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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夫人 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九歌·湘夫人》 亦想过以死抗王命,但岑飏止住了她,用淡淡一语:“你死了,大王必会迁怒于公子。” 于是知道别无选择,她穿上为凭祎而织就的嫁衣,步入玄湅的后宫,决意将自己的半生喜乐交换凭祎的平安。 伏波并不争宠,对玄湅亦罕有迎合之举,玄湅却待她优渥,锦衣玉食、稀世珍宝不绝地赏,圣眷之隆,自王后以下,后宫无人能及。 便有人嫉妒。后宫的女子们凡聚集相遇,无不对伏波百般诋毁,甚至蓄意陷害,在王后面前多加攻讦。王后是个寡言的人,亦不爱兴风作浪,故倒不会随意对玄湅转述后宫之言,但对伏波颇冷淡。 她们背后的动作,伏波不会不知,却也不理,漠然淡看,只当那是出戏。从那些女人嫉恨的目光中,她倒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有多美丽。冷笑,是她对她们表达的最大敬意。 她几乎从不反击,很多时候,她甚至希望她们阴谋得逞,让自己失宠于玄湅。哪怕寂寥地渡过余生,也好过与不爱的男人长年相守。 但玄湅对她一如既往,后宫女子陷害伏波的伎俩总是很容易被他窥破。 “而且,我想,就算大王明知你真做了她们所说的事,他也会不动声色地维护你。”溪荪不无感慨地对伏波说,“其实,大王对你真的很好,你何不……” 伏波摇摇头,伸腕于案上,倦怠地埋首于臂间,闭上了无神采的双目。 溪荪自幼耳濡目染,也略通医术,见她面色有异,忙过来为她把脉,随即惊问:“你病了?” 她是病了,日渐消瘦,面色晦暗。这病诡异,无人能诊断出病因。后宫谣言顿生,说是邪灵侵身,将她留于宫中必将损伤王体。 玄湅不顾传言,仍频频去看她,终于有日伏波半夜惊起,举止癫狂,并将玄湅抓伤。王后闻讯后叹道:“果真是鬼神附体了。”遂向玄湅请求,送伏波去别宫北苑静养。 玄湅阴沉着脸闷坐半晌,最后抬首,冷道:“好,送她去北苑。” 北苑位处洺城北郊,与都城被洺水支流隔开,原是国王避暑行宫,后渐被废置,只偶将失宠的后宫女子送往那里幽居,侍从婢女稀少,等于是改做了冷宫。 伏波安静地乘舟入北苑,依王后吩咐,只带溪荪一名侍女。昔日宫婢与她辞行,无不泪流满面,而伏波倒淡定,无任何哀戚之色。 仍旧萧条度日,仍旧日渐消瘦,与溪荪说话也少了,但不忘每日命她去采她想要的几种花。 这日溪荪为她采来一束凤仙,插于瓶中后离开,少倾,再推门而入时,见那束花被伏波一手持着,一手采摘花朵,闻声转首,唇间竟也衔有一朵。 她穿着白色素衣立于窗边,面色苍白,眼周与嘴唇、指甲皆隐透乌暗色泽,惟唇上凤仙朱红,像一点胭脂滴落在淡墨的美人图上。 见溪荪进来,她恍惚地笑,轻轻将花朵抿入口中,缓缓地嚼。 溪荪凝神一看,见她手中凤仙叶片已不见,想必也是被她摘食。 疾步过去将花夺下,溪荪急问:“你做什么?” 凤仙有散血通经,软坚透骨作用,也可治伤,但如她这般生服,却是有小毒的。 溪荪顿悟,知她病因,垂泪道:“你还生服了什么花?” 而伏波只是笑笑,并不答她。 溪荪大恸,一把抱住她放声悲泣,伏波亦搂住溪荪,轻拍她背,笑说:“我若现在病死,也不会连累他了。” 翌日,伏波再命溪荪去采凤仙,溪荪却摆首:“我去给你采些荷花。”言毕出门。天阴,有小雨,她披了件长长的蓑衣,戴上斗笠,乘舟没入藕花深处。 许久未归。伏波凭栏以望,但见十里风荷轻曳于烟水间,烟水茫茫,杳无人影。那雨,下得越发大了。 黄昏时,那叶宫中扁舟终于重现于潺湲流水中,舟上堆满荷花莲叶,沐雨浅浅划近。 岸边守卫的兵卒跑出观望一眼,看见舟上依旧是那着蓑衣斗笠的身影,便又转身跑回檐下避雨。 舟中人捧着满束荷花上伏波所居楼阁。伏波犹在凝望楼外风雨,听人进来也未回首,轻叹一声:“落雨时就不要外出了,仔细染上风寒。” 那人和言答:“为你,总是值得的。” 伏波惊起回首。那人将荷花插瓶,除去蓑衣斗笠,再看她,朝她微笑。 瞬间的悲喜令她泪盈满眶,千言万语惟凝于一声轻唤:“公子……” 凭祎缓步靠近她,深看她:“听说你病了?” 伏波颔首,但又说:“无大碍,已好了。” 凭祎轻问:“几时好的?” 伏波含笑,仰首看他:“现在。” 凭祎也笑,带一抹抑郁神情:“我终究是来迟了。” “那已很好。”伏波伸臂环住他腰,轻轻依偎着他,自然而然地,做出这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我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第一次感觉到凭祎的体温,第一次被他所拥抱,当凭祎的双唇第一次触及她肌肤,伏波闭目,闻见杜若香。 凭祎于破晓之前离去,仍披蓑衣、戴斗笠、乘扁舟。这次乘舟回来的是溪荪,她亦带回满舟荷花,如常插瓶清养,神色无异。 此后伏波不再命溪荪去采含毒的花,饮食归于正常,脸色也渐好。二人默契地不谈凭祎夜访之事,伏波偶尔会独对流水沉思,间或微笑,溪荪见了也感愉悦,却不会问她什么。 一连数十日不提公子凭祎之名,直到某日,伏波枯坐沉默良久后,唤溪荪进来,递给她一匣子,说:“把这些药带给公子,请他再配几味,煎好送来,治我的病。” 溪荪打开匣子,见里面的药是半夏、合欢、附子、王不留行,不解道:“姑娘这是要治什么病?怎么配这些不相干的药?” 伏波不答,只说:“你只管送给公子,请他再配上通脱木、远志、百合,一起煎到三更,下天门冬。” 溪荪困惑地细看药材,喃喃重复伏波所说药名,片刻后忽然变色:“姑娘,你……” 伏波一笑:“好,你都明白,他无理由不懂。” 溪荪领命而去。是夜三更,伏波悄然下楼,独往北苑东门。那门狭小,少有人进出,守卫的侍卫只二人,饮了她预先赏赐的和迷药的酒,此刻均已沉醉如泥。 立于城楼上,四周静谧,水般月色。听夜风吹拂耳边散发的细碎轻音,数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点滴,为待一人,望尽天涯路。 但未见他来,而夜已深。 而夜已深,秋深霜露重,不觉已浸凉了衣襟。 待到黎明时,终于闻见些微车马声,举目望去,见天边荻苇秋草之上,隐现一列王室旌旗,引领浩浩荡荡一行王族车马,沿着官道朝东北行去。 并非要等的人。天将亮,仍不放弃,端然立,等他来。 最后有人上来,却不是他。 “姑娘,”溪荪泫然,“我们回去罢,公子不会来了。” 她不声不响,仿若未闻。 “公子不会来。”溪荪重复,声音中有一丝愤恨的情绪,“看见车队了么?今日公子启程往芑国,准备迎娶芑国王女!” 伏波目光随天际车行,不怒不悲,似专注地看。 “据公子府中家臣说,早年公子出使芑国,芑国国君极赏识他,欲嫁女予他,因王女那时年幼,故未正式纳聘,但这桩婚事已算订下。去年芑国遣使重提联姻之事,大王才亲临幽篁山把公子接回都城……”溪荪拭泪,再道:“公子看了我呈上的药材,凝视良久,关上匣子递还给我,说:‘请夫人恕凭祎无能,无法配齐此药。凭祎有负于夫人。’然后便让家臣送我回来。” 伏波依旧默然,待车队完全湮没于天地间,才悠悠转身,朝溪荪笑:“那,我们回去罢。” 不等溪荪答应,她已径直下楼,以飘浮的步履踏着淡蓝晨光朝居处走去,带着一抹冰凉笑意,轻声吟唱一曲歌:“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随后小病一场,终日缠绵病榻,神思恍惚。有一天忽然睁目对溪荪道:“找人禀告大王,我已有身孕。” 溪荪瞠目:“要告诉大王?” 伏波颔首,微笑:“当然,大王是孩子的父亲,自然要告诉他……怎么?不恭喜我么?” 得知她有孕,玄湅迅速将她接回宫,并命医官悉心诊疗。伏波的医术救了她,在医官诊脉前,她悄服药物,并腋夹异物以变脉动,顺利使医官将受孕时间诊断为离宫赴北苑之前。数月后,又服催产药,令生产时间与诊断的受孕时间衔接得天衣无缝,所以,无人怀疑她诞下的孩子不是玄湅的儿子。 孩子被玄湅命名为子暾。之前玄湅的儿子皆夭折,子暾便成了樗王玄湅膝下唯一的公子。 大概因生子之故,玄湅待伏波之优渥尤胜以往,她说喜欢北苑的风景,他便下旨修葺扩建北苑以供她居住。北苑建好后,玄湅决定在那里庆祝子暾周岁生日,并在此日正式封公子凭祎为莘阳君。 北苑盛宴时,伏波才再见到阔别将近两年的凭祎,他风仪容颜还如当年,惟身边多了位现今身份是他夫人的芑国王女。 那王女眉目虽清秀,但成亲一年多,看上去仍像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孩。她安静地伴他而坐,也不多话,只在他跟她说话时悄悄抬目看他一眼,那时眼眸晶亮,满是锁不住的喜悦在闪动。 伏波冷眼看着,想起当年自己在他面前也曾是这般模样,而今二人殊途,回首再看,已是隔世般遥远。 酒过三巡,多数宾客倚醉观歌舞联翩,凭祎悄无声息地起身,信步走到水岸凉亭内淡看芙蕖月色。伏波略等了等,也借口不胜酒力向玄湅请辞回宫。玄湅颔首,她离席,带着溪荪漫步回去,走至凉亭边,作偶见凭祎状,朝内走了几步。 凭祎回首见她,遂转身恭敬一揖。伏波留意到在她走近时,他隐约向后轻移了一步。 心底冷笑,面上带的微笑却是如对别的臣子那样温和而矜持,伏波道:“莘阳君大婚时我尚未康复,故未曾亲自道贺,改日定补上薄礼一份,聊表贺意。” 凭祎再微微欠身,道:“难得夫人如此上心,凭祎与拙荆拜谢夫人。” 伏波略转身望月,唇际笑容未改,神情悠闲得似在谈论明月清风,然所说话题却陡然一变:“告诉我原因。” 这句话语调自然平和。她知道远处玄湅的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她,她不可以对凭祎表现出任何异样神色。 凭祎也镇静如常,顺她目光望去,复又垂目,细心保持着与她的距离,以人前一贯磊落姿态答她:“凭祎不可负王兄,不可弃与拙荆婚约,亦不可令家国蒙羞。”声音的高低都巧妙地控制在她能听见,而别人不闻的状态。 目中起雾,但坚持微笑,她甚至不能让笑容有一丝僵硬:“所以,你宁可负我。” 他还是垂目谨立,带纯粹礼仪式的浅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且凭祎若离了樗国,便一无是处,带你走,也仍是累了你,害了你,负了你。” “不,”她柔和地说出驳斥他的话,“你舍我娶她,是因为她能给你带来切实的平安。” 凭祎亦不否认:“若非有此婚约,恐我当初也无命与你相遇。” 芑国与樗国同为南方大国,百年来屡有纷争,彼此都有觊觎之心,近年芑国国力大增,气势渐盛过樗国,凭祎十六岁时芑国就有意出兵攻樗,幸而凭祎出使谈判,才化解了一场危机。芑国要与樗国联姻,樗国自然是乐意的,而芑王指定嫁女予凭祎,大概也是当年王太后与现在的玄湅难下决心除去凭祎的原因。 居于宫中久了,少时不懂的许多事也逐渐看得明白。伏波低叹:“何必当初!”转身离去,只悔自己太天真。 夜间与玄湅独处,玄湅问起她与凭祎对答之事。她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向他贺喜,他向我道谢,此后随口聊了几句月色天气。他说如今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皆因大王治国有方。” 玄湅牵了牵唇角:“是么?” 伏波故作不悦状,凝眉道:“大王这般说,倒似疑我与莘阳君有私?” 玄湅忽地哈哈笑:“怎会!”少顷收声,盯着伏波,正色道:“我在决定召你入宫之前就先问过他,他是否对你有意,若有,身为长兄,我必不夺弟所爱。他听后只淡淡一笑,当即便答说,他与你仅有数面之缘,并无任何瓜葛,但倒是常听人赞你娴雅淑慎,宜室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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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米兰Lady于2004-11-15 23:05:2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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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司命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湅雨兮洒尘。 灵云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 ——《九歌·大司命》 这年岁末,北方强国勍国遣使来洺城,商谈联樗攻芑之事。 使臣周浔称,芑国一向对周遭诸国虎视耽耽,有吞并之心。勍国新近得探子信报,知芑国正秘密练水军,有意渡江进犯隔江相望的勍国,若得逞,再借势逐一灭樗、郛、樾、晏诸国,称霸天下。所以勍国国君欲联合樗国,先出兵攻芑,若能灭芑自然最好,倘不能攻下,合两国之力与其交兵,也足以令芑元气大损,从此一蹶不振,无力再进犯他国,受其威胁多年的樗国更可高枕无忧。 以莘阳君凭祎为首的多数重臣纷纷反对,凭祎态度尤其坚决,道勍国此举明显是计,芑国若要吞并他国,必会先灭同处江南的相邻弱国,绝无可能冒渡江之险去攻打国力强盛的勍国。勍国必是想离间已联姻和平共处的芑樗两国,挑起两国战争,待两败俱伤再坐收渔人之利。 玄湅亦以为然,很快下令将周浔囚禁在洺城,不许其归国。 凭祎再进谏,力主斩使立威,玄湅却迟迟未表态。凭祎便继续率群臣频频进谏,请斩周浔以慑勍国,并巩固与芑国之谊。 玄湅仍未作决定。某日在后宫独思良久,忽然将伏波唤来,告之此间情形,问她:“依你看,这周浔是斩是放?” 伏波略一思索,答:“放好。若斩了他,恐怕勍国一怒之下会出兵攻樗。” 玄湅道:“这倒毋须担心。勍国虽强,但现要渡江攻打我国也尚无把握,何况北方诸国对它何尝无觊觎之心,若它倾举国之力来灭我,必也有黄雀在后之忧。” 伏波叹道:“就算勍国不会全力进犯,但使臣被斩是莫大耻辱,为了一国颜面也会出兵。两国交战,必有伤亡,于国于民都是不好的。不若先放出周浔,赐以厚礼,好言抚慰,虽不接纳勍国建议,但也可让他回去通两国之好。我国与勍通好,芑若日后有心犯我,也会多一重顾虑。” 玄湅似笑非笑地看她,道:“你这般为勍说话,倒像是有些私心。” 伏波一凛,旋即跪下:“大王英明,我这些小小心思,自然一看便知。是,伏波确有私心。听说勍国对周浔颇为重视,有意出重金珍宝,并许嫁王女,以赎回周浔。故担心大王不主动放周浔,勍国必嫁王女来赎,届时王女入宫,大王就会将伏波弃若敝履了。” 罕见地,玄湅的双目闪过一点温暖的光,他一向冷硬的脸竟有了些许柔和的感觉。笑得那么轻柔,像是怕惊动了她,他双手搀起伏波,对她说:“我即刻下旨,放了周浔。” 伏波欠身行礼送他离去,待他走远,再抬头,呈出一缕冷笑。只要肯花点心思,哄他高兴并不是难事。周浔之事,她是有私心,却不是怕勍国王女入宫分宠,而是,仅仅是,她希望凭祎不开心。 每次想起玄湅转述的凭祎的话,心就开始滴血。她常劝自己,玄湅兴许是骗她呢,凭祎怎可能把自己推入他人怀抱,但那两句话始终回旋于脑海,永远无法消除。她甚至能设想凭祎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和他那时那据说“淡淡”的笑容,以至忆起时,就仿若亲眼目睹凭祎如何在她面前说出。 她也许可以原谅凭祎当初的失约,却决不原谅他说的这寥寥数语。 此后玄湅常就政事问她,而她的原则很简单,选择与凭祎相反的立场便是,玄湅亦每每爽快接纳她的意见。伏波心下也明白,其实他早有定论,何尝需要征询她意见,问她,不过是听想要的答案自她口中说出,但求舒心罢了。 看着玄湅的微笑,她会猜想她的推波助澜会令凭祎的神色如何抑郁。她以为自己会因此很开心,然而并非如此,从那以后,她真的不曾快乐。 “自从你入宫后,每次见你,你都是怏怏不乐的模样。”一日,进宫探望伏波的岑飏不禁叹道,“我都快记不起你笑时的神情。” 伏波便微笑:“怎么会,我也常常笑,就如现在。” 岑飏摇头:“不是这样。真正的笑出自眼睛。” 伏波黯然,敛下唇角弧度,轻叹一声。 岑飏苦笑道:“你如今越来越像当年的沅夫人了……我真后悔,当初不应带你与王室接触,更不应答应送你入宫。” “我们有选择么?”伏波说,“命该如此,我从来没怨过父亲。” 岑飏沉默,须臾,看着伏波说:“如果有可能,不如逃离此地,我怕你再这样下去,将难以避免沅夫人的命运。” 伏波一笑置之:“怎有此可能。” 岑飏却认真起来,凝眉恳切地说:“只要有心,总有法子的。你好好想想。” 伏波启唇欲再说,却忽地背脊生寒,似有一道莫名冷光直刺而来。 回首,看见玄湅。他面色阴沉,目光在她与父亲脸上徐缓移动,最终落定在岑飏身上。 岑飏跪下请安,玄湅久久未应。心不安地加速跳动,伏波有不详预感。 果然,岑飏离都还乡后不久即有噩耗传来:岑飏在返回幽篁山途中路遇流寇,遇害身亡。 从那天起,伏波不再说话。得知父亲死讯那天她哭过,而后再无任何特别悲伤的神情,除了不说话,一切举止行事还跟以往一样,玄湅召她,她亦如常侍寝,看不出她对他有何异样情绪。 玄湅百般试探,再软硬兼施,仍迫不到她说话。一次宫中晚宴,他刻意让凭祎坐在离伏波颇近之处,然二人各自漠然端坐,就算偶尔目光相触也会自然移开,那一刻并不尴尬或惊惶,平稳扫过,感觉不到一丝滞涩。 凭祎起身祝酒,玄湅命他转敬伏波,凭祎遵命敬伏波,伏波欠身,再双手举杯,一言不发,饮尽杯中酒。 “岑姬未谢莘阳君,失礼了。”玄湅笑道。 伏波闻言起身,向凭祎一福以示歉意,凭祎也一揖还礼。 玄湅瞥了瞥伏波,对凭祎解释道:“她因父亲去世,过于哀伤,以至无法开口说话。” 凭祎颔首,向伏波道:“夫人节哀。” “要治她这心病只有一个法子,捕到害了她父亲的凶手,为她复仇。”玄湅漫饮一杯酒,再看凭祎:“我忙于政事,苦于无法分身为岑姬解忧,未知王弟可愿代我行此事,寻捕她的杀父仇人?” 伏波一怔,侧首看凭祎,殿中其余诸人都觉这要求颇怪异,不解玄湅何意,也都朝凭祎望去,一时鸦雀无声。 而凭祎思索的时间不过一瞬,很快展眉应道:“凭祎领命。” 玄湅徐徐点头,加重了语气说:“听说,那人是芑国来的流寇。” 半月后,伏波生辰,玄湅设宴于宫中,让宫眷齐来相贺。其间莘阳君求见,玄湅召他入内,他缓步进来,着素色衣裳,右手提一个黑帛包裹的方盒。 双手举起方盒,他说其中是给伏波的贺礼。宫女接过转呈伏波,伏波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人首级。 看清了的宫人不由惊呼,伏波却毫不惧怕,伸手握住那首级须发,将他提起,凝神细看。 这人她认得,是宫中的侍卫,武艺精妙,玄湅曾当她面赞过。 玄湅原有的笑意敛去,直视凭祎,目中冷光可凝出千尺寒冰。 凭祎亦回视他,平静地开口:“凭祎不敢有负大王所托,已捕杀了杀害岑先生的凶手。” 玄湅无语,目光也不曾自凭祎身上移开。众人沉默,无人妄动,一触即发的危险,连空气仿佛都不敢流动。 忽听伏波轻笑一声,提着首级慢走至凭祎面前,缓缓对他说:“莘阳君,你误会了。”提高首级以示他,看入他眼眸,“杀我父亲的人不是他,是,芑国人。” “是么?”凭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凭祎弄错了,抱歉。凭祎自会向大王请罪。” 玄湅也浅笑,道:“此事以后再说。无论如何,今日岑姬开口说话皆拜莘阳君所赐。莘阳君请坐,不妨畅饮几杯。” 凭祎道谢,坐下,接过宫女手中酒壶,自酌自饮,就此缄默。 次日,他以误杀禁中侍卫为由,引咎请辞,请大王允许他隐居幽篁山思过。玄湅作礼节性挽留,经他再三坚持,才“勉强”答应。 凭祎启程时,玄湅亲临洺城南门相送,漠然负手立于城楼上,接受凭祎最后的跪拜。 那时,宫中的伏波在庭中漫步,仰首看檐间孤燕徘徊飞旋,良久。忽然将溪荪唤来,吩咐:“给我采一束杜若。” 溪荪叹道:“姑娘,杜若花期早已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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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米兰Lady于2004-11-15 23:05:4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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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司命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驾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孔盖兮翠旌,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九歌·少司命》 若想完美地报复一个人,那么,起初就不要让他察觉到你有报复之心。于玄湅如是,于翾紫亦如是。 翾紫是伏波在樗宫中唯一值得一提的对手。那年她以西部小国郛国所献美女的身份入宫,紫羽翠衫,长发曼髢,光艳陆离。舒纤衣在玄湅之前盈盈一舞,玉佩翩珊,舞裙旖旎,飘若春云,玄湅的眼波便随之晃了晃。 相较伏波之素,她是一朵艳色的花,且还宜嗔宜笑。一时间使得玄湅连伏波也冷落,让她独擅其宠。 亦是个有心思的女子,入宫不久便看出伏波是王最为重视的夫人,自己不可忽视的劲敌。于是试探,挑衅,欲知伏波底细。 烟视媚行倒不是她一贯的姿态,她喜欢让一双漂亮的大眼沉淀出最清澈的目光,诚恳地看着面前人,令自己显得纯真又无辜,促使别人记起她吹弹可破的二八妙龄,尤其是在身为五岁子暾母亲的伏波面前。 “姐姐,”某日她捧着一颗夜明珠出现在伏波面前,用最甜美的声音唤伏波,“大王赐我一颗夜明珠,说此珠原是一对,一颗先赐给了姐姐,这颗就赐给我做首饰用。可我想,此珠既是一对就不应分开。情人分开会忧伤成疾,明珠是有灵气的,分开必也会减损其辉。所以我把我这颗明珠献给姐姐,姐姐拿去与原有那颗镶成一对耳珰,日后戴上,一定艳冠后宫。” 伏波淡笑道:“多谢妹妹美意。但妹妹新近入宫,妆奁未齐,我哪能接受妹妹如此重礼?若厚颜收下,再没面目见人。”转身取出一支镶了夜明珠的簪,“惭愧,妹妹今日来我才记起为妹妹准备的礼物尚未送出,正好妹妹来了,就当面交给妹妹罢。我那颗明珠已镶在这簪上,妹妹若喜欢就用,若不喜欢就摘下明珠镶耳珰罢。” 翾紫百般推辞。伏波也不多言,径直把簪插在她发上,握着她手不许她摘下,再紧握她手把她送出门去。 一夜伏波侍寝,半夜忽有翾紫宫人奔来禀报:“夫人突犯心绞痛,疼痛难禁,不住哀哭。” 玄湅当即披衣而起,前往翾紫宫室。 翌日翾紫特意来伏波处谢罪,楚楚可怜地牵着伏波衣襟说:“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心痛又不是什么大事,忍一忍也就过了。只恨奴才多事,偏瞒过了我跑来禀告大王……” 伏波轻轻拉她坐下,温和地看着她说:“有病要好生将养,请大王过去照料也是应该的,你的宫人做得对。若知情不报,日后被我知道了,我还要请大王责罚她们呢。”又认认真真地为她诊脉,须臾展颜道:“不碍事,调理一些时日就好。我这里有一些药材补品,一会儿让婢女送到你宫里去。” 另一次,伏波与翾紫齐为玄湅侍宴。伏波穿了一件新衣,是玄湅赐西域天蚕丝绸布料给她制的,柔美无匹。翾紫起身为玄湅斟酒,忽地足下一滑,半壶琥珀色的酒液就泼在了伏波的素色衣裙上。 “啊,姐姐,真对不住……”翾紫睁大眼睛,莹莹泪珠眼见就要夺眶而出,持丝巾在伏波身上又拭又擦,连声道:“姐姐恕罪,我真该死!怎的这般不留神,姐姐的衣裳价值连城,翾紫就算死十次也不足以谢罪呀……” 依然是悄无痕迹地把初萌的怒意泯去,伏波只一笑:“些许小事,妹妹言重了。衣裳洗干净就是,哪里关乎生死。” 这些事,连溪荪都看不过,不解地问:“姑娘,你能容忍她?” 伏波平静地答:“不能。” 溪荪更诧异:“那你为何一再忍让?” 仍只是笑笑,这次伏波没有回答。 翾紫见伏波对自己尚且如此退让,便越发狷狂,不将宫中任何女子放在眼里,刻意打压欺侮,玄湅又处处维护,后宫怨声载道。甚至有夫人对伏波推心置腹:“以前我们见你专宠,都觉不满,常与你作对。如今见翾紫如此嚣张,才知你是何等温良贤淑。” 半年后,翾紫怀有身孕,但胎动不安,且觉燥热,服了安胎药亦不见效。她见后宫夫人之子非胎死腹中便幼年夭折,惟伏波所生公子子暾平安长到五岁,便欲打听她安胎养生良方。因对伏波始终有戒心,恐她故意说错药方害自己,就不直接问她,而命从郛国来的贴身侍女以重金贿赂溪荪,请她透露伏波育子时的药方食谱。 自然,溪荪将此事完全告诉伏波。伏波想了想,对溪荪说:“告诉她,秘诀是兔肉。” 溪荪遂故作神秘状,拉翾紫侍女至无人处,低声说:“岑夫人怀子暾公子时每日必吃兔肉,饮兔汤,并服兔脑。故得以顺产,母子平安,小公子也安康体健。这个法子除了你家夫人可别再告诉别人,否则人人都能养大公子,将来免不了一番争斗。” 侍女半信半疑:“真的么?吃点兔肉就可以安胎顺产?” “当然,不信你们翻医书去。”溪荪正色道:“尤以野兔药效最佳。别问宫中厨子要,他们在外买的兔肉都不新鲜,吃了也无用。” “这个容易,”侍女笑道:“我们郛国女子个个会骑射,自己出宫猎几只野兔回来便是。” 以翾紫的机心,她必是翻了医书查看兔肉功效了的。就药效来说,伏波与溪荪倒没有骗她,她能找到的医书上都大致写有如下内容:兔,辛、平、无毒,凉血活血,解胎中热毒。催生易产。 但重点不在药效上。 两日后,自翾紫宫中传出玄湅一声怒吼,显是自极癫狂暴怒状态之下吼出,其声震天。 伏波听见,侧首对溪荪微微一笑:“他看见了。” 他看见,一只剥皮的兔头安然稳置于自己宠爱女子的餐桌上。那女子见他进来,笑着盈盈起身施礼,再亲自选取一块烤得焦黄的兔腿,递到他唇边:“大王也尝尝,我让侍女出宫猎来的,很新鲜呢。” 经缝合的缺唇隐隐作痛,像是又要裂开,胸中热血翻涌,几欲喷出,他狂吼一声,一把将翾紫推倒在地,目眦尽裂。 因他的兔唇,兔在宫中便成了没人敢提的禁忌,虽无明文规定,但无人会想到吃这种动物,更何况当着他面。 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族女子。 玄湅重重地喘气,半晌后调匀呼吸,冷看倒在地上惶惑地睁着一向无辜的大眼,尚不知自己所犯何罪的翾紫,作出了对她的裁决:“拉下去,把她的嘴唇割掉。” 再美的美女没了双唇也就不再美丽,失去了锐利的威胁性。消息传出,后宫之人只差没欢呼雀跃。 翾紫被投入一间破屋,玄湅没取她命大概是顾及她腹中的胎儿。但往日受足她气的后妃们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利用她们善于诽谤的天赋,编造了一个有声有色的谎言,称翾紫的孩子是与侍卫私通而得的。玄湅也信,赐一束白绫,命她带着腹中子自尽。 “现在,你明白了么?”一个天日清美的早晨,伏波修剪着一枝准备插瓶的粉色桃花,似闲聊般地对溪荪说,“我当初一味退让、忍让,是要纵容她,惯坏她,让她对别人更嚣张,以至树敌太多。而一旦她一步不慎,这些人就会群起而攻之,令她万劫不复。” 一切仿佛重又回到翾紫未入宫时,伏波在宫中的地位稳如磐石,再无人可撼动,连王后都不得不敬她三分。伏波入宫第八年,王后病逝,宫人皆猜若玄湅不与别国联姻另娶王女,便必将立伏波为后,但事实并非如此,玄湅既未娶王女,也未册封伏波。 这似乎不代表玄湅对伏波宠爱有所减退,他仍然如常重视她,对她与子暾无比眷顾,甚至给她王后一般的权利,但始终未曾正式立她为后,也没立子暾为太子。 而伏波倒越来越有王后的威仪,治人之术亦渐趋炉火纯青,凡对她不利的宫人都会得到不幸的结局,或莫名其妙地失宠,或被逐出王宫,甚至离奇地死去。于是往昔长舌的女人们按下了她们的气焰,胆战心惊地在伏波之下度日,但求平安而已。 某年翾紫死忌那月,一连十数日阴雨连绵,宫内潮湿晦暗,每到夜晚便阴风阵阵,和着雨滴其声诡异,宛如有人凄厉哀哭。 人心惶惶,撞鬼的各类说法在宫人之间流传,那些故事常常跟翾紫或其他死去的女子有关。后有一夜,自梦中惊醒的子暾唤着母亲从自己的宫室跑出来找伏波,紧跟过来的乳母吞吐地禀说,他今天路过翾紫以前自尽的宫室,大概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听得溪荪也心惊,低声对伏波说:“是否准备些香蜡……” “住嘴!”伏波呵斥,随即转而冷对子暾的乳母,说:“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跟公子说那间宫室里死过人?” 乳母惊惧,一句话也不敢答,只识叩头。 伏波颔首:“好,你们说有鬼,我便为你们驱鬼。”扬声命人:“拉下去棒打三十,将她附身之鬼打出!” 乳母被拉下去,一路哭喊求饶,伏波只不理。此时一道电光撕破天幕,隆隆巨雷由远而近,在头顶轰然炸响,适才目瞪口呆的子暾经此一吓又大哭起来。 伏波一把搂住儿子,于银白电光中环视四周,徐徐道:“看好,我就在这里,那些觉得自己死得冤的魑魅魍魉,若有胆,只管找我索命。” 无人应答。雨持续地下,而雷电渐趋式微。任冷雨夜风拂面,伏波仰首,朝天冷笑。 子暾十六岁时,玄湅身染重疾,病入膏肓,连说一句简单的话都成了极困难的事,医官会诊,都回天乏术。 群臣见大王将薨,而太子未立,遂纷纷上书,请玄湅下诏正式立子暾为太子。但尚有神志的玄湅仍不允,遇有人请求只一味摇头,却也不说原因。 一夜夫人伏波进入玄湅寝宫,摒退左右,再取出一卷诏书,示于病榻之上的玄湅,轻声说:“大王,伏波已请宰相代大王草诏,立子暾为太子,请大王过目,并加玺印。” 玄湅凝视她,半晌后,还是坚定地摆首。 “无妨,大王若乏力,玺印伏波可以自己加。”伏波微笑着卷好诏书,依然轻言软语地,俯身,在玄湅耳边说:“你没有选择。难道,你还有第二个儿子来继承王位么?” 十数年过去,玄湅的公子仍只有子暾一个。之前那些男胎或幼子的消失或许是出于天意,而之后,是伏波以自己的意志,把这天意转为了宿命。所以,在子暾之后,能平安长大的,只有几位王女。 她近距离俯视玄湅,见这个吞噬自己一生幸福的杀父仇人蜡黄的脸涨成赤色,被愤怒和绝望撕扯得连气都喘不出,唇边又有了稀薄的笑意。 蓦然,玄湅用尽所有残余的力量猛地伸出干枯的手,紧紧卡住伏波的脖子,往死里掐。伏波一惊,拼命挣扎,玄湅终力有不逮,被她挣脱,自己也崩溃地摊倒在床上。 伏波倒退数步,抚着脖子,惊魂未定,正欲唤人进来,却见玄湅躺着侧首看她,浑浊的双眼竟泛着泪光,看上去那么悲伤。 一时也诧异,留于原地与他对视,沉默着。 “你做的一切……我不怨你,”他用嘶哑含糊的声音勉力说,“我只是想……带你走……” 你做的一切……是啊,多年来她做的那些事,难道他真的不知么? 心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隐隐作痛,鼻中也酸楚。那阴沉、易怒、因自卑而可怖的君王身影悄然淡去,躺在那里的不过是个平凡的、悲哀的男人。伏波缓缓移步,靠近他,想再看清他,而他的瞳孔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散开,“我只是想……带你走……”是他最后的话。 温热的水滴划过脸上冰凉的皮肤,生平第一次,她为这个不爱的男人流了泪。 玄湅薨后,子暾即位,然国事皆决于王太后伏波。诸国见他们孤儿寡母,对待樗国的态度立时轻慢起来,且多有挑衅。 国丧期间,便有使者从勍国来,称勍王新近得一玉连环,却无计解开,闻樗国多智者,所以命使臣带来,求助于樗国人。 “母后,我见那玉连环设计精巧,环环相扣,极难理出头绪,要解开殊为不易。勍王显然是想借此试探羞辱我们,我该如何应对?”子暾苦无良策,照例来与母亲商议。 伏波细问那玉连环质地构造,再问子暾:“你自己就无把握解开它?” 子暾摸摸后脑勺:“若让子暾取回琢磨一些时日,想必总能寻到法子解开。” “一些时日?”伏波嗤笑,“你捧着玉连环细细琢磨去,不消过几多时日,勍王的大军就可攻破洺城了。” 子暾赧然:“还请母后明示。” 伏波道:“你明日宣勍国使者带玉连环上殿,我自有道理。” 翌日,勍国使臣带玉连环觐见子暾,子暾命取过玉连环,环示群臣,问:“哪位卿家可解开此环?” 众大臣皆屏息垂首,不敢应对。子暾将环置于御案上,扬声再问,仍无人回答。勍国使臣便笑道:“以前常听人说樗国多智者,而今看来,不过尔尔。” 忽听有声自子暾身后传来:“此事太易,樗国智者非不能解,而是不屑去解。” 众人凝神一看,见大王席后帘幕拉开,王太后岑氏缓步走出,右手提着一小小铁锤,走至御案边,扬手一砸,玉连环应声而碎。 然后冷眼看瞠目结舌的勍国使臣,淡然道:“解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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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米兰Lady于2004-11-15 23:06:0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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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米*****于2004-11-15 23:09:5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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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米*****于2004-11-16 00:36:2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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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第一~~ 伏波半生煎熬,最后一刻还是心软,到底爱过 莘阳君那时候也是有了相当的觉悟吧,因此死得也不算愤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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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deadfish于2004-11-16 00:48:1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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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青瓜于2004-11-16 00:49:3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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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ddxx于2004-11-16 01:09:2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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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疑问,这篇文章想说明虾米呢?汗…… ☆☆☆青瓜于2004-11-16 00:49:33留言☆☆☆ 阴谋与爱情吧,:)) 浊世公子,沧桑红颜,半生缘,一世怨,终究替他人作成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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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润于2004-11-16 01:18: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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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暾应该知道莘阳君是他亲生父亲了,然而他还是亲手杀了他,他的改变,恐怕是伏波也没有完全估计到的吧。政治,真让人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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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绫子于2004-11-16 07:21:1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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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迦陵频伽于2004-11-16 09:05:0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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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阳君明知道子暾要杀还去送死,也是一种无奈,或许是想对伏波求一种心里平安吧!预料到的结果,看了还是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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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紫菀于2004-11-16 09:31:3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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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瑗于2004-11-16 09:31:3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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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沉吟若于2004-11-16 14:03:2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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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的人算不得高洁,不过一具皮囊,惟一干净的唯桑洛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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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碧思于2004-11-16 14:43:0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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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但感觉结局有些仓促。如此轻易放弃生命,莘阳君半生苦求又究竟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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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crimson于2004-11-16 16:50:1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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