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扛不住五年后的重温      xun 于2003。7。15晚 转帖

　　去上下九街上走。那时，她，一脸木然，一脸忧伤，一脸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五年之后，我们居然变得如此陌生。我原本熟悉她的一切，包括身体的每一寸，包括每一个细微表情。
　　我也没有料想到五年后，竟与她在广州见面。迎面走过时，看见了对方的脸。很尴尬，却又不能不相认。我们曾经是那么的熟悉，谁都不可能从对方的目光中逃脱。
　　这是广州了，我说。晃了晃手中的手提电脑，想打破无话可说的尴尬。是恍如隔世的感觉使我们久久地沉默了吧。
　　她穿蓝底碎花的长裙子，白色短袖衬衫。

真是时过境迁，一转眼，她竟已是别人的母亲了。仅仅五年而已，她已悄然与另一个男人结合了。
　　那是广州有名的步行街。脚步跟着脚步，转弯，到了那里。没有料到，也不想料到，仅仅是随意走走而已，心却回到了从前。
　　想起一个中午。在东北，她穿着白裙子，有些旧了。我们去学校北边的玉米地。那时的阳光真的很不错了，可以说有些热。那是个不错的中午.我们都是第一次，兴奋之余，皆是惊慌.

　　上下九路。听说那里是老广州。门都是仿古的，窗子上镶有蓝绿相间的玻璃，其实也并不特别美，比不上洛阳古宅的雕花小窗。只是调子忧伤，令人怀旧。莫名其妙的心就慢慢痛了。
　　街上横着过街天桥。天桥上挂着洗发水及紫色唇膏的广告。她说了句什么话，我没有听真切。她的影子投在水泥路面上，被步行的人踩了又踩，我想起了一些不成形的诗句。
　　广告纸。满街都是广告纸。深绿色的和淡红色的。绿肥红瘦。李清照的词，后期的都很沧桑。她不喜欢李清照，不喜欢古代伤春的女子。她说文学那东西真没意思，常常使人莫名其妙地忧伤。她说我们还是不要忧伤，在文学之外谈些别的。我们都有五年不相见了啊。她笑，太阳就照见她的脸。皱纹。我看见她脸上的皱纹。突然感到害怕。时间是刀吗？它竟忍心割了她的脸。
　　　　　　　　　　　　　　　　　
　　没有用过化妆品吧？我问。
　　用了，只是很谈，谈得像云，她说。
　　云其实并不淡。
　　　　　　　　　　　　　　　　　
　　她在人群中，像是一尾鱼，彩色的鱼。她的头发做离子烫了吧。记得以前她留短发，穿紫色外套，样子很清纯。整天满校园地飘。记得初次吻她是在高大的白杨树下。风吹过来，吹起她面上的流海儿。
　　五年中她居然结了婚。我们本有约定的。如果约定顺利，她应该是我的女人。可谁又相信五年前的约定呢？五年之后，爱情就应该淡了，淡得没有一丝颜色。爱情的规则如此吧：以三年为期，第五年她应该有个两岁的孩子。如今她在广州的天河区，我却住在那座孤岛上了。只隔了200公里和一条狭狭的海。如今年代变了，我不是抱柱的尾生，她不是含恨的杜十娘。女人择偶以有房子，有车为标准。这样的要求也没有什么不正当。不正当的也许只是爱情吧。

阳光不是很烈，跟七月相比，甚至有些凉。她走进一家服装店，买一条裙子。她依然喜欢蓝色的裙子。她说，这样难道不好吗？总算还有些东西没有改变。
　　　　　　　　　　　　　　　　　
　　我喜欢这时的广州，你呢？
　　还行。我们去找家餐馆吃饭吧，你不是还没吃饭吗？
　　你以前不抽烟的。她小心翼翼地扇去飘到唇边的烟丝，说。
　　也抽，只是少些，背着你。这几年，没有你，我学坏了。
　　原来这样。结婚了吗？
　　还没，等你呢。
　　你会那么傻？
　　骗你的。
　　她好吗？
　　就那样。

那是家很地道的东北餐馆，菜式粗犷而简单。她跟老板娘很熟地打招乎，点菜。五年之后，她居然还清楚我喜欢吃的那几样。
　　　　　　　　　　　　　　　　　
　　你常来吗？
　　不，他常来，跟他的朋友。
　　他也是东北人？
　　是。
　　你喜欢东北人？
　　也不一定，关键看他可不可靠。
　　你是说我不可靠吗？
　　不，你误解了我，我们是两码事儿。
　　　　　　　　　　　　　　　　　
　　快要过圣诞了，玻璃被喷上了白色花纹，是心形的，很无聊的样子，真无聊。
　　有时她会与他来这家店子，手挽在他的手上。他们也会像当年我们一样，说同样的情话吗？哎！爱情这东西 .五年之后，味都变了。
　　北方现在应该很冷了。电视上说，零下5度。零下5度其实也算不上冷。那时我常带她去外文书店。我喜欢看书，她却不喜欢。她喜欢逛那些地下商城，只是逛逛，并不买，可我不喜欢。因为这些竟吵起了架，吵得很凶。她不理我，一个人去逛。我去找她，看见她坐在小吃店里与一群陌生男人聊天。也许我们原本就是不适合的。爱情最需要的其实是两个人的和谐。
　　　　　　　　　　　　　　　　　
　　再点些菜吧。她把红色的菜单递给我。
　　你点吧？
　　你点吧？
　　点什么菜？你喜欢红烧刀鱼的吧。
　　　　　　　　　　　　　　　　　
　　突然想起那一次。我们还在东北上大学，拿到第一笔稿费，我们相约去打牙祭。那时我们的恋爱还没有公开。她在足球场旁的雪柳下等，入夜了，怕黑的她竟那么勇敢。我从夜色中来，手中握着心形巧克力。我们在雪柳树下接吻。匆匆地，东张西望，怕人看见。
　　然后，偷偷从后校门溜出去。校后是一座偌大的菜市场。香蕉来自于遥远的南方。还有艳红的西红市。看见一条狗，脖子上插着刀，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她心悸地偎近我，说，怕。街道的尽头有一家名叫“好再来”的餐馆。好像是一碗热汤面，两碟小菜，好像是鱼香肉丝和红烧刀鱼吧。很简单，很单纯，像我们当初的爱情。
　　可大学时代毕竟过去了。五年之后，人是遥远的了，爱情也就淡了。在这五年之中，她应该又遇上了好几个男人，正如我又遇上了好几个女人。爱情也就又隔上了几层墙，想念无法期及了。当初离别时，一开始，她是想我的，我也是想她的，有时莫名其妙的心会痛，莫名其妙的整个身体都充满了忧伤。时间大概是刀吧，许久不相见，刀便剐淡了记忆。或者是心也迟钝了，懒得去想，转了念头，把海枯石烂看穿了，把人生也看透了，于是就草草结婚了。
　　　　　　　　　　　　　　　　　
　　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她看着我手中的烟，说。
　　嗯，也许吧。也好。
　　不谈这些吧。这是你爱吃的鱼香肉丝。
　　她的眼睛落下来泪，我递去纸巾。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不要忧伤。
　　　　　　　　　　　　　　　　　
　　　　　　　　　　　　　　　　　
　　真想回东北去。如果一直在东北，也许生活是另一种样子，不崭新，很陈旧的样子。
　　铁道。学校东边的那条孤单的铁道，我们走了之后应该生锈了吧。那时四周都很荒凉。枯草，碎木，残藤，畜粪。许多早晨，地上有霜，天却不冷，她却怕冷，穿得很臃肿，站在荒地里。火车从身边驰过，鸣一声长笛，吓得她抱紧我。
　　后来，天渐渐热了，是春季，是夏季。我穿得很单薄。风很大，却温暖。我脱了外套，风吹起单薄的衬衫。她命令我穿上外衣，免得着凉。
　　那是一所不错的学校，可是大学不可能是我们永远的天堂。天堂终有一天会倒倾了，倒倾之后，我们便作鸟兽散了。倒倾之后，爱情也就散了。
　　　　　　　　　　　　　　　　　
　　你不是很喜欢戒指的吗？
　　工作之后就不喜欢了，现实了许多。
　　那年真对不起，因为买戒指跟你吵了架。
　　我没有怨你啊，我知道，那时你没有钱的。
　　他对你好吗？跟我比。
　　凑合着过吧。
　　是啊，凑合着过吧。
　　　　　　　　　　　　　　　　　
　　有时竟走到木材厂去。很高的木材堆。木材散发着新鲜的香味。那是东北的夏天，很好的感觉。夕阳斜在红色砖墙上。我们买了芒果，她问芒果的种子是否可以在北方栽种。我躺在木材堆上看天。真的很爱你，我说。不知什么时候，竟谈到戒指，她冲我要，可我却一直没有买，有时竟吵起架来。我想攒足钱买一只好的，可是直到离别都没有攒够。谁会知道人生会有如许多的变故呢？谁会知道攒足了钱买来的却只是空落呢？
　　　　　　　　　　　　　　　　　
　　你订了去岛上的船票了吗？
　　订了。如果再多一张船票……
　　少来了，现实怎么会有<花样年华>那么浪漫。
　　是啊，现实怎么会有＜花样年华＞那样的浪漫！
　　　　　　　　　　　　　　　　　
　　上了车。她站在站台上，竟然哭了。我说，你回去吧！她没有回去，可能没有听见。车开了，她还没有回去。风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心，突然害怕那200公里的路程，害怕那条狭狭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