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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赌局与慕容七 没奈何,我只好坐下来参加赌局。 玩一手骰子原非难事,我虽然是老千出身,但大小赌局开过无数,甚么场面没见过,怎么也不能怕了一个年轻姑娘。 更何况,我虽逢赌必耍奸,但真要论起实在手头功夫,放眼江湖赌界,排名若非前五也是前十。不过出惯了千,实打实的摇骰子,首先发虚的是心,而但凡赌,最忌讳的就是心虚。是以,我是无千不赌。 如今我两手空空的出来,没有银子倒也罢了,最后悔没带那几样作弊的宝贝,那是西洋传教士带给我的宫廷贡品,堪称赌徒圣物,为了怕不小心遗失了再难寻到,于是悄悄藏于暗阁,偏这么寸撞进甚么销金窟遇到什么皮蛋瘦肉粥。 唉,看来今天只好凭真本事了,但愿面前的粥粥不是赌界的黑马。 等一对胭脂粉彩的盖碗整齐摆开,三颗乌溜溜沉香木镶银边的骰子叮当作响的投入一只碗中时,我心里长舒一口气。 嘿!想在千王之王面前玩花招,搞笑! 我怎么早没想到,这既然摆明了是家黑店,当然所谓掷骰子也根本是个虚头。 这样娇滴滴的美眉,哪里会是什么赌界高手? 那分明是三颗镶了暗桩的骰子,从它们落入瓷碗中的扣击之音听起来,骰子一侧比重失衡,落入碗中时骰子轻轻弹起落下的倾侧转动,也证明了这一点。 无知市井赌徒自然不知其中端倪,但在精通千术的老手眼里,光用听的就能辨出玄机。 我瞟了粥粥搁在桌面上的双手一眼,果然,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看似平常的乌金指环。 这可不是女孩子扮美的首饰,指环内侧镶嵌磁石,如此可知骰子上嵌的暗桩必是铁钉,粥粥坐庄开宝是大是小完全看她左手持碗在上在下。而别人摇的点数只要还没开宝,粥粥只需亲自揭蛊,左手有意无意这么一搭,里面的点数早就乾坤大挪移,人家连死都不晓得是怎么死的。 磁铁相吸,即可定位,这道理虽简单却胜在难以付诸实践,就眼下的这些工具看来制作的算是很考究精良了。 可叹可笑这些笨蛋输了全部身家还不自知,甘心为奴,一昧沉溺。 也亏得如此,这个调皮姑娘居然还能支着这个销金窟到现在,没有因为被人发现而砸了摊。 我暗暗好笑,表面上却照旧装作愁眉苦脸。 赌局已开,粥粥坐庄,庄家定规矩。 三局定胜负,下家摇骰子,庄家开宝。 四周的赌徒“哗啦”一下把我们围在了中央,粥粥笑眯眯的拨弄着辫梢上的桃花,撇撇小嘴道,“我既是此地的主人就不该欺生,押大押小由你挑,输了你也心服口服,可别说我欺负你。” 呸,小丫头,没安好心! 明知是个圈套也只好伸长脖子钻,我老大不爽,“随便罢。” “那就都押大吧。”粥粥立刻顺竿子爬上来。 赌徒们窃窃私语起来,“又是大!看来今天要连开十九把大了。” 我取过盖碗阖起,装模作样摇了半天,“啪”的一下落在桌面,手挪开时指头不为人知的轻轻再碗底一叩一偏,这叫做“敲山震虎”,如果是嵌了暗桩改变比重的骰子,在这种力道下会轻巧的弹跳一下,重心低的一面会聚集在碗底。 这一步别说那帮赌徒,连粥粥都没看出来。 粥粥撸起袖子脆生生的吆喝了一声,“开啦!”伸出左手一下覆在盖碗上,一下打开,里面端端正正三个六朝上。 “豹子!又是豹子!”众人哗然。 我心里亮如明镜,嘿嘿,知道啦,重心偏六。 “第一局,庄家胜!” 那边粥粥明明心里得意的不得了,却还偏偏装作无奈的样子耸耸肩,“啊哟,小爷你输啦,不过不要紧,还有两局呐。” 我苦着脸道,“不成啦,眼看我今儿个一上来就坏了运气,我们得换换手,你摇我开,赌注可以加大,多少由姑娘定。” 这是我给粥粥下的套,我身上可没半个子,总算衣裳鲜亮还能蒙人,这丫头若是贪心就会上当。 果然,粥粥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直转,还故作为难哼哼了半天,才马马虎虎答应道,“好吧,这是你自个儿说的,可不是我逼你喔。那……原先就打算小玩玩的,九两银子点餐钱,这么一来,至少要翻番,啊不,翻三番,二十七两银子,唔,这个数儿念着不好听,索性添点儿凑个整,算三十两好啦。嘿!摇啦……” 噼里啪啦一顿说,我好气又好笑,这个粥粥算盘打的山响,自说自话的打了两个滚还嫌不够整的又添了一份,不等我反对就抢先执起了骰子,我也只好大方点吃了这口亏,真是个赖皮丫头。 眼见着粥粥的左手覆在碗上一通乱摇,里面骰子到底是大是小估计她自己压根也不知道,“啪”的一下放下盖碗,左手轻轻一搭然后才轻巧的缩回去,粥粥笑嘻嘻侧着头看看我,“好啦,小爷开宝罢。” 周围人声一下子静下来。 我假装害怕,哆嗦着手去拿盖碗,半天才捏住了,心里自然明白,此刻盖碗中的三粒骰子自然是一团喜气的六点朝上等着掏笨蛋赌徒的口袋呐。 想骗我?没门!连缝都没有! 我故意探长了身子,摆出一副惫懒相,脸几乎没压到桌面上,手指哆嗦着捏住盖碗,边上的市井赌徒全部凑上来,情绪愈来愈激奋,“开!开!开……”和声似的吼着,音量愈来愈大。 人群前俯,圈子收小,我背上就叠了好几个,沉甸甸的。偷眼看看粥粥,她身旁也一片拥挤,人气渐盛,惹的粥粥很不乐意。 “哎,开啊!哎唷,别挤啦……”粥粥不耐烦了,正好肩头被人蹭到,她扭脸呵斥。 机会来了! 我猛然揭蛊,一枚指头悄悄搭在上面盖碗的边缘,借着肩头的压力一跌一叩,不动声色的震到了下面的盖碗,只一下,里面已经翻天覆地。 “嗄?!三个么!小!小啊!……” 粥粥的俏脸猛然扭转回来,眼睛睁的溜圆,“不可能!” 可雪白的瓷碗中,三粒秀秀气气的骰子一色的么,淘气似的冲着天。 我一脸无辜看着粥粥,粥粥看不出毛病,只好气乎乎的挥挥手,“好啦,算你赢。最后一局!” 慕容七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了销金窟。 过了很久以后我再问粥粥,“如果第三局你也输了,你会怎样?” 她“格格”的笑了,眨眨眼,“我会叫人把你丢到桃花溪里喂鱼,当然,银子留下。” “倘若是我输了呢?” “你要么留下银子自己跳入桃花溪,要么留下人从此死心塌地为我卖命。” “那你这销金窟岂非黑店?” “对呀。销金窟本来就是黑店,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么?” 结果因为慕容七的到来,第三局没有赌成,这样算起来,我实在应该感谢她。 尽管她一见我就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么,慕容七又是谁?她为何要与你为难?”我又问。 “慕容七是我师姐,她恨我是因为她以为我抢了她的心上人。” “你果真抢了她的心上人么?” “哼,我粥粥是天下第一可爱的人!哪里需要去抢别人的心上人!” “既然如此,慕容七为什么口口声声要你把阿土仔交出来?阿土仔难道不是她的心上人么?” “阿土仔离开她是没错,但不是我抢过来的,我只不过骗他说师姐喜欢上了一个叫山有木兮的男子,随他去西域了。阿土仔一怒之下留书出走,说是去海外仙山学习厨艺去了,再不见她。师姐知道我一向贪吃,阿土仔也一向疼我,就以为他变了心,为了讨我欢心才去学甚么厨艺,所以就四处找我要人。唉,为了躲开师姐我一年内已经搬家九回啦。” “那你为什么不索性告诉慕容七实情,让她和阿土仔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才不要,谁教她得罪我还不肯道歉。” “因为她得罪过你,所以你才要这样对她么?” “是啊,我粥粥是天下第一有原则的人!” “那慕容七到底做了甚么,你要这样恨她?” “我六岁那年除夕,师姐抢了师傅给我的一串铜钱去买糖葫芦,非但不给我吃还赖帐不肯还钱!我恨死她了。” “……嗄?就为这个?至于这么严重嘛……” “当然严重咯,这件事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创伤!大过年的对着美味的糖葫芦却没得吃也没钱买,呜……” “这个,这个,为什么不告诉师傅?” “那怎么行!我粥粥是天下第一有骨气的人!” “咣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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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海地于2004-03-30 00:06:1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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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谎话和婚约 “你,你不是阿土仔!”慕容七的长剑锵然出鞘,一下子搁在我的颈边,可怜我甚至没看见她是怎么闯进来的。 我只看见,原本围在我与粥粥身旁挤作一堆的赌徒们忽然像爆锅的玉米花,噼里啪啦一眨眼已经摔成一片,“哎唷”之声不断。 “他是谁?阿土仔究竟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慕容七厉声喝问,同时一抖剑尖。 我的颈边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偷眼看粥粥,她倒是依旧一副笑嘻嘻淘气神情。 “师姐,你累不累啊,这么巴巴儿的满世界找我?”粥粥一脸甜蜜蜜的样子。 “哼,少来这套,今天我可不上你的当,甚么甜言蜜语的我都不信!我给你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你若再不说我就杀了这小子!”慕容七恶狠狠道。 “哎,哎,我是个过路人,你杀我作甚么!粥粥,快点告诉你师姐呀……”我大叫起来。 “嗯?是真的么?”慕容七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粥粥。 我眼巴巴望着粥粥,盼着她赶快澄清,不料这丫头眼珠滴溜溜乱转,笑吟吟的绕着手指头,半天才娇滴滴的说,“好葛格,你刚刚不是才说要娶我么,怎么一看见我师姐就变卦啦?是不是看师姐长得美,你移情别恋啦?”明摆着想拖我下水做替死鬼,拖延时间好让她找机会溜走,可慕容七居然信以为真。 死丫头!臭丫头!歹毒丫头!我心里一千一百句的粗口恨不得脱口而出,但颈边的剑锋一紧几乎要嵌进肉里,我一动也不敢动。 眼看情势紧急,赌徒们唯恐这里发生血案,一个个悄悄开溜,慕容七也不管他们,只一昧拿剑在我头颅周围划来划去。 当时那把剑距离我的咽喉不足十分之一指远,我决定说一个谎话,我要拿自己的智慧来赌一条命,一条我自己的命。如果赌赢了,四分之一柱香后,架在我脖子上的剑的主人的师妹将会爱上我,呃,爱上我的谎话。如果赌输了,唉…… “粥粥,我想好了,”我完全不理会脖子上的剑锋,缓缓转头深情的看住粥粥,一面偷偷用力咬一下下唇,哇铐,好痛,一滴眼泪顺利涌出,“我答应你,把祖传的宝藏作为聘礼来迎娶你过门。唉,都怪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现下看来来不及说啦,不要紧,反正我既已决定娶你,绝不食言就是。哪怕到了阴曹地府遇见西施变的女鬼也一定不多看她一眼,在我心里,你比西施美多啦,如果非要在前面加一个限度,那就是,一~~~~百万倍!我先去了,在黄泉路上等你,就算你变做老太太才来,我也不会嫌弃。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百万年!” 说完,我一闭眼,把剩下的难题交给粥粥。哼,这个臭丫头这么爱钱,一听有宝藏一定会想尽办法救我,她既然可以从慕容七手里逃脱九次,这第十次恐怕也不成问题。 结果还没等粥粥开口,慕容七“哎唷”一声低呼,接着便传来宝剑落地的脆响和另外一声钝响,我一睁眼,只见慕容七竟然晕了过去。 “还不快闪!”粥粥“噌”一下跳过来,一把拽住我撒腿就跑。 一直穿过了桃林,又越过两个缓坡,来到一片竹子地前,我们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了下来,喘了半天才缓过来。 “臭丫头,差点被你害死!”我怒道,想了想又问,“你师姐后来怎么啦?” “哈哈哈……”粥粥大笑起来,“师姐这个毛病真是改不了啦!她呀,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别人说肉麻话,肉麻到一定程度就会激动的撅过去,哈哈哈……我本来还发愁呢,我们交手太多次,师姐对我的肉麻话已经产生抗体啦。没想到你看起来傻乎乎的,施展起肉麻功还真是一鸣惊人啊……” 嗄,这是甚么毛病?我哭笑不得。 “好啦,现下没事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我饿的要命,无心和这个淘气丫头纠缠下去,打算另外找东西充饥。 “想走?没那么容易!”粥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不知怎的,我脚下忽然多出一条软鞭,一缠一拽,我“扑通”跌倒。 “干甚么!”我大怒,回手要去抓鞭子,却又被鞭稍扫了一下,痛不可当。 “哼,你还是老实些罢,连师姐都忌讳我这条‘金丝皮蛋鞭’,对付你我动动小手指就行了。”粥粥笑嘻嘻在我身旁蹲下,摸摸我的头,“乖,现下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宝藏在哪里啦?” 噢,和着她还惦记着宝藏呐。早知道慕容七的命门,我也不用下这个套了,多余惹来麻烦。 刚要说明,想到我好歹也是个尊贵的小王爷,进了销金窟没吃到粥,也没喝到水,反倒被粥粥一路戏耍,后来又几乎掉了脑袋,适才又挨了鞭子,心里大大不爽,便决定也小小捉弄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女娃。 我愁眉苦脸道,“不行,我在祖宗面前发下过毒誓,这个宝藏的秘密无论如何不能外传,只有自己人才能分享。粥姑娘,我刚才说娶你也是迫不得已,你莫要怪我。你若实在生气,就干脆一鞭子抽死我,反正我是死也不能说的。” 这下轮到粥粥一下子愣住,她没想到我竟这样硬气,宁可一死也不开口。 粥粥盘腿在我身旁坐下,脸色阴晴不定,眼珠骨碌碌直转,我偷眼瞧着心头大乐,“嘿嘿,臭丫头,我让你耍赖!我让你拖我下水!我让你贪财!我就不信你真的为了钱财不惜出卖自己……” “好!我答应你!嫁给你就是!”没等我得意完,粥粥咬牙切齿大叫一声,一边用力一捶地面以示决心。 “……”我张口结舌,傻了眼。 亦不二便是在这种情形下出现在我们面前。 亦不二来的时候脚步太轻,动作又太快,以至于我们谁都没有发现她是何时出现的。 “说一不二”亦不二。 不久以后,这个名字将会传遍江湖。 但现下还没有人知道。 我不知道。 粥粥也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粥粥几乎送了小命。 亦不二是个美女。 美女通常都令人销魂。亦不二更是美的教人魂飞魄散。 亦不二的人美。 亦不二的剑气更美。 不久以后的江湖将会出现这样一种传言。 传说中,死亡在亦不二的剑气之下忽然变得不再令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据说每个临死前见过亦不二剑气的人都会看到生命中最美最绚丽的一道彩虹。 看到彩虹的人都会以为自己已经登临仙境。 所以每个死去的人脸上都没有扭曲与狰狞,相反,他们的表情安详而舒展,嘴边甚至还带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一柱香后,那道彩虹出现在了粥粥的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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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海地于2004-03-30 00:06:4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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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快乐桔子斋的葭思 “葭思是我们弗兰克菲腊亲王的女儿,这位爱丽舍小姐就是葭思小姐同父异母的妹妹。”彼得潘解释道,“我们这次来是要请葭思小姐回法兰西同菲腊亲王团聚。”他居然会说一口标准官话,大家听得十分明白。 原来二十多年前,年轻的法兰西贵族弗兰克菲腊曾经乔装成普通商旅来到中土余杭,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位美丽的花农女儿,蓝衣榄。 在那样一处平芜青山和风暖的幽雅所在,年轻的异国少年爱上了总是身着素洁蓝衣的花样少女。 他最爱看着远处花田中的蓝色动人背影发呆,所以将来自遥远异域的神秘珍贵花种“天天天蓝”赠与佳人。 “天天天蓝”是一种特别的香草,开出来的细碎花朵如蓝色繁星,其味香浓馥郁,闻之忘忧。将这种香草摘采晒干研磨而得的香料调于食物中,食物的颜色会发生奇妙的变化,看起来就好像高远晴空深处那一块最清透的蓝色天空。 吃过添置“天天天蓝”香料食物的人都不会忘记那瞬间的感觉。 如同久别的情人突然相逢。 仿佛夙存的心愿终于达成。 那一种感觉,就叫做幸福。 可惜,弗兰克菲腊和蓝衣榄的幸福虽美丽却短暂,他们厮守了一年之后,菲腊因为父亲去世要回国继承亲王爵位而不得不离开蓝衣榄。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菲腊临行前保证。 蓝衣榄秀美的脸庞上俱是信任,她点点头。 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四年五年,时间如流水,菲腊却再也没有出现。 未婚先有子,蓝衣榄的花农父亲不堪闲言闲语,抑郁而终,留下文弱的女儿和更加弱小的女婴。 女儿叫葭思,这是当初两人你侬我侬时开的玩笑,日后若生子就叫阿帕,生女则名葭思。 但直到葭思五岁,也还是没有见到父亲。 葭思六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向病重的母亲保证,此生此世绝不与父亲相认。 蓝衣榄撒手人寰,临终将“天天天蓝”的种子和研制方子交给了葭思。 六岁的葭思离开了家乡,从此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插嘴问道,“那个菲腊不是没回来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没等彼得潘回答,一直坐在一旁趴在桌子上嗑着丁香瓜子的粥粥撇撇嘴抢先道,“哼,自然是那个菲腊派人来找蓝姑娘啦。谁知道蓝姑娘已经升天,于是又想找回女儿。咦?菲腊早干嘛去了?而且他又不缺女儿,干嘛非要找葭思回去?噢,我知道了,他根本不是来找葭思的,而是为了那个什么‘天天天蓝’花种来的……” 彼得潘英俊的脸上出现的讶异表情出卖了他的心思,看来粥粥的随口胡诌居然还就说对了。 同来的法兰西美人中据说是葭思同父异母的爱丽舍突然不耐烦的打断彼得潘,唱歌似的说了一连串洋文,我竖直耳朵,可是没听懂,原来法兰西的洋文和不列颠的洋文是不一样的。 彼得潘一脸尴尬道,“好啦,我不能多说什么了。反正据我们所知,葭思小姐很有可能就在素人集,请哪位知道的告诉我们吧。我们会出重金酬劳。” 一听到重金两个字,粥粥一下子来了精神,“噌”的窜过去,很感兴趣的问,“有多重?十两还是百两?” 另外一名叫朱丽叶的法兰西女子操着温柔而又生硬的官话答道,“是黄金万两。” 哇塞! 这下莫说是粥粥,即便不通人情世故如亦不二,都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爱丽舍傲慢的扬起了精致的雪白脸孔,一字一字别别扭扭的用官话说,“你们,谁知道,葭思的下落,万两黄金就是他的。” 她的脸容轮廓清晰,肌肤皎白如雪,凹陷下去的眼瞳则如同两丸碧绿清透的翡翠,嘴唇也嫣红似玫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她。 同样是洋人,朱丽叶看起来就温和善良的多,一旁的彼得潘也甚是忠厚诚恳。 “此地没有甚么葭思,咱们这儿是寻开心的地方,要寻人各位别处请。”阿耐不知何时迈着婀娜莲步摇曳生姿的拾阶而下。 随着阿耐一起下楼的还有爱猫儿,照旧一脸晦气,先瞪我一眼,左肩一抬把我撞开几尺让阿耐过去。 爱丽舍碰了个软钉子,十分不悦,示意彼得潘说话。 彼得潘低头在怀中掏了半天,取出一个小小银色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块裹好的红色丝绒,再层层揭开,才露出一个小小物件。 “这个,就是半年前有人在素人集的沉鱼落雁居带回法兰西的东西,这里面就用了‘天天天蓝’香料。”彼得潘礼貌的呈到阿耐面前的桌上,“所以,葭思小姐一定就在此地。” 那个匣子里用丝绒郑重包裹的,竟然只是一枚小小的果冻。 外面裹了一层半透明的水米粉,里面则是晶莹剔透的果冻,呈现微微的浅蓝色,中间嵌了一块小小的桔子果肉。 虽然已经不甚新鲜了,却依然可以一眼看出,这不是一般集市作坊制作的普通果冻。 这是只有素人集西街快乐桔子斋才做得出来的开心果冻。 快乐桔子斋的主人是一对善良可爱的小夫妻,男主人叫小志,女主人叫小葭。 大家显然都看出了端倪,阿耐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又被粥粥抢了个先,“嗄?这不是开心果冻嘛?可惜,不新鲜了,这个最好当天做当天吃,最好用井水镇过的葡萄酒过一道,味道才最好……” 我急忙跳上前,待要捂住粥粥的嘴已是来不及了。 “开心果冻?小姑娘,你知道这是甚么?那你可知道做这个的人在哪里?”彼得潘果然听出其中况味,憨憨笑着问粥粥。 岂知粥粥闻言,立时沉下小圆脸,老大的白眼仁抛过去,往桌上一趴继续嗑瓜子,再也不看彼得潘一眼。 彼得潘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甚么,可不管他怎么赔笑“小姑娘”长“小姑娘”短的问,粥粥就是不理他。 在场的仁都暗暗窃笑,大家心里都有数。 自从在这沉鱼落雁居住下,粥粥才发觉,原来这世上竟有这么多形形色色不同容貌、不同气质却同样美貌、同样标致的美女。 一向自负聪明活泼可爱又美丽的粥粥颇受打击,起先也很是失落了一阵子,但后来转念一想又想开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当然也是近美者靓啊!”粥粥自作聪明道,“所以我粥粥不仅曾经天下第一聪明、可爱、有原则,以后也会是天下第一,呃,第二,呃,第三,呃,反正前十名的美貌就对了!” 旁白:粥粥自称第一的时候看了看楼上的阿耐;自称第二的时候看了看身边的亦不二;自称第三的时候,眼珠子转了一圈,瞄了瞄这层楼面上进进出出的沉鱼落雁居的姑娘们。 “总之,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叫我粥粥小姑娘。我不小!哼哼,该大的地方我可一点都不小!”粥粥用力坐直了身子,挺一挺胸脯,柔软衣料呈现出一个小巧秀气的美好曲线。 “你们可以叫我粥姑娘。嗯,如果有人要叫本姑娘为大美人儿也可以,小美人儿嘛,也马马虎虎吧。”粥粥宣布道。 所有人都忍住笑,一本正经应承下来。 可怜彼得潘不明就里,还左一声右一声“小姑娘”喊的起劲。 那边爱丽舍按耐不住了,挽起蓬蓬裙就走了过来,轻轻拍拍手,朱丽叶马上从一旁随从的手上取过一具小巧的皮革盒子,走到爱丽舍身边递给她。 爱丽舍吧盒子放在粥粥面前,“啪”一下按下弹簧,盒盖打开,里面码的整整齐齐厚厚一沓,是京城最大的银号钱多银庄的银票,每一张都盖了官府和银庄的朱砂印符,都是一千两一张的面额,一沓不多不少合计黄金万两。 “只要你说,这些就是你的!”爱丽舍傲然道。 粥粥的眼睛亮了,一闪一闪,就像两枚亮晶晶的月牙儿。 “好,我带你们去!” 沉鱼落雁居突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静静的看着粥粥,目光里有惊讶,有不信,也有鄙夷。 可是,沉鱼落雁居的规矩向来是不管客人之间的纠纷,除非他们影响到这里别的客人。 这条规矩看似无情,却是沉鱼落雁居能够屹立江湖多年而不倒的重要原因之一,否则以此地的名气,早就不知道有多少武林人士在此处滋事而因此殃及池鱼了。 所以如果粥粥是沉鱼落雁居的人,阿耐还可以呵斥阻止她。 只可惜她不是。 于是,这件事就变成了洋人们和粥粥之间的私人交易,其他人纵有不满却也不便插手。 就算功夫高如爱猫儿、懒猫儿或影子,也不行。 大家眼睁睁看着洋人们和粥粥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濛濛烟雨中。 “小珈,你同我还有爱猫儿一起去瞧瞧罢。”阿耐忽然沉吟道,“反正,你只是临时在这里帮忙,不算我们沉鱼落雁居的正式伙计。” 我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快乐桔子斋真的有甚么事,至少我可以挡得一时,阿耐正好可以腾出时间让爱猫儿赶紧去另外找人援手。 我慨然答应。 正要随阿耐一同出门,一直默不作声的亦不二忽然道,“我也不是沉鱼落雁居的人,我也去。” 阿耐轻轻舒了一口气,可见她原本就这样希望,她早已看出亦不二身怀绝技,有这样的人帮手,自然再好不过。 我一直觉得亦不二人虽美,却总是少口热气,脑子简单还固执,这时倒不免有些感动起来,“不二娘子,多谢你援手。” “哼!警告你,别想乘机逃跑,不然割你脑袋!” 嗄,和着是防备我逃跑啊!分特! 西街快乐桔子斋。 这只是西街上许许多多小门小脸的商铺中极为普通的一间,和其他商铺并无太多不同。 只刷了一层清水漆的白桐木朴素门楣,只是两边的廊柱上被女主人细心的勾描了一组可爱的小猫小狗小花小草,铺子上方一块简单的牌子,由一整块粗桐木锯成,男主人用凿子刻了几个很深很拙朴的大字,“快乐桔子斋”。 铺子虽简单,卖的东西可一点都不简单。 素人集上没有人不知道快乐桔子斋的开心果冻。 也没有人不知道开心果冻是由小葭姑娘亲手做的。 更没有人不知道小葭姑娘的相公小志是出了名的疼老婆顾家好男人。 这快乐桔子斋我先前也来过几次,因为沉鱼落雁居的果冻是指定要在这里买的,而且琴房的冒姑娘最爱这一口,常常差我跑腿另外给她称个一斤两斤的作为她的体己零嘴。 快乐桔子斋的开心果冻。 所有吃过这种果冻的人一定不会忘记它的滋味。 清润冰凉,爽泽丰美,仿佛一朵丝绸制成的花,又好像天边最远的白云揉成的雪,入口即化,中间嵌的那一块桔子果肉则汁水鲜酸,令人满口生津。 有人说,吃过了开心果冻真的会十分快乐。 有人说,吃过了开心果冻真的会特别开心。 所以,开心果冻在很多人听来,根本就是快乐和开心的代名词。 只是,大家虽然都知道快乐桔子斋,也爱吃开心果冻,还认识小葭姑娘和小志哥哥,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真正见过小葭姑娘的模样。 小葭姑娘总是常年蒙着一方素雅的蓝色纱巾,遮住了脸上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个雪白美好的额头,一双弯弯的柳眉,和一对微微凹陷的眼睛。 小葭姑娘解释说,“因为我对光线过敏。晚上倒还好些,白天见了光脸上会发疹子。” 大家都爱吃开心果冻,也喜欢小葭姑娘,所以都不舍得小葭姑娘发疹子,所以从来没有人勉强她揭开面纱。这上下,真正见过小葭姑娘面容的大概只有她的相公小志哥哥。 可现在,虽然是黄昏,而且下着雨,天却还没黑。 怕见光的小葭姑娘却抬手缓缓除下了一直蒙面的蓝色纱巾。 西街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围在快乐桔子斋门口看洋人看热闹的人也很多。 可就在那一瞬间,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几乎可以听到众人心跳和喘息的声音。 在看到小葭姑娘面纱下的脸庞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晕眩。 我也不例外。 虽然这些日子见过的美女已经太多,但眼下忽然看到小葭姑娘的容颜,我还是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我终于知道甚么叫做闭月羞花。 静默了许久,小葭姑娘才悠悠叹息道,“你们终于还是找来了。” “不错,我就是葭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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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海地于2004-03-30 00:08:2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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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香草和毒药 以前就听大不列颠的洋教士说过,如果是西洋与中土异族的情人生下的孩子,混合了两个种族的血液,非但不会因此生得异形异状,相反相貌还会格外美丽。 直到今日见到葭思,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其实细看之下不难看出,葭思的面容果然有几分爱丽舍的影子。 只是,比起爱丽舍的清晰轮廓,葭思的面部曲线要更柔和娟秀,却又有着一般的如雪肌肤、如画长眉、如染樱唇。 葭思的眼睛尤其美丽,微微凹陷,通透清亮,细细看去是一种浅浅暗褐中微微映出的些许翠色。平时因为葭思常年蒙着纱巾,又大多在室内昏黯的环境下出现,所以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此刻,葭思终于除去了蒙面的纱巾,现出清丽绝代的容颜,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粥粥已经挤到爱丽舍身边,摊大手掌,“喏,路带到了,银票拿来!” 那爱丽舍倒也是个爽快人,毫不犹豫立时兑现诺言,从朱丽叶手中接过那个装满银票的皮革盒子放到粥粥手里。 粥粥满意的吸吸鼻子,打开盒子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收到怀中,也不管胸口突然鼓鼓囊囊的难看,更没留意到随行而来的爱猫儿眼中的不屑之意。 我和亦不二因为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粥粥对银子的特殊热情,所以反而不怎么见怪。 “果然是葭思小姐啊!”彼得潘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欠身致意。 葭思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看着来人,不知何时,她的身后悄然出现一个伟岸身形,一名神情坚毅的年轻男子镇定的揽住了葭思的肩头。 正是快乐桔子斋的男主人,小志。 这时爱丽舍又露出不耐之色,低声交待彼得潘几句,彼得潘有些无奈的开口,“嗯,我们此次前来是希望葭思小姐能随我们回法兰西与您的父亲弗兰克菲腊亲王团聚,这位爱丽舍小姐应该是您的妹妹,请务必答应。” 葭思一扬脸微微的笑了,曼声道,“如果我说不呢?” 爱丽舍脸色沉了下来,“哼!好了,我就直说吧。你,交出蓝色花种,我们就走。” 在场相关的人都明白,这个“蓝色花种”当然就是先前说的“天天天蓝”香草。 眼看气氛紧张起来,朱丽叶小心的示意爱丽舍稍安毋躁,可爱丽舍根本不管,转头与彼得潘语速飞快的讲话,彼得潘虽甚是为难,最后也只好连连点头。 下面,由彼得潘做传声筒,两个同宗血亲姊妹唇舌交战起来。 爱丽舍傲然道,“这本来就是我国的东西,自然应该归还我们。” 葭思藐然回答,“覆水难收,既然赠出又岂可讨还,贵国作派竟如此不堪么?” 爱丽舍气急道,“你这样霸占,莫非贪其珍贵?我不过想要些种子回去,又不是要你全部退还!” 葭思冷冷道,“此物在我手中乃良材,落入你手则会祸害人间。你死心罢,我不会交出,一粒种子都不给。” 爱丽舍怒道,“你胡说,父亲说此花种可以入药治病,怎会害人!分明是你贪心!” 葭思讥诮的笑了,“呵呵,入药?治病?他果真这样说么?” 她绝美的脸庞上忽然俱是悲愤之色,纤细的身体因为不堪忍耐内心的痛苦而微微颤栗起来,小志用力握住她的肩头为其安抚心神。 人人都看出,葭思正在极力控制着自己,她的心头一定有着极大的痛楚,仿佛再说多一句整个人就会崩溃一般。 连爱丽舍都感觉到了这种痛苦,她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若有所思的盯住葭思。 半晌,葭思渐渐镇定下来,她回头看了看小志,小志则是一脸温柔,她终于缓缓抬手,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人们看见,葭思纤细的手指轻轻从脸庞掠过,指尖所过之处,仿佛蛇虫蜕皮一般,一张薄似蝉翼的半透明物件软软的塌了下来,看起来就好像葭思从自己的脸上揭下了一层皮。 人群一阵躁动,待葭思再慢慢抬起脸的时候,许多人抑止不住惋惜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那本是一张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可此刻,原本洁白如玉晶莹似雪的颊畔俱是纵横交错的细长抓痕,看得出已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印记,虽然已经好很多,肌理表面也恢复了光洁,但那些如同阡陌的浅褐色痕迹恐怕是很难完全消除了。 面前的这张面庞还是那么美丽,却因为这些伤痕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和凄凉。 “天天天蓝”原本是生长在异域雪原附近绿洲中的一种香草,细碎花朵如漫天繁星,香味馥郁,令人闻之忘忧。 这种香草本身并没有毒性,可一旦采摘下来晒干研磨成粉就会成为一种慢性毒药。 西洋的宫廷巫师常常用这种香料来调制迷药,常人服用之后短期内会体验到生命中从来不曾体验到的丰美滋味,只觉得幸福无边,却不知紧随其后的是愈加无底的痛苦深渊。 一旦长期服用这种香料,人的身体就会产生依赖,逐渐再也无法戒除,一日不定时服食就心烦意乱、精神萎靡、心绪狂躁,容易发怒伤人乃至伤己。 到这个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意志力。只要有人肯给出香料粉末,即便要他亲手扼死自己的孩子,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照做。 当年菲腊给蓝衣榄的就是这种“天天天蓝”,不过以当时的情形来看,他倒是未必想害她,因为那时的这种香料正是法兰西宫廷上下人人都沉醉的享受。 可惜,如此一来,菲腊非但害苦了蓝衣榄,也间接的伤害了当时的余杭百姓。 菲腊并不知道,自从他离开后,蓝衣榄也无心经营香料,许多之前服用过香料的人,轻则恍惚一阵,重则大病一场,有体质差的可能就捱不过去就此去世。 事实上,蓝衣榄的花农父亲,虽因女儿未婚生子而遭受屈辱倍感抑郁,但真正健康恶化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天天天蓝”,老人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缘由就咽了气。 包括蓝衣榄自己,也深受香料之害犹不知,甚至把唯一保存的半亩香草尽用于自家食用,不知不觉中,小女儿葭思亦是毒性深种。 蓝衣榄临终前把种子和研制方子都传给了葭思,只交待她莫要认父,却不知亲手将女儿推往一条不归路。 葭思怀揣娘亲遗物离开家乡,不出几天毒性发作,晕倒路边,恰恰遇到小志和他的父亲,当年江湖上使毒的顶尖高手,无药谷谷主曾燎,被他们带回了无药谷,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曾燎注意到小女孩身上的一包花种和一张方子,细细研究推敲,翻阅了大量药谱毒经才查到渊源,不由大吃一惊。 葭思原本已经命在旦夕,毒发时痛苦难当,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用双手使劲抓挠脸孔颈项,本来一张稚龄却已绝美的面孔几乎全毁,好几次还几乎要了自己的性命,多亏年长葭思两岁的曾志悉心照料劝慰。 足足过了近十年,曾燎为了研究解毒之法已然须眉尽白,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原先的方子上研究出新的提炼萃取法,不但可以“天天天蓝”自身的药性来破解毒性,其改进的萃取香料已经完全改变过去慢性存毒的特性,反而成为一种真正上佳的可以愉悦身心放松肢体体验快乐的食用材质。 按照新的方子所述,服用者不仅可以毫无负担的品尝人间美味,而且不用担心会就此沉溺而不可自拔。这个方子,也就是现在快乐桔子斋的开心果冻所持密制配方。 十年中,曾志也尽得老父真传,父子二人竭尽心力为葭思戒除体内毒性,再想法子医治她几乎全毁的绝世容貌,可是知道曾燎心力衰竭而终也没有完全修复葭思脸上的伤痕。 此时,曾志与葭思早已情思密缠,两人结为连理。 因为总有以前曾燎惹下的旧仇家上门生事,两人离开了无药谷辗转来到素人集,之前曾志亲手用蚕丝和新褪蛇皮中提炼的蛋白胶质为葭思精心制作了一幅可以乱真的透气肌肤。 而葭思也因担心自己有别中土人士的容颜引起世人触目,所以总是以蓝巾蒙面。 两人的生活平静而愉快,一直到爱丽舍等人循“天天天蓝”而来为止。 这真是一个曲折悲惨的故事。 有了这样一段痛苦的经历,葭思居然还能以一份宁静祥和之心开了这么一片快乐桔子斋,作出人人喜爱的开心果冻,单是这份胸襟气度已然非凡。 我听到阿耐低低叹息,亦不二的清丽面容上也出现一抹不忍之色,就连主动出卖葭思换银票的粥粥都甚是忐忑,不时摸摸胸口的盒子又烫手似的缩回来。 一直做传声筒的彼得潘英俊憨厚的脸上也都是怜悯神情,朱丽叶则敛容站在一旁,爱丽舍的脸色变幻的十分古怪。 在爱丽舍的示意下,彼得潘又勉强开口,“对不起,葭思小姐,我很遗憾也很抱歉,但您恐怕还是要将花种交还,此外,请不吝赐教您最新的萃取方子。” 真是欺人太甚!一听此言,我一边耳朵腾的烧红,怒气上涌。这明摆着逼人到底嘛!铐,欺负我们中土流金帝国无能人么! 刚要跳出去说话,阿耐悄悄拽住我,“莫急,再看看。” 洋人那一边很显然也产生了分歧,爱丽舍坚持要葭思交出花种和萃取新方,彼得潘和朱丽叶则老大不忍,只是碍着听命于爱丽舍而无法作主。 葭思和小志也是自有主张,铁了心不肯交出这为害人间的东西。 在场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明白,这个花种加上新旧两种研磨萃取的方子,要是真的流落出去,后果堪忧。谁要是藉此大肆种植制作,那种香料神奇而又邪恶的力量足以控制意志他人的身心。 如果有人利用这种法子生事,其影响当然可大可小。小则扰乱人心,大则可以藉此掀起江湖乃至朝野之间的争端。 莫说是我这个半大少年,就连粥粥和亦不二这样或顽皮或单纯的少女,也看出了厉害。 所幸爱丽舍一行人此番前来准备颇有不足,人手大大不够,而且看着也是一群养尊处优不谙武艺的娇贵之人,如果要硬来,倒还是我们占了上风。 可千算万算我算错一件事,我完全忘记了西洋有一种火器枪械威力极猛,只要装入一颗颗填了黑色火药芯子的弹药,一个火头就可以贯穿一人的胸膛,皮开肉绽绝无商量。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僵持不下间,爱丽舍忽然从蓬蓬裙摆褶皱深处取出了一柄这样的火枪,手一偏一叩机簧,一团火星迸出,“砰”的一声巨响,葭思身后头顶的一角门楣已经碎木横飞。众人大惊。 爱丽舍生硬道,“葭思,我不想伤害你!给我花种,给你黄金十万!否则……” 黄金十万!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我清清楚楚的听到,身后的粥粥咽了一口大大的口水。 葭思微微一笑,回头和小志小声说了甚么,小志点点头返回快乐桔子斋。 人人都以为她是叫小志去取花种了。 阿耐却略略皱起了眉,低声交待爱猫儿从后面进去看看,小心行事不要露了行藏。 果然,那边的对话又显峥嵘。 葭思淡淡道,“我若贪图富贵,又何必改进配方。” 爱丽舍怒道,“你一定不给?” “你死心罢。” “好!杀了你我自会去找!” 爱丽舍的火枪口对准了葭思的胸膛,葭思的神色平静,不见一丝惊惶,她满是伤痕却又美丽非凡的脸容散发出的晶莹光泽令人几乎错以为面前站着的是行善人间的菩萨。 爱丽舍的手指在颤抖,渐渐扣紧了机簧。 情况如此危急,我脑中纷乱,一时不知所措,身后的粥粥却悄然开口。 粥粥对亦不二说,“哎,不三不四,我给你一千两黄金,你帮我去救葭思。” 这附近只有我和阿耐听到她们的对话,我们都愣住了。 因为,粥粥怎么看,都看不出居然有这样的侠义心肠。 不过她的主意倒是很好,她去分散爱丽舍的注意力,亦不二正好可以用剑气削断火枪。此刻爱猫儿又不在,她们二人武艺高强,自然是最适合出手相救的人选。 亦不二的回答也很妙,“不,银票分一半,我帮你!” 哈哈!我忍不住笑。和粥粥相处久了,亦不二也聪明多了,学会了讨价还价。 粥粥小脸憋的发青,终于发狠点头,“好,一半就一半!哎,你可别让爱丽舍打死了我自己眯了我的银票啊!” “哼!”亦不二回了一声冷笑。 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两条轻飘飘的影子突然掠了过去。 “嘿!洋美人儿!”粥粥首先在葭思身前站定,朝爱丽舍扮了个鬼脸。 亦不二则飞身过去,手一扬,一道剑气已然发出。 几乎是同时,受惊的爱丽舍不由自主扣动了机簧。 砰然巨响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爱丽舍的火枪被亦不二的剑气削成两截,跌落在地。 粥粥站在葭思身前,胸口被火枪击中,漂亮的薄衫上突然多了一处不大却烧焦的黑洞。 “粥粥!” 我和阿耐同时抢上前去,我一把接住了她柔软委顿的身体。 粥粥原本鲜活红润的苹果脸此刻变得一片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我觉得心口好像被利剑穿过,痛的几乎落泪。 小志重新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的正是爱猫儿,他们一见此情此景都奔过来。 “花种和旧方子已经全部烧毁!不信你自己去看!后院就是我们栽种香草的地方,是我亲自放的火!”小志厉声道,“我和葭思绝不会让你们荼毒生灵,你要杀便杀!” 爱猫儿则迅速对阿耐说,“是,后院起火,花草尽毁。放心,我已经保全了屋宅。” 粥粥苍白的脸上突然飞起两道异常的红晕,她想说甚么却说不出来。 我强忍悲恸道,“粥粥,你听到了,洋人奸计不会得逞了,葭思也没事。你……” 可惜,粥粥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她晕了过去。 爱丽舍畏惧亦不二,见后院果然有浓烟火星随风扬起,情知大势已去,又怕众人因为她伤了粥粥不肯饶她,赶紧匆忙离去。 彼得潘和朱丽叶临走前向我们深深鞠躬致歉。 没有人在乎他们,大家现下只关心粥粥的伤势。 粥粥命大,她的胸口正好塞了那个装满银票的皮革盒子,而盒子恰好是铁皮做的,只是包了一层皮革。所以,粥粥的小命抱住了,甚至连皮外伤都没有。 可我们都知道,粥粥的内伤一定很重。 因为火枪的弹药威力十足,到底还是打穿了盒盖,里面的银票因为受到冲击全部成了碎片。非但如此,因为弹药燃烧的热量太高,破碎的银票被烤焦了大半。 我们都说粥粥运气好,否则吃了这样一颗弹药,心口一早稀巴烂。 粥粥苦着脸称是,却因为心疼银子而五脏俱碎。 粥粥的万两黄金就这样没了。 亦不二的一半当然也没了。 当然,她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粥粥回去后赢得了整个沉鱼落雁居乃至整个素人的尊敬,她成了大大女英雄。大家忽然都忘了,当初也是她出卖了葭思来换取万两黄金。 而亦不二,忽然领悟到自己原来可以用武功来换取报酬。 不久以后,江湖上年轻一代的高手名单中出现了一个叫做“亦不二”的女杀手。 想要亦不二杀人,除了要大方的给足银票,所杀之人害必须该杀。 甚么人才该杀呢?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荒淫滥杀。江湖败类。 亦不二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 所以,亦不二很少接单,更很少杀人,一旦出手,必定血刃。 许多人作恶的时候也会考虑到有被杀的一天,在他们知道亦不二后,也都宁愿死在她的剑气之下。 因为这样,他们临死之前至少还能看到一道彩虹,有了这道彩虹的指引,他们来世所行之路也许也会光明正大些。 后来我问粥粥,“你那时候冲出去当真是为了救人么?” 粥粥答道,“当然,我就是要救葭思。” “为甚么呢?” “哼哼,那些花种那么值钱,与其给洋人捞去,不如便宜我。我可以用它赚大钱啊!” “嗄?那你后来明明没伤着,为甚么会昏过去?” “因为听说花种和方子都被烧了,人家心里难过嘛,呜……” “咣当”…… 总之,洋人们终于走了。 “天天天蓝”香草也从此绝迹。 可大家还是愿意买快乐桔子斋的开心果冻。 不仅因为葭思和小志重新培植新的香草、研究出了新的香料配方,做出的开心果冻同样好吃。 更是因为,开心果冻中有别的普通果冻所没有神秘魔力。 这种神秘魔力就叫做“爱”。 不仅爱自己和自己的亲人,也爱那些从未谋面却和我们一样在红尘世间碌碌求生的世人。 有了“爱”就有了快乐。 有了“爱”自然也就会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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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海地于2004-03-30 00:08: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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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下第一针 五月末,杨柳不再飞絮,桃花谢了桃叶抽,草长莺飞,和风送暖。 素人集上最不缺的就是南来北往的客旅侠士。 沉鱼落雁居的生意也从来不曾冷清寥落过。 粥粥现下在素人集上地位颇高,大家都喜欢这个调皮丫头,随便出去一趟回来,怀里总是抱满了各家铺子各个摊点乃至巷口老妪送的吃穿用度大大小小的东西。 “喂,不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好不好!”有时候我也会说她。 “我又没有白拿!”粥粥瞪圆了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那你做甚么了?” “我逗大家开心啊。” “嗄?怎么逗?唱歌跳舞?耍鞭子?还是煮你拿手的皮蛋瘦肉粥?” “不用那么麻烦。”粥粥笑眯眯道,“大家都说看见我就高兴啦。” “所以,我有事没事就出去给大家看看逗他们开心啊。” “扑通”…… 如今的江湖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一不二”亦不二的名字。 提起亦不二的不世风华,几乎人人都心生向往。 传说中的亦不二。 传说中亦不二发出的剑气。 黯然销魂剑气。 其实,所有悄悄议论或神往的人大都没有见过这位据说美的超凡脱俗的亦不二。 除了当初的粥粥,也根本没有人知道真正面临剑气挥来的刹那,到底是一种甚么感觉。 因为每个见过亦不二剑气的人都死了。 但死亡在亦不二的剑气之下似乎变得不再令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据说每个临死前见过亦不二剑气的人都会看到生命中最美最绚丽的一道彩虹。 看到彩虹的人都会以为自己已经登临仙境。 所以每个死去的人脸上都没有扭曲与狰狞,相反,他们的表情安详而舒展,嘴边甚至还带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私下里我问过粥粥,“那天亦不二的剑气几乎要了你的小命,为甚么当时你的脸上却会出现那样奇特的幸福表情?” 粥粥盯着我看了半天,才突然神秘的笑了,“等拿到宝藏的那天或许我会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去央求你的不二娘子给你一道剑气让你尝尝黯然销魂的滋味……” 呸!死要钱的臭丫头! 总之,亦不二偶尔会离开沉鱼落雁居几天,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去做了甚么。 可每次亦不二回来的时候,情绪都会很低落,一个人默默的关在房间里好久。 我也想去问问究竟,看看能不能帮忙排解,却被阿耐拦住。 “一个人,看着另外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的消失,而且还是自己出的手,心里总是会觉得难过。”阿耐淡淡道,“哪怕死的那个人再怎样的十恶不赦,它总是条生命。 “那怎么办?我能为她做些甚么?”我抓抓头。 “甚么都不做。她只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阿耐一脸深思,“有一天,她自然会明白。” 阿耐忽然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小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你真的明白自己现下在做甚么吗?你真的放得下你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吗?” 我心里一动,再抬头看阿耐,她已然恢复往日的娇媚风姿,“啊哟,差点忘记了,小珈,你去无针绣坊帮我取一幅‘海棠春困’,本来说好昨儿个就该取货了。喏,这是银票,代我向十三阿彩姑娘问好……” 说罢,阿耐婀娜转身上了楼,留下我一人发呆。 “哼!老板娘走了,还做甚么春梦!”爱猫儿的声音冷冰冰的从身后传来。 我甚么都不说,扭头就走。 无针绣坊在素人集的东门外,紧挨着一片白桦树林,算是店铺里面位置颇为偏僻的一家。 可尽管如此,绣坊的生意依旧红火。 因为,无针绣坊的主人十三阿彩是曾经号称“天下第一针”的绣娘玉京子的孙女。 如今大江南北的绣坊中,提到素人集的无针绣坊,几乎每个绣娘的脸上都会出现一种又羡又妒的神情。 有人酸溜溜的说,无针绣坊的绣艺天下无双,那是因为玉京子本非凡人。 传说中,玉京子根本就不是凡人,而是一条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蛇精,只差一年就功德圆满可以幻化成龙。 可惜,玉京子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名叫弋飞的男人。 她为他散去了近千年修为,从此变做寻常妇,洗手做羹汤。 可惜,那男人还是辜负了她这一片深情。 一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夜晚,玉京子跑到城外最高的山岗上仰天长啸,求天赐还她蛇筋元神,一道霹雳炸雷过后,她晕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玉京子到底经历或见到了甚么,但从此以后玉京子凭藉一根无影神针绣遍天下无敌手。 有人说,那根无影神针是玉京子的蛇筋幻化而成,上面附着了她的千年修为。 不管这些传说是真是假,总之玉京子“天下第一针”的地位就此无人能撼。 而无针绣坊的十三阿彩,就是玉京子的嫡系孙女,也继承了她祖母一手出神入化的无影神针绣艺。 阿彩之所以叫十三阿彩,是因为她的绣品每一针都足足覆了十三针,即便一幅薄似蝉翼的蚕丝绣也不例外。 这要是在一般绣娘手下,一幅绣品由十三层针法覆成,莫说针脚厚的可以做鞋底,寻常绣布根本吃不住针脚会脱线抽丝甚至烂掉。 可在十三阿彩的手下,非但不会毁了绣布,也不会厚的失却神韵,相反薄透绵密,娇妍逼人,不论绣的是花草鱼虫还是飞禽走兽,都仿佛可以从绣品上直接凸显走下一般。 许多人因此慕名不远百里千里前来重金求购无针绣坊的绣品。 因为大家都说新娘子出嫁时身上若能披上无针绣坊的团花锦绣,不但会特别美丽,而且也会显得用心,从而得到夫家的赞赏,小两口日后的感情也就更绵密,就像阿彩姑娘手下的细细针脚一样。 而我们沉鱼落雁居的所有绣品也都是无针绣坊的手笔。 我来到无针绣坊的时候,阿彩姑娘恰好不在,接待我的是无针绣坊唯一的伙计,长袜子皮皮。 长袜子皮皮当然并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 因为他喜欢穿一双长长的白色粗布袜,袜筒还总是高高的束在裤腿处,所以大家送了他一个绰号叫长袜子。 皮皮也不叫皮皮,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许连他自己都已忘记。 他每天都勤勤恳恳在无针绣坊的小院中将客人送来的绣布小心洗净过水,用一幅宽大的塞满了羽绒的薄垫覆住绣布吸水,有时还会用细细的藤条轻轻抽打薄垫,发出“皮、皮”的声音,时间久了,大家就干脆以皮皮称呼他。 长袜子皮皮性子极好,从来没人见过他恼怒的样子,他总是一团和气笑眯眯的招呼客人。 也从来没有人听过皮皮高声争执,甚至小声抱怨。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听过皮皮讲话, 大家都以为,长袜子皮皮天生就是个哑巴。 可是,就在这个暖风浮动、鸟语花香的黄昏,从来不开口的皮皮说出了一句话。 “只要我在,就一定维护阿彩姑娘周全。” 长袜子皮皮的这句话自然不是说给我听的。 他是说给一个不速之客听的。 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高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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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海地于2004-03-30 00:09:4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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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归公子、白家子弟 原本这会是一个寻常春日并无不同的温柔黄昏,可从这名叫做高飞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白桦林边的无针绣坊,暮色中似乎突然就充斥了一种粛杀之气。 就连每天黄昏晚饭十分都会来绣坊院边觅食的野鼠狸猫,都觉察到了危险而只敢远远观望不敢近前。 白桦林梢的群群返巢倦鸟也躁动不安,时时惊飞一片,黑白灰色的轻羽绒毛随风扬起,从小院上空团团飘散。 其实那个身穿一身如雪白衣的年轻人甚么也没做,他只是负手静立,苍白的脸颊上不见一丝血色,在苍茫的暮色中显出一种近似病态的诡异。 这个年轻人就是高飞。 式微山庄不归公子高飞。 式微,式微,胡不归。 这本是诗经里的诗句,可你若在江湖提到它,大家就会心照不宣想起同一个名字。 高飞。 对于几乎每个襄阳城的少女而言,式微山庄的不归公子高飞根本就和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一样,闪亮,耀眼,却又遥不可及。 那家的少女不怀春? 襄阳城的少女柔软心田深处的影子却都是同一个。 他总是一身胜雪的白衣,不沾半点尘埃。 他的脸庞总是那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远山最高云岭上那一点积雪,白的近似透明。 他看起来似乎很冷漠,可当他的眼神缓缓的落在你身上时,你就会感受到那目光深处的炽烈执着的感情。 有些人岂非正是这样的人。 他们的为人看起来虽然冷淡疏离,却依然有着炽热的内心,一旦愿意交出真心,就会毫不吝啬的奉出一切乃至生命。 襄阳城外式微山庄的不归公子高飞,正是传说中这样的人。 他年轻,英俊,富有,为人沉稳内敛,待人赤诚,一手形影不归剑更是来去如风,可于须臾之间取人性命。 因此,高飞简直就是整个襄阳城内乃至左近方圆数百里每个芳龄少女心目中的最佳情人。 面对络绎不绝的提亲媒人,高飞的答案却都是“不”。 据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可他的心上人究竟是哪家姑娘,却无人知晓。 当然,眼下,江湖中人更关心、传言更盛的一件事情,并非高飞的情人是谁?而是关于高飞的身世。 人们都说,高飞其实就是当年的白衣郎君弋飞的后人。 弋飞当年离开玉京子就是为了襄阳式微山庄庄主之女,人称风起仙子的高丹曦。 高飞就是弋飞入赘高家后与风起仙子的长子嫡孙。 而当年弋飞和玉京子两情相悦之时曾经将弋家一套两本的形影剑谱中的无影剑谱交于玉京子保管,两人反目后也没能取回。 玉京子不知怎的,竟然将一本上乘的剑术法门参研出了一套天下无双的绣艺无影针法。 这件事只有弋飞和玉京子心里清楚。至于江湖上传言玉京子是蛇精转世之类则纯属谣言。 所以高飞赖以成名的形影不归剑其实只得了一半真传,还有一半的秘诀就在当年的玉京子、如今的十三阿彩手里。 不久前,弋飞得了重病,自觉不久于世,于是将这个秘密告诉高飞,临终牵嘱咐他找到玉京子的后人,取回那本无影剑谱,便可使他的剑法更上层楼。 这个秘密连弋飞后来的妻子风起仙子高丹曦都不知道。 当高飞向祖母禀明这件事时,高丹曦已经无心涉足江湖,全由孙儿作主。 令高丹曦奇怪的是,一向淡泊名利的高飞沉吟了片刻居然决定去找玉京子的后人。 不过既然高飞已经决定,高丹曦也就不再反对,只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孙儿。 高飞是个做事有分寸、有原则的人,比起他那始乱终弃的祖父弋飞,要有担待的多。 于是,几番打听辗转,无针绣坊的名气也委实太大,高飞很快就找到了素人集。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传言传的时间愈久、传的范围愈大、口口相传的人愈多,也就愈容易偏离事实原本的真相。 对于式微山庄不归公子寻访玉京子后人的目的,传到最后就成了高飞要为祖父弋飞报复玉京子私藏剑谱之恨,所以要寻玉京子后人的晦气。 有人甚至说,高飞一旦找到十三阿彩,拿回了那一半的无影剑谱后,就会立时杀了阿彩姑娘以保全剑谱的秘诀心法。 对于这样的传言,高飞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解释。 可他越是三缄其口,人们也就愈发认定他的这一念头。 谣言愈传愈盛,到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深信不疑,高飞见到阿彩之日,也就是形影不归剑下血光大盛之时。 这样的传言自然也会传到素人集,传到沉鱼落雁居。 随着高飞行程的日近,素人集开始有些骚动不安,有好心人提醒无针绣坊的阿彩姑娘出去避一避,“或者去找耐姑娘帮忙,她的沉鱼落雁居至今还没人敢真的欺负上门哩”。 阿彩姑娘年纪不大,可做事态度格外沉稳认真,对此也抱以一笑,“不用,我不会有事”。 大家都觉得惊讶。 阿彩姑娘耐心解释,“因为根本就没有甚么无影剑谱。既然怀中无璧,赵人自然无罪。” 大家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但阿彩姑娘既然这样有把握,那大概就没甚么大碍了。 我听说了也觉得担心,私下里问阿耐要不要帮忙? 阿耐含笑不语半晌才摇摇头,“不用我们出手,自然有人给阿彩姑娘护驾。” 我问道,“是谁?” 阿耐神秘的笑笑,“你为甚么不到时候自己去看一看?” 而就在今天,这样氤氲动人的暮春黄昏,我来到无针绣坊取一幅“海棠春困”,却恰恰遇到了一身雪衣的高飞。 式微山庄不归公子,高飞。 从来不会开口说话的长袜子皮皮也在这个黄昏忽然开口。 他说,“只要我在,就一定维护阿彩姑娘周全。” 那一刻我也突然明白了阿耐的话。 阿耐说的那个为阿彩姑娘护驾的人,原来就是眼前这个貌似平凡,老实勤恳的“哑巴”伙计。 长袜子皮皮。 “你究竟是谁?”高飞缓缓开口,声音略为有些低沉,虽然毫无戾气,却也很冷淡。 长袜子皮皮没有立即答话,只见他慢慢挺直了腰板,脸上原本一直挂着的傻气笑容渐渐褪去,面容如同这天色一样一点点沉郁下来。 等到他再抬起眼皮时,整个人忽然就好像完全脱胎换骨了一样。 那个眉目平凡的一走入人群就会被湮没无踪的长袜子皮皮不见了。 眼前的青年虽然相貌毫不出众,却洋溢出一派凛然正气,神色端严,面容坚毅。无论是谁,看到他眼神就一定不会忘记这样一双眼睛。无论前面有多少险阻困难,一旦他站在你的身旁,你就会觉得有了依靠和动力。 “我姓白,单名一个鸢字。不过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大家一样,叫我长袜子皮皮。”白鸢原本是绷着脸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提到“长袜子皮皮”五个字时,不知怎的,声音里居然透出了一丝温柔意味,连嘴角都不由自主挂起了一丝笑意。 即使我懵懂半解风情,却也不难猜出,白鸢一定是想起了阿彩姑娘平时总是声声呼唤他为“长袜子皮皮”。 可是,白鸢,唉。 提到白鸢也许你还不大清楚,可提到闽南白家岭,江湖上一定没有多少人会不知道。 白家岭深居闽南险山恶水,森莽林野,以白家著名的蛇虫及巫蛊之术与苗家五毒蛊术齐名天下。 据说白家岭的族规极为森严,白家子弟从出娘胎开始就要接受一轮又一轮或自然或人为的冶炼淘汰,只有最优秀的子弟才能真正进入白家云岭堂学习用毒、施放巫蛊及虫息神功。即便可以进入白家云岭堂,真正能够师承真传通过检验的子弟也更是凤毛麟角。通常来说,一代白家传人最终真正能算高手的绝不超过三个。 而白鸢,就是他这一代白家子弟中的三名优秀高手中最拔尖的一个。 算起来,白鸢出来行走江湖也有几年了,可奇怪的是根本没有人在江湖上见过这位白家新一代年轻高手中的尖子。 谁也想不到,白鸢居然会化身一个名叫长袜子皮皮的“哑巴”在素人集东门外的无针绣坊当伙计。 果然,高飞平静的脸上也不禁微微动容,“白鸢。闽南白家岭的白鸢?” 白鸢泰然点头。 不归公子毕竟是不归公子,高飞很快就恢复原先的冷淡镇定,颔首道,“我此番前来是想见一见无针绣坊的阿彩姑娘。” 白鸢淡淡道,“可以,只要你能过我这关。” 高飞轩眉道,“哦?现在?此地?” 白鸢道,“不,我们两个大男人莫要打搅这女孩儿家的清净之地。” 高飞居然也同意,“对极。” 白鸢道,“此地向东五里,就是春水芳草甸,明日此时,人约黄昏后,不见不散。” 高飞道,“好。” 说完这个字,高飞居然扭头就走,片刻功夫,雪白身影已经消失在苍茫暮色中。 白鸢这才慢慢转向我,“小珈,帮我一个忙,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是阿彩姑娘。” 我刚要回答,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巧的娇笑声,“啊哟不巧,我左等右等小珈都还不回来,就只好亲自来看看,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幕好戏。” 阿耐施施然的穿过一丛栀子,还顺手摘了一朵丰硕饱满的白色香花夹在指尖送至鼻端,边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 后面蹦蹦跳跳跟着的顽皮丫头正是粥粥,爱猫儿则沉着脸迎上我的目光顺便就翻个白眼。 白鸢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一时左顾右盼,完全失却了刚才与高飞交锋时候的神采。 阿耐忽然眨眨眼睛,“啧啧,白家子弟第一高手这样为爱痴狂,真是千古佳话。” 白鸢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阿耐悠然道,“这么好玩的热闹怎么可以错过,爱猫儿,对不对?” 不等爱猫儿回答,阿耐又自言自语道,“明天咱们就去凑个趣罢,万一有的人赢了也不会说话,阿彩姑娘岂不还是被蒙在鼓里?” 白鸢恍然大悟,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却照旧说不出话来。 阿耐叹息一声,放下银票,取了绣品,唤上我们一同离去。 留下白鸢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院中。 若非亲眼所见,我大概怎样都不会相信,闽南白家子弟中的第一高手,白鸢,一面对女人就会失去讲话的能力。 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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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海地于2004-03-30 00:09:5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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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归剑和丝蚕诀 黄昏。 春水芳草甸。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可惜,春水芳草甸没有柳树。 这里只有一湾春水,和春水湖畔的蓬蓬芳草。 此处的地形十分怪异。 所谓春水芳草甸倒也名副其实,有春水也有芳草,而且这块草水丰美之地是洼下去的,平整苍翠的一小块,日光下远远看去闪闪发光好像一块宝石,非常的宁静美丽。 在这块洼甸的周边,一边是稀疏的白桦林木。 之所以稀疏,是因为林子的主体在五里开外的无针绣坊旁,一路生长延展到这里基本已是独木不成林的格局。 另外一边则是大片花树,恰逢暖春,草木葱郁,繁花似锦压枝头。如果是白天,一眼看去真是美极,因此也是许多情人约会的地方。 可现在不是白天,暮色霭霭,虽然花树还是那花树,看起来却说不出的阴森。 而且据说,这片花树深处有怪兽还有鬼魅,专等暮色降临的时候出没。 原本只是无稽之谈,也有胆大不信邪的专挑这种时候来一展神勇,可最后都抱头鼠窜,口口声声说确实见了鬼,几次三番下来,也就没人再敢逞能。 所以,素人集东门外五里地的春水芳草甸成了附近居民都知道的夜间禁地。 白鸢选这么一个地方作为他和高飞决战的地方,倒真是选对了地方。 莫说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的决战,就算大家都知道,而且也都好奇的要命,一听说要在晚间去往春水芳草甸,大概也没有人胆子大到会前往。 当然,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除外。 所以,白鸢嘱咐我莫要声张也是有道理的。 不管怎样,时辰已到,这一次的决战看来也是势在必行。 此刻已是黄昏,日头尚未完全隐没西山,月牙儿也还没爬上树梢。 高飞还没出现,白鸢却已经提前而来。 他看起来还是那般镇定自若,可阿耐悄悄转转眼珠,娇滴滴的一笑,低低道,“想不到白家第一高手也会紧张。” 这句话白鸢并没有听到,只有阿耐身边的我和爱猫儿听到了。 我看看爱猫儿,他显然也不明白,却死板了一张脸不肯吭声。 哼!死要面子! 我才不管,问道,“为甚么这样说?我看不出来。” 阿耐悠然道,“白鸢今天的一身装束还是昨儿个的,若非因为紧张,他又怎会忘记更衣?要知道,十三阿彩姑娘是个至爱干净的女孩子。” 我恍然大悟。对了,素人集上谁不知道阿彩姑娘爱干净,连人家送去的崭崭新绣布都要清洗过才肯沾手下针。所以著名的长袜子皮皮的白袜子也是天天洗换的。 我愈来愈佩服阿耐,看上去娇媚艳丽,好像一只传说中的花瓶一样,可实际上却心思缜密,目光如电,脑筋清晰。 “哼!”一旁的爱猫儿鼻管里冷冷出气,“喂喂,别只顾着流口水,还不快把咱们带来的东西拾掇一下。” 我回瞪他一眼,回手把带来的一个八重锦盒子打开,取出一盏小小的琉璃烧瓷明炉,一套小小的透明洋玻璃水壶和杯子,一个团花绣囊,一具小牛皮水袋,还有火绒、紫铜镊子和已经夹成小块的白椴木炭星子。 面对一堆零碎,我有些发愁该怎么摆放,难道直接在这草地上生火么? 爱猫儿不知几时过来,一把将我推开,冷冷道,“人笨万事难!”一面把盒子盖好横着放倒,赫然成了一张小小案几,然后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排开。 我有些不服气,因为自小没做过甚么活计,做事慢些也是应该的。可看看爱猫儿黑沉沉一张扑克脸,唉,我还是惹不起躲得起罢。 阿耐摇曳生姿的走过来,示意爱猫儿让开,自己则轻轻一挽裙摆直接席地而坐。 “小珈,爱猫儿,来,坐着等一会儿罢。我来弄壶好酒咱们品品。”阿耐笑吟吟道。 我实在有些忍不住,终于问道,“阿耐,你有甚么打算么?难道真的看着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么?” 阿耐“格格”轻笑起来,声音软软道,“对呀,我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难道小珈你要我去劝架么?” 我听到那银铃似的笑声,只觉得心中一荡,一边耳朵微微发烫起来,半天才怔怔道,“哦哦,对。可是……” 爱猫儿忽然又闷哼一声,不客气的一耸肩把我撞得离阿耐远些,讥诮道,“你以为别人都同你一样笨么?老板娘自有安排,等你想到?哼,黄花菜都凉了!” 我忍!我忍!谁让我打不过他,两位武艺高强的娘子又不在身边保驾呢……咦?粥粥和亦不二…… 我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立刻转脸问阿耐,“难道说,你一早找粥粥和亦不二就是为了……” “嘘……”阿耐千娇百媚的瞟了我一眼,曼声道,“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好山好水好春光,怎可没有好酒助兴?是不是呀,小珈?” 我心里有底,自然也就轻松许多,听阿耐如此问,当然是连连点头。 阿耐伸出纤秀雪白的一双手,十根如水葱般玉指上都搽了一只嫣红如醉的蔻丹,在淡淡暮色中显得美艳慑人。 只见这双玉手轻轻舒展翻飞,仿佛一双玉蝶逐花,眼花缭乱之间,权当案几的八重锦盒子上已经安置妥当一切。 小小的琉璃烧瓷明炉摆好,阿耐用紫铜镊子将小块的白椴木炭星子一块一块小心送进炉膛,其中最后一块白缎木炭用火绒点火燃着了。然后,阿耐把小小透明洋玻璃水壶稳稳置于炉上,四周摆开杯子,伸手取过小牛皮水袋,打开塞子将里面的透明酒液缓缓注入水壶。 做完了这些,阿耐才拍拍手,笑着问我,“小珈,你可嗅出来这是甚么酒?” 我取过牛皮水袋送到鼻端,“这个,是咱们沉鱼落雁居的‘舍得不舍得’。” 阿耐笑道,“对啦,可不就是‘舍得不舍得’。唉,这世间的事呀,有甚么了不起的呢?不过是一念之间,孰轻孰重,不过看你舍得还是不舍得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阿耐的眼睛慢慢瞟向站在那头的白鸢,还故意提高了声音。 声音虽不大,以白鸢的内力,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可是,他没有动,依旧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 阿耐又取过那个团花绣囊,打开后是一个小小米粉纸包,包裹着一粒粒干瘪起皱的晒干酸青梅。 “这个,是素人集最出名的干果蜜饯铺‘阿荔果子’出的酸梅,如果就这样放进嘴里,除非有喜贪酸的孕妇,否则谁都会觉得太酸,简直酸倒满口牙……”阿耐慢悠悠的拈起一粒酸梅道。 我已经觉得口中泛起酸水,有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等候下文。 阿耐伸手将酸梅轻轻投入炉子上玻璃水壶中,才笑笑道,“可是,如果把这种酸梅丢入酒中一起煮,不仅酸味尽去,而且酒味渗入梅中会激发出原本因为晒干而失去的鲜甜滋味。同时,因为酸梅煮酒,酒液中也融入了酸梅的味道,喝起来非但别有一番风味,而且也不易酣醉上头。据说东海之东的蛮夷异族,因为那里的男人们都爱酗酒,女人们不得已就想出了这种梅子泡制的米酒来打发他们的丈夫,却渐渐成为全国上下男女老少都喜爱的风尚。” 我诺诺点头。 阿耐又朝着白鸢的方向悠悠道,“所以说,一种东西的形态和作用其实并不固定,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或者采用这种那种的办法,经过不一样的途径,得到的结果也许就会完全不一样。” 白鸢的身形还是丝毫未动。 暮色愈来愈浓重,白鸢虽然只是一身最普通的粗布伙计打扮,笔直的身形却渐渐焕发出阵阵凛冽气息。 这气息愈来愈显,连附近草丛中呢喃吟唱的虫蛙都感觉到了危险,暖春露重的夜晚,湖畔竟然一片阕寂无声,静的连一根针在草叶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月牙儿跳上树梢的一刹那,不归公子的白色身影已然远远出现,只一眨眼,就来到了跟前。 还是一身白衣胜雪,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面容,神色平静,负手而立。 式微山庄的不归公子。高飞。 从我们来时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纹丝不动的白鸢终于缓缓转过身,抬头看看天边的月牙儿,冷冷道,“你来了。很守时。” 高飞淡淡道,“我一向很守时。” 白鸢道,“我希望你也能像守时一样很守约。” 高飞道,“哦?” 白鸢道,“今夜一战,如果你赢了,我自然无话可说。可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发誓从此远离阿彩姑娘的生活,永远不再打扰她。” 高飞道,“好。” 两个人同时收声,不再说话。 月光还是那月光。 春水粼粼,芳草萋萋。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温柔和煦的春夜。 可是现在,天地之间突然有无形的萧瑟之意顿起。 白鸢慢慢蹲下身,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伸手轻轻除下了原先高高挽起扎紧的白色袜筒,仿佛解开重重缠绕的丝线般,从袜筒里面的小腿上一圈一圈取下两件东西,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袜筒拽直束紧,这才重新起身站直。 借着清亮的月光,我们看得分明,白鸢的本来空无一物的双手指间出现了两根长长丝线一样的东西。 爱猫儿低低道,“不如归去丝蚕诀。” 阿耐也敛起笑容,颔首道,“不错,‘不如归去丝蚕诀’。白家岭三大法器之一。白鸢是白家子弟第一高手,这件法器传给他也是应该的。” 我莫名其妙,听过阿耐的低声解释,才明白了此间玄妙。 不如归去丝蚕诀。 据说这是闽南白家岭三大法器中排名第一,也许不是最厉害却一定是最难掌控的一件法器。 所以,若非族内武艺达到一定境界,而且是那一代族人中排名最高的传人,是绝对不可以使用这件法器的。 白鸢正好符合所有的条件,所以这一代白家子弟中,不如归去丝蚕诀自然就到了他手中。 这是数百年前建立白家岭祖堂的白家先人,白木,在机缘巧合之下才亲手锻造出来的天赐神器。 它是用千年火岩下生活了百年的烈焰蚕所吐的蚕丝编结而成。 整个中土平原,拥有千年火岩的所在只有西北和闽南,而且地点极为隐秘,寻常人等根本找不到,却偏偏教白木误打误撞寻得。 百年烈焰蚕更是罕见,只有闽南曾经出现。这种蚕生性喜欢酷热高温,数量极少,生命力却极强,每一代蚕可存活百年,生命终结之时也是火力毒性最旺之际,它会将所有火力毒性以传丝的法子拼力传给下一代中最强势的蚕,然后丝尽衰竭而死。 白木恰好遇到一窝第十代烈焰蚕中的两只百年烈焰蚕正要吐丝传功,于是施计得到所有毒丝,编结成了两根丝蚕诀。而这一窝烈焰蚕也就此绝种。这两根丝蚕诀则汇集了千年丝毒神力,成为白家岭第一大法器。 因为丝蚕诀毒性太强,一般人根本无法沾取,白木本身是毒蛊高手,穷其心力研制法门,终于得出内力心法修炼的要诀,传与后人,但不到一定修为还是万万经受不起丝蚕诀,故而立下传人规矩。 所以,这丝蚕诀不是每一代子弟都有人能够消受,比如白鸢这一代的上代族人中就无人有幸可以继承丝蚕诀。 至于这“不如归去”的名号,实在是因为丝蚕诀太过厉害,江湖上有人灵机一动想出来的绰号,因念着响亮,就逐渐传了开来,白家岭居然也顺便拿去一用了。 如今,这两根不如归去丝蚕诀就在白鸢的指掌之上闪烁微微银光。 高飞也看见了白鸢的武器,眉峰微微一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伸手至腰间轻轻一抽,一条腰带似的柔软物件悄然滑开,一道寒光闪过,手中已经多了一柄软剑。 形影不归剑。 这是一把看似平凡的软剑,可仔细一瞧还是可以看出端倪。 剑身极窄,剑刃极薄,剑身被月光一映,竟似透明一般,又如同一股北冰洋流在高飞苍白的指尖汩汩流淌,随着动作转侧有细细的银色锐芒射出,逼得人不敢直视。 清冷的月光下,高飞慢慢垂下了头,静静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形影不归剑,一动不动,竟似痴了一般。 雪白的衣裳,苍白的人,银白透亮的剑。 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似一幅绝美的图画。 可惜,它和世间大多数美好的事物一般,如昙花一现,即将风流云散。 多么可惜。 又多么无奈。 仿佛连树梢夜栖的倦鸟都不忍观看,微微的风声掠过,啼鸟悲戚,催人泪下。 我也觉得不忍,不由回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阿耐,嘎声道,“如果你有法子,为甚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如果你没有法子,请不要阻止我去阻止他们!” 说完,我扭头就要冲向两人对峙的战圈,爱猫儿显然没想到他一向看不起的小珈居然如此血性,一时措手不及。 然而我的动作到底不及爱猫儿,眼前一花,身子一轻,我已经被他一把拎起,回到阿耐身旁才被放下。 爱猫儿粗声粗气道,“做事要用脑子!想问题不要用脚趾!” 我大怒,刚要反唇相讥,却听阿耐一声娇笑,扬声道,“酸梅煮酒的火候恰是最佳。风高露重,夜寒袭人,两位何不饮过一杯再作比试?我们等会儿也正好做个评判。” 两人却都没有动。 高手过招,首先看气势,如果已经摆开阵脚,一旦谁主动打破格局就失却了先机。 此时,两人之间已经渐渐有无形的气脉流动,谁若答话或擅自更改姿势,就会被对方看出破绽,一旦对方突然出招,后果不堪设想。 白鸢和高飞都是高手,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所以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一说话就泻了真气,道理是一样的。 对于白鸢和高飞来说,此时的情形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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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海地于2004-03-30 00:10:2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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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人约黄昏后 阿耐轻轻叹息,仿佛自言自语,声音却一点也没放轻,“瞧,多好的一壶酒。小珈你看,这酸梅煮酒可有甚么奇特之处?” 我果然看了看,又看看旁边的晒干酸梅,恍然道,“对了!这梅子的样子变了!” 阿耐娇滴滴的笑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原先晒干瘪皱的酸梅经酒水煮开,吸饱汁液,就算不能恢复原先的清脆鲜嫩,却也变得圆润饱满起来。 她眨眨眼睛,笑道,“人岂非也是一样。有了催化剂就会改变状态。就算再冷漠枯燥的人,一旦有了爱情的滋润,自然就会变得多情起来。” “一个多情的人,做事虽然添了动力,可有时候也会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丧失应有的判断力。”阿耐最后总结道。 我听得糊涂,刚要出言询问,只见阿耐忽然伸了懒腰,拍拍手,神秘的笑道,“好了,正主儿也应该到了。” 果然,原本阕寂无声的夜晚,随着暖暖的微风掠过,远处传来细碎的动静。 那边的两人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我伸长了脖子顺着声音看去,月色下,远远的有两组不同的影子正急急赶来。 其中一组是一辆马车。另外一组是两个人。两个人的那组虽然更近些,却很快被马车赶上,马车停了一停,似乎顺便把两人给稍上了。 马蹄声“得、得”而近,我渐渐看清,站在马车车夫身后迎风而立、也是一身皎洁白衣的,竟是亦不二。 亦不二身旁坐着马车套驾边缘、晃着两条腿扮鬼脸的,可不正是粥粥。 我迷惑的转头看阿耐,她笑眯眯迎过去,“两位妹妹辛苦了,客人们都到了么?” 亦不二淡淡道,“襄阳城西‘归来绣坊’的琪琪姑娘母女都到了,晌午前在离素人集西郊两百里的铁水镇外接到,总算按时赶到。” 粥粥则拍拍手笑嘻嘻的转转眼珠,“我陪着阿彩姑娘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算着时辰也该到了,这才带她过来。咦,皮皮大哥是不是犯错误啦,怎么一脸欠揍的表情啊?” 听到琪琪和阿彩这两个名字,那边本来静如木雕般的两个人就好像同时挨了一鞭子,一起吃惊的转过身来。 适才还剑拔弩张的紧张格局居然一下子就不攻自破了。 我忍不住笑,这个粥粥,这次真让她说对了,“一脸欠揍的表情”,哈哈! 而马车这边,车把式已经恭恭敬敬的打起帘子,里面下来三个人。爱猫儿上前付了车钱,打发车把式赶着马车走了。 我定睛一瞧,刚才下车的三个人原来是三位姑娘。呃,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大姑娘和一个小姑娘。 除了无针绣坊的十三阿彩姑娘,另外一大一小两位姑娘我都不认识,看她们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是赶了好远的路才来的。 那个大约才三、四岁。有一对大眼睛和一张小小菱角嘴的可爱女娃拽拽那名被唤作琪琪的姑娘的衣摆,怯生生道,“妈妈,怕怕。” 琪琪急忙蹲下身,抱起小女娃,柔声安慰,“乖,妞妞不怕,有妈妈在……” 妞妞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高飞,高兴的尖声大叫起来,“高叔叔,嘻~~~,高叔叔在!妞妞不怕!” 高飞此时已经收起了形影不归剑,飘飘然趋近,脸上还是淡淡的,眼里却掩不住的温柔溺爱,有些尴尬的柔声道,“妞妞乖宝,你和妈妈怎么来啦?叔叔抱。” 说着,径自伸手从琪琪怀中接过了妞妞,妞妞开心的大叫,琪琪则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高飞低低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很快就会回去么?” 琪琪小声道,“你不要瞒我啦,我都听说了。我,我是想等你……可是,我,我不放心……” 谁都看出来了,这位脸容清秀,有着一头如水长发和鹿般眼睛的年轻母亲,一定就是传说中不归公子的心上人。 大概谁都不会想到,出身名门,年轻英俊又武艺高强的不归公子,全襄阳城的如花少女倾慕仰望的青年才俊,心上人居然只是一名出身微寒的普通绣娘,而且,还已经有了孩子! 我正长大嘴巴发怔,那边高飞又柔声道,“你放心,为了你们母女,我自然会好好的。” 琪琪抬起大眼睛,温柔却也坚定道,“小飞,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和妞妞就在此地等你。” 高飞默默注视了她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将妞妞还到琪琪怀里,自己又抽身返回。 几乎是同时,白鸢也看到了阿彩,见高飞收剑,也赶紧将两根不如归去丝蚕诀团起藏于怀中。 阿彩还是一身平常绣娘打扮,蓝底白花的小褂子,腰间系了一条月白色绣花围裙,上面还沾了几根细细的线头。 此刻,她一脸疑惑表情,弯弯的柳眉挑起,看看高飞又看看白鸢,有点不悦的问道,“皮皮,你在搞甚么啊?粥姑娘都告诉我啦,说你根本不是哑巴,也不叫甚么长袜子皮皮。” 白鸢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在旁边等的几乎要吐血,不管三七二十一,马马虎虎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阿彩这才明白,有些嗔怪的看看白鸢,“被你骗的好苦!这么大的事情,你总该和我说起一声。” 白鸢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阿,阿彩姑娘!你,你放心,有我在,必定保你周全!我,我,我,我绝不教别人伤害你就是……”声音愈来愈弱,到最后竟然几如蚊鸣。 此时,高飞也已经交还孩子抽身过来,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奇道,“甚么?伤害?我怎么会伤害阿彩姑娘?” 白鸢冷哼一声道,“你此番前来难道不是找阿彩姑娘要一样东西么?” “不错,我来请阿彩姑娘交还一样东西。另外,还要请教阿彩姑娘一件事情。” “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是来要当年弋飞交给玉京子的无影剑谱,对吧?你要请教的,大概就是如何才能使阿彩姑娘永远闭嘴,不要泄漏无影剑谱的秘密,对吧!” “不,你错了。” “……” 高飞忽然不再理白鸢,直接向阿彩走去,白鸢一看,立即挺胸挡在路前。 “皮皮,退下。我要听听,这位,嗯,不归公子是吧,究竟找我何事?”阿彩沉声喝道。 白鸢虽不愿意也只好让开。 只见高飞来到阿彩面前不足一丈的地方站定,深深一揖,低低道,“家祖父临终前嘱咐我必要寻访玉京子前辈的后人,来取回一样东西。祖父知我爱武,故意托词说是无影剑谱,其实我自己清楚,形影不归剑我已经学全。祖父说,他当年就给过令祖母一件东西,希望能够取回陪他一起合葬。望姑娘成全。” 阿彩眼睛闪了闪,居然点头答道,“我明白了。不错,祖母确实留给我一件东西,也交待过如果式微山庄有人来取,务必交出。现下,你果然来了,也罢,你拿去吧。” 说罢,她探手入怀,取出一样东西轻轻一掷,也没看见高飞有甚么动作,那件东西就已经到了他手上。 高飞凝神盯着手上的这件小小物件,许久都不动。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他那只苍白的手。 只见高飞的掌心中央,正托着一个小小的手绢包,不过两三寸大小,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本剑谱。 阿彩又低声道,“祖母让我传句话给来人,就说‘尘归尘,土归土,从此恩怨情仇一笔消’。” 高飞终于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打开了裹好的手绢。 手绢里面小心包裹的,竟然只是一枚成色再普通也没有的玉佩,因为被人摩娑久了,倒也晶莹温润。 大家心里都好奇的要命,可又不好意思问,不过这些人里面可不包括粥粥。 粥粥心痒难熬,终于忍不住出声,“彩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啊?” 大家都摒息等待,阿彩竟然爽快点头,一口答应。 刚要说话,阿耐笑道,“既然要讲故事,那不如大家坐下来慢慢讲慢慢听,还能喝杯酸梅煮酒添点暖意。哎呀,妞妞是不是饿啦?乖,一会儿随耐姐姐回去吃小糖猪猪好不好?” 妞妞看见漂亮姐姐和她说话,心里很是高兴,“咯咯”笑了。 这么一来,气氛松懈不少,大家的神情也都和煦了许多。 琪琪看来是普通女子,没有武艺,带着孩子赶了好远的路也确实倦了,并不推辞就席地坐下,怀里依旧抱了妞妞。 阿耐招呼粥粥、亦不二和阿彩也在身旁落座。 阿彩爱干净,白鸢竟然一直随身带了干净帕子,立刻取出铺好,让她坐在上面。 我和爱猫儿则站在阿耐身后。 白鸢和高飞各自站在自己喜欢的女子身旁。 在酸梅煮酒的清香气息中,阿彩姑娘简单讲述了当年弋飞离开玉京子前后的情景。 原来当年弋飞与玉京子定情之时,曾经将自己自幼佩戴的如意玉佩赠送佳人,两人相约到白首。 浓情蜜意之时,弋飞曾经亲口许下誓言,要和玉京子天长地久,若有违誓天诛地灭。 玉京子心地良善,当即就不许弋飞发这样的毒誓,“情义全凭心,你的心在即可,何必发誓。以后你若负我,就算应了今日的毒誓我又有何得益?” 弋飞愣住,喃喃道,“好好。这样罢,我的毒誓已发,他日我若负你,且看你是否原谅我。不原谅,你就砸了这玉佩,权当与我一起魂飞魄散。若原谅,我必亲自或遣人寻你要回这玉佩,伴我落葬,也好做个纪念,来世我必作牛作马,无论如何厮守在你身旁。” 两人于是就此约定。 真是一语成谶,没过两年,感情最酣畅时的一时戏言居然成真。 弋飞自从一次偶遇见过襄阳式微山庄的风起仙子高丹曦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她的美貌及名门家世,最后还是离开了结发妻子,用尽心力脑力讨得高家欢喜,如愿以偿成为式微山庄的入室东床。 那个时候弋飞也是年轻体健气盛,根本不会顾忌当初发下的毒誓。 深受打击的玉京子绝望的几乎自寻短见。 就在那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夜晚,她独自一人跑到城外最高的山岗上仰天长啸,恨不得一道霹雳下来击中自己才好。 雷电没有击中玉京子。 腹中一阵绞痛,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玉京子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户普通农家虽简陋却也温暖的土屋中,原来她被一对上山采药的药农老夫妇所救。 “姑娘,恭喜你要做母亲咯。以后风大雨大的,就不要往外面跑啦。” 玉京子一下愣住,她居然要做母亲了。 在那一瞬间,她心中原先郁结的戾气忽然消散,一种仿若新生的幸福感觉渐渐充溢心头。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生下你,而且把你好好养大!”她对肚子里的孩子默默的发下誓言。 玉京子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她原本就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绣艺,只是原先只用来给自己和自己的丈夫缝衣衲鞋做女红,如今,她要用这手绣艺来养活自己和即将诞生的孩子了。 玉京子生下一个男孩,后来孩子逐渐长大,娶了媳妇,生下的女孩就是阿彩。 到后来,她的名声愈来愈大,终于赢得了“天下第一针”的美誉。 可惜,玉京子的儿子、阿彩的父亲,福薄命短,英年早逝,寡妻改嫁,阿彩就跟着祖母相依为命,渐渐的也就学了一手好绣艺,还琢磨出了十三针的绝技,被人称为‘十三阿彩’。 玉京子早就于三年前过世,此后阿彩姑娘就独自撑起了无针绣坊。 至于化名“长袜子皮皮”的白鸢,是在阿彩姑娘主持无针绣坊后不久途径素人集,就此留了下来。 “就这样?没了?”粥粥意犹未尽的问道。 阿彩笑了,“对呀,然后我就被你带到这里来看戏了。”说完,有意无意的瞪了白鸢一眼。 白鸢的脸又红了。 不知怎的,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有煮开的酸梅酒泛起小小的蟹眼泡,发出“扑、扑”的轻微声响,妞妞看得有趣,也时不时短促的欢叫一声。 阿彩忽然起身转脸看向高飞,问道,“刚才似乎听说公子另外还有事要问我?现下我都说完,公子可以问啦。” 除了妞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一旁静立的不归公子身上。 高飞苍白的两颊突然泛起两片酡红,嘴角紧抿,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有人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枚柚子。 “小飞……”琪琪放下孩子,也缓缓起身,站在高飞的身旁,伸手握住了垂落在侧的那只苍白的手。 静默了许久,高飞才好像积聚了足够的勇气,果决的抬眼看向阿彩,一口气不停似的说道,“其实我此番前来除了替祖父传话,真正的目的是想求教姑娘的无影十三针。因为……” 琪琪突然伸手掩住了高飞的嘴,柔声道,“好啦,小飞,咱们回去罢。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一直想要做好‘归来绣坊’才不惜前来求教阿彩姑娘。可是,我现下终于甚么都明白了,我答应你,甚么都答应了,那个绣坊是不是襄阳最好,我也不在乎啦……” 旁人终于听出端倪,原来不归公子爱上的女子非但有了孩子,而且根本还不愿意答应放弃小小一片绣坊而随他嫁入式微山庄,高飞这才不惜向自己祖父当年所负之人的孙女低头求教绣艺,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博心爱的女子欢喜罢了。 只见高飞一脸恍若梦中的表情,再也不多说一句,只静静盯住身前琪琪秀美的脸庞,眼中的炽热和深情如涓涓溪流蔓延开来,一时竟又似痴了一般。 琪琪的两颊虽也绯红,却到底没有躲开那两道热烈目光,坦然回视。 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感动氛围之中,阿彩微微的笑了,“原来如此,好呀,没有问题。只是你们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高飞和琪琪胶着的视线这才断开,有点不可置信的一起看向阿彩,“甚么条件?” “第一,你们要到我的无针绣坊好好住上一阵子,容我与琪琪姐姐好好切磋绣艺。这第二嘛,……”阿彩原本浅浅展露的笑颜突然收起,板着脸一字一字道,“高大哥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她转过脸盯着白鸢,“我这个伙计干活的时候躲懒,请高大哥帮我狠狠揍他一顿屁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骗我!” 白鸢本来渐渐褪去红潮的脸一下子又变成了一块新染的红布。 大家也都愣住了,随即一起大笑起来,高飞和琪琪亦是莞尔。 我和爱猫儿开始收拾东西,粥粥缠着阿耐说说笑笑,有时和亦不二斗斗嘴。 高飞弯腰一手便抱起了妞妞,琪琪温柔的挽住他的另一条臂膀,两人率先向素人集的方向走去。 阿彩也扭头就走,白鸢傻眼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已经走出好几步的阿彩突然又停了下来,淡淡道,“皮皮,莫非你还要我亲自扶你回去么?” “绣坊今日接下的几块绣布你都还没洗,我拿甚么绣活儿?” “还有,你昨儿个就没有换洗衣裳,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你脚上穿的白袜子还是昨日那双三叶竺罢?” “你今日难道不是应该穿我绣的那双木须草么?” “……” 白鸢的脸色忽红忽白忽绿,终于一咬牙一低头跟了上去。 可我分明看见,白鸢的嘴角突然浮现了一丝笑意。 就好像,嘴角突然开出了一朵花。 我看见了。 粥粥看见了。 亦不二看见了。 阿耐老板娘看见了。 就连那个只会板着一张扑克臭脸的爱猫儿也看见了。 人约黄昏后。 月上柳梢头。 大家都说这其实是一句情诗。 谁说不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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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海地于2004-03-30 00:10: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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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莲叶何田田 看着那些甜蜜的背影渐行渐远,粥粥也忘记与亦不二斗嘴了,爱猫儿也总算不再向我翻白眼,夜风习习,身心都是说不出的欢畅。 东西早已收拾完毕,阿耐却迟迟没有动身,只若有所思的望着身后那片浓密花树林。 我忽然想起集镇上大家关于这春水芳草甸的闹鬼传说,不由也探头看向暗林。 几乎是同时,树梢上一条浅浅白色影子倏忽一下闪现,转眼又不见了。 我纵然胆大,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这里除了我与阿耐,其他三人都是高手,听声辨音的本事也都一流,此刻也都察觉到了异常。 爱猫儿倒是丝毫不惊,只是走近阿耐身旁,摆出护花使者的架势。 粥粥的苹果脸已然失色,她自己明明一身武艺,居然反过来蹭到我身后,只从我肩头探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 亦不二虽神色如常,到底是个女孩子,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也有几分紧张。 可阿耐的脸上除了露出些许沉吟神态,居然半点紧张害怕皆无。 我心下惭愧,便也立时挺起了胸膛,身形站得笔直。 月色依旧是适才的温柔月色。 花树也照样是白天繁花似锦的花树。 就是阵阵掠过的晚风,也是暮春和暖薰香的晚风。 可此时的气氛已经与刚才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白玉盏中原先透明流动的酒液,突然凝固成了虽透明却坚硬的冰。 还是一样酒的本质,可已不是原先的模样。 就在大家凝神戒备之时,那个淡淡的白色影子又出现了。 这次大家看得分明,那人的身形极为诡异,好像没有半分份量似的,一身白色纱衣,长长的裙摆和宽大的袍袖踏风而行。 瞬息即逝,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动作,当真如同鬼魅一般。 粥粥终于吓得尖叫一声,哧溜一下就跳到我背上,把脸蛋埋入我的脖颈,哼哼道,“我粥粥天下第一可爱,你们可别教鬼把我招了去陪它玩……呜……” 听得人真是啼笑皆非。 按理说粥粥的声音不大,大约也就我们几个才能听到,可她不说这话倒也罢了,那白影子鬼看着像要离开的情形,粥粥这么一说,那白影子似乎也听到了,刚刚飘过去的身形明显一滞,竟似在空气中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着一般,慢悠悠直冲我们跟前荡过来。 那情形实在太过奇谲,因为那样的身法、行径,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我只觉得颈后寒毛直竖。 粥粥大叫一声,更是死死抱我的脖子,几乎没被她勒得断气。 眼看那白影子晃晃悠悠愈来愈近,亦不二全神贯注渐渐扬起了右手,一旁的爱猫儿也像在弦即发的箭,似乎随时都会激射出去。 白影子此时已经距离我们不足丈余,却不再向前,身体如陀螺,在原地滴溜溜旋转,只是速度越转越慢,而且从原先的半空树梢渐渐降落下来。 离得这样近,借着清冷的月光,我们看清楚了白影子的模样。 体型纤秀苗条,赫然是个年轻女子的体态。 一身雪白薄纱,裙摆极长,袍袖极宽,随着身体的旋转,竟似水中的碧草柔丝,说不出的轻灵好看。 只是白影子姑娘的头脸完全被一幅白纱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乌黑溜圆,不比粥粥的黑葡萄眼珠小,此刻正睁的老大盯着我们,好奇淘气之色流露无遗。 这情形虽然诡异,可我们也清楚的感觉到,来人似乎并无恶意。 “可~~~爱~~~”白影子突然开口,似乎很吃力的一字一字念出刚才粥粥自夸的两个字,微微侧转了脑袋,声音娇嫩稚气,好像一个面对心爱的玩具而心下欢喜的孩童一般。 白影子果然是个年轻姑娘。 大家的戒备情绪渐渐放松,都觉得十分有趣。 粥粥也终于慢慢探出脑袋,看看前面的白影子,白影子也正好奇的看着粥粥。 粥粥童心大起,立时跳下我的后背,前行两步,吐吐舌头道,“对呀,我是天下第一可爱的粥粥。” 那白影子居然也在面纱下面吐吐舌头,慢吞吞的娇声道,“可~~~爱~~~妹妹头~~~可~~~爱~~~” 原来这个白影子姑娘名字叫做妹妹头。 粥粥哈哈大笑,心里最后一丝畏惧也全然不见,又走近一步,扮个鬼脸道,“嘻嘻,我比你可爱!” 然后转转眼珠,又道,“而且我一定比你好看!否则你为甚么不敢揭掉面纱见人?” 妹妹头果然迟疑了好久,仿佛有些不明白,“好~~~看~~~妹妹头~~~好~~~看~~~”言语之间竟有些急躁起来。 我们都摒息站在一旁,看着粥粥逗妹妹头玩,浓密的花树暗影中忽然传出一阵又尖又细连绵不绝的婉转哨声。 声音听起来仿佛很远,又好像近在咫尺,缠绵不绝婉转浮动,好像一缕极细的丝线硬要穿过耳朵直缠入心扉。 大家都听出来了,吹出这样哨声的人内力竟是极高,一口气息延绵悠长、源源不断而且始终平稳流畅,简直如天之尽头了了无望一般。 听到这哨声,我们才松弛下来的心境又立时紧张起来。 妹妹头也听到了哨声,回头数次似乎有些踌躇,但最终加快原本已经渐渐停止的旋转,身子也随之腾空,好像一朵旋转的轻羽,渐渐飘荡开去。 而那连绵不绝的哨声也愈来愈小,渐趋消失。 看着那个淡淡的白影子几乎隐没在花树丛中,一切归于平静,我们暗中松了口气。 “喔,原来这个就是大家说的女鬼啊!”粥粥意犹未尽的拍拍手,“非但一点都不可怕,好像还很可爱嘛!” 她忽然很陶醉的笑了,露出嘴角两点小小的酒窝,叹息道,“唉,人可爱起来真是没有办法,连女鬼都喜欢我粥粥这样的大美人儿……” 对于粥粥时不时的自我陶醉,大家已经很习以为常,因为时辰地点不对,也就懒得与她嘻笑胡闹,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我的鼻端的忽然有一阵若有若无的甜香飘过,闻起来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突然置身月下荷塘,身前身后朵朵莲花绽放,清香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不好,大家小心!”爱猫儿低呼一声,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忽然觉得后心一麻,便一头栽倒,耳边听到另外几声钝响。 失去知觉的刹那,我的眼前飘过一道淡淡的白色影子,耳畔依稀听到妹妹头毫无心机的天真笑声。 然后,就沉入了开遍满池莲花的荷塘。 我醒来发觉自己软软的斜靠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虽然恢复了神志,却都全身乏力,从头到脚,只剩下一双眼睛一张嘴可以活动。 眼珠转动间,我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宅子内。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浅浅绿色。 刷成绿色的墙。 染成绿色的轻纱。 漆成绿色的窗棱门框。 “阿耐,粥粥,不二,爱猫儿……”我叫起来。 “哼,我们都在,你莫要再喊魂啦!”爱猫儿的声音从后面不远处冷冰冰的传过来。 看来,他们都早已苏醒,我居然是最后一个清醒过来的人。 我讪讪的收了声。 阿耐扬声道,“请问此处可有人么?既然请咱们来作客,当主人的也未免太冷落客人了罢?” 粥粥也大叫起来,“喂!甚么人藏头缩尾的,见不得光么!哼,当心等会儿我粥粥赏你一百下金丝皮蛋鞭!”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响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妇人声音,调子阴恻测的十分糁人,听上去居然十分的耳熟。 “婆婆我既然请几位进了这朝朝暮暮林,自然会好生招待你们,否则你们又怎能安心住下呢?” 几乎是同时,我和粥粥一起脱口喊出,“何婆婆!” “嘿嘿嘿……乖,婆婆等下请你们吃莲子。” 随着声音,门口的浅绿色门帘子一挑,一个头挽花白发髻,身穿灰色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提了一只硕大的竹编篮子缓步而入。 居然是我们在集镇上几乎可日日遇见的卖莲子的老婆婆。 人称“莲子何甜甜”的何婆婆。 说起素人集卖莲子的何婆婆,整个集镇乃至附近方圆数百里的集镇居民,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都爱吃何婆婆自家密制的何氏莲子。 “莲子何甜甜,口水三千尺。莲子何甜甜,口水三千里。” 不知道从甚么时候起,大家都会唱这样的一支小曲。 本来莲子也不是甚么稀罕玩意,甚至不是很流行的家常小吃,一来因为有季节限制,只有夏季莲花开过之后才有;二来各种干果鲜果蜜饯点心也委实太多,怎么轮都轮不到莲子唱主角。 可何婆婆的莲子不一样。 大家都不知道何婆婆用的是甚么法子,一年四季二十四个节气,莲子常年不断的供应也就罢了,居然还会根据不同季节节气作出各种花果味道的莲子。 杏花香,梨花香,桃花香,蔷薇香,芍药香,栀子香,莲花香,桂花香,水仙香,梅花香……蜜桃味,苹果味,李子味,葡萄味,西瓜味,梅子味……但凡你想的出来的鲜花蔬果,何婆婆就能作出一样香味口味的莲子。 清香味浓,齿颊留香,吃过何婆婆的莲子,就没有人能够忘记那种独特的风味。 所以素人集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喜欢何婆婆的莲子,也都喜欢卖莲子的何婆婆。 何婆婆总是每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出现在素人集的西街头,穿着粗布的衣裳,花白的发髻一丝不乱,胳膊上挂一个大大的竹编篮子,篮子上覆了一块蓝底白花的粗布,下面就是新鲜喷香的莲子,一粒一粒都小拇指肚般大,饱满圆润,像珍珠一样可爱。 一天一篮子莲子,只卖到晌午时分,时辰一到不管有没有卖完都不卖了,何婆婆会把剩下的莲子送给附近的孩童,然后笑眯眯的回家去,第二天再来。 何婆婆说,到晌午前卖出去的莲子吃起来味道最好,过了时辰就不值这个价钱了,所以不能再卖,否则就是昧良心。 大家因此也更加尊敬何婆婆。 当然,何婆婆的莲子通常不到晌午就卖光了,不过何婆婆喜欢小孩子是大家都知道的,看到附近有孩童,何婆婆总是忍不住会抓一把莲子送过去给孩子解馋。 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那个整天笑眯眯的何婆婆。 何婆婆还是那何婆婆,篮子也还是那篮子。 沉鱼落雁居里,我经常会被支使着去西街头等何婆婆买她的莲子,粥粥最爱的零嘴里也有何婆婆的莲子,我们如何会不认得何婆婆? 若非亲眼所见,我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刚才在窗外发出那种阴恻笑声的人,居然真的会是何婆婆。 我傻掉了。 阿耐的声音忽然响起,沉吟着念出五个字,“莲叶何田田?” 阿耐轻轻问道,“何婆婆,难道你就是当年的‘莲叶何田田’何小小前辈?”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原本是汉乐府中一首名曰“江南”的民歌,表现了江南百姓采莲的情景和愉快的心情,念起来琅琅上口,虽然简单,却极富韵律美。 在今日的江湖提到这首“莲叶何田田”,大概也很少有人会觉得异样。 但对于上了年纪已经大都隐退的老一辈江湖中人来说,听到“莲叶何田田”这五个字非但不会觉得愉快,涌起的心情简直还可用恐惧来形容。 因为,在六十年前的江湖上,有一个真正恶名昭著的大魔头,正是绰号“莲叶何田田”的何小小。 何小小的名字念起来又好听又可爱。 可何小小本人一点也不可爱。 非但不可爱,简直就是很可怕。 据说这个何小小就是当年全族三百多口人一夜之间被突然灭门的雪岭何家圃唯一的后人。 血案发生时,何家武艺最高的几位长老合力将自己总共约五、六百年的修为内力尽数传给了当时只有七岁的何小小,然后将小姑娘藏在一个仅容一人藏身的密室中,自己则出去从容赴死。 年幼的何小小通过风洞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被屠杀殆尽,大受刺激,从此性情大变,长大以后成了一个不问青红皂白、不管前因后果,只图自己痛快便会出手杀人的魔鬼。 而且,何小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灭门,经常连一只鸡鸭一条蝼蚁都不放过,被杀之人更是常常与她全无瓜葛,也许只是那天穿的衣裳恰好不入何小小的法眼,就会引来全家灭门之祸。 这样滥杀无辜自然会引起武林公愤,然而何小小行踪诡秘,功力又奇高,更令人不服的是居然运气还奇佳,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部武学圣典,“朱衣谱”。 关于“朱衣谱”的来历,两百年来都是一个谜,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谁如果可以得到这本圣典,不但从此武学之道一点百通,而且还会领悟到治国平天下的谋略朔源,甚至可以藉此得天下。 多少年来,不但武林人士梦寐以求得到这本“朱衣谱”,连朝廷也一直派人暗中寻访,唯恐被有心人得去掀起为乱之潮。 可这本教人打破头而不得的“朱衣谱”偏偏落到了何小小的手中,加上她本来就有何家长老的深厚内力打底,修为精进之快之猛,根本空前也可能绝后。 所以,不管江湖上一批批志愿之士前去寻找剿灭何小小,却全部有去无回。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何小小四十余岁之时,女魔头忽然遇到了一个令她心仪的不世男子,为了爱人,她居然答应从此再不作恶,金盆洗手。 后来“莲叶何田田”的名头也确实从江湖上消失了。 可不出五年,在何小小刚刚为爱人生下双胞胎的女婴时,一直不死心寻访他们的武林人士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藏身所在。 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些自命正义高洁的武林好手们一把火烧了何小小和丈夫、女儿生活的小小农庄。 刚刚生产分娩的何小小身体虚弱,终于拼命救出了丈夫和女儿,丈夫却已经生命垂危。 临终前,何小小的丈夫要妻子答应他不去寻仇也不再复出江湖,好好带大一双女儿,何小小含泪答应。 那些放火的武林人士也知道何小小没死,却不敢相信她不会前来寻仇,惴惴不安了一辈子,后半生纵然没事也过得提心吊胆,更有几个担心的发了疯最终自尽。 可何小小果然遵守诺言,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 江湖事物日新月异,没过几年,“冷酷到底”蒋胜男的出现,更是基本转移了大家对何小小的关注,成为江湖新一代女魔头。 至于何小小的绰号,“莲叶何田田”,是她自己取的。 因为何家虽然居于雪岭,何家圃所在的地方却是靠近温泉,何家圃内最大的一片荷塘是何小小自出生到七岁最喜欢嬉戏玩耍的地方,而那一年的灭门血案也将整片荷塘的水染成了红色。 为了纪念自己美好的记忆,也为了永世不忘灭族血案,何小小便以“莲叶何田田”自称。 而为了配合这个绰号,何小小甚至从西域求来了密炼香精的法子,从莲花中萃取了香精兑成一种神秘的浓缩液体,每次出手之前就会先运功将这种液体逼成缕缕幽香送过去,所以当人们闻到这种清雅气息之时,也就是何小小现身的前兆。 听到阿耐的问话,何婆婆微微一怔,“小女娃倒是很有见识嘛,我还以为早就没有人知道我老婆子了。” “不错,‘莲叶何田田’,老婆子就是何小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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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海地于2004-03-30 00:11:1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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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猫猫踩第一的,我也要到处踩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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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ane于2004-03-30 00:16:4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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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拉。恩,中间有个部分和ane的部分有点看混了,这一章才又清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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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无忧于2004-03-30 16:12:3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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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gogo于2004-03-30 20:57:1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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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莲子何甜甜 当猫妙妙报出自己的名字,若是在平时,一定不会有人相信居然有哪个姑娘家会叫这么滑稽的名字,说不定还有人会因此忍不住而笑出声来。 可惜,此刻不是平时。 所以当猫妙妙说她叫做猫妙妙时,脸上既没有甚么表情,手足之间也毫无动静,我却无端端感觉到一阵森冷气息袭来,几乎立刻就相信了。 而且,我敢肯定,粥粥和亦不二当时的感觉必是同我一样。 若非如此,以粥粥的调皮个性,大约早就出言不逊的调戏占便宜去了。 说完这句话,猫妙妙竟不再多看我们一眼,足不沾尘一般从我们身旁飘然而过,来到炉灶前。 我忽然有些兴奋,莫非她正要炒制今日的新鲜莲子么? 一直以来大家都喜欢吃何婆婆的莲子,也有干果铺子买了莲子回去细细研究,可到底也做不出一式一样的香浓口味,人们都说何婆婆的莲子有密制配方。 或者今日我们几个误打误撞进来,却恰好可以一探端倪? 粥粥显然同我一般心思,也脚痒痒凑过来,我们两颗脑袋居然一起伸长了脖子候在炉灶边,就等着开眼了。 亦不二自然不似我和粥粥,这当口还挂住吃,低低“哼”了一声,径自从一旁的侧门走了出去。 没有人拦她。 事实上,猫妙妙似乎根本不在意我们这几个大活人,也许人家根本早已把我们当成了死人。 想来这里的几座巨大炉膛内也早已不知丢了多少所谓武林能人高手进去。 何况我们几个当下毫无还手之力的阶下囚! 猫妙妙的人原本看起来冷淡而空洞,可当她来到炉灶前,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完全变了,简直就好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猫妙妙没有伤痕的右半边脸庞本来苍白似透明,可此刻却浮起淡淡红晕,眉眼婉转,竟是说不出的妩媚温柔。 此刻无论是谁如果突然闯进来,看到了猫妙妙的模样,一定不会计较她另外半边焦黑的脸庞。 因为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好像每一个面对情人的豆蔻少女,而且还因为倍加的专注和眷恋而显得格外美丽。 我和粥粥都傻眼了。 猫妙妙却依旧不理我们,她现在全副心神都投诸在了身前身后不足丈许的转圜空间内。 她小心翼翼的将雪白沙石轻轻倒入紫铜大锅中铺匀,然后将莲子依样倒入,再从一只白瓷瓶子中取出两小勺馥郁芬芳的胭脂色粉末用水拌匀后缓缓注入锅内。 每一道手势都曼妙无比,好像情人缱绻过后交换的第一道眼神。又好像隆冬过后初识东风的第一支抽绿柳条。 没有一个人在看到这样的情景后还能保持麻木不仁的态度。 我忽然明白了,为甚么何婆婆的莲子会格外美味。 也许确有秘方,也许材料优质,也许火候恰好。 可最重要的,却是炒制莲子之人在当时当地全情投入的一份心意。 只有这样充满爱的手势,才能做出这样充满温暖味道的莲子。 炉膛里的白椴木炭燃得愈来愈旺,不时发出“噼啪”轻响,紫铜大锅内也渐渐有一层薄薄白雾腾起。 猫妙妙专注的看着锅内,慢慢挽起宽大的袍袖,轻轻的执起了那把紫铜铲子。 她的手腕雪白皎洁,手指纤细修长,执起铲子的样子就好像温柔的握住了满满一束刚刚采摘下来的娇艳花朵。 相信许多男人见了这幅情景,都会和我一样,恨不能立刻变作她此时执于手中的锅铲才好。 当然,我不可能变作锅铲。 所以才能有幸看到后面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猫妙妙素手轻扬,蓦然间,一把紫铜铲子已然舞动如落英缤纷,动作之快之轻巧如影似风。 挥至酣畅之时,猫妙妙的身形也渐渐旋转飘动,好像一瓣雪白的莲花在氤氲雾气中蒸腾而起,身法之美难以形容。 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惊为天人! 炉膛内的炭火愈来愈旺,炉灶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出现波纹浮动的景象,猫妙妙却浑然不觉,依旧专注轻灵的舞动锅铲。 如果在一般的厨房,即便在皇宫大内的御厨房,任由哪个厨师来炒制一盘莲子,大概都不会同“好看”沾边。 可在这里,猫妙妙炒制莲子时所表现出来的一静一动,简直美的超过任何一组宫廷舞蹈。 眼见雪白的沙石温度已经极高,莲子表面渐渐呈现一层淡淡金色,加上刚刚一起拌入的樱桃香粉,每一粒的莲子略略爆开的裂口处都沁入了一丝胭脂粉色,看起来竟是格外妖娆。 此刻的棚内已经浓香四溢,可猫妙妙还不停手。 她忽然缓缓收敛了身形,将手中的锅铲放置一边,取过一柄巨大的紫铜锅盖盖上大锅,然后双手掌心成球状推手游走在锅盖上方,锅盖边缘源源不断涌出的白色雾体竟被她的掌力强行逼住,围着锅盖边沿不足一寸的地方蒸腾翻涌,好似一条条游龙戏凤,实在好看之极。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何婆婆的莲子既新鲜又入味,不仅闻得香,一口下去更是花果滋味丰盈饱满,原来都是猫妙妙或者何婆婆本人用深厚的内力将各种滋味即时逼入沁透了莲子。 这样的用心良苦、一丝不苟,竟只是为了这一把集镇上几乎人人都买得起吃得到的普通零嘴! 我不由转脸看向粥粥,恰好她也将目光转过来。 视线交接的瞬间,我们第一次真正心意相通! 不管何婆婆以前如何作恶,也不管她现在怎样待我们,毫无疑问,她们母女三人都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相反,她们此时的内心柔软而温暖。 连一把小小莲子都这样隆重认真对待的人,岂能真的坏到哪里去呢?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和阿耐一起帮助这母女三人过上正常快活的日子! 猫妙妙那里也终于完成了莲子的全部制作工序,她取过一面较大的筛网,将沙石小心滤去,将鲜香滚热的莲子装入何婆婆日常拎的大竹篮子中,篮子底下自然垫上了干净厚实的棉褥子,上面则用厚厚的蓝花粗布盖严实。 不知道甚么时候,何婆婆已经出现在暖棚内,柔声道,“乖妙妙,娘亲去去就回,你和妹妹头好好看家。” 猫妙妙此刻的脸上又收起了适才的温柔和专注,重又回复那副空洞淡漠的神情,也不答话,只慢慢垂下了头。 她突然又变成了一个毫无灵魂的影子。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着何婆婆刚刚转过去的背影大叫一声,“何婆婆,我,我们一定要帮妹妹头和猫妙妙过上真正快活的日子!” 何婆婆微微佝偻的背影忽然一震,停下了脚步。 粥粥见状也挺起了胸膛,傲然道,“我粥粥天下第一聪明!一定会有法子!” 何婆婆终于缓缓回身,抬眼看向我们,目光从我脸上移到粥粥脸上,半晌才低低“哼”了一声,重又转身离去。 我也没看清楚何婆婆是不是有甚么动作,只觉得脉门处一麻,身上本来被阻住的气血脉动又通畅起来,顿时感到浑身一轻,行动也自如起来。 转脸看粥粥,她也是一脸讶异,正蹦蹦跳跳试着使用轻功,看来也已是无恙。 粥粥欢呼一声,向我眨眨眼睛,“走吧!” 我吓一跳,难道这丫头这么快翻脸,这就忘记自己说的话了? 正疑惑间,粥粥已经不耐烦的跺脚道,“我怎么嫁了这么个笨蛋相公!快点去找你的不二娘子,咱们想法子帮何婆婆啊!” 我大喜,立时拉住她软软的小手,一起跑出去找亦不二。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亦不二果然也恢复了功力,我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轻飘飘的跃起,在一株花树的树干处掠过,怀里忽然多了个雪球似的软软物件。 直到她缓缓落地我们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碧绿眼珠波斯猫,正蜷作一团缩在亦不二臂弯中。 而从花树梢头紧随不二一起旋转着轻盈落下的,居然是妹妹头,咯咯欢笑着直奔粥粥而来,“妹妹头~乖~躲起来~嘻~”她大概以为刚才亦不二上树已然找到自己,所以才现了身。 粥粥摸摸妹妹头的长发,柔声哄她,“对,妹妹头最乖最可爱……” 妹妹头欢喜不已。 渐渐的,我们注意到亦不二的眼神投向我们身后,不用猜,大概是猫妙妙也自屋内出来了。 看到猫妙妙,亦不二怀里的小猫突然细声细气“喵喵”直叫,身体也不安份的扭动,终于挣脱了不二的爱抚,直向猫妙妙跑去。 看到猫妙妙脸上再次出现那种温柔表情,并蹲下身一下子揽住了跑来的小猫,我们都隐约猜出了这一人一猫的关系,也大抵知道了“猫妙妙”名字的来历。 一向不爱说话的亦不二居然开了口,语气颇为温和,“我以前住的地方也养了只白猫,名字叫做笨笨,笨笨除了爱吃鱼,还最喜欢吃莲子。” 猫妙妙竟也抬起头来,温柔之色流露无遗,娇声道,“呵,喵喵也喜欢吃莲子,对不对喵喵?” 那小猫竟似通人情般,果然仰脸娇滴滴的“喵喵”了两声。 猫妙妙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里面裹的正是今早出炉的莲子,她取过一粒喂给小猫,小猫果然埋头啮咬起来。 亦不二悄然上前,也蹲下身,一面伸手轻轻爱抚小猫,一面低低道,“我也想吃一粒莲子,可以么?” 猫妙妙一愣,随即羞涩而又欢喜的将摊着素帕和莲子的掌心伸过去。 粥粥一看,立时跳过去,大叫道,“猫妙妙,原来我每天吃的莲子都是你做的!真好吃,我也要!” 猫妙妙又是一愣,一边完好的脸颊上微微泛红,嘴角居然浮起了一丝笑意,果然也把掌心伸给粥粥。 哇塞!太棒了! 原来只要一点点关心和赞美,像猫妙妙这样严重自闭症的人也会愿意敞开心扉! 我赶紧趁热打铁,一起上去凑热闹。包括妹妹头都飘过来转着圈子嬉戏。 此刻的气氛真是我们来到这座湖心岛之后前所未有的和煦热烈! 不到晌午时分,也就是何婆婆还没来得及回来,近湖畔传来了响动,妹妹头和猫妙妙刚要去看看,被我拦下。 我让粥粥带她们姐妹先进暖棚避一避,自己则和亦不二一同循声过去。 原来是阿耐和爱猫儿居然带来了一条小船,爱猫儿亲自摇橹陪伴阿耐重回湖心岛。 见到阿耐,我心里高兴,急忙带着他们前往暖棚一起见过妹妹头和猫妙妙,一路简单交待了我们几个看到和感觉到的有关情形。 阿耐沉吟起来,也不多说甚么,只叮嘱我们继续好好陪伴何婆婆母女三人,何婆婆回来若问起,就说耐姑娘已经着手安排,不出三日自有交待。 趁着何婆婆还没有回来,阿耐和爱猫儿先行离去。 何婆婆回来我依言转告了阿耐的意思,何婆婆没有作声,脸色倒有些阴晴不定,终于甚么也没问,也不再封我们的脉门,自顾自离去。 三天的时间过的飞快,阿耐那里竟是没有半点动静。 这短短几天内,我们三个与她们母女几乎朝夕相处,关系倒是愈见融洽起来。尤其是妹妹头,天真纯良格外讨人喜欢,而猫妙妙其实也是一脉温柔心肠,只是独自久了,比较畏羞内向。 何婆婆嘴上虽不说甚么,神态间的不安也透露出她对阿耐安排的期待和犹疑。 第三日晌午,何婆婆从集镇回来后便独自躲进了暖棚荷塘。我们都明白,她大概也有些紧张。只有对着大片田田荷叶,才会觉得心头舒畅些。 眼看树影直了又渐渐偏转、我们都以为今天阿耐也不会有消息的时候,阿耐却施施然的来了。 非但阿耐来了,同时一起带来的还有一群何婆婆与我们都完全意想不到的客人。 一群素人集上整日淘气戏耍的孩子们。 阿耐这次弄了一条大船,很快到了湖心岛,呼啦拉下来十余个孩子,唧唧喳喳十分热闹,着湖心岛大约从来就不曾这般热闹过。 妹妹头和猫妙妙都没有回避,乍一见到这么多活泼可爱的孩童,显然有些发蒙。 顽童们发现这湖心岛上别有洞天,处处花草啼鸟,还有各种果树以及在林子中窜来窜去的小动物,都欢欣雀跃起来。 阿耐和爱猫儿未及交待甚么,孩童们就自顾自闯进了林中,正好一头撞见我们三人和妹妹头姐妹俩。 妹妹头和猫妙妙还是一身白衣飘飘,只不过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文静害羞,但两人脸上都没有蒙面纱。 孩子们突然看见这么一群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纷纷回头看向阿耐。 这时,何婆婆也听到动静,无声无息间也来到我们身后。 阿耐笑眯眯道,“谁刚才说喜欢吃何婆婆的莲子啊?” 孩子们异口同声答道,“我~~~~~” 阿耐转了转眼珠,悠悠道,“这两位姐姐就是何婆婆的闺女,你们爱吃的莲子就是她们做的,不过姐姐们不小心打翻了火炉子,所以烫伤了脸孔,你们说怎么办呢?” 立刻有几个小孩子飞跑过来,拉住妹妹头和猫妙妙的手,用软软的童音道,“一定很痛罢?我们帮姐姐揉揉……” 说着一群孩子一起围过去,竟自拉着妹妹头和猫妙妙道林子深处去玩耍了。 我们都怔住,大家谁都没想到,阿耐居然会想出这么一个法子,通过小孩子一下子拉近何婆婆母女与集镇居民的关系。 何婆婆的脸上一时表情变幻,说不出是甚么滋味。 阿耐这才与我们一起细细讨论以后何婆婆母女何去何从的法子。 原来,一件看似复杂的事情,若真有心去做,简单起来也真是简单。 大家因为都喜欢和尊敬何婆婆,同样信任和尊重耐姑娘,所以当阿耐婉转的暗示何婆婆和两个闺女因为曾经遭遇火灾而损及容颜乃至造成精神创伤而不得不扮鬼隐居春水芳草甸的湖心岛时,大家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完全同意配合阿耐的主意来帮助何婆婆一家正式回到素人集来。 阿耐于是主张先带孩子们去接触何婆婆母女,因为只有孩童天真纯洁的心灵,才真正不会介意那些外貌上的缺陷。 此外,阿耐已经交待下去,稍后工匠会来打造一座小巧桥梁连接湖心岛和世间生活,大家不会刻意打搅何婆婆母女,但只要她们愿意,随时可以出来,也可以邀请小孩子们前去游戏。 最重要的是,阿耐这次前来另外还带了两个人来。 快乐桔子斋的葭思和小志。 葭思和小志细细看过妹妹头和猫妙妙因为火灾被灼伤的脸孔后,温和的告诉何婆婆,她们姐妹的旧伤并非完全无药可救。 小志本来就是出身用毒行家,这种烈火灼烧一定程度上也属于一种热毒,何况他和父亲为了修复当年葭思损毁的容颜,极尽心力研制伤药,对于妹妹头和猫妙妙倒也可以适用部分,至少可以大大改观目前的严重伤疤。 何婆婆闻言,几乎抑止不住激动。 小志却又微笑道,“据我所知,素人集上有一所药铺子名叫‘王致亦’,虽然只经营药材,可老板兄弟王致和王亦其实也是专攻灼伤修复的国手大师,不过这兄弟二人脾气古怪,轻易不答应给人疗伤。说起来,也因为这偏执性子,这俩兄弟至今也不惑有余了,还都是一双孤家寡人,哈哈……” 何婆婆起先听的欢喜,后来又有些发愁,不由喃喃问道,“既然脾气古怪,不轻易出手,那老婆子该怎么办呢?” 葭思俏皮的笑了,“婆婆不用担心,这对宝贝也许不肯给别人医治,但只要是你何婆婆开口,他们却一定会答应。” 我也好奇起来,抢着问道,“为甚么?” “因为,王致、王亦兄弟生平最爱吃的东西,就是何婆婆的莲子。” 何婆婆又愣住了,脸容渐渐舒展,眼角却不自禁的沁出了泪光。 远远的,传来妹妹头和孩童嬉戏的欢笑声,偶尔还有小猫喵喵的细细叫声。 鸟鸣婉转,花香浮动,有隐隐的童谣随风传来。 “莲子何甜甜,口水三千尺。” “莲子何甜甜,口水三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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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海地于2004-03-30 23:33:4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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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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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ane于2004-03-31 01:00: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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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开头看到粥粥、亦不二、阿耐纷纷出场,还以为是恶搞文章,却原来这么好看,最后还来了温馨感人的一幕,呜,受不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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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八笑于2004-03-31 10:28:1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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