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刚吃完饭，就有人敲门。乓乓乓。

打开，是隔壁的查老师。

她拿着一碗鲜红的草莓。

“今天办公室里的刘老师送我一筐山东草莓，你也尝尝。”

我双手接下，“谢谢。老是吃你们家东西。。。进来坐一会吧！”

查老师在沙发上坐下，我去厨房把草莓倒进我家的大碗。

“我已经洗过了，直接就可以吃。”查老师的声音跟进厨房。

我把草莓碗放在茶几上，一边猜测着她今天又会带来什么样生气勃勃的话题。查老师今年五十出头，象绝大多数上有老下有小福禄双全的妇女一样对生活胸怀坦荡并毫无保留。

我有时害怕听她聊天，因为总觉得自己是在窥探他人隐私虽然倾诉者本人并不把那些话视为隐私。有时候，又觉得定期和她保持沟通对我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她是如此典型的一个主流世界坐标，我要随时和她丈量距离，以防自己和这个世界疏离的太远。

果然，她喝了一口我端上的蜂蜜柚子茶，面对着正前方的空气摇了摇头，说：“冬冬啊，养女儿真的就是养强盗啊。”

我不禁笑出声来，“婉婉怎么会是强盗呢？”

顺便介绍一下，婉婉是查老师的女儿，去年结婚后搬到自己的小家，现在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婉婉是如假包换的主流查老师的主流女儿。

“以前我也没发现，结婚以后才暴露的啊！”查老师的用词非常抒情。

“有了自己的家，娘家就好像成了仓库，缺什么就回来拿。。。”

“新成立的小家没有什么基础，他们也是想做做人家嘛。”我随手拣些现成话说。

“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不好意思也没了，直接和我说：‘妈，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

我陪个笑，这个话题越来越私人了。

“上个月一起去电器商店，看到一个可以定时的电饭煲，就说张舒平

早上想喝粥，自己又来不及烧，家里的电饭煲要是能定时就好了。然后拿眼珠望望我。”

“那就买一个吧，总归要用的。”

“是啊，只好买下送给她。还假惺惺地说，‘妈，我最近手头有些紧张，月底发奖金我一定还你的。’”

“那就行了。”

“行什么啊？到月底请我吃了一次肯德鸡，就当算数了。”

说到肯德鸡提醒了我，我从茶几下拿出薯片来请查老师吃。这种薯片每一袋都有一张肯德鸡的兑奖券。我从油腻腻的薯片中摸出张纸片，刮开一看，是小可乐。

“上个月，他们单位里发了1000元的购物券，跑来和我讲，‘妈，你不是一直想去百货大楼买羊绒衫吗？我们单位刚好发了购物券，你拿去用吧。”

“婉婉不是挺孝顺的嘛。”

“哼，”查老师冷笑一声，“我还没说完呢，我也差点被她感动了，谁晓得她又接着说，’本来是应该我买来送你的，但是－－”
我在心里接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

果然她说：“‘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那么好了！跟我一道去了百货大楼，然后我买了件800多元的羊绒衫，她从我手里套了800元的现金！还不忘记做人情，说：零头就不要了！”

看来居住改变生活，金融改变生活，都比不上结婚改变生活。婉婉真是一日千里啊。

“到后来是越贪越小。我和金老师夏天都不怎么爱喝牛奶，每天两袋奶取来了就放进冰箱。有时候堆了五六袋，好了，她一来，全部没了――连牛奶都要拿！养女儿真是养个贼啊！”

我到底笑出声来。

“上个礼拜天，到我这里来说，他们单位给员工优惠价定报纸，定两份全年150元，她就给自己家和我们各定了一份，然后说钱下个礼拜交。”

“婉婉现在满懂得精打细算的。”

“你知道她背后藏的什么心意！我给她75元，她居然说，妈妈你先一起付了吧。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我和查老师异口同声地说出来。

“我就忍不住问她了，75元钱你也紧张？！她也总算不好意思了，说‘那也没那么紧张。’”

我们突然都沉默了下来。

隔了一会，我问：“婉婉生产时要找个保姆吧？有人选了吗？”

“已经找好了，是刘老师家儿媳妇做月子时用过的，听说满放心的，一个月800元。”

我已经条件反射地期待那句话了。谁知查老师说――

“他们小两口要一个月多开销800，也确实。。。有点紧张。”

我奇怪地发现，刚才那种愤愤的表情从查老师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倒挂的眼角里满是母性的善良。

“开始2，3个月总归是需要的，以后应该就可以轻松一些。。。”我模仿过来人的口气说。

“自己也象个小孩一样的人，也要当妈了。”查老师喃喃地说。

我一时无语。

查老师站了起来，“走了走了，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中午婉婉过来吃饭，我已经炖了黄芪鸡汤，你一道过来喝。”

我轻轻掩上门，收拾茶几茶杯。

拿着杯子进到厨房，发现查老师的碗忘记还她了，明天再说吧。

再去一趟百货商店，买些合适的婴儿用品，连碗一起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