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吾山的碧玺花开了，这种淡白色的小花，开在漫山遍野。师姐配了三十六种毒药，都没能把它们毒死。

她干脆从山下雇了十来个壮丁，要他们一株一株地把这些花拔了。师姐银子都准备好了，可那些人一听说是要来青吾山，都扔了手里的银子，跑得影子都不见。

这些人不敢来，因为山上有两个女魔头，一个浑身是毒，一个杀人不眨眼。

师姐气极了，在山上乱洒毒药，碧玺花没事儿，后山牵丝湖里的鱼，倒是都被她毒死了。

还好，我和她都不吃鱼。

我一直不明白，师姐干嘛非要把这些花弄死。青吾山上都是毒花毒草，漂亮是漂亮了，却没人敢沾。难得碧玺这么不怕死，她却不肯成全。

我这样问了，师姐说：“我怕你看到碧玺，就想到他。”

原来如此。

我对师姐说：“不用怕，你反正弄不死它。”

我说完，师姐差点要弄死我。

师姐外号“活人无影”，意思是只要是活人，看到她就要跑得没影。要是连一株小小的碧玺花都弄不死，传出去，要大大丢她的面子。

虽然这青吾山，不会再有别的活人来。

我在牵丝湖旁练剑的时候，经常会被师姐打断。她说我右手的筋脉还没有长好，不能练剑。其实是她肚子饿了，叫我给她做饭。

我炒菜的时候想，为什么我拎得动大铁锅，却握不住江流剑。

师姐说是因为我的手筋没有长好。我和她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借口。

后来，我想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当我是“一字雪剑”的时候，我必须得握住这把江流剑。

当我变回“白鹿儿”的时候，握不握这剑，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我就不能再用它了。

师姐说我扯淡，她说：“明明是你有心理阴影。”

我一生气，就把她头上的花全抢了过来：“丑八怪！瞎说什么大实话！”

师姐笑得花枝乱颤，虽然她脸上都是伤疤，但是我还能违心地说一句，她笑得很漂亮。

她说得对，我不能再用江流剑，因为我还在害怕。右手被人生生折断，有一段时间，我干什么都得用左手。

虽然伤养好了，但是握剑的手，是举不起来了。

师姐很无所谓，她说：“反正你又不下山，待在这里，用不用剑，都没什么区别。”

她这话，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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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二，我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梦里梦见他，或者是，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人。

我问他，你怎么种的碧玺？把师姐气死了。
他说，我本来想种的是红花。
我问他，你现在还想看吗？
他说想看。

我用左手倒提着江流剑，挽了个剑花，就把他刺个对穿。他的血洒到白色的碧玺上，花就变成红色了。

梦醒了，我感觉鼻子痒痒的，打了一个大喷嚏。我睁开眼睛，看见是师姐在用碧玺挠我鼻子。

我要去打她，她淡淡说了一句：“他要死了，你去不去看。”

我笑着说：“当然要去，我得看着他死。”

他死了，才能消我心头的恨。
他死了，我才能拿得动江流剑。

我骑了七日的快马，从青吾山一路奔驰，总算赶在他死之前，到了江南。

他被蒙住眼睛，捆在火海里。那些害他的人，在把酒言欢。

我抽出剑，想把他们杀个干净。

但是其实，我没有杀人，他们一看江流剑，就都跑走了。他们不知道，来的是“白鹿儿”，不是“一字雪剑”。

火势越来越猛，火光映得天边好像在泛霞。

我站在那里，四周静悄悄的，他没有呼救，我也没有说话。

火焰安静地舔舐着一切，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念给我听的词。

……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首词，开头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可我还记得，他那时深情缱绻的眼神。

我忽然明白。有些事，不是死亡可以解决的。他死了，我更不知道，该去问谁，这首词的第一句是什么。

我提着剑，孤身闯进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