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美



你可曾这样怀念过一段日子，一个人？



我与艾美相识在大学校园里。

是一见如故吧。已经不记得是谁先同谁说的第一句话，是谁先挽的谁的手臂？

艾美有一头直直的长发，散落在床头，我对她说：这样旖旎的景色，只落在我一个人的眼睛里，是浪费了呢。

艾美笑了。

第二年的秋天，艾美有了男朋友。

艾美很快乐，快乐得象一只百灵鸟，飞到东飞到西，婉转轻啼。

我问她：“你爱他吗？”

她答我：“我爱他呢。”

我再问她：“你爱他什么呢？”

艾美笑笑：“我爱他带给我的快乐。”

艾美的爱情经过了一个冬天，又经过了一个春天，在夏天的某个傍晚，艾美停下了她的脚步。

艾美失恋了。

她坐在窗前，听蝉鸣。

我问她：“你怎么不哭呢？”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哭呢？”

我说：“照例要哭一哭的罢。哀悼死去的爱也好，哀悼失去的岁月也好。”

艾美说：“回想我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快乐的，那些岁月都是值得的。”

我说：“到底是没有结局的爱。”

艾美看着我，眼睛是清冽的，她说：“爱，怎么会有结局呢？我有很多的爱，我要爱到老呢。”

天热到热无可热的时候，便转凉了。满校园的梧桐树，叶子渐渐班驳了。

艾美开始了新的恋情。

艾美把直直的长发烫成了弯曲的卷儿，惊心动魄地披在身后。

在图书馆里，我听到有人在谈论艾美。

一个男生说：“怎么会有人真的拥有那样的头发呢，仿佛刚刚希腊神话中走出来似的。”

又一个男生说：“每次走到她身后，都想转到前面，看看她长的什么样子，但又不敢，怕看了，反而坏了印象。”

头一个男生惊讶：“怎么？你不知道她的长相吗？”

那一个男生怯怯问：“她美吗？”

头一个男生无限感慨地说：“美。”

我微笑。

很久以后，我想起这一幕，还会微笑。只有在校园里，男性才会这样完全不暧昧地谈论女性吧？

艾美知道自己这样受瞩目吗？

我猜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不在意。

艾美的第二个男朋友却很介意。

他呵护着艾美仿佛呵护一件精美的瓷器，他想把这件瓷器藏于室，独个儿细细把玩。

艾美的光芒岂是他藏得住的呢？

他有了竞争者。

我问艾美：“这两个男人，你爱哪一个呢？”

艾美蹙起眉头；“细想想，其实我谁也不爱。若不是B君出现，我尚以为我爱的是A君呢。”

艾美轻轻地叹息：“我爱的，其实是那种被爱的感觉。”

艾美抱着腿坐在床上，下巴搭在膝盖上，象一只绻着身体的小猫。

她问我：“你寂寞吗？”

我想了想：“有时。但寂寞是我生活的一部份呢。”

艾美垂下眼睛。

说话间又一年过去了。艾美在秋天开始的恋情在春天结束，整个夏天，她随着我枯坐在书桌前。

艾美不快乐。

她同我说：“你看这书中才子佳人共良辰美景，为什么偏我寻不到一个爱我且我爱的人呢？”

我探头看她看的书，原是本西方哲学史。

我啐她：“你倒是看了还是没看？”

她靠在椅背上，低声哼唱：“好象是林黛玉爱上贾宝玉，牛郎织女约在七夕......”

呵。

我们曾经真的以为，日子就会那样过下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然而我同艾美到底是要分开的。

分开的时候，艾美一送再送，不肯同我告别，火车开了，她同火车一起奔跑。我看见她的泪水飘在风中，不曾为爱留过泪的艾美，终于流了泪。

艾美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模糊，消失的不止是艾美，还有永不再来的青春岁月。

艾美给我写信：“我遇见了一个他。”

再一封信：“我要结婚了，你来喝喜酒吗？”

可是我没能去。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太多事情，都比艾美重要。

又过了一年，艾美告诉我：“明年的春天，你要做小姨了。”

艾美生了个男孩。

我问她：“你快乐吗？”

艾美说：“现在的我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呢。”

艾美追逐着她想要的生活，她得到了，她很满足。

我的路还很长。

寂寞依然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我的心深处到底有艾美。艾美象春风中的一朵花，灿烂着我的灿烂。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