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舞池
作者：rednight

第一章
    1966年5月，密歇根州，洛克威尔市。
    夏日的热度在周末不期而至。这是个靠近底特律并由于汽车配件生产而突然蓬勃兴旺起来的小城。随着夜幕的降临，城市的呼吸声逐渐从冲床、液压机、电钻和打包机交替轰鸣的机械声中淡去，化为节奏与布鲁斯舞曲的热浪，浸淫在蒙着机油和灰尘的街道的每一块地砖缝中。
    那男孩打心眼里觉得，万事万物都是音乐和舞蹈。
    父亲的老爷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驶过，车架吱嘎作响，犹如詹姆斯·布郎演唱中即兴粗野的吼叫。路旁穿高跟鞋的年轻女子挎着包急急地走，脚步声恰似“至高无上”乐队经典舞曲的节拍。七棵橡树俱乐部舞厅顶上廉价吊扇的叶片旋转时连同它的中轴左右摇晃，正巧配上了舞台边沿彩灯忽闪的节奏，好像杰基·威尔逊的摇摆舞步。酒杯里金色透明的啤酒表面洁白的泡沫堆起厚厚一层，如同史摩基·罗宾逊细腻的假声。
    他着迷地回味着听过的音乐。各种各样的音乐在他的脑海中纷纷降临，仿佛上帝将天堂的花朵掰开了揉碎了一古脑儿向他的小脑袋里撒下来。他是如此沉迷，以至于没有发现父亲狠狠瞪着自己。
    他的长兄――15岁的杰基弯腰帮他整理好紫红色的丝绸领结。那是他们的母亲凯瑟琳的一双手，用零碎绸布一针一针地缝出来的。“别走神，迈克尔，”杰基小声提醒他的小弟弟，“马上就是我们了。”
    父亲挨个审视着6个男孩。他的浓眉拧成两股山脊，交叉在胸前的胳膊上，肌肉威胁地鼓起。他回首舞台，观众逐渐对勉强插科打诨的喜剧演员兼节目主持人老比尔不耐烦起来。
    “喂！伙计！来点音乐！”有人喊了一嗓子。
    老比尔坚强地抖出无人知晓的笑话的最后一个包袱，把那稀稀拉拉的一两声掌声咂摸够了，这才意犹未尽地介绍说：“伙计们！大家等着音乐，不是吗？呵，音乐，人人都喜欢的音乐。今天晚上，有一帮印第安那盖瑞来的天才小子们，这时他们第一次到咱们这个镇子，要来给咱们唱两段。他们。。。。。。。”
    听众不买他的帐：“音乐！”
   “好吧――盖瑞的天才小子们，你们上来吧！”比尔匆匆挥挥手，无趣地下台。
    父亲对男孩们压低声音说；“别搞砸了！”
   6个黑人男孩排成一列鱼贯登台。他们穿着整洁的蓝布衬衣和深色西裤，戴着家制的紫红色丝绸领结。领头杰基是个瘦高个子的英俊少年，然后是17岁的鼓手约翰尼（尽管他也姓杰克逊，但是他是这家的邻居，而不是约瑟夫的儿子），13岁的吉他手迪托，12岁的贝斯手杰梅恩，9岁的伴唱歌手马龙。最后登台的迈克尔还差几个月才满8岁，个子不及吧台高，却大大咧咧地走到了主唱的麦克风前。他站定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麦克风调到尽可能低的位置。
    舞池后方发出嘘声和轻蔑的低笑。有人喝问：“喂，小子，要不要个凳子？”
    迈克尔朝台侧望了一眼，拧紧麦克风的定位旋钮，对着话筒说：“呃――各位，晚上好。我们是杰克逊家的兄弟们，来自印第安那的盖瑞。抱歉我不能为了够上话筒而垫个凳子，否则你们就没机会看到我跳舞了。”
    台下发出一阵笑声。
    迈克尔接着说：“这样你们能看清我吗？嗨？这样？”说着他高伸双手挥舞着，跳了几下。
    观众都被他逗乐了。台下又发出一阵笑声。
    他又朝台侧望了一眼，说：“别看我还小，我可什么都知道，因为我妈妈说过――”他顿了一下，“唰”地跳了起来。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右手一甩，音乐精确地响起，精确得就好像被他一把抓在了手里。他清脆的童声和吉他的配乐，一起从扬声器中爆发出来：
    'Just because you've become a young man now　　　尽管你已经是个小伙子了
    There's still some things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now　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
    Before you ask some girl for her hand now　　　在你要拉女孩子的手之前
    'Keep your freedom for as long as you can now'　　尽量留住自己的自由身
    My mama told me, 'You better shop around'　　我妈告诉我说，你得好好找
    (Shop, shop around) a whoa-yeah　　（好好找）哦是的
    You better (uh-huh) shop around　　　你得好好找
    (Shop-shop around)　　　（好好找）
    那正是58年Motown出品，史摩基·罗宾逊和“奇迹”乐队演唱的名曲，“好好找”(Shop around)。
    他在台上像一条鱼一样娴熟地扭动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充满了音乐。担任合唱的兄弟们――杰基和马龙也学着“奇迹”乐队的伴唱的舞步，双手背在背后，以话筒为中心，老练地仰头踱步向外，然后转身低头踱步回话筒旁。不但舞步一模一样，连脸上故作严肃的表情都是活灵活现的“奇迹”再生。他们还是一群孩子，但似乎各个被注入了成年人的灵魂。
    一曲唱毕，掌声如雷。
    台左翼，老比尔正拧开一个曾经装威士忌的扁锡壶，听到掌声，他两眼瞪着那男孩们的背影，狠狠咽下一大口廉价的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