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死亡所能伤害的，只是爱你的人。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前同事G，愿她在另一世界得到应有的快乐。

　　一

　　采真住在十二楼。
　　凭栏俯览，十二楼上与地面之间是一段危险的距离，常看得人不由心有一颤。
　　采真常常看，例如，在闻见天宇身上女人香后，在发现他肌肤上异样的红痕后。
　　这种时候她不会与他大吵大闹，只默默地走到阳台，垂视楼下风物，猜测关于自由落体的速度，心里模糊地想，倘爱已无所依靠，莫若粉身碎骨。
　　这日她离跃身跳下真的只差一步。
　　之前接到一个天宇手机误拨出的电话，显然是在嬉闹中身体不慎摁到按键，重拨了家里的号码，她接起，没听到他说话，传来的只是零乱的，男欢女爱的声音。
　　往昔的疑惑就此坐实，连劝慰自己的理由都没有，她已避无可避，只觉了无生趣。
　　“这样的男人还要来干嘛？离婚得了！”以前，她在这陌生城市里唯一的朋友思思曾这样建议，说天宇对她的漠视连她都看不下去。
　　思思是个漂亮尤物，裙下之臣无数，从不觉世上有值得珍视的爱情，自然体会不到她的痛苦。
　　与其离婚，不如死去。她已离不开他，若一定要放手，就为他死吧，好歹他总会因此忘不了她。
　　阳台上的夜风抚过她苍白的脸，双手摁着冰凉的护栏，她已准备加力。
　　但那一瞬忽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看，随即讶异地发现开门进来的人不是天宇。
　　那是个穿天蓝色长裙的女子，长发披肩，有高挑秀颀的身材，左手揽着一盆深红的玫瑰，右手尚在抽取门锁中的钥匙。
　　那女子看见她亦有短暂的惊讶，但很快回复正常神色，放下花盆，落落大方地步入阳台，朝采真伸出手，笑得友好而温和：“你好，我是May，这套房前业主的……前妻。”
　　怪异的身份，采真想了想才明白，略有些迟疑地与她握了握手。他们现在这套房的确是由中介介绍的二手房，据说业主忙着出国，所以当初他们仅花了几天时间，以很低的价钱就买下了。
　　May继续解释：“我与我先生离婚后就出国了，很久没联系，后来听说他把房卖了。但这次回国一时竟没想起这事，还用以前的钥匙来开门……难得你们一直没换锁。”
　　采真腼腆地笑笑。本来也记着要换的，拖着拖着就忘了。
　　May看看那盆玫瑰，带歉意说：“不好意思，有一不情之请。这盆花能否暂放在这里几天？这花本来寄放在一个朋友家中，今天我特意去取回来，却没想到房子已卖出。我要另租房住，带着花四处跑很不方便，所以，希望……怎么称呼？”
　　“我姓顾。”采真说，看着May温暖的笑容，忍不住又补充：“顾采真。”
　　“嗯，采真。”May居然很自然地直接唤她的名字，就如多年熟识的老友，“能帮我照料几天么？这花很好养的，每日浇点水就好。”
　　采真踟躇，May见她不答，似有些着急，连连道：“真的很抱歉，若非我现在尚未安定下来，我也不会如此麻烦你……就三天……或者，两天？一天？……你就搁阳台上，每天一点点水，真的很简单的……”
　　最后，采真毕竟还是点头了。她的个性让她很难有当面拒绝别人请求的时候。
　　May喜悦地道谢，看得出她很在乎这盆花，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记得浇水，小心风雨，若串门的邻居带宠物，别让它碰着……”
　　她走后，采真把花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呆呆地看。本来寻死的心经此一事倒莫名地淡了，许是因为答应了人照顾花，忽然就觉得生命多了种责任，或者，仅仅因为May暖如春风的微笑，再或者，也与这玫瑰花色有关，那么绚丽的深红，映入眼中，让人很容易忆起以往一些美好的事。刚才还在想死若秋叶，这玫瑰，倒令她想起了另一句：生如夏花。

　　二

　　翌日夜，采真照例在家中等天宇归来。这些天，他归家的时间是越来越晚了。
　　十一点时门铃声响，跑去开门，看见门前的人不是天宇而是May，心便又凉了凉。
　　May似丝毫未看出她目中的失望，仍是笑得一如阳光般灿烂，挥舞着手中一袋紫红色泽的东西，说：“亲爱的，我房子还没找到，现在住酒店，所以今天还不能带花走。为表歉意，我送你一袋玫瑰花茶。”
　　不待她回答就进了门，哼着歌轻车熟路地游走于厨房与客厅间，找玻璃杯、热水，与冰糖，须臾，一杯热雾氤氲的玫瑰花茶便呈于采真面前。
　　“据说玫瑰花茶消暑助食欲，美容养颜。”May拉采真坐下，指着花茶说：“这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这茶清香，颜色又好看，只看看心情都很好。你也多喝喝，肯定会笑口常开。”
　　那一簇花蕾漂浮于水面，渐渐于有热度的液体中释放其色香，不久杯中便有悦目的颜色，空气也染上了玫瑰温热的香气。采真举起杯，一朵浅浅的微笑先于杯中花露吻上她的唇。
　　“你手指纤长，真漂亮。”May目光落在她执杯的手上，赞道，“皮肤也很好，就是有点苍白……肯定不常运动吧？”
　　采真赧然颔首。May哈哈一笑：“跟我一样！”
　　采真看看May，发现May果真皮肤也很苍白，像是很久没晒过太阳。
　　“明晚跟我去健身中心健身吧。”May又建议。
　　采真本能地婉拒，May瞬目道：“与先生有约在先？”
　　愣了愣，采真想，是啊，天宇又不会早回，一个人在家等又有什么意思？确不如跟May去玩。
　　于是答应。
　　她们去楼盘小区中的健身中心。练练形体、瑜珈，May又拉采真去跳爵士舞。
　　“看看第一排左边第二个男生，帅哥哦！”May连使眼色，压低声音提醒采真看。
　　采真只略看了看眼神就移开。自结婚后她就很少留意别的男子。
　　“呵呵，帅哥跟玫瑰一样，都是养眼的物质，为了心情也要多看。”May说，“这与对婚姻的忠诚无关，只是一种让自己保持开朗心境的练习。喜欢看帅哥的女子必热爱生活。”
　　心略有所动，采真不禁又看了帅哥一眼，果然觉得他的俊朗赏心悦目。他若有感应，亦看过来，四目相触，他礼貌地微笑着点头，采真倒如少女一般羞红了脸。
　　此后May常常约采真去健身，而一旦她们出现，那帅哥也必会现身与她们共舞。“真是每天都按时出现，我们以后就叫他按时吧。”May笑说。
　　“按时显然对你有意思。”May断定。
　　采真忙摆首：“哪里！你比我漂亮这么多，他想接近你是真。”
　　May笑得奇异：“不，就是你……他的眼睛可看不见我。”
　　她的结论也许是对的，有一次May暂时离开去买饮料，按时朝采真迎面走来，“嗨”了一声便在她身边坐下，与她攀谈，并询问她的名字。
　　但采真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告诉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