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是修仙世家的小公子，众星捧月着长大，说一不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中有两个兄长，哪怕做个纨绔，用仙丹堆起修为都能无忧无虑千年。但他有个偶像，偶像是书里的剑宗宗主。
话本里的剑宗宗主一剑霜寒，天地变色，淡然说出“你能奈我何”就杀穿了魔域。受从小听他的神话长大，为此着迷得不知三九，一门心思要去剑宗拜那宗主。
可他此生唯一的挫败就是他拜了攻为师。
攻比宗主修为不差，人好看，就是性情淡淡的。受没怎么在意过攻，只是因为攻的脸多看了两眼，然后就眼睛几乎闪闪发亮地去看宗主了。
宗主忍不住笑了笑，他传音向攻：我看这届的第一不错，师弟，你真不考虑收个弟子吗？
他本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可攻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受欢欢喜喜以为自己稳了的时候，他被告知自己要去常年下雪、最冷的、最没人味的那座山头做攻唯一的弟子。

受惊呆了。
他既恼且怒，琢磨不出个理由，偶得风声才知道居然是攻特地讨了他（如果一声“嗯”也算的话），当下便去找攻的麻烦。
攻在煮酒，青梅香很好闻。受在门外嗅了嗅，原地转了三圈，觉得自己是来讨说法的，于是没敲门，推门而入。
攻抬眼看来，受疑心他的冰山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他伸手，做请坐的手势。
受气鼓鼓坐下了，冷静地开门见山：“我要改拜宗主为师。”
“可以。”攻答应的很干脆，受方才觉得他还挺好心，攻就补充，“在你修过元婴后。”
“元婴？！”受难以置信，“那都百年后了。”
攻道：“师兄常静峰弟子众多，恐不能及时指教。元婴之下，还是在这更好。”
受又欲说什么，攻及时补充：“而且，我欲你做我的弟子。”
受把脏话咽回肚子，呆呆“啊”了一声。攻的眼神很诚挚，看着像是冰化了三分。受反而像被踩着了尾巴似得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人机一样的攻夸夸本还在继续，遥遥钻进他的脑海里：“你的天赋及心性都很好，未来不可计量。所以我生出了一点私心……”

受惊慌失措地想了一晚攻的私心是什么，回想起门中八卦到的攻是木头成精的流言，又慢慢安心下来。
至于攻说的什么修到元婴再换师父，受全当放屁。他如今才筑基，元婴百年后宗主哪还记得他是谁。他想起幼时气走夫子的经验，暗暗决心也去烦走攻主动不要他。
怎么烦？
受想了半天，次日一早无礼地再度推门而入。此时的他已经有些熟练了，然后一屁股坐在攻对面，撑着脑袋目光灼灼盯着攻看书。照他的估计，几分钟后攻就该问他所为何事了。他再说没事，攻一定会生气。
攻脸可真好看啊。看着看着受就开始在心底给攻外貌评分，眉形好，不太刚硬，也不太柔。头发长，想捧在手心摸一摸。唇形好，是话本里说的适合亲着的……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笑？受反应过来时攻对着他弯了一下唇，手中捧着的书早就放下了，才方便他登徒子一样看攻。

但受觉得自己被登徒子了。他又开始生气，不是自己的，是攻的。受遇到攻总是生气，攻像是天生来克他的。受一开始又抿唇的迹象，攻看着就又不笑了。
受默念一遍自己的计划，无理取闹地质问攻：“你干什么看我不看书！”
“想看你。”攻说，“不想看书。”
“……”受沉默片刻，愤怒地喊出了声，“攻（直呼大名）你有点分寸！这么暧昧的话是能对你徒弟说的吗！呸呸呸，我才不做你徒弟，”
“抱歉。”攻又诚恳又淡淡的道歉让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拔剑四顾却茫然无措。

受决定来点实际的烦攻。
他开始喊攻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喊到喉咙干涩了，喊到攻递过来一杯茶，攻也没有不耐烦的迹象，而是一声一声耐心应下。如果受活到现代估计会怀疑自己碰到人机了，但现在攻继续无理取闹。
“攻（全名），你怎么一直只说“我在这”，太敷衍了。”受指责，他把茶杯推给攻，微微抬首收回在攻搭在杯盏骨节分明手指上的视线，以表示自己的不屑，“还有，你这茶泡过了。”
“停——你道歉也换句话。我听腻了。”受在攻说“抱歉”前伸手捂住了攻的唇，没大没小又弹了下攻的额头。
攻不骄不躁，把受的批评照单全收：“我错了，我不应当只回“我在这”，也不应该泡过茶，更不应该道歉千篇一律。下次我会……”
“我也不要听这个。”受心烦意乱，他一扫桌上旁物，径自坐去攻面前的桌上，正好方便俯视比他高小半个头的攻。他轻轻拽住攻的一缕墨发，长且蜿蜒地自他手心一捧水般垂到了他的膝上，手感如他先前所想的一般好。
攻于是抬眼看他这无法无天，没大也没小的徒弟，微微歪了歪头。他实在不能理解受为何生气，不过好脾气而且甘之如饴地愿意照单全收。攻缓缓问：“那你想听什么？”
可是受还是生气。

“你有点师父架子。”受直言进谏，“别人的师父看他徒弟这样，都、都要把他们赶下山头的！”
“我只是你的师父，不是别人的。”攻的头发被受扯了扯，他起码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于是意识到这个回答受不满意。
“你不生气吗？”受连连发问，“你对旁人也是这样？你就这么，这么……窝囊？”
“只对你。”受为什么不满意？攻默默想，他只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的徒弟为什么对他不满意？他还是想道歉，这是他第一次做师父。虽然他早就研究过了数百本书，想学怎么做师父，可是受看起来对他还是不满意。
按照书里的方法，现在的他最应该去学宗主。菀菀类卿，受总能有三分喜欢吧？
可是攻的大脑自动排除了这条方案，就像受分明气攻还总来“自讨苦吃”。

yes！

一座峰头上只有攻受二人，两人的居所极近。极方便受的让攻受不了他把他丢出峰头的大计，要是再远些，受方起床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就不能一脚踢开（是的，他已经从径直推开门变成了踢开）攻的房门，直接坐在攻对面（受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早上看见攻，攻手里就已经拿了卷书在看），然后等着攻给他准备早膳。
攻会看着受像个小动物般闻闻嗅嗅地吃东西，受发现后便又恼，瞪攻一眼。攻与受全无默契，他迟疑着用第二双筷子夹起受吃的最多的小菜，递向受。受一口咬住，坚持不懈地用眼神骂人，攻就又喂过来一筷。
用完早膳，受直接追着去咬攻的手，指腹有剑茧，咬起来是硬邦邦的一小块。攻看受的眼神很专注，像受小时候看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小猫小狗，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受的脸颊。受像是被电了下，打了个激灵，直接松了口。
攻有点遗憾，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攻（大名）你有毛病。”受有一天被攻喂完早膳后说。原因出于攻很主动地把手递到他的唇边，问他怎么不咬了。
受不想如攻的愿，可牙又实在痒。他勾起攻的长发，牵向自己。受手中攻的长发变成了傀儡丝，仿佛能让攻顺着受的任何心意做事，受本人毫无自知之明地善于利用这点，让攻俯首或是靠近。
攻倾向受，受微微偏头，呼吸打在攻的面颊。他迎着攻，咬了咬攻的耳朵，虎牙抵着耳垂，印上一个牙印。受没用力，如果用力了，渗出的血珠会像一颗红玛瑙制成的小巧耳饰，大概会很称霜雪一样的攻。
受想到这舔了舔虎牙尖，可是他不忍心用力。小惩大戒，他告诉自己。
但是攻不是这样想的，他撩起另一边耳畔的墨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他问受怎么不咬了。
受说攻你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