
（呼）昔昔！
难道芳魂不曾远，
清才尤遗人世间。
化作生花笔一支，
日日夜夜长相伴。

第二幕 旧人 新人
（众歌）
流水光阴三载半，
秋闱已结金榜颁，
海内文才谁称冠，
唯有今科罗状元。

（山寺中佛像前，生着状元红袍上，唱）
蟾宫折桂风光无限，
赴罢琼林宴，又入翰林院。
倚马可待，日试万言，
君前得意，颂圣诗篇。
有谁知一支妙笔过海瞒天，
人不能言笔自能言。

（生从书童手中拈过香，唱）
这些年掷果盈车艳福不浅，
提亲人家络绎不断；
我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洛城群花无心看！
有昔昔风华绝代珠玉在前，
这些个庸脂俗粉如何能堪？
（叹）罢了！
此生早绝室家念，
万卷书一支笔足相伴。

（生跪拜祷祝）我佛慈悲，愿表妹亡魂，早日超生，莫为我沉浮人世，魂魄漂泊！

（长老上，生唱）
佛前长跪全心愿，
剖心话对长老言。
许下长明灯一盏，
佑她早归极乐天。

（长老白）阿弥陀佛。施主，非是老衲有意推脱，敝寺实不能为贵表妹祈福超生。（唱）
她原是天上捧砚女，
下凡为把尘劫历，
尘心未尽尘缘尽，
托身湘管不愿离。
（白）香魂执念，佛力亦难勉强。

（书生黯然下，舞台灯光熄）

（灯光复明，场景换为山门前，生穿官袍上，唱）
转眼匆匆又三年，
日日书轩寂寞寒，
今日又把山寺访，
春光如至武陵源。

（山门一侧来了一乘青呢小轿，端娘扶丫鬟下轿。旦唱）
母亲常年染病恙，
愁眉难展来上香，
祈求菩提慈悲力，
抬头瞥见风流俊秀少年郎。
（二人打了个照面，旦以袖遮面，款步入寺，旦唱）
见他目不转睛将我凝望，
不由我红霞扑面心如鹿撞。

（书房，生唱）
那一日惊鸿照影过心潭，
魂灵儿飞去半天。
苦苦探问谁家婵娟，
原来是学士千金品性淑娴。
悔当初拒良缘冷语冷言，
到如今再开口千难万难。

相思如火心内熬煎，
才过一日衣带已宽。
一万声长吁短叹
五千回自怜孤单

（生翻身下床，持笔祝颂）昔昔……求你！这对我很重要！

（一字未落。紫湘管纹丝不动。）

（生急道）昔昔，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我真的爱她，帮帮我昔昔，从小到大你一直肯帮我的，是吗？昔昔，帮我这一次……没有端娘，我真的不能活！……

（灯光熄灭，复明时，案上纸笺荡然。罗生亦不在，芳魂现身唱）
室扃无声，寂静如海，冷月淌遍全身。
流年暗换芳华，誓言已，风吹雨打。
叹爱人咫尺天涯，
竟不见，毫端水墨潺潺下。
洒泪如倾，心乱如麻。
我本是崔莺莺待月西厢下，
却成了小红娘来把鹊桥架。

第三幕 画眉 示警

（众歌）
燕尔新婚蜜意稠，
孤魂寂寞两情投。
新声代故平常事，
一心之人世难求。
班女《怨歌》空惆怅，
文君何必叹《白头》？

（书房，生携旦上，生唱）
温柔乡中岁月长，
心喜我妻好贤良。
千依百顺知寒暖，
书房红袖又添香。
今日诊脉传喜报，
她腹中新添小儿郎。
这一段十全十美好姻缘，
（生旦同唱）愿与她/他生生世世做鸳鸯。

（旦白）相公端的心满意足，毫无遗憾？端娘常自惭愧，自幼家教保守，略识文墨，难与相公诗词酬唱！

（生摇头，唱）
常言道娶妻娶德，
又何必弄月吟风？
但得你温柔容色，
远胜那才压须眉，诗成七步，学富五车。

（旦把玩案上之笔，白）相公，常听人说你有支生花妙笔。

（生沉吟：哦。）

（旦白）我才不信呢！相公才自天生，何须神助？只是端娘总见你用此笔作文。

（生白）这……，不过是我从小用惯的罢了。世上哪有什么神笔？

（旦唱）
世无神笔有神人，
君是魁星入凡尘！
（取出菱花镜顾盼，侧头，唱）
乞君笔底一点墨，
画得眉梢入鬓深。

（生面色微变，搁笔欲另换一支）

（旦白）不，我便要你从小用惯的，它沾染了你的灵气，画出眉来，会更好看！

（生唱）
画眉本是闺中戏，
爱妻娇嗔难推拒。
手执湘管心犹疑，
忍教新人称心，衬旧人失意？
看她轻颦薄怒堆眼底。
只一阵意乱情迷。
笔锋拂过肌肤如玉，
终做了，多情张敞，负心李益。

（生唱）远山浓淡细细斟。
（旦唱）笔峰轻扫见温存。

（灯光渐熄，另一处，一束灯光照幽魂现身，旦唱）
蘸我锥心千行泪，
添她眉上一段春。

（两仙人上，峨冠博袖，服饰奇古，躬身行礼）天女，尘劫已了，请随吾等归位。

（旦唱）
灵犀顿悟忆前生，
天界寂寞胜红尘。
纵抛牵念随风去，
碧海青天夜夜心。

（仙人白）天女。你既执意留在人间，吾等亦无可相强。但有一言相劝，你只可替那书生说话，不可发己心声。否则，泄露了天机，你的元神，便灰飞烟灭，永不可再了。谨记，谨记。语毕冉冉而没。

第四幕 劫生 情灭
（众歌）
日居月渚三载流，
罗府新开庆生酒。
宾朋满座尽欢笑，
流水席上多珍馐。

（韦学士及夫人上）
快，把小外孙抱出来瞧瞧！

（端娘笑道）
元微不知在哪儿淘气呢，待我唤人寻去。

（老旦道）
罢了，今朝是外孙的好日子，我们做外公外婆的，便亲自去接小寿星出来吧！

（众人寻至书房，见纸张遍地，书横墨倒，三岁小儿元微坐在书案上，小手正抓着那支笔，在嘴里乱啃。）

（生抢上几步，夺下笔，唱）
眼前惨状触目惊心，
兔毫零落遍体齿印。
愧悔交加惊恨不定，
抬手把顽劣儿教训。
（将元微一顿好打，端娘搂过元微痛哭起来，韦学士夫妇痛骂罗生。一片慌乱间灯光又暗。）

（灯光亮起，书房内，生独坐观笔，小厮来报）不好了，夫人寻了短见。

（生惊吓，往后一倒。）

（小厮扶起生，道）幸好抢救及时，已经没事了。

（生唱）
听消息五内俱焚，
悔不该痛责娇儿失分寸。
累端娘人前无颜人后伤心，
急急忙忙奔床前安抚慰问。
（白）端娘，我错了！一支笔算得了什么，你和元微才是我最心爱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爱！）
一支笔一段旧情，
两瓣心两个亲人。
孰轻孰重早已分，
爱妻娇儿我所珍。
（轻呼）昔昔！
我与你，最难消受神仙恩，
我与她，平凡人对平凡人。

（生匆匆离去，书房内幽魂现，旦唱）
芳冢上绿草青青，
泥土下埋玉深深，
天地间幽魂一缕，
书案上哑笔一根。

滴水穿石是光阴，
终证了，
日久生情，日久忘情。
似听得耳畔杜鹃声声。
道是不如归去，休恋红尘。

第五幕 妙笔  生花

（众歌）
中秋新皇开御宴，
传令群臣竟佳篇。
孰料笔下生奇变，
血花朵朵空中绽。

（御花园，菊黄蟹肥，君臣唱和）
（生蘸墨，悬笔唱）
先皇之死太突然，
满腹狐疑不敢言。
分明草旨传位十三，
九皇子却掌了皇权。
难道是鹊巢鸠来占？
难道是弑父把位篡？
思虑间遍体顿生寒，
恐遭灭口心惊胆颤。

谁知心动笔也动，
墨泛乌光兔毫轻舔，
一腔心思全不遮掩，
（小太监将诗笺收走，生猛醒）
惊醒时谤文已献。

（生汗如雨下，白）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帝接过呈诗，笑道）罗翰林果真才思过人，顷刻成文。
（凝神一看，顿时龙颜大怒，金杯掷地。手握诗笺，全身颤抖，喝道）你…你…罗天朗，竟敢书写反诗，大逆不道！来人，把他拉出去，即刻斩首！（撕碎诗笺）

（侍卫上前，生乌纱落地，乱发披散，脸上却浮起一丝奇异的微笑，唱）
半生富贵须臾散，
情债累累终须还，
无惧无哀无恨无怨，
这世间本是爱恨翻覆，恩仇难解，如梦如幻。
（喃喃自语）昔昔，我不恨你。（生下）

（灯光渐暗，一束灯光照着怒色未解的皇帝和面面相觑的群臣，另一束灯光下渐渐现出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形，一臣子惊惶的指着女子道）快看，那是什么？

（旦唱）
十载相思一场梦，
终到了，曲终人散。
山盟海誓，早做了水月镜花；
日日只见，你与她齐眉举案。
光阴把一切改变，
长相伴成了虚言。
尘世间无人念我，
又何必执意流连。
今日哑笔能开言，
本想再把朗哥唤，
（旦长叹一声，向帝白）笔本为妖，人实无过，吾皇圣明，急请恩赦！（唱）
拼得个魂飞魄散。
保全他一世平安。
（语毕，双袖上挥，舒展如瓣瓣血花，然后身子委顿在地）

（皇帝惊骇，唱）
阴私被揭恼恨难堪
那书生竟有泼天胆
本应是千刀万剐方遂心愿
却惧怕得罪鬼神遭来祸患
（白）罢罢罢，传我口谕，罗天朗罢黜官职，永不续用！

（幕缓缓落下，众歌）
一向情深，奈何缘浅。
我自情专，你却情迁。
尘世间短长如何算？
也不过是痴情人作断肠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