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又是这里。

攻很清楚他在做梦，因为他又来这里了。

不过这次终于看清了手上拿的东西，攻之前根据手感猜是根棍子或物理学圣剑撬棍什么的，现在懂了，是一把刀，黑色的。

他在梦中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即使他明知他是清醒的且处于梦里，但还是困于这副躯体，只能透过一双眼睛窥探着这次梦境。

又是跟无数次之前的一样。
“他”紧紧握着刀，深深喘息，单膝跪在地上。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从身后掠来。攻判断这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

攻听到“自己”回答，“没事，不碍事。ta还在前面……”模模糊糊的，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攻听不清。但猜这人应该对“自己”很重要，受了伤也还要坚持战斗。

一般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可能因为今天他倒了药。所以出了点新东西。梦继续了下去。

攻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仔细观察视野内的东西。

梦里的环境之前都很模糊。这次一样偏黑，但大致显示出了轮廓——有点像藤蔓的形状，不过粗得多，交织在一起。攻判断。

“他”走着，来到一个洞口，走进。
里面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身材挺拔，看背影是个男人。
这人微微转过头来，口形开合……

攻心头莫名地泛起一股熟悉感，还想再看看这人的脸——梦境就结束了。

攻有点失望。
但他说不上来。
他继续在无尽的梦境的徘徊游走。

攻醒了。

从梦中惊醒，一张血淋淋的血盆大口在他脑海中不断被回想，心脏狂跳，一身虚汗。攻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早上好啊。”医生身穿白大褂，端着咖啡，出现在门口。

“……早上好。”攻回过神来。

“怎么了？昨天晚上又出现了些新情况？”医生抬起手臂抿了口咖啡，咖啡热气腾腾，将他的眼镜熏白了一片。

攻不是很想说，他潜意识认为那个新出现的白衣男子对梦境中的“他”可能是个特殊存在，是梦境接下去的关键。

“不要那么紧张。我们就当是正常朋友一样聊一聊。昨晚怎么了？变成了一片孤苦无依的菠萝披萨？然后被隔壁的汤姆叔叔用皮鞋狠狠踢了屁股？”

他好像是在开玩笑，但攻并不觉得好笑。

心思虽然还在那个神秘的白衣男子上，但为了不被医生看出来，攻选择转移话题：

“正宗的披萨上不应该存在菠萝。”

医生挑眉，“可你昨天说我们是菠萝块。”

“这是一个错误。”

“错误？”

攻不回答。

好像不为了冷场，医生继续说：“感觉你一直在聊意大利相关的话题。你去过意大利吗？”

攻在那一次醒来后全然没有之前的记忆了，或许有，但只是模糊闪烁的片段，想要抓住细思。那些只会一闪而过。
这次对话，他又想起点什么。
他好像……和爱人去过？
爱人？攻抓住从脑海里冒出一句中的关键字眼。
又陷入思考状。回想。

医生看他不答，像在回想。又强调了一次，“去过吗？”
攻品出点熟悉感来，顺口道：“我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之前我跟爱人去过。”

“四分之一？爱人？”医生要笑不笑，重复了一遍。

“嗯，应该是。”虽然完全没有印象。

“医生……有伴侣么？我看你一直戴着戒指。”

医生低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素圈，神色不明，答道，“有。是个纯血中国人。”
又笑了下，“零意大利血统的那种。”

感觉他好像在调侃自己，但又毫无关系。攻按下心中上升的一点麻痒，“我饿了，可以吃饭了么？”

“饭在外面。吃完记得吃药。”

攻吃完饭，把床头柜上的药拿起。
或许这有些用处。

他假装吞咽，放下水杯，在医生的注祝下道“我吃完了。”

医生点点头走了。

他走到厕所，把藏在手心的药抠出，环视一周，打开马桶抽水箱，用完的纸巾剩的塑料外壳里面垫张面巾纸包药，团吧团吧塞进角落。

他希望今晚梦能延续。

怪兽又来了。

有着血红的复眼，身躯无比巨大。它潜伏在黑暗之中，淤泥状黏重的触手曲折弯绕在身下，还有布满片甲的节肢，反出粼粼红光。

攻听到怪兽沉重的喘息。
他经常在梦中见到它，与它相对而立，但对面的怪兽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

他走上前去。

之前都是远观。
这一次他选择靠近。

攻想：这是梦……我才是梦的主人。

所以我能克服它，制服它，接触它。

他走上前去。

怪兽看到了。
无数双眼晴望向攻。

攻在怪兽近前站定，抬头。

怪兽停止了平日攻听到痛苦的喘息、波涌似的蠕动。
一双最大的眼睛倒映着攻平静的面容。

它说：“我，是，你。”

于是攻醒了。

被无形重压所致、无比恐慌所成的利箭击中。

他消失前，看见怪兽在说出那段话之后，身形渐渐分割，成一条条的黑线，条形码似的排列。

“l-1il丨li1-l”

最后的黑线消失了，弥散在空气中。

攻的身形消逝了。

他醒来了。

一夜好梦。

甜蜜的巢空中钻出了一只蜂虫，它张开粼粼双翅，在阳光下反射出细微的红光。
振翅，飞向无尽的高空。

攻又一次清醒。
他惊讶而恐慌地发现：他处在一个洁白的病房中。

此时处于早上，窗外暖洋洋的阳光散入，墙上的时针转动。

滴嗒。

秒针指向8。

攻脑子空白一片，像他所处的白白的房间。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医生又一次打开门。
“哈喽啊，昨夜睡得怎么样？”
他神色如同平常，“有什么新收获吗？”

攻默然，他拿不清现在的情况。

医生说：“昨天你说你是飞天意面肉酱上的菠萝块，前天你说你是一粒漂浮在奶油南瓜汤的南瓜籽。今天是什么？”

攻还在床上，仍直起身。
他答道：“我是一块被汤姆叔叔的皮鞋踢了屁股的、孤苦无依的菠萝披萨。”

医生笑了。

医生说：“原来如此。”

回忆碎片（1/？）

受：“如果这一次……结束了，你会想去哪？”

攻撑着下巴，思酌了下，“意大利吧……”

受：“为什么呢？你不是很喜欢吃菠萝披萨吗？不怕去那边被别人拿着意面抽？”
说着他做了个抽的动作，然后因为扯到伤口而痛得呲牙咧嘴。

攻无奈地帮他重新包扎好。
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去你家乡看看。”

受：“什么嘛！只是我爷爷是意大利人而！已！之前上中学时是住过一段时间，后面就没回去了嘛。”

攻：“那我去的话，很可能被你爷爷拿着意面抽。”

受：“哈哈哈，那老头儿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你放儿！他会讲中文，只是很翻译腔。可能他会说…”

攻接下话，“比如哦天啊，你个该死的xx，我要用汤姆叔叔的皮鞋狠狠踢你的屁股！”

受捂着肚子，抱着胳膊笑得更欢了。
攻看着他笑。

受被看得不好意思，渐渐止住了笑，慢慢说：
“如果……”

攻又抢答到：“去哪都无所谓。”
补了句，“只要你带上我。”

受伸出没受伤的那一只手，握拳，伸出小拇指，“一定。”

攻也伸手，勾住。
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