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Y君相识于2012年的平安夜。
传说中，那一年是世界末日。
可是那个冬天，世界末日没有来，闯入我平静无波生活的是裹了满身风雪的Y君。

那时候学校的圣诞节氛围很浓厚，学校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布置，教室呵气成雾的玻璃上贴满了剪纸的雪花和铃铛，教室后面的角落里还摆着一棵一人高的小圣诞树，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礼物盒。
生活委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顶红彤彤的小帽子，买多了，就被隔壁班男生抢走，七手八脚地分了。
那时候还流行吃平安果，一个普通苹果印了诸如“平安”“喜乐”之类的字，就能身价暴涨，卖到十块钱一个。
晚自习课间，班里同学哄抢平安果，我插着兜站在人群外，不知该怎么削尖脑袋才能挤进去。
忽然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我回头，是少年一张白净的笑脸。
十六岁的Y君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头上一顶红彤彤的圣诞帽，手里一个红彤彤的平安果，裹着走廊上的风雪一起卷到我眼前。
他问我：“你们班要平安果吗？”

那时候学校的圣诞节氛围很浓厚，学校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布置，教室呵气成雾的玻璃上贴满了剪纸的雪花和铃铛，教室后面的角落里还摆着一棵一人高的小圣诞树，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礼物盒。
生活委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顶红彤彤的小帽子，买多了，就被隔壁班男生抢走，七手八脚地分了。
那时候还流行吃平安果，一个普通苹果印了诸如“平安”“喜乐”之类的字，就能身价暴涨，卖到十块钱一个。
晚自习课间，班里同学哄抢平安果，我插着兜站在人群外，不知该怎么削尖脑袋才能挤进去。
忽然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我回头，是少年一张白净的笑脸。
十六岁的Y君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头上一顶红彤彤的圣诞帽，手里一个红彤彤的平安果，裹着走廊上的风雪一起卷到我眼前。
他问我：“你们班要平安果吗？”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就听见我们班体委大吼一声：“好你个Y，偷我们班苹果是吧？”
Y君还没来得及否认，就被体委一把抢过了苹果，顺便压着Y君去了隔壁班教室，然后不知怎么回事一顿操作，又顺了一兜平安果过来。
我捂着脸去给隔壁班班长道歉，隔壁班班长大手一挥：“没事，Y买多了，送给你们了！”
那时候我们刚上高中三个多月，说实话脸盲的我连班上的同学都没记全，更不用提隔壁班的人了。
我当时心想原来隔壁班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高高帅帅还白白净净。

我和Y君相识于平安夜，所以此后的很多年，我们都会在平安夜互送平安果。
昨天他给我发消息说，又是一年平安夜了。
他说每年圣诞节他在的北欧都会下大雪，我说杭州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是这几年的平安夜圣诞节，也会落一层薄薄的霜雪。
他说今年想回国，我说那我带你去嘉里中心看超漂亮的大型圣诞树。

不过那个时候 ，我们在不同的班级，几乎没有交流。我们两个班有共同的任课老师，有时候我去办公室问问题，会看到他在被英语老师罚抄或者罚背课文。
有一天下午，已经是春天了，我从办公室问完问题出来，他背完课文也从办公室出来，我俩在二楼的走廊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南方学校的走廊是开放式的，暖洋洋的微风吹过来，风里还有草木花叶的清香。
一楼有几个伐木工人在锯树。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因为挡到了教学楼的阳光，所以学校决定把它砍了。一圈学生在旁边围观，等到轰隆一声，香樟树被锯倒的时候，周围爆发出一阵掌声。
而我只为这棵不知道努力生长了多少年的香樟树感到可惜。
就在那个时候，我听见身后的Y君说：“可惜了，这么高的树。”
我就在喧闹的欢呼声和暖洋洋的微风中回头，看到Y君漂亮的侧脸。
真的是很漂亮的侧脸，眉骨和鼻骨都高得刚刚好，下颌线清晰利落，脖颈修长，肩颈线弧度优美，我曾经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夸过。

他也看到我看他了，揉了揉鼻子说“好香”。
香樟树叶气味浓郁，的确很香。
多年以后我无意中提起过，但他毫无印象，这些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场景。
我的记忆有时候会偷懒记不住重要的知识点，有时候又非常兢兢业业记得住当下最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那时候Y君额头的一层薄汗，那时候他白色的T恤有一块被汗渍浸透，贴到了他瘦到突出的肩胛骨上。

我们真正熟起来，是文理分科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们都选了理科，而且很巧合地被分到了同一个班，成为了前后座。而且，我们的物理老师和英语老师也还是从前的那两位。
那时候我被物理折磨得生不如死，Y君被英语折磨得生不如死。我俩经常合作，他给我抄物理，我帮他做翻译。不久后东窗事发，很简单的物理题他居然错了，我也跟着抄错了，我俩被物理老师罚站了整节课。
Y君自觉拖累了我，从此以后，对物理作业十分虔诚，每回做完了必检查，不确定的题还要跟其他人交对，然后才会交给我抄。抄了两回正确率都是100%之后我不敢了，我怕物理老师一时兴起把我揪起来抽查，因此硬着头皮跟他请教我不会做的题。问了几次，他便很贴心地在比较难的填空题选择题旁边把步骤写了出来，解答题的最后几问也是写得规规整整十分养眼。
他之前写物理都是怎么偷懒怎么来的，有时候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因此很少在试卷上写写画画，大题步骤也是只挑关键的写，经常被扣步骤分，为此挨了不少骂。
他一转性以后，物理老师便对他大加赞赏，Y君也因为物理老师的期待而更加努力，成为名副其实的物理学霸，后面还拿了很多次省奖。

那时候刚分科，科目多，题又难，我经常被各科老师轰炸到浑浑噩噩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当年最不喜欢的课是生物课，因为生物老师声音小就算了，讲课全程还不带一点儿抑扬顿挫的，除了第一堂互动比较多的课，我基本上每一堂都会睡觉。
那会儿Y君坐我后面，每当我把脑袋挡在竖起来的课本后面昏昏欲睡，而生物老师又开始背着手在教室内巡查时，他都会轻轻踹一脚我的椅子。
有一回我睡得太死，眼看着生物老师就要走到我旁边了，Y君一用力，“砰”一声差点把我踹翻。
我屁滚尿流地惊醒过来，生物老师站在两米远的地方一脸震惊地看着Y君，而他在全班四十多道目光的注视下憋红了脸，说：“不好意思，我腿抽筋了。”

高二的时候，学校响应教育局的“减负”政策，设立了走读制的选修课，每周五下午，全年级一千多个人都可以自由选课。除了部分对指定学生开放的竞赛课，大多数课程都是以休闲为主，比如我和Y君都选了的书法课。
Y君的字写得很漂亮，仙风道骨。
我的硬笔字很狗爬，但软笔字还行。
小时候我性子太野，爸妈曾经把我捉去练毛笔字磨性子，练到后来，我家院子和亲戚们的对联几乎都被我承包了。
我俩都是满级号回新手村，书法课上，一众萌新围观着我俩啧啧称奇。
我练的是行楷千字文，他比我专业很多，会写狂放潇洒的草书，也会写规规整整的隶书。
但是他说他要跟我学写千字文。
我让他交个学费先。
他说以后每周都教我物理竞赛题。
（是的，菜鸡如我，矮子堆里拔将军，居然也能混进物理竞赛）
后来，学校要换墙上挂着的字画，就从我们写的作品中挑选了几幅。我和Y君写的几幅字，到现在还挂在学校的墙上。
其中一幅，是我跟他学习隶书写的《越人歌》。
当初，是他钦点要我写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那时候小，傻得冒泡，看了一篇网文，还以为这是讲两个男子之间的爱情故事，也没有多想。
但总之，也不知道教务处老师哪根筋抽了，居然把这首暗恋的诗堂而皇之地挂在了教学楼的墙上。

我们和兼上书法课的美术老师逐渐混熟，美术老师说周六的下午如果有空也可以去书画室玩，但上午不行，因为他要给艺术生上素描课。
有一天下午，台风刚过境，天上黑云压城城欲摧，上午刚上完英语作文竞赛辅导的我淋着雨去书画室，推开门看到弯着腰练字的Y君时，顿时感觉整个天地都亮堂了一下。
我凑过去问他在写什么。
Y君稳住手腕，头也不抬：“越人歌。”
他把写完的洒金宣纸拎起来给我看。
Y君皮肤白皙，映着手里雪白的宣纸，我那一刹那脑海里冒出一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感慨了一番，我才看到他写的那两句诗，我说我知道这个故事，是一个谋士碰到一个王爷balabala……
Y君一头雾水地听我讲完，叫我去打桶水来他要洗笔。
我说你怎么不去，Y君说他去就他去，于是拿着我的小水桶走了……
那天下午，我俩一边用他的P4放着古风歌，一边写了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字，写完以后挂在绳子上晾着，风一吹就像舞动的纱帘。
我说我们好像穿越到了古代，Y君就笑，说我们俩历史加起来都没有150分，穿到古代那是死路一条啊。

我和Y君都很喜欢看网球王子，我喜欢越前龙马，他喜欢不二周助。
我们学校有网球场，下过雨以后场地红绿分明，特别好看。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还有还有时候上晚自习之前，Y君和我偶尔会去网球场solo一会儿。
不过我和他都是自学的，最开始对着墙打，后来互相喂球，可谓菜得旗鼓相当。
网球不听话，不好掌控，满场乱飞，我接不到，就气鼓鼓地让他定点喂球，我把球拍往地下一指：“打到这儿，明白吗？这样球弹起来的时候刚好到我拍子上！”
Y君就一边笑一边打，好家伙，那网球更活泼了，撒了欢似的在球场蹦哒。
我就在球网另一边被气得张牙舞爪。

Y君还喜欢看夏目友人帐，有一段时间他的头像都是娘口三三。
前段时间夏目友人帐第七季开始更新了，我转发给他，他就给我发2019重启的段子——□□选举大胜，夏目友人帐更新，李子柒也回来了……
可惜时间无法重启。
但如果重启的话，在2019年，我还是会选择留在本校读研，而他也还是会选择远赴欧洲留学吧。
我们都明白，前途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只是我现在后知后觉，爱情真的比前途更难得。

高二下那个学期，我记得各种竞赛特别多。我们不能说“我们才高二”，而要说“我们已经高二了”。高二拿的各种竞赛奖，是高三自主招生资格很重要的考核标准。
物理竞赛是在市内另一所高中举办的，午后我们学校包了一辆大巴。我和Y君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司机师傅开车太猛，在几个急刹车以后，我敏感的前庭和半规管果断提出了抗议，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我跟我旁边的女生说我想吐。
Y君坐在我后面，拉开自己书包的拉链递给我。
那一刻我震惊得甚至忘了自己正在晕车了。
很小的时候我坐公交车去游乐园，喝了一瓶橙汁，在车上吐了，车上所有人都捂着鼻子避之不及。那一幕甚至成了我童年的阴影，我真的极度害怕自己晕车，呕吐，被人嫌弃。
可是Y，他居然在找不到塑料袋的情况下，把他的书包递给我让我吐。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贯如此。

四月初的时候，全国英语作文竞赛在南京举行，参赛名额特别多，学校包了3辆大巴。菜鸡如Y君，居然也有了参赛资格。
座位是按班级排的，我们班英语是强项，去了七八个，都坐在同一辆车上。
班里有个口语特别厉害的女孩子，叫VV ，我和她坐一块儿，Y君坐在我前面，旁边是他的好哥们兼天才学霸B哥。
我刚坐下，Y君就从椅背和窗玻璃的夹缝中递过来一个耳机，跟我说听歌可以防止晕车。
我说你哪里听来的偏方，我有晕车贴。
我指了指自己耳后的晕车贴，问他要不要来一贴。
Y君认真地给我解释了一下听歌防晕车的原理，我到现在还记得——声波让耳蜗里的液体震动，从而感受不到身体的颠簸，干扰前庭和半规管对平衡刺激的反应。
我听了觉得颇有道理，就接过了那一只耳机。有线耳机连着他的P4，里面的歌单经过我几次调整，已经变成了古风的天下。
Y君从椅背上露出一只红红的耳朵，陪我一起听牵丝戏，倾尽天下，锦鲤抄，上邪，琴师，霁夜茶……

多年以后，我坐在姐夫的车上（那时候还没结婚，他为了讨好我姐来接放假的我），发现只有张杰的几首歌翻来覆去循环播放。
我激动地说我姐也喜欢听张杰！
姐夫无奈地说，就是你姐加的歌，他耳朵都听起茧了。
就在那个瞬间，我就想起那年暮春的歌单，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很轻微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