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离你最近的天涯第二章(下) —— 晋江文学城网友交流区

冯嘉租的地方没车库，车都停在路边，密密麻麻的两排。雷宇转悠半天，好不容易找车位。天已经黑了，看不太清楚门牌，大约莫地找了找，看见有一家外头的门灯点着，照着暗色金属的门牌，果然是冯嘉的家。
　　雷宇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温度。
　　门铃响了一声，冯嘉就开了门。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全干，显得很黑，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SHIRT，灰色的运动裤。整个人又干净又年轻，新鲜得跟刚雨后初展的嫩叶儿一样。见到他，咧嘴一笑，说，我刚刚在路口等了你一会儿，还以为你走丢了。
　　不至于，我方向感很好，而且这一带也算熟悉。雷宇说着，将手里的水果篮递给他，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些都是唐人街的超市买的特产水果，一般美国店买不到。
　　冯嘉接过去，道谢的时候，目光清澈而诚恳。你怎么会对这一带熟悉？常来吗？
　　我家以前也住这一区，是后来才搬走的。我念的高中，离这里才两条街。
　　雷宇坐在桌前，三菜一汤，都热气腾腾，他承认，确实是有点呆掉。他和凯旋一起八年，从没见凯旋做过一次饭。他自己更没用，厨房的炉子除了点过几次烟以外，压根儿就没碰过，他连他家厨房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下午随便做的，我刚刚热了一遍，你别嫌弃。冯嘉为他布饭添汤，边笑着说，本来还有几只螃蟹的，可惜蒸着忘了时间，都不能吃了。
　　就这还随便？你也太谦虚了。雷宇说着，伸手帮忙，我自己来吧！盛饭我是会的，呵呵。
　　没事儿，我习惯做这些，冯嘉将饭碗放在雷宇面前，汤碗放在他的右手边。小时候吃饭，我顿顿都……忽然停了口，冯嘉有点腼腆地笑了笑，吃饭吧！就我们俩，不用客气。
　　雷宇吃了口菜，惊叹道，你大学的不是学烹饪吧？这味道也忒专业了！
　　被人肯定总是件开心的事，冯嘉喜上眉梢，又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红。都是自己瞎琢磨，哪有那么好？凑合吃吧！
　　凑合？要是能天天这么凑合就好了！雷宇说着，非常给面子地胡吃海塞起来。
　　两人吃饭聊着天的时候，雷宇问冯嘉下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打麻将。冯嘉想了想，倒是没什么安排，于是说，你们要是三缺一，我就凑凑热闹吧！
　　目前是一缺三呐，雷宇诚实地说。
　　冯嘉忍不住笑出声，那怎么打？
　　牌友都是现成儿的，一个电话就行。雷宇胸有成竹。
　　吃过饭，雷宇帮着冯嘉将剩的菜打包放进冰箱，然后，执意要帮忙洗碗。你都做饭了，还让你一个人收拾，那我真成吃白食的了。来吧，交给我。刚信誓旦旦地揽了活，他霍然发现，冯嘉厨房的洗碗机竟是个老古董，看起来七老八十的，不象能劳动的样儿。
　　房东给的就是这个破东西，不好用，我都是手洗的，好在平时一个人，盘碗也不多，冯嘉说着，走到水槽跟前，我来洗吧！你要是过意不去，帮我把水果切了也行。
　　不行，一定要我来洗，你该不会是信不着我吧？雷宇执拗，但也很虚心，说，名师出高徒，你教我怎么弄好了。
　　冯嘉洗了一个盘子，给他示范，雷宇于是照猫画虎，忙得不亦乐乎。清澈的水流，安静地垂直流淌，激起泡沫飞扬，雷宇转头，冯嘉正在他身边切水果，他切得很细心，手指十分灵巧，完全不象凯旋，切个橙子能把厨房弄得屠杀现场。冯嘉沉静而自如，话总是不多，可眼神那么专著，那么和悦……他是什么样的人？雷宇洗着盘子，心里充满了好奇。
　　雷宇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冯嘉送他到停车的地方，他的车开出好远，还能看见冯嘉依旧站在原地，黑蒙蒙的夜色里，孤单的身影象是淡色一抹，初夏阵阵温热的风，也没有能让他转身……他为何如此寂寞？
　　雷宇混入车水马龙，在一片人造的光明里，漫无目的地穿行，他也不想回家，那里没有点亮的灯火等他。从加州回来，他再没和凯旋联络过，之前那些剪不断的相思模样的留恋，在见面以后，竟是干枯凋谢，再也不能让他难受了。八年，很多感情都沉淀成习惯，而习惯，总能慢慢纠正的。林凯旋这个名字，偶尔飘进雷宇思绪的时候，渐渐地，不再刺痛。
　　进入六月，暑假开始，雷宇旅行社的生意开始忙碌起来。有个去北京的团，游客吃坏了东西，引发过敏，又要起诉，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一进办公室就有心脏病突发症状。
　　端午节的时候，佛罗里达的爸爸打来电话，他一定是听说了自己和凯旋分手，并且过去的一年里，表现良好，形单影只，才肯和自己打破僵局，重新通话。他们三年没见过面，没讲过话，显得格外客套和陌生，双方都小心着，就怕踩到对方的地雷。
　　电话快结束的时候，爸爸邀他去过周末，雷宇几乎立刻就反感起来，用膝盖想都知道饭局上，一定有个家世良好的姑娘，要坐在他身边，收拾的象朵刚开的花，等他去采。雷宇基本上放弃了说服他的家人，他不喜欢开花的植物，他爱的是绿叶，而不是他们精心挑选的牡丹，玫瑰，芍药，向日葵……
　　他的生活和事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烦恼，唯独和冯嘉见面的时候，可以暂时忘记那些恼人的破事儿。冯嘉似乎看出他的烦躁，问他要不要一起跑步。原来他有晨跑的习惯，雷宇很吃惊，冯嘉那么瘦长一条儿，看起来就是个体育运动憎恨者。
　　冯嘉和他说，其实并不经常跑，只是周末有时间，会到湖边跑跑，消磨时间，也能排遣烦恼。雷宇是个大俗人，是那种只有在跑步机上才能跑起来的人，但是当晨风掀开水面的雾气，蔚蓝的天空，清澈的湖水在面前无穷无尽地铺张和伸展，跑起来，呼吸进凉爽的空气，整个心肺被新鲜的空气从里到外洗个干净……身边的冯嘉，象一阵风般，跟随着他。
　　那时候，雷宇还不知道这阵风如何舒爽清透，他只是单纯觉得以往的生活太过沉重和憋闷，借着冯嘉，他慢慢地脱离着以前的圈子，象是剥掉一层陈旧的壳，开始他的，崭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