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年前，小姨和姨夫决定养狗，第二天，小熊就来了。

小姨说，走来走去，没有一只满意，正欲离去，转头就见角落的笼子里的一抹白色，漆黑漆黑的眼睛，灵动地望着小姨，怯怯的，异常脆弱。

是他了。

当下把小熊带回家。

小熊的品种是日本银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熊。体型很小，不会超过五十公分，鼻子尖尖，总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而他，明明是只公的。

但大多时候，总是挺直腰杆，顾盼生辉，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跑步的速度连姨夫都跟不上，兴致好了，爬在车窗上，雪白的毛被风吹得一扬一扬，得意地看着往来车辆，英姿飒爽。

当初起名字很伤脑筋，小姨说叫飞雪。太过流俗，又失阳刚，且还有抄袭《英雄》之嫌。汤姆捷克？简直不堪入耳。我说，干脆就叫帅哥，散步之时，回头率铁定其高，狗光荣人也得意。

最后决定叫小熊。

奶奶家曾养过一只小熊，早忘记是什么样子，只记得那只小狗的确有少许熊的样貌和神态。那只小熊，没有现在这只那么幸运。

送人了，如今大概也早已死掉。

那时的我还小，他在家的时候，总是和哥哥一起虐待他。也许说虐待有些过，但没有善待，确是不争的事实。奶奶在新鲜感一过也开始讨厌他。

瘦小的，孤寂的，只能用在我们的房间里拉屎撒尿发泄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而现在，早已物事人非，哥哥失去联络，奶奶三年前去世。
又一只小熊来了。

我是不知道为何当年我会那样，却知道不能因为年少就原谅所有的残忍。

这只小熊，要很好很好的对待。

更何况，他是那么美丽。

我一直喜欢大型犬类，觉得威风而神气。但却不能不承认，小熊的确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狗，笔墨无法形容，照片拍出了也总有失真，除了外型，我也终于发现，在狗身上，也会有气质这样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自然认定是最好的。但那又有什么呢。我们将他当作家人一般宠爱。

他是小姨姨夫的儿子，我自然成了他的姐姐。

每天，小姨接我回家，车上的副驾驶座上总会有他。远远地，看见我出校门，就总会一骨碌爬起，趴到窗户上，尾巴翘得老高，摇来摇去，快乐兴奋如此简单而纯粹。

经过的同学见了，总是惊叹，啊，那么漂亮。透着窗户凝视小熊，久久不能离去。每天姨夫溜狗的时候，总会被人搭讪，哎，他说，真是老了，想当年是因为我英俊，而现在，则是因为小熊。

小熊有些高傲，总是不喜欢搭理其他的小狗，也不喜欢理陌生人，也许这可以理解为内向。但有时被大狗欺负了，却也是相当恶狠狠地反击回去，娇小的体型矫健如斯，相当不好欺负。在家里，看见不认识的人，立刻冲过去狂吠几声，吓得来人心惊胆战。

有这样的狗，总会觉得骄傲。

到了年纪，小熊也开始恋爱，尤其快到春天，像人一样心神荡漾。前几天喜欢上一只黄色博美，两狗一见钟情，恋恋不舍，分别时已眼眶湿润。第二天到了昨天的地方，竟不走了，开始立在那里等待，姨夫只好奉陪，却再没见到佳狗芳踪。于是又有了第三天，第四天……最后终于见到了，小熊却已移情别恋。

动物的感情，就是这样简单，却如此真诚。

小姨姨夫有一次出门，大约两三天的样子，把小熊寄养在我家。他每天都痴痴盼在门口，听见门动车响立刻探头去看，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等他们回来，上窜下跳不算，竟开始泪如泉涌，嘴里发出撒娇的恩恩声，让在场所有人咋舌，随即心酸而笑。

那么那么多的快乐，和温暖，是小熊赐予我们的。

动物比人可爱。

有人这样说过。

我不认为这样说，有什么过分。

他可以让你快乐，给你温暖，却永不会背叛。

小姨曾说，没有小熊，她实在不知道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姨夫不是女人，不会那么感性，但谁都知道他宠小熊到不行。每天五点起床溜狗，雷打不动，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来的。

我想也是，小熊不能离开，他早已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狗的寿命大概有二十年。所以我曾想过，连我，都不用太担心小熊的离开。我今年十八，从没想过会活过四十，如果小熊能够再长寿那么一点，我会和他一起死去。

很可怕的想法，没有人会知道。

我也知道生命是种很坚韧的东西，不会有意外的，不会有意外会夺走小熊。没有人想过。

但今天，小熊被车撞了。

小姨没有看好他，他奔出小姨做头的理发店，被一辆车撞上。肋骨粉碎性骨折，生死还待观察。

此时，再追究是谁的责任已是多余，什么责怪后悔也没有用。而我，坚信他会没事。

是笃定。

我的预感一向准的惊人。奶奶去世时，我从前一晚就开始莫名心慌，第二天更是心悸而醒，只是那时，我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生命的流逝是那么容易，可我感受不到小熊的结局。

现在，我写下这些，小熊还在医院，情况并没恶化。我也坚信，会好的。会好的。一切。

我愿舍弃自己的几年生命换回他，小熊。

姐姐在家等你。

但该责怪的，总有那辆车的司机。因为他逃逸。

动物比人可爱，我再说一次。

这世间，真的不会再有良知了吗？撞了只动物就吓得惊恐而逃，如果是人呢？是的，动物不认字，不会看见你的车牌，所以你就扬长而去吗？

同样是生命，如果你家没有宠物，你家也大概会有孩子。

请想象一下你家孩子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骨头碎掉，全身抽搐，你有没有想将肇事者杀掉的冲动？

你可以说，那不过是一条狗。

但即使是狗，不用说生命平等，他的生命，也要比你这种人昂贵。

在北京丰台区的一条街上，如果你撞了只狗，而你逃了。

你没有资格称自己为人。

***
心情有些激动。
语言难免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