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偶读残章，作者不详。所述之人颇似荷衣


我带着剑独行在寒城的时候正是深秋。西风萧索，雁阵行行，我脚踏枫叶，走进麦氏古堡。我虽带剑，此行的目的却不是决斗。

我是去见一个人。一个叫"伊洛贾生"的人。

我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麦氏学会的总舵主，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有一笔货在他手里，押了很久，我希望他能把货还给我。作为独行侠，我最不愿意想的一个词就是 "不然"。但我总带着我的剑。

我经历过多场决斗，都幸运地活了下来。关于这一点，我无法解释。我的名次在先秦派诸高手中一直排得很后。蓄意安排的决斗中我的对手都是无名之徒，尽管如此我还是找到了一份独行镖客的工作，依靠的正是先秦派的声名和我的几场小小的战绩。如今江湖上并不在意你手下败了多少名人，只在乎你手下败了多少人。我正是钻了这个空子。何况我手下败将尽管剑术不高，名头听起来，都很咋呼。

我见到伊洛贾生的时候，他正独自坐在宽敞的大厅里默默地修着指甲。他用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圆月弯刀。刀刃上凝着几点血痂。我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因为他有一双非常镇定的手。这种手通常擅长暗器；而且他的太阳穴高高隆起，我怀疑他内功了得，只怕得了星宿派的真传。

大厅里寂无人声。我的足步很轻。我对自己的轻功很自信，但我一走进来他还是抬起了头。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了很久。"他说。

"我来了。"我说。

"很好。"他说，"请坐。"

我有些怀疑地坐了下来。椅子很怪，没有扶手，也没有脚踏，是属于坐着特别不舒服的那种。我但心里面有机关，但表面上我保持镇定。他没有请我喝茶，不过我很高兴。

"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要提走你的货，请放心。你的货在我手里很安全。不过，我想请你先见一个人。"

"谁？"

"寒安堂主。"



我并不认识寒安堂主。但我听说他是江湖上崛起的少壮派之一，名头虽然还不如伊洛贾生响亮，但已远远在先秦派之上。在还没有摸清伊先生的武功路数之前，我觉得去见一个非敌非友的人很危险。江湖上人心叵测，大家都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我不得不小心。但伊先生用一双刀锋似的眼盯着我，似乎要看透我的心，又似乎暗示如果我不去见寒先生，这笔货能否提到就要成为不可知之数。我对于星宿派的路数一向不明，这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组织，表面上星宿高手都过着"茗香人自醉，细雨携梦回"的生活，实际上他们和每一件江湖大事都有或远或近的牵连。就说这位伊先生，虽然话语不多，却有罕见的大方与和气。似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他，都和他有交情，但他却又和所有的人保持距离。这种深藏不露的气度和八面得风的手段几乎是星宿高手的标记。我听说伊先生不但武功好，诗也好，轻功更佳。但我从没有见过他出手。没有人见过他出手，因为凡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不在人世。我轻瞥大厅，发现他身后悬着一幅大王的真迹，上书："果园满载归，青烟伴野炊，漫漫飞红叶，片片入余辉"。恍然间我想起江湖上传闻伊先生的暗器乃是一片红叶。红叶飞处，人头落地。天底下能使软兵器者本没有几个，但飞叶伤人之术，不仅需要极深的内功，还要惊人的膂力。关于后一点，我在他修指甲时已经深会于心。

伊先生的语气似乎是不由分说的。我担心的是我的货，一本秘笈。我急于要把它弄到手，不然我以后的生意就会难做。我是靠自己的小心谨慎来糊口的，完全没有必要在关键时刻得罪主顾。但我还是采用了一种更为谨慎的态度。我决定沿缓一个时辰，权衡利弊，再去见寒先生。关于这一点，伊先生同意了。

太白酒楼上一片喧闹的人声。这是我常来的地方。楼上的对联也很入我的牛耳："朝看行云暮听雨，最是客心孤回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太白楼上会有这么一对神情落寞的对联，似乎着意要衬着楼内的喧哗。楼上窗明几净，器具雅洁，凭栏远望，但见水阔帆远，月冷星稀。我一边饮酒，一边吃着花生米，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又急又厉，楼上诸客脸色均变。我当然知道这是阗南派高手的招友讯号。但这种急促的哨音分明是桃花蛊主驾临的标志。果不然楼上明烛突灭，四面忽然闪烁着无数个暗绿色的灯笼。渐渐，远处响起了悠怨的笛声，声声催人肠断，空气中忽然充满了桃花的味道。同时，两名白衣女童慢慢地从楼下走上来，一边走，一边洒着花瓣。再过片刻，一个白衣女子踏着花瓣悠悠地走了上来，来到我桌前，轻轻地说道："听说你找我？"

桃花蛊主春城衍丽的架子一向很大。她一向只见她想见的人，能劳动她来见我实是愧不敢当，只因我和她有过一笔还算不错的交易，买卖公平，双方称心，因为都是女人，蒙她不弃，我们居然建立极好的交情。我当然知道江湖的传闻，她的"桃花一阳指"乃江湖一绝。几乎所有的人都怕看见她的手。她的手终年都带着蚕丝手套，而且总是笼在宽宽的袖筒里。她很少露出她的手。

"伊先生要我见一个人：寒安堂主。你可识得这个人么？"

她的眼珠暮地收紧："寒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