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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摇滚狂潮》同人《天使之城》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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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再回忆起,她会哭的,她说,她一定会哭的。          ——《天使之城》之《沙雕城堡》


  十岁之前,她是个收放自如的水龙头。摔倒、被拉辫子、迷路、打破东西,都会哭得天崩地裂。妈妈赶到,及时抱起她:“友枝子,友枝子,好了,不要哭了,乖乖……”重复个一千几次,她的水龙头便会逐渐关闸了。得以认识小志,就是那时的事。小志之于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长大之后,她偶尔会再想起,可她会哭的,她说,她一定会哭的。再问起,她就一定说,这种爱哭的体质和她的居住地有关。她住在冲绳。
  冲绳中部稍稍偏北的地方叫名护,从市中心到名护湾有10公里的距离,她家就在差不多这10公里的中心地带。两层式的建筑里面居住着父亲、母亲和爷爷,古旧的祖屋配有黑色的桃木门,上面写着“林原家”。由于在冲绳这种地方经营着旅馆业,所以家境一直很富裕,友枝子十岁之前都是由家庭教师和管家分别带着。一路排下来,小志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既不是教师,也不是保姆,可又好像全部都是。不过,如果拍拍她肩膀,一本正经的问她小志是谁的话,她就会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说:“啊,他啊,就是那时候住在我隔壁的骑士王子嘛。”“为什么是‘骑士’?”“这个啊……不告诉你!”
  秋天,一定是秋天。她说。七岁的这年秋天,旅馆里住进了新房客,有长卷发的女人、下巴线条僵硬的中年男人和穿国中校服的男孩子。男人在柜台注册房间的时候,她舔着手里的冰激凌蹦蹦跳跳到男孩子对面:“喂,你好呀,你好呀,我是友枝子,你从哪里来呀?”
  “……台湾。”男孩注视着她的眼神参杂些许喜悦,伸出手摸摸她头顶。
  “呀,我也是哦我也是!我爸爸是台湾人哦!”兴奋叫嚷的同时,她的手不协调的把冰激凌抹到脸上。
  “是哦,那,握手。”男孩子微笑,对她伸出一根食指。友枝子激动地用双手握住对方的食指拼命摇动,冰激凌就这样掉在地上。她错愕片刻,低头看看地上的冰激凌,再抬头看看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无限委屈,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呜……冰……冰冰……”男孩子掏出手帕,俯身向前,抬起友枝子的下巴,仔仔细细弄干净上面的奶油痕迹:“妳叫……?”
  “唔?……”她止住抽泣,笑脸瞬时代替泪痕,“友枝子,我叫,林原友枝子。”
  “嗯,友枝子,看这个。”他摊开她的小手掌,“拇指是健康,食指是希望,中指是快乐,无名指是幸福,小指是爱情。看看妳的手指,妳全部都有哎,所以,不要哭了。”
  她盯住自己奇迹般的手指,咧开嘴笑,仰头看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站了起来,巨大的身影好像没入了天花板里,友枝子拼命后退想要看清楚。
  “小志,来。”卷发的女人朝儿子招手,鲜红色的指甲纤细修长。
  小志,他叫小志。而最终,她也并没看清楚他的脸,只是他的背影有些许奇怪。这样消瘦的肩膀上,挂着一个流线型的背包,好像大提琴。她歪着头站在柜台外面,朝通往客房的楼梯尽头张望着,直到他的鞋子也消失在视线之内。她再次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突然充满喜悦。
  “友枝子?小乖?……友友?……”中日文夹杂的呼喊进入室内,友枝子快乐的转身,蓬蓬裙随着这个动作张扬了起来。她扑到女人的怀里,被轻松的抱到半空中:“妈妈,妈妈,妳看我的手指!妳看!我给妳看我神奇的手指!”年轻女人的头发被汗湿贴在额头上,抱着女儿站在门口。微阴的天有凉爽的风吹来,友枝子感觉到有雨点落在自己脸上。把手指伸到空中,微弱的光从云层后挣扎出来,镶嵌在她的手掌轮廓上。
  嗯,神奇的手指,这是神奇的手指。
  这就是妳和妳的王子邂逅的过程么?如果这么问的话,她一定会托着下巴作思考状,眼角有不经意的感伤:“是呀,这就是。很神奇的过程吧。我总是想,几十年之后,就算我什么都失去了,我也不会忧伤。”她把眼角的水滴擦干净微笑说,那就是神奇的手指的力量。


  秋天的冲绳微凉,但沙滩上的人并未减少,沿着海岸线一直走的话,甚至会感觉那海湾用这辈子都走不完。她歪着头想了一下:“唔,对,那个,就是所谓‘永远’的感觉。”“那,永远是什么感觉?”“让我想想……就是当你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的感觉。”她这样说着,摇着眼前的鸡尾酒,透明的指甲碰撞在玻璃杯上,发出清脆、并让人不忍打扰的声音。
  那是贝斯的声音,低沉的,让人不忍打扰的声音。她说。气温仍然维持在三十度的那个秋天的沙滩上,她听到了那种沉睡已久的声音。规律的海浪声与人声混杂,而那独特的声音就隐藏在其中。走近寻找,发现这个有着消瘦肩膀的人躺在沙滩的角落,头枕在黑色的流线型袋子上。红色的小皮鞋包裹着白色蕾丝边小袜子一步一步的悄悄前进,然后停在那个人的面前,坐下来:“小志?……小、小志?”怯弱的声音顺着螺旋状的海风滑翔到少年的耳朵里,他的睫毛扇动,慢慢张开,几秒钟的失神后是温暖的微笑,并没有要起身的样子:“嗨,友枝子。”
  为什么?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去吵醒他呢?优雅的握着鸡尾酒杯的她静静的思考:“到底为什么呢……我想,一定是因为那种声音吧。那么寂寞的声音。不容拒绝、不能打扰的声音。我总觉得,如果我不去叫他,那他就会躺在那里,永远不会起来。”那种深沉哀伤的声音,不用弹奏,也缭绕在他身边,这样温柔的。
  “度蜜月?小志的爸爸妈妈刚刚结婚么?”
  “是啊。”他躺在沙滩上,枕着自己的手掌,与身边的贝斯在一起,好像从这个世界抽离。
  “我知道,我知道了。那,你本来的爸爸呢?”穿红色小皮鞋的女孩也有样学样的躺在旁边。
  “唔,肯定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吧。”少年摊开手掌,把掌心的一个三角形薄片举到半空中衬着阳光观看。
  “小志你想他吧?……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念他。”
  “嗯……不会啊。”
  “那是什么?”
  “这个,”他倏地坐起身,低头看着手里的薄片,“这个,是pick。”
  “皮……皮什么?”友枝子凑近一个小脑袋,看着他手里东西。这个人,总是会变出神奇的东西来。
  “pick。”少年微笑纠正,他看着她绑的歪歪的小辫子,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拉拉她的发带,“是英文。意思是拨片。吉他的拨片。”
  “那袋子里的是吉他啊?”女孩子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跪在袋子旁边露出仰慕的眼神。
  “这个是贝斯。低音贝斯。用来和音的,有时候也可以代替鼓点,爵士乐里面。”小志打开袋子,拉出一把线条流畅优美的乐器。暗红和黑色结合的身躯,泛着金属光泽的弦,反射着阳光,发出刺眼的光辉。友枝子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小志的手指在乐器上移动,那只在不同的弦上不断游走的手好像有着魔力一般。原来,他的健康,希望,幸福,快乐,和爱情,都在这些音符之上。她想。
  这个人,有着神奇的一切,背着一把叫做贝斯的乐器,身形消瘦,并且带着一只贝斯根本用不到的吉他拨片。过了很久之后,若叫友枝子详细地回忆,她就会这样说。那个吉他拨片,确实曾经困扰了她很久,小红皮鞋在沙滩上踏来踏去,蹦蹦跳跳,最后停在演奏着乐器的男孩子面前:“为什么带着用不着的东西?拨片?”她得到的回答只是微笑,“小志,那个,是你爸爸的吧?”她突然一本正经的这样问。男孩子微愣,停止演奏,用手拍拍身旁的沙子,示意她过去坐下。小红皮鞋踩出了几个小脚印,最后在男孩子身边停住,白色的蓬蓬裙贴在温热的沙子上。本来期待着得到准确地回答,可对方只是弯起嘴角揉揉她的头发,然后继续滑动出音符。
  只是,是这么寂寞的音符,每个和弦都带着寂寞的颜色。
  长大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贝斯是无法独自演奏的,必须要配合其他乐器。那个消瘦孤单的、坐在沙滩上的背影一天比一天深的刻印在脑袋里。她想,她确定,那个人,一定是在等着谁。一定是这样。
  这就是妳拼命学弹钢琴的原因么?被这样问时,她突然无声无息的笑了出来,并且越笑越厉害,最后一只手悬挂在吧台上,整个身体都滑落下去。等她笑完重新坐好时,就会再次用手背擦眼角:“啊,笑出眼泪来了。”“但是,这确实就是妳拼命学弹钢琴的原因吧?”她摊开手臂,斜靠在吧台上:“怎么说呢。哎,你知道么,当你在百货公司里面看到一样觉得和自己非常有缘分的东西时,就会很想买,但是价钱又太贵了,所以你就拼命去赚钱。当攒够了钱去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会用那东西。他若真地在等,一定不是在等我。”
  妳很想哭吧?……想么?……提出这样的问题。她于是拿着酒杯跑到外面,空旷的停车场在夜空下显得更加寂寥,可以听到远处车水马龙的声音。她似醉非醉的在场地中间张开手臂仰望天空转圈圈:“笨蛋!我才不会想哭。我啊,一点,也不想哭。”这样回答随后还一定要配合几声虚情假意的“哈哈哈哈”。她想哭。只要再回忆起,她就会哭,她说过,她一定会哭。


  阳光普照的秋日午后,穿过晾满衣物床单的院落,是母女二人快乐的嬉笑声。朝南敞开的旁院大门连接着二十个榻榻米大小的起居室。过了四岁生日之后友枝子一直同母亲两人住在这里。除了平日里偶尔经过旅馆门前可以见到父亲站在柜台内应对客人之外,就只有在节假日的渔港见面。“妈妈,为什么妳和爸爸会这样子?”“……等友枝子再长大一点,妈妈就讲给妳听。”“好诈哦!妈妈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这样讲……”女孩子跟在母亲后面,阳光斜斜的倾洒下来,母亲站在被单中央忙碌的侧面轮廓看起来美丽异常。
  “大概,就是不可以讲吧。”穿红色小皮鞋的女孩跪在退潮后的沙滩上,双手握满泥沙。
  “……嗯,是么。”男孩子说。被黑色皮袋裹着的贝斯斜倚在他腿上。
  “可是别人的爸爸妈妈应该都住在一起。隔壁的广美都这样说。”
  “是嘛……”
  “对呀。……嗯,可是,我也不晓得。我没有很多朋友,所以不晓得别人的爸爸妈妈是怎样。”
  “为什么?”男孩抚摸着贝斯,眼神飘向别处。
  “因为啊,我从小身体就不很好,所以,我都没有上过学校。”女孩一边说一边低头忙碌于手边的作业。
  “……呃……”乍听到这个消息由于惊讶而停顿呼吸的两秒钟过去后,男孩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拙于表达,身子向前探了探,看着小女孩忙着用湿润的沙子垒城堡的侧影,张开唇,又闭上。
  “嗯?”察觉身边人影的僵硬,女孩转过头,“你都没感觉到么?已经秋天了我却没有去学校上课。不要这样看着我啦,小志。我还是会写字呀。我妈妈都有教我……哦,对了,那小志呢?请假么?”
  “嗯,是啊。”
  “来来,小志帮我筑城堡!”
  “呃……”把贝斯放到一边,捧起一小撮沙土犹豫着。
  “你呀,是不是在想,明天涨潮,城堡就会不见了,所以就算做好了也根本没用?”
  “嗯……”他用手背扫掉女孩脸上的沙子。
  “可是,小志,也许明天这沙滩就消失了。到那时候,你一定会后悔没有在这里垒过一个城堡的。”友枝子最后拍了城墙几下,用手臂拭去脸上的汗,微笑着说,“我啊,小时候身体很差。医生们看到我就只会摇头。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了解,也许明天我就会死了,即使明天不会,明天的明天也会。因为这样,要做的事情,只能在今天。若今天做不完,就只好在临睡前跟神祈求请明天早晨一定让我醒来。”
  “友枝……”
  “嘘——我还没讲完。我从小就是爱哭鬼,只要我想哭的时候,我就会哭。想笑的时候,就会笑。这样子,无论什么时候我死了,都可以没有遗憾。”
  “……友枝子……”
  “让我讲完啦!小志,我知道你不快乐。那,你看。”女孩移动过来,拉过小志的手,摊开,“我教你哦,拇指是健康,食指是希望,中指是快乐,无名指是幸福,小指是爱情。中指是快乐!所以,快乐起来啊!你只缺少快乐呢!”女孩子数着数着,蓦然伸出自己的中指,细细短短的指头在圆滚滚的小拳头中竖起,一脸正义凛然。男孩子看到这幅画面,先是愣了几秒钟,随后失笑,用自己的手掌包住对方的拳头,顺便收回那一指,微笑着说:“以后不要随便做出这个动作啊……友枝子。”
  “咦——?”无意中看到男孩子温暖的笑容,友枝子险些失神,“哇,原来这个动作可以让小志开心吗?”女孩子站起来,围着小志与城堡飞快的转圈,手臂向两旁伸展充当翅膀,只有那双手不雅观的伸出中指,“小志,以后这个动作就是我们的秘密伙伴动作哦!”
  “哎?不要吧……”
  ……
  母亲美丽的侧脸与沙滩上的欢笑声,这是她决定一定要写进回忆录里去的。坐在曾经熟悉的沙滩上,她把脸埋入手臂中,轻轻的说:“你知道么,所谓珍贵的东西,往往都是我们的眼睛无法看见的东西。比如……时间,爱情与……快乐。这些东西都稍纵即逝,那些属于我的日子,都不会再回来。”
  在那个阳光普照秋日午后冷暖适中的院落中,是她最后一次和妈妈谈话。


  就像排练好的一样,当友枝子的红色小皮鞋踏进黑色的桃木门内,争吵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她把鞋子规整的摆放在架子上,在玄关处犹豫着要不要在这种状况下进去。父母的争吵声不是第一次听到,而这次似乎透露着更多不寻常。她站在原地,摇晃着头上的两个小辫子,低头看看此起彼伏的无聊脚趾,最终决定前进。
  靠近南面的走廊里,原本应该在的两个帮佣不见了,断断续续吵嚷的声音在空档的回廊内回荡着。
  “……为什么?……不行……藉口……女儿……另外的……总之……”
  “爸、爸爸?”对于从不曾靠近过这个房间的爸爸竟然在屋子里的事实,友枝子有点惊讶。她咬咬牙,推开紧闭的门,门扇上下的转轴滑动的片刻,她听到巨大的撞击声。出现的缝隙中透出房间内的光亮,友枝子清晰的听到母亲的抽泣声。持续传来几声巨响,花瓶也被摔得粉碎。从有限的角度看过去,只有妈妈蜷缩起来的小腿和父亲站立的背影。低沉的男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传出:“到此为止!听到了吧?到此为止!”说完踢开了脚边的杂物,径直向门口走来。身后的女人沉默片刻,挣扎而起,手忙脚乱中被和服拌倒了几次,口中不停喊着:“佑介!佑介!求求你……”男人毫不犹豫的走向门口,站在门外的友枝子呆愣在原地等待被骂时,男人身后又传来声响。
  有着美丽侧影的女人扑腾而起,想要阻止男人前进的步伐,磕磕绊绊小跑的途中,再次被和服拌倒,面朝下贴在地板上。喊声刹时停止,屋子寂静得有些诡异。男人停在门口,转过身去。友枝子从父亲侧身而露出的缝隙中,看到母亲以古怪的姿势趴在地板上,背上突起奇异的形状,身下的部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渗出血来。
  男人疾步走过去翻起自己妻子的身体,妇人平静的睡容没有任何异样,嘴角却流出深红的液体。和服凌乱的贴在身上,胸口心脏的位置被一只打碎的花瓶底座穿透,锋利的尖端一直刺到后背去。
  阳光由于失去云朵的遮挡而忽然刺眼,室内耀目的阳光镶嵌在地上两个人身上,静谧的气氛有丝丝血腥。站在门外的女孩瞳孔倏地变大,心跳加速,血液仿佛在那一刻沸腾又凝固,下一秒钟,她已经尖叫出声。
  男人受到惊吓般抛开妇人,奔到门口,“哗”的拉开门,把友枝子抱了进去,又把门关紧。
  “友枝子!友枝子……妈妈是在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跌倒,才会这样的。友枝子,看着爸爸!”
  尖叫仍然持续着,男人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来:“是她自己不小心!爸爸只是进来看看而已!”
  友枝子望进父亲的眼瞳里,与自己同样颜色的眼睛正对她紧急的眨着,嘴巴也在不停讲话。她被父亲钳住肩膀,无法移动,余光刚好可以看到母亲被随便丢在一旁的身体,尖叫愈演愈烈。男人激烈的摇动女儿的肩膀,这一次,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友枝子!……妈妈已经死了。”
  尖叫声消失,女孩睁大的眼睛中淌出晶莹剔透的液体:“爸……爸爸……”
  “妈妈已经死了。所以,妳不希望也失去爸爸吧?友枝子?”
  “爸爸……”
  “友枝子不希望连爸爸也不在吧?不希望吧?”
  “……”
  “所以,友枝子,来跟爸爸重复一次。妈妈是怎么死的?”
  “……晾……晾衣服……不小心……死了……”
  “……乖……友枝子乖……”
  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在她的记忆里成为了一个谜,好多年。明明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却比谁都对此段记忆模糊。人总是的可以有选择的保留和删除自己记忆,这对友枝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无论如何,七岁这一年的秋天,母亲死于意外,在家中办了隆重的丧礼。由于丧事,旅馆也歇业了。原先南向的起居室笼罩着不祥的气氛,虽然不愿意,友枝子还是被迫搬离了那里,和保姆住另外一间。屋子不再用了,帮佣的工作就要重新分配,再加上丧事,友枝子作为主角好多天都没有走出屋子。
  几个月后,事情渐渐被淡忘了,友枝子请了新的家教,每天的日程就是上课自习与去海边玩耍,却再也没有看到小志。旅馆歇业的时候,客人们全都拿了赔偿金走了。由于在服丧期间,而且又不是什么特殊重要的玩伴,小志离开之前并没有知会,之后的去向自然也不得而知。
  秋天过去,有次暴风雨骤然来临,在沙滩上筑沙雕城堡的友枝子差点被巨浪淹没,磕磕碰碰跑回来的时候跌了几交,却因此抓到了沙子里一块硬物,拾起来看看,是块黑色的三角形拨片。
  八岁的春天来临,友枝子的病渐渐好转,父亲决定带友枝子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打包了行囊,和岳父道别过便离开了。友枝子随着父亲回到台湾,插班上小学三年级,户籍上改了名字,随父亲的姓叫做,古友友。

天使之城 之一 沙雕城堡 (完)
№0 ☆☆☆天宫雁 2004-05-23 08:12:50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3 ☆☆☆天*****2004-05-26 11:07:2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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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2004-05-26 14:09:3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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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2004-05-27 14:28:5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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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想念他,她会一直记得他,她晓得自己不可以再去看他的脸。  ——《天使之城》之《白色草莓》
 
  “哎——?所有乐团成员都住一起呀?那志高志高!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玩?”
  “志高!我有买跟你一样的项链哦!”
  “古友友超级无敌好吃乌冬面!……什么?你不喜欢吃面?”
  “好帅哦,志高!这把贝斯要多少钱?”
  “贝斯和钢琴可以配爵士乐来的吗?……我会……呃……可惜我不会弹钢琴,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弹哦。”
  “志高志高,你看这个海报,我觉得你在这里比较帅。”
  “好啦好啦,不要嫌我烦嘛,告诉我你喜欢巧克力还是草莓味道的,说了我马上就闭嘴喽……哦?薄荷啊?……也好也好,那拉面呢?……哎呀,你头上出现黑线了!……”
  ……
  “我觉得我自己很烦。”古友友说,“可是他就好像站在一个离你远去的传送带上,只要我不讲话,她就越退越远。”后来她终于了解,站在方向相反的两条不同传送带上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会越来越远。
  “你回去看他?!”小禾瞪大眼睛。
  “不是啦,那时候我爸爸病了,所以就回去照顾他啊。”
  “那你为什么故意谁也不联络?还有你脖子上的护身符呢?”
  “啊,忘记了,好像是掉了。”
  “掉……”
  ……
  2002年古友友满十八岁,在冲绳大学(University of Okinawa)读一年级,修心理学和儿童福利,其它时间就在自己家的旅馆帮忙,偶尔练大提琴。每个礼拜日,沙滩上都有聚会,每个礼拜日,友友都躲在外公的书房里整理账簿。她厌倦了说“对不起”,厌倦了看黑色三角钢琴被灵巧的手指弹奏。她宁可擦遍房子里所有的地板或者帮外公整理他的无数瓶红酒。
  “友枝子不跟同学出去吗?”外公一边用放大镜看着红酒标签上的字一边说。
  “我很容易晒黑,到时候外公会认不出我来哦。”她回答,把由旧到新的登记簿内容输入进电脑中去,方便管理。
  “哦?”外公摘下眼镜看她一眼,“唔……”
  “真的啦。”
  她撒谎。她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作出挑起眉毛的无辜表情。外公没有抬眼,继续研究手里的红酒。
  冲绳这一年的冬天也很暖和,友友穿过窗口望向外边的天空,眼睛有少许疼痛。
  “你在发什么癫?!去日本做什么?!你明明在这里住的很好!要是为了那个贝斯手的话,我跟糖糖会唾弃你到死的!古友友!”小禾在她走之前大发脾气。友友径自收拾行李,把东西一件一件装进箱子:“说什么话,我可是生在那里耶,而且以后如果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在自家旅馆帮忙,有什么不好。哎呀,我要去买比基尼啦,你们谁要陪我去?”
  “我——!我要我要!”糖糖举手报名。
  “你要个头!”小禾打掉她的手,“古友友!少跟我打哈哈!”她一步跨在友友跟前,挡住她的去路和视线。
  “……啧。”友友的眉心又痛了,她揉揉额角,轻声说,“到底怎样啦?”
  “说清楚啊!你要的男人,就去追嘛,追不到就再换啊,我们都支持你!”
  “我就是觉得有点累。”
  “闭嘴。这个借口很假!你以为你是在演琼瑶片是吧?”
  “不然我要怎么说……”
  “不要说啦,我们去买比基尼吧!”糖糖插话,但被小禾瞪了回去。
  “古友友……我真是对你绝望透顶。”小禾说,转身将要离去。
  “不然你要怎么样?”友友突然提高音量,被前发盖住的眼睛消失在阴影中,“我想要重新开始啊!我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啊!嫁人!生小孩!和门口的欧巴桑八卦!去市场买菜砍价!我想要开始新生活啊!”她之后想说的话都哽在胸口,疼得她掉出眼泪来。她想要重新开始,只是她还会不断想到她的贝斯手先生,她想要对他好,想要知道他一切如常,平安快乐。她不知道自己哪条神经错乱了。
  被空运到日本的大包行李里,没有一张死神的CD,没有一张贝斯手的海报。她想,这就跟戒烟一样,需要时间,但只要长时间隔离,一定没问题。可是,一天之后,她去书店买行事历,看见钱包里夹着的忘记丢掉的照片。她记得自己匍匐在地,趁对方练琴到入神的时候偷偷拍下来时的情形,眉心痛得不得了。她按住额头:“靠,就算是鸦片瘾也只不过抓耳挠腮而已,怎么会这么痛。啧。妈的,不戒了。”
  她于是去买来一堆齐志高的明信片照片,夹在课本,作业本,琴谱里面,随便翻也看得到。她想,她要一直喜欢他,喜欢到她不能再喜欢,不能再喜欢,不能再喜欢了为止。那时候,她会开始新生活,不管看到怎样的他,她都不会再被影响。
  “啊——!”正在敲击键盘的古友友突然惊声尖叫,旁边的外公被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
  “这个人……这个人,外公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友友抓起一本登记簿,指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说。
  “什么?”外公看看登记册,上面写着英文注音标明的名字,旁边的签名处写着三个字的中文,“这是差不多八、九年前的登记册吧……”
  “对,对!这个念‘齐——志——高’。记得吗?记得吗?”
  “怎么可能?而且客人登记又不拍照。每天接待的人这么多,就算记得住长相也不可能记得名字啊。”
  “那,这个!是不是长这个样子?”友友从钱包里飞速掏出照片。
  “啊……”外公拿过照片,扶着花镜仔细看了很久,“啊,这个孩子啊,对啦,就是他。”
  “你确定吗?”
  “后来在电视上看到他了,很吃惊,所以记得住啊。”
  “真的……?!”
  “在那之前他也来过,不过是跟他父母亲,后来是自己一个人,日语说的又不好,可是如果爸爸是日本人,儿子没可能不会讲日文嘛……”外公把照片还给友友,拿起放大镜。
  “之前也来过——?!”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还小,那时候你整天粘着人家玩沙子呢。啊,整天背着一把吉他。”
  “……”
  ……
  “对啊,掉了。我也不记得掉在哪里。我顺着原来的路回去找,可是再也找不到了。”她作出挑高眉毛的无辜表情。她撒谎。
  瘾最强烈的时候就是快要痊愈的时候,她想,她快要健康了。
№7 ☆☆☆天宫雁2004-05-27 14:52:5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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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天*****2004-05-28 14:36: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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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鬼!妳去参加人家的生日party,还说没见到人!”
  “真的没见到。”
  “妳逃走?!古友友!妳真丢脸!”
  “嗯,小小丢脸而已啦。哈哈哈哈……可是我都赏脸参加耶,他之前拒绝我,看我都不计前嫌,宽宏大量!”
  “……”
  ……
  再见,再见,再见喽。她回过神来时,脑中唱着这首只有两个字的歌。
  屋子里的人忙着整理房间,煮饭和吵嘴。友友专心的雕着一支红萝卜,一边跟霏霏聊天。
  “我以为他一定不喜欢开这种东西。”友友说。
  “原本他还不肯呢!后来说好和罗凯小孩的满月一起办,他才勉强答应。不过,都是为了让他开心喽。”霏霏说,挽起袖子来,可什么活也不肯做。友友偷看她挑染红色的头发,得体的彩妆和出位的衣着打扮,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才好。也好,也好。她想。刚好对方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那么她就不必费心找借口掩盖自己的伤心了。可她闭口不问志高与霏霏的事,她怕听到不好的结果,也怕听到好的。她宁可用自己的想象弥补空间,就像卢卡,她至今仍觉得它快乐的活着。
  “是嘛。他收礼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友友停下来在脑中绘图。
  “妳知道吗?越是这种别扭的男生,谈起恋爱来越可爱。”霏霏下结论,拿起一块雕好的小萝卜玫瑰花,丢进口里吃掉了。
  “嗯……妳买什么礼物给他?”
  “最大包的那个就是我的啦。哈哈哈哈……”
  “不会是恶作剧礼物吧?”
  “哈哈哈哈,这是秘密!”
  “真的是恶作剧礼物?!”
  “不能怪我啦!他是个很难选礼物的人啊,从外表看不出来,他需要什么也不讲。哈哈哈哈……”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亚婷也过来。
  “哎?我手机好像响了。”友友匆忙环视周围,放下萝卜,小跑步进入旁边对方大家衣物的房间。
  搜索了半天,友友看到最大包的礼品,卡片署名是“上官霏霏”。她轻手轻脚的把自己准备好的小方形纸袋塞进盒子包装的缝隙中去。拍拍手提袋,她做好掩饰,小心翼翼躲出门去。
  ……
  “x月x日 晴
  亲爱的志高:
  你真的是一个很难送礼物的对象。或者,你只是还没遇到那个可以让你想要受到她的礼物的人。到今天为止,我想,我已经喜欢你到不能更加喜欢你了。喜欢到我的心都跟着发疼。这种感觉很微妙。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碰到这样的人,然后好好的跟她要一样礼物,告诉她你只要感觉到她在身边都很开心,就算不会每天见面,就算永远不见面,你心里因为喜欢而生的疼痛,还是每天每天不停的震动着。只是,我自负的想,不会有比我的礼物更棒的东西了。”
  友友选了很多家店,买到她最满意的花纹纸,裁减成所希望的大小。
  她摘下脖子上的三角形拨片,好好的放在里面。没有署名。
  ……
  “志高打电话过来了,马上就到。”亚婷说,帮忙拿饮料。
  友友手滑,差点切到手指,她偷闲按响自己的手机,假装接起来,讲了几句又挂掉,转身对大家说,“我家里有点事,要马上过去一趟。抱歉抱歉,不会耽误太久的话,我会赶回来。太晚的话就不要了哦。”她抓起包包向门口移动。
  “妳的手表!”霏霏把东西递给她,顺势牢牢握住她的手,眼色暗下去。
  友友把手抽出来,有些许惊慌:“刚才要做菜就摘掉了。”室内有几秒钟寂静,霏霏接口:“妳手好凉。”
  “是啊,血液循环变差。”
  “再坐一下嘛!切了蛋糕再走。”
  “就是说!不等寿星来就走很不够意思哦。”
  “不要了不要了,我这边很急说,抱歉哦。”她的姿势几乎夺门而去。
  屋子内的动作少许停顿,恢复如常。门外的友友听到楼下有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飞快的跑上楼,躲在阴影里。几秒钟后,有人敲门。亚婷的声音说:“友友?忘了东西?”
  “友友?”门外的声音质疑。躲在暗处的友友秉住呼吸,她怕正在作弊的心跳声会被听到。
  开门声。
  “耶?志高?你哦?没碰到友友?”
  “友友来过吗?”
  “刚走不到十秒钟……好厉害的脚程……”
  门关上,谈话声骤失。友友站在暗处,连上的表情不可见。
  ……
  “妳不是跟我说‘掉了’吗?”小禾说,瞄向友友光秃秃的颈项。
  “是掉了啊。再也拿不回来,不算是掉了吗?”友友笑。
  “那之后呢?妳都没再见到他?”
  “‘见’似乎是‘见’过。不过是死神出国巡演的时候搭飞机,我恰好也在机场,不过搭不同班次。”
  “然后呢?……重点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他们的出现引出无数fans,我连走过去都不可能。”
  “妳……妳怎么能笨成这样?!”
  “哈哈哈哈……”
  那个时候,友友的爱情白内障又发作了,她一眼看到那个人,也顺便看到他身边的上官霏霏。她见到他们走在一起,志高脖子上戴着黑色的三角拨片。她弯起嘴角,放下心来。人群拥挤,她连手臂也举不起,只用唇语说:“拜拜,保重喽。小志。”他看不见她,这里人太多了,她知道他看不见她。可是她用心地说“拜拜”,然后逆着人流离开。
  眼睛酸痛,她知道她的水龙头又要开了,只好在心里不停的念:“拇指是健康,食指是希望,中指是快乐,无名指是幸福,小指是爱情。看看妳的手指,妳全部都有,所以,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赶快回家去。”
  ……
  亲爱的小志,谢谢你帮我垒城堡,谢谢你给我神奇的手指,谢谢你让我喜欢了这么久。我现在,偶尔还期望听到你跟我说那句“小孩子快回家吧!”谢谢你担心我,我会回家去。
№11 ☆☆☆天宫雁2004-05-29 16:45:3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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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之幸福乌冬面...........
 
乌冬......我之前的白内障的外号.....
 
亲爱的,事情只能够如此,我们必定会分开,已经忘记了彼此的样子,但都还记得最初的幸福
 
当我们象陌生人一样面对面站立,我象爱过去的你一样爱着是另一个人的你,你却爱着过去的那个幻影
 
事情这样简单,当雁子你和我说这个故事的结果你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恰好就处于以上的状态.所以,有些类似吧?
 
因而,我说他们应该要分开的,结果真的就分开了.
 
我想,如我所愿,这算是在不情愿的失去了白内障以后,惟一如我所愿的爱情结局吧.THANKS,尽管你未必是为了我这么写的.
 
写得很好,抱抱,不过让我的白内障后遗症发作了.:)我的心脏的位置,偏上一点点,象快跑了3000米一样,疼了起来,和以前一样.
 
去睡觉了,晚安
№12 ☆☆☆琉璃2004-05-30 02:28:1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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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琉*****2004-05-30 02:32:0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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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贝斯手先生,你是谁? ——《天使之城》 之 《夏日安可》
 
  “学姐,是个很不懂得安分,偏偏要独树一帜的人。”古友友这样说,“大家都在上学的时候,她退学。大家都十八岁了,她跑去结婚。”其实,有些事情,回忆起来,只能用这种语气说才行。友友不能想象自己说学姐家变,被逼债又被迫嫁给有钱人替自己还债顺便供弟弟上学,最后还被家庭□□至疯了。这种话她说不出来。如果被问起学姐来,她只会说:“那个女人,嚣张的不得了。骂人,打架,嗑药……你那时候若到我们学校,拜托你去第五层看高二年级。简直就是她的行宫!真是不幸连她女儿也遗传到这种不良基因,三岁耶,坐在她舅舅腿上,说不下来,就不下来!”
  她只是受不了触及任何一句“风光不再”。她想要让那个人的风采继续被流传,由自己的口中。
  后来,当她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她又医院看学姐,那些辉煌国王她还能如数家珍。
  学姐稍微清醒的时候,躺在床上,精疲力竭的样子,口齿不轻的说:“妳……眼睛,眼睛……漏……水……”
  “妳当我这双是马桶啊?还漏水……”她说。她的眼睛已经很久不漏水,她想不起来要为什么事难过。
  ……
  “医学上叫做选择性记忆缺失(selective amnesia),通常是由于休克,心里刺激,大脑损伤或者疾病引起的部分或者全部记忆缺失。但是观察来看,妳的例子是先天性的。”
  “不可能,我记忆力还不错,虽然不算顶好。”
  “因为是先天性脑部分发育不全,对小孩子来说是很危险的,过度伤心或者惊吓都有可能立刻昏迷,甚至死亡。能够成功成长的例子很少。成年之后不健全的部分持续磨损,造成内部‘大脑损伤’,这是病因。”
  “……我小时候……只是身体稍稍差一些而已……”那些医生摇头的样子又出现在她眼前,她下意识抽气。
  “那,曾经有否在某件事情上受到惊吓或者心理刺激,然后对特定事件记忆模糊?”
  “……”她想起母亲的死亡,手指开始发冷。
  “……”
  “我会像老年痴呆症那样,渐渐什么都不记得,变得不清醒吗?”
  “不会,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控制好情绪,定期服用保健药物,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性。”
  “所以,我即刻开始吃药的话,马上就会好起来吧?”
  “这个要看个人体质,而且,就算是很棒的身体状况,也还会持续恶化一段时间。就像跑步一样,不管怎么急刹车还是有惯性。”
  “……我会变成什么样?”
  “先做一下详细检查吧。”
  “我会变成怎么样?!”
  “会渐渐忘掉某样东西,然后是某个人,再来是一段时间之内的事情,有些隔几天会想起来,有些需要长时间。”
  她坐在椅子上,颈部以下竟然失去了感觉,浑身冰冷。
  ……
  “……妳开玩笑的吧?”小禾说,险些打破了杯子,退了几步,坐回沙发上以防跌倒。
  友友坐在地毯上盯着茶杯上升起的烟雾,说:“所以我把这些故事都讲给妳听,将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忘记了,妳就重新讲给我。好不好。”
  “……”小禾弯下腰来抱着膝盖看着友友,半天才说,“好。”
№14 ☆☆☆天宫雁2004-06-01 14:00: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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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岁生日,友友在日本度过,沙滩上出现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林原爷爷做了广告,免费的啤酒供应。整个晚上灯火通明,就连不认识的人也都拿了礼物来参加party。友友和大家一起闹到凌晨,然后回到房间里,决定送给自己最棒的生日礼物。她拿出几年来收集的所有的贝斯手照片,全部铺开放在桌子上。
  医生说,现在她的记忆,就像是危在旦夕的热气球,一旦到达危险警戒线,就会向下丢最重的行李。
  友友决定要最后看这些照片,然后收起来。她要把这段记忆收藏好,不再看,不再想,不再哭,这样就不会忘掉。
  ……
  “……喂?”
  “小禾?!”
  “友友?……小姐,妳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凌晨四点妳要干嘛啦!”
  “妳记得小莫的戒指我放在哪里了嘛?我放在一个信封里,要寄给糖糖,可是我找不到那个信封!”
  “……?”
  “我之前有没有跟妳说放在哪里了?”
  “妳……早就给她了。去年冬天。妳不想她退还,所以没写地址,我去看妳,妳也要我瞒着她来的。”
  “妳确定我给她了嘛?”
  “确定啊。妳不要紧张,越紧张越想不起来。好好睡觉。乖……快点。”
  “可是我连志高的照片也找不到了,我之前收集很多很多,都放在一起的……”
  “乖,快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就找到了……乖啊乖啊。”
  “……”
  ……
  从十八岁起,每年冬天,友友都回去台湾看学姐和父母,待上两个月再回来。她不去想任何不高兴的事,刻意对自己很好,又回到小时候的生活模式。她时常训练自己从某一条街走到另外一条去,耳朵里听着音乐,不同的目的地使用不同的音乐,有助于印象记忆。这样,就算她忘记了路,听着音乐也许还会想起来。有时候,她只是自暴自弃,不和任何人讲话。
  妈妈于是跟她说:“所有妳痛恨的东西都会记得最清楚,不要痛恨,要快乐。”
  二十一岁的夏天,友友休学。妈妈在家门口租了一家店面,开餐厅,她回去庆祝新店顺便做帮手。糖糖、小莫和小禾全都到场,友友谈笑如初,看不出任何异常。小禾了解,她已经不记得他们中间有过什么不愉快。这样也好,糖糖说,这样像是又回到以前。可是友友中途离席,拉着小禾与友友退到洗手间,瞪大眼睛问:“妳们怎么找到小莫的?我刚刚好像还记得为什么他在这里……但是一下子又记不得了……他姐姐呢?为什么没来?”
  小禾的喉咙一下子哽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怕她某天会不再打电话来,怕再见面时她会问“妳是谁,妳确定我们认识吗”。糖糖避开友友跟小禾哭了很久:“我不知道会这样,都是我害的。”
  “妳是弱智啊!什么妳害的!”
  “我当时很——生气啊,然后咒过她很多东西,一定是灵验了!一定是灵验了!我不是故意的……”
  小禾抱着糖糖的肩膀:“别乱说话……”
  “糖唐!小禾!妳们快出来啦!掉进厕所里啦?!”友友推门进来,两个人装作在洗脸。
  “怎么啦?叫什么啦!”
  “吼!竟然在厕所偷懒!快点出来帮手啦!”
  “鬼叫个什么!就来啦!”
  “就——来了。”糖糖的声音带着哭腔,用面纸捂着通红的眼睛。小禾一把按住她的嘴巴,挡住声音。
  友友穿梭在客人中间,忙得不亦乐乎。小禾远远望去,喉咙一直哽住不停。
  ……
  “小禾,我好像有点记得为什么我爸爸跟妈妈结婚,可是又有点不记得。我好烦哦……”
  “不要烦啦。不用帮忙店里的时候我们出去好好玩一下。”
  “好!赞同!等下我打电话给糖糖告诉她。哦,去bad apple吗?有推出减肥鸡尾酒耶!”
  “……”
  “喂?小禾?妳在听吗?”
  “在听……我们去别家吧,听说东区新开一家pub,里面的驻唱乐团超正哦。”
  “是哦……那好吧……”
  小禾挂上电话,把脑袋歪在一旁。她不晓得从哪里说起,bad apple已经倒闭了好几年,那个减肥鸡尾酒的广告,是六年前的事。到底怎样才能得到幸福结局,或许,这只是默剧的搞笑过场而已。
  那年夏天,友友住回了自己的家,结果帮着妈妈一直忙到冬天也没回去日本。母亲悄悄为她添置了很多衣物,她知道她只是忘记了要回去。圣诞节刚过,友友就拉着小禾出来,兴奋得说自己买到了死神的演唱会门票,加上糖糖三个人可以一起去。小禾没法说什么,只好点头。结果,演唱会的当天晚上,小禾接到友友家人的电话,说她临时出了状况。
  几个人赶到友友家里,她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糖糖?小禾?”她张开眼睛,对朋友伸出手臂。
  “怎么啦?”小禾问,和糖糖过去坐在她身边。
  “妈妈的店里几天有band来表演。”
  “然后呢?”
  “我很high,就跟大家一起玩啊……”
  “后来呢?”
  “我没办法弹琴!我本来想说跟他们一起弹琴,可是我右手总是不听使唤……怎么办……怎么办……”
  “……呃,”糖糖靠在她身上,拉着她的手说,“一定是妳呀——太紧张了。”
  “友友……妳上国中之后都不弹钢琴了。妳的手……出了点小问题。”小禾坦白。
  “不可能!妳骗人!那这是什么?!妳告诉我这是什么?”友友从被单下抓起她一直怀抱着的钢琴比赛第一名的奖杯,“这是什么?妳骗我!我明明得了奖……怎么可能不会弹钢琴……”
  “友友,妳的小手指……”
  “我不要听!——”她大喊,捂住耳朵,“妈妈!——妈妈!——”
  母亲从外面跑进来:“怎么了?!友友?!怎么回事?”
  友友的神情出现两秒钟的空白,然后继续大喊:“妳是谁?!——我妈妈呢?我要我妈妈……”
  ……
  偶尔,友友会想起以前的事,有时候又突然忘记了,她的记忆就像无数个沟堑,中间却没有吊桥连接。她又记起日记,但有害怕有时前一天纪录的东西会吓到第二天完全空白的自己。
  “亲爱的小志:
  我今天想起了你的琴,连它的音色都记起来了,非常棒。只是,我怎么也记不起你的样子。”
№15 ☆☆☆天宫雁2004-06-01 15:45:0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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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的歌?这到底是谁的歌?友友想着,加快脚步。听着这首歌,她突然烦躁起来,可是脚步却无比坚定的超某个方向走。打开cd盖,里面的cd上印着“The Death”的字样。她笑:“好好听,以后还要买。”
  “古!友!友!”
  友友听到有人这样喊自己,不确定得四处张望。
  “友友!”
  她又看了一圈,寻找声音源头,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才确定确实是在叫自己。
  “……我们认识吗?”她看到六个人站在一起,面对着她,眉心隐隐跳动,她禁不住皱起眉头。
  “……”对方一行人对这个问题傻了眼。
  一个挑染褐色头发的女生跑到前面来,拉起她的手说:“友友!好假哦!不要再装啦……”说到一半,她却被友友完全空白的眼神愕到,扫视旁边的人。友友被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拉着手,眉头越来越痛,她挣出自己的手,倒退了一步。这一眼,她看到了埋在人群最后方的人。黑色的高领毛衣,头发几乎盖住眼睛,左边耳朵戴一只耳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她盯着对方的眉眼,头痛欲裂,就这样倒下去。
  ……
  醒来的时候,友友发现自己躺在陌生人的房间,隐约有积架男士香水的味道。摆设很少,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白色。她转过头,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里面飘着几片薄荷叶。
  ……好啦好啦,不要嫌我烦嘛,告诉我你喜欢巧克力还是草莓味道的,说了我马上就闭嘴喽……哦?薄荷啊?……也好也好,那拉面呢?……哎呀,你头上出现黑线了! ……
  ……古友友超级无敌好吃乌冬面!……什么?你不喜欢吃面?” ……
  ……我最讨厌海鲜的东西,不过咖喱味的除外……
  ……志高,你曾经遭遇过可怕的事吗?我知道你是很温柔的人,只是你不讲出来,你还没有碰到让你想要讲出来的人,抱歉我不是那个人,谢谢你让我喜欢这么久……
  ……我偶尔还会想听你叫我快点回家……我会回家去,小志,我想不起你的样子。……
  她痛的抱着头缩在被子里。
  察觉有人掀起了她的被子,她只好睁开眼睛坐起来。向前逼近的黑色高领毛衣几乎贴到她身上。对方只是把那杯水递到她手里,并不打算说话。
  你是谁?……友友想要这么问,但是这句话就停在胸口,在向上就是疼痛。她发觉自己无法直视这个人的脸,于是目光滑落到他的领口。被银色细链装点起来的饰品前端是一只三角形拨片。
  啧……她闭上眼睛,觉得脑袋里面的神经好像被洒了盐巴,刺得她无法控制。
  “嗨。”她说,“谢谢。”
  门口涌现出骚动,刚才那一群人走出来。黑色的毛衣习惯性的退到最后,在某个角度的缝隙盯着她。
  ……
  “友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的?”自称叫做上官霏霏的女孩子坐在她旁边一直牵着她的手问。
  “我也不记得……”这是实话,友友笑。
  “哦……我知道,妳一定是去自暴自弃,结果害得身体垮了!”
  “我真的不知道,就算妳问我也……”
  “为什么这样子,妳再给志高一些时间,他就是这样慢半拍的人……”
  “志高?谁?”
  “……”霏霏终于无言。
  傍晚,友友回到自己的住处,接到小禾的电话,把这事情讲给她听。小禾不予置评。她想,友友终于面对那个人,喜欢得“无法再喜欢”,她甚至已经不记得他。
  几天后,友友的手机响起来,是一个叫蓝亚婷的女孩子。小禾点头,说没错,确实是妳以前的好朋友,友友才敢答应邀约。只是她潜意识不想向那个方向走,她的头总是会痛。她打扮好,顺着音乐的指引来到上次晕倒的地方,只是脚步再也不敢向前移动一点。三秒钟,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公寓楼,足足三秒钟,然后她惊慌失措的逃跑。
  一个星期后,霏霏再打电话过来,友友已经回日本了。逃跑一样的,收拾了几样行李,装好包裹就走掉。她一直揉着眉心的位置,分不清是余痛未消,还是新生烙印。
№16 ☆☆☆天宫雁2004-06-01 16:31: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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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复的主题与你原本的主题沾不到边,可是我支持你,.所以我回复!
回到家里,看见我自己的小屋,我无比安慰,只知道舒服,忘却了整齐,知道他要来看我,我才意识到不安全!所以,我急忙整理.留下了罪证!呵呵.........................从那以后,我记得舒服和整齐.我当了6天的乖宝宝.妈妈很高兴.后来...............我又忘了整齐,只记得舒服了.所以,我家有点乱.
№18 ☆☆☆我家有点乱2004-06-06 19:00:1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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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痛哭一下。
今天新开了专栏,是来拜访邻居的。但是突然看到了YOUTH GONE WILD的同人,而且是我最最怨念的友友和志高。
大哭。太好了。
御免ね。あなたに会ってよかった。心を込めて幸せになって欲しいね
№19 ☆☆☆萧如瑟2004-06-07 20:14: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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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灰*****2005-02-03 13:30:2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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