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

——《越京四时歌》后记


如果除却高中时躲在课本后写的半个武侠小说，《越京四时歌》可以算是我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
记得几年前一次聚餐上，我和李亮谈起不写长篇的原因是困惑于长篇的结构，他便说如果要考虑结构的话，你就写不出长篇来了。当时我笑着深表同感，不过几年以后，当我真的动笔写起长篇小说的时候，我还是取了《越京四时歌》这样架构分明的标题。
说起来《越京》在两年前便开始构思，打算在我招牌般的《神殇》系列外再开辟出架空背景的小说领域。然而2005年年初在晋江的一次聚会上，沧月和璎璎邀我参与云荒系列的写作，我便重新梳理思路，将这个故事融合进了云荒的设定框架内。
我这个人写作最重的是表达笔下人物的思想和情感，而且专喜欢往一些人类永恒的命题上靠拢，因此对小说的设定倒不是那么看重。《越京》的故事，甚至《神殇》的所有故事，都可以改头换面在任何背景下展现。而云荒的种族、地理、历史等设定也非常符合我的口味，所以《越京》一路在云荒的架构下写下来，竟是喜出望外的契合。
《越京》是以人名作为章节标题的，每卷五章，四卷共二十章二十个人名。主角可以算有三个，李允、清越和不弃，他们撑起了故事的主线。
李允是我偏爱的男主角类型，善良、自省而又常常陷于现实的抉择困境。我总是幻象他能代表我们每一个人的一部分，不是那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也没有激烈如烽火燎原的言语行为，而是在难以回避的困境下默默努力，如同灯草一样一点一点照亮沉重的黑暗，这样的人——是社会稳定进步的中坚力量。
如果不是因为参与了家族陷害无辜的行为，李允本来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可恰恰是那样不可磨灭的污点，让李允事后的一切努力都掩不去内心的阴影，也让读者不会无所顾忌地对他的遭遇施予同情。从这个角度讲，李允对清越的迷恋甚至可以上升到一种信仰，对自己无法企及的纯洁、无邪和美好的向往，哪怕这种信仰也带着盲目的成分。所以只要有清越的情感作为支撑，他可以忍受下所有的苦难而不放弃希望，而一旦清越对他产生了鄙视，对自我和外界的厌弃就可以让他丧失生命的意义，陷入虚无的颓废。
相比李允的古典和内敛，清越的观念便更加现代和外显。出场的时候她并不讨喜，带着现代女孩子的张扬和放肆，却让一直闭目塞聪的李允第一次震撼于异性的魅力。然而自幼受到父亲的熏染，清越对于他人的道德行为带有洁癖，特别是对自己的恋人，更是容不下一点阴暗。她可以不信神，却摆脱不了内心对至善至真的信仰，并在这种信仰的掩护下做出可贵或者残忍的举动，与其他具有狂热信仰的人无异。因此她才会摈弃无论哪方面都更具有吸引力的不弃，而心心念念地等待李允，却又在李允最为痛苦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让李允久久无法从那灭顶的黑暗中复苏。
清越究竟爱不爱不弃，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出于对自己道德信仰的坚持，清越一直对不弃抱着厌恶甚至憎恨的心理，然而当她理解到不弃的苦衷，少女善良的本性又对那个得不到快乐的皇帝产生了同情。加上不弃外貌的诱惑和温柔的痴情，清越的身心便在不知不觉中断裂——出于理性，她的心爱着诚实善良的李允，但出于本能，她的身体早已接受了不弃。这种灵肉分离的爱，让她一直不敢正视，直到不弃死去，她才算得到解决的途径，却照样无法解脱。
如果说李允和清越都含有我自身的一部分，不弃则是个比较商业化的角色，他存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使故事更加“好看”。他俊美无匹、喜怒无常，死得也算凄美壮烈，比李允更容易给人以视觉冲击。他对清越的爱更像是孤身旅人对自己手杖的爱，在对身周一切的怀疑和恐惧中抓住唯一可以信赖的对象。他一直在绝望地与自身做着对抗，却最终只能把获得幸福的希望寄托到虚无的来世。
《越京四时歌》是《云荒纪年》这个系列的第一篇。《云荒纪年》作为云荒历代空桑王朝的历史，还有无数的后续故事有待开发。相比起《神殇》，《云荒纪年》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其中人物由神转变为人，背景也由中国远古神话转变为架空历史，甚至可以对应到中州（架空的古代中国）的各个历史朝代去。虽然《神殇》中的神人们和凡人有着同样的喜怒哀乐，光荣耻辱，但我希望当人物剥去法袍，降落云端，以更真实的姿态出现在读者面前时，能引起更多现实的共鸣。因为不论是天上还是人间，我想写的，都是我们自己。

                     2006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