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与亚当——叫我如何不萌你 —— 晋江文学城网友交流区

烛火昏暗，依稀记得初初睁开眼时，眼前混沌失真而又温柔的光线。暗淡的，无言的氛围，母亲产后无力的手谨慎地抱住我。她目光充满柔情，像看着几经寻觅辗转到手的宝贝。但是我感到寒冷，因为冥冥中的声音要我自温暖的子宫剥离。
我知道，那是我的神。他引导着我。
这是我的第一天。
我所有的感知只有恐惧、恐惧。我很不安。
我的父亲是世界上第一个男人，亚当。
我的母亲是世界上第一个女人，夏娃。
我是世界上第一个由人类子宫生下的孩子。
而且是第一个带着诅咒的孩子。带着背叛印记的孩子。
我的名字叫该隐。

我的母亲恋慕着我的父亲，这是显而易见的。我想我的父亲也该是爱着我的母亲的，他能为她劳作，为他寻找食物，为她遮风挡雨。
但是，不知为什么在我眼中，他的爱看起来却是那么虚假，那么无奈。
的确也是。
知道这一点，是我在人间的第一年，他们刻意压低的争吵声把我自睡梦中吵醒。
辛劳一天疲惫不堪的母亲嘴中碎碎抱怨着，一如以往的夜晚，但是当她说到‘他不该那么不公平，我们只是被引诱’时，父亲愤怒地打断她：
“你闭嘴，不许你污蔑他！”
母亲抱着我的手不自禁紧了紧，愣愣地看着一脸怒容的父亲，噤声了。他们口中的他永远是他们之间禁忌的话题。
那时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他是谁，但又隐约有点明白。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上，那是父亲曾疑惑以为是水的东西，它现在从母亲的眼中淌下。我知道，那刻母亲的心情只有伤痛吧。
但也许这只是我虚无中的幻觉，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失真。

尽管他们总是有磨擦，但我还是有了弟弟。我的父母为他取名亚伯。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尽管他看起来小小的，带着新生儿粉色的色泽，很是可爱。他受着当时所有人的喜爱，…………我想也包括在父母口中的那个他。
我觉得很不舒服，虽然年幼不是藉口，但是我认为他们不应该这样忽视我。…………他更是不该无视我。

我在人间的第十年，我终于知道我是带着罪降生。而我的出生在神的眼中本就是一桩罪恶。我不知道母亲不经意间透露的善恶树是不是就是罪的根源，在神的思想中，原就是不该有善恶。伊甸园之中，根本就不容有称之为暗的东西存在。
原来我只是罪恶的见证。原来我就是罪恶的延续。记忆中子宫中的温暖，只不过是对我即将到来的苦难的安慰。

父亲单独一人时，眼神是近乎疯狂的痛苦。
父亲说，在地里劳作是对他的责罚，所以当他叫我到田中劳动时，我就知道，他要我继承他的罪，受神的责罚。
尽管我不明暸，但我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知道，父亲已看透了我，他知道我遗传了他所有的罪。
这是我在人间的第十年。
而这年里，亚伯开始放牧他的羊群。

亚伯会受喜爱，总是那么理所当然。因为他稚嫩，因为他天真。即使他也是作为一桩罪恶存在，但没有人非要他认知，非要他去传承。
我告诉自己，对自己的兄弟怀有妒忌是不对的，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总是忍不住。我想我是不是在某方面也传承了母亲的罪。我从她的骨血中分离，在那受她庇护的十月中，我感受着她的爱，也感受着她的恨。她那时的不安，那时的悔恨已深植在我的心中。这些情绪是不是会在某一点上爆发出来，………………我想，神也许知道吧。

神真的知道我的点在哪里。
现在是我在人间的第十八年。我已有我独立的感知。
我在田中辛勤劳作，悉心照料土中生长的谷物菜蔬，这是我们的食物，也是献给他的礼物………………我已知道父母口中的他是谁。
只是他并不喜欢我的供物，他更喜欢亚伯的。
去年是这样。
前年是这样。
再前一年也是这样。
我的供物是田中最好的谷物，是最好的菜蔬，从田中收获时，我甚至不舍得献给我的父母。亚伯总是漫不经心的，他那还带着母羊血气的羊羔，那从生生的羊身分离出来的油脂就有那么好吗？而这些，不就是您不容许在伊甸园中出现的罪吗？亚伯在制造罪，您非但不处罚他，还喜欢他？！
我感到愤怒。
我感到………………妒忌。
神告诫我：“你为什么发怒？你为什么变了脸色？你若行得好，岂不蒙悦纳？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

我明白神的意思，却不能压服心中的暗，心中的恶念。
在田间，在我本该赎罪的地方，我打了亚伯，杀了他。
其实，尽管我不喜欢我的兄弟，但我还是爱他的。所以看到流了一地的血，尽管害怕，但更大的感觉还是后悔。
我在人间的第十八年，收获的季节还没有过去，我却犯下了原罪之外另一桩罪。

神问我：“你的兄弟在哪里？”
我茫然地看着他，回答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我不知道。”
神知道一切。他冷冷的声音说：“你作了什么事？你兄弟的血从地里向我哀告。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现在你必从这地受咒诅。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
虽然我害怕，但更多的是无地自容。
既然神知道一切，那他一定也知道我心中所想，就像最初时，他知道父亲心中所想。
我抬头望他，我不期冀他免我的罪，但我希望他明白我为何犯罪。

神明白的，所以他躲开我的眼，如以前，他躲开亚当的眼。
心是苦涩的，如夏娃无奈的心情。
我听到我颤抖的声音：“你如今赶逐我离开这地，以致不见你的面。我必流离飘荡在地上，凡遇见我的必杀我。”
但其实我想说的，我想说的……………………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的的确确传承了父亲最重的罪。亚当一人的罪。秘密的罪。隐瞒不了的罪。
是的，我早从亚当的口中得知伊甸园中的日日夜夜，我从他的记忆中传承伊甸园中日日夜夜。他刻骨铭心。而我也是。

最终，神轻叹。他吻了我的额头，印下他的印记。
“凡杀该隐，必遭报七倍。”

所以我人间往后的岁月，我只有带着永远不被神原谅的罪飘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