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的坐在酒楼的雅阁中，品着开元十一年份的波斯葡萄酒。阳光透过水晶帘笼投射在我的脸上，让我产生一种慵懒的倦怠。我喜欢喝酒，尤其是葡萄酒。我喜欢那种微酸的口感，当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喉咙滑进身体的时候，感觉就象是在承受着情人的爱抚。

我的胃不好，松劝我少喝酒，应该多喝浆酪，那是一种北方胡人的特产，据说养胃。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喝浆酪，大概是从皇室传出来的吧。可是我喜欢葡萄酒，这是种很温和的酒，有着水果特有的清香。

胡女们在楼下，操着略微怪异生硬的长安口音，与衣冠楚楚的客人们调笑。她们身上穿着俗艳的红色，身上带着廉价的金光闪闪的首饰，耀眼逼人。我做不到那样，我坚持认为女人在二十五岁之前，不应该穿黑与白两色之外的颜色，至于首饰，那时半老徐娘们的专利。或者我是个老式的人吧，如今已经是天宝年间了。

当然女人还是要化妆的。我用的是兰寇坊精油，我喜欢那种些微缭绕不去的芙蓉香气，据说大唐皇帝的女人杨夫人也常用这个牌子。当然还有露华浓胭脂。虽然这个牌子听起来恶俗，可是在长安的上流社会却很受欢迎，杨夫人的姐妹们都用这个牌子。首饰也是要的，却受不了那种金碧辉煌，我只钟情铁芬霓宝行出品的耳环，是的，我只带耳环。以前的上官婉儿也只喜欢带耳环。

上官婉儿是我最喜欢的女作家。她的传奇一生是我们这一辈人无法想象的。然而我更喜欢她在诗文中流露的细腻练达，那是一个寂寞的女人无法被人理解的私语。我也是一个寂寞的女人，所以我理解她。想象着她喝着葡萄酒颠倒众生的模样，我就更寂寞。

是不是因为我太寂寞，所以连楼下的羌管在我耳中听来也是寂寞的。歌女幽怨的唱着：“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鸟睡了又醒……”看来寂寞是这个时代的流行病，连那个为生存挣扎的歌女，也有着自己的寂寞情怀。

楼下的街道突然喧哗起来，一个成熟的男人乘着宝马而来。那是松，我淡淡看着他。阿蛮霓质地的胡服在他身上穿着，无比烫贴。我站起来，迎下楼去。

他看见了我，微微一笑，从马上下来。

我们是在一间茶舍相识的，那天我的心情阴郁，于是到常去的店里解闷。因为是夜里，只有一个客人，那就是松。我要了一碗茶，吩咐小妹细细煮来，要多放椒盐香料。

他就坐在我旁边，看着小妹离去后，微笑着对我说，其实茶不加料更好喝。他有南方口音，喝清茶也是南方的风俗，我没有说话，静静听着他说清茶。他是一个有情趣的男人，连清茶也能说的如数家珍，我看着他温润的眼，有些迷醉。他说他并不排斥北方的东西，比如他更喜欢穿胡服，也喜欢吃雕胡饭，不过，“茶，还是坚持喝清的。因为清茶能让人的思维清澈起来。”

像茶一样清澈。我在心里这样说。不知怎么回事，早已喝惯的煮茶却觉得浓腻。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把自己的茶碗递给我。我送到唇边，眼睛却与他对视。

酒楼的侍应追出来，送上我遗落在酒楼的思凡斋斗蓬。我对斗蓬要求很高，只用思凡斋的。这是有悠久历史的名店，当年太平安乐两位公主都是思凡斋的主顾。松将斗蓬接过去，替我围好，温柔的在颌下打了个结。松是来送我回家的，他知道我喜欢在这个时候，来这家酒楼坐坐，每天都来接我。

宝马行过乐游原，血红色的枫林深处，就是我的住处，清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