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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青眉 2004-08-29 14:53:48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汗~~~~~~~~
这么多人点击都没人回帖。
顶。
№1 ☆☆☆arrky2005-04-03 14:08: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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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ks a lot
№2 ☆☆☆^-^2005-04-04 19:01:4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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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一下!
№3 ☆☆☆舞夜痕2005-04-08 01:28: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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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还有一本叫做《临风币》的呢
№4 ☆☆☆112005-04-13 11:58:1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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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情而不色、艳而不腻、真而不实,欣为珍品。
№5 ☆☆☆云横秦岭2005-04-19 15:40: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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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真是好强哦~~~~还很勤劳~~~
№6 ☆☆☆rieac2005-05-03 15:34: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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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佩服水姐姐,能把这些人物写的栩栩如生,感受他们的种种迷惑,他们的抱负,他们不愿失去的柔情,忠义、家国、君臣取舍之间重重心理挣扎,如同身边之人般刻画淋漓。水天的文学功底实在是我所读的美文中的佼佼者。在我心中有轻二百千鸾《天上人间》的清丽婉约、柔肠百转;有北京同志《北京故事(蓝宇)》的沉重悔恨、痛失所爱;其他的文章有的有新意,有的有很感人,有的则俏皮可爱,也有的强烈视觉冲击,如强H,SM,种种风格都有,读的不多,但也不算少,觉得风弄、F大、闪灵厉害,拓人、筱禾、洛炜、聿日、郑媛、NIUNIU等等也很不错,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西江月》倒也厉害,爱恨纠缠中虚拟的历史背景写得一番历史政治,楚寒,七王爷忧国忧民之心跃然纸上。
     水天和阿鸾都是写的都是赵家天下,而且都写到的皇家,这样的巧合于我这个读者真是有福了。不必多记北方诸国,大致辽金两国,要是别的朝代什么契丹、匈奴、女真、回鹘等等我便晕了。
     第三部看过了,小攻太多,晕了,我喜欢兰珊和端王,你的3P我也不反对的啦。    
    由于阿苏的特殊身世,造成性格有缺陷,忒软弱了,也许他本身就是同性恋也有关系,他精神上□□上不反抗;又因牵扯人物众多,有些纷杂。在这点上同为受方的叶长风同志就胜了一筹,终没有失了男儿本色。阿苏与长风,我更爱长风。
    好男儿间的惺惺相惜,也很是好看。
 
   没次的留言姐姐都没有答复,有空也回一句哦,妹妹可是好多地方找过你了,伤自尊心的是,我去过的地方姐姐就没去过了,呜....嗷...
№7 ☆☆☆明净2005-05-03 22:42:1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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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大,抱抱~最近很忙么?
№8 ☆☆☆那蓝2005-05-14 21:07:3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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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推荐看了一文即爱上大人的作品。尤其是大人的作品不拘于某一类,而且所有的耽美,武侠,奇幻都是我的钟爱的类型。幸而大人不喜欢写恐怖的小说,不然,我恐怕就连做恶梦也只有追下去了。
№9 ☆☆☆yina2005-05-16 19:18:1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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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长风万里的第3步啊~????
№10 ☆☆☆2005-06-01 10:48:0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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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也来顶一下!
№11 ☆☆☆会冬眠的猫2005-07-16 20:16:4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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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一下~~~~
№12 ☆☆☆kaka2005-07-18 11:22:0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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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犯????????????????
№13 ☆☆☆sherry2005-07-19 10:02:1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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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原谅!
电话线上网很难顶的上啊!!!
№14 ☆☆☆静湖心2005-07-20 13:11:2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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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静好(连载中)
№15 ☆☆☆442005-08-08 23:12:4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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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NG  DING  DING
№16 ☆☆☆1232005-08-10 16:52:0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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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看耽美,就是你的怎见浮生不若梦!
才爱上看这其中的与众不同!
大大的支持!
№17 ☆☆☆jj2005-08-20 19:36:4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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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 第三部 下 by seeter
 23
 
  半明半昧的晨光里,萧达凛展开信,一眼扫过,噫了一声,抬头看向叶长风:“他们要求换俘。”
 
  “嗯?”  
 
  “用耶律燕将军和被俘的十数辽兵,来换你和蓝珊。”萧达凛目光炯炯,盯视叶长风。
 
  
 
  他们倒底还是想到了,奈何我却不想领此好意。
 
  叶长风苦笑了一下:“你换?”
 
  萧达凛微微一笑,转而言他:“耶律落在你们手中这么久,你们居然不将他押往京师,倒也奇怪。”
 
  “你是怀疑么?这倒大可不必。耶律确实还锁在宋县大牢里。”叶长风语声悠悠如水,“现在也不用瞒你,原本对他,我是想来次蒋干盗书的,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他也就留下了。”
 
 
  “蒋干盗书?”萧达凛不由失笑,又有些微惊,心忖幸好叶长风没找对机会,否则以他的缜密,这个当自已十之八九是上定了的,“幸亏你先落在我手里。”
 
  叶长风不置可否:“你决定换了?”
 
  “换是要换的,”萧达凛笑吟吟地凑近,“送出你我却舍不得……”抻手又去揽叶长风的腰身,气息极是暧昧,“你教教我,可怎么办?”
 
 
  叶长风也不退避,任他搂定,一叹:“萧达凛。”
 
  “在。”萧达凛的唇已到了叶长风颈间。
 
  “我在想,你分明不是这种人,为何要做出这般模样?”
 
  语声平静清冷,萧达凛一怔,随即明白所指,低笑:“我爱慕你,便亲近你,有何不对?”
 
  叶长风淡淡瞥了他一眼:“扮登徒子很有趣么?装出这般轻浮,究竟是你想遮掩自已,还是想测试我?”
 
  “长风,你……”萧达凛手中的动作再也进行不下去,僵在叶长风衣襟间,只是苦笑。
 
  “你想劝降我,又无成功把握,所以便用这种法子,看在我心中,他们的位置有多重,对么?”叶长风推开萧达凛双掌,语声冷淡,听不出是恼是怒,“可惜你终究不是真正的色狼,装也装不象的。”
 
 
  萧达凛听得呆住,突然大笑:“长风,我服了你。”顿了一顿,缓缓道,“我说爱你,语出至诚。但若不能将你留在身边,我又怎敢不杀你。”
 
  “我知道。”初升的阳光映得叶长风面色一派恬然,微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
 
  萧达凛浓眉一蹙,知他定是想起了醉飞花之毒,然而这毒性古怪,自已也无良法可解,心中不由隐隐地起了一层忧思:难不成他当真会死?
 
  
 
  换俘一事,萧达凛自去与他的幕僚商议,叶长风倒底放心不下蓝珊,便求萧达凛使之一见。萧达凛知他怀必死之心,绝不会逃,倒也并不在意,令人直接带去了蓝珊的居室。
 
 
  蓝珊为救叶长风,原中剧毒,幸有丹药护命,又得萧达凛派人医治,倒也逃过了一死。此刻正面色苍白,裹在被里,沉沉昏睡在榻上。叶长风不愿扰醒他,轻轻在床边坐了,日光透过营帐缝隙一道道射进来,叶长风凝视着光影里那张俊俏憔悴的容颜,蓦然间多少往事一一回过心头。少年成名殿前荣召,开衙建府一方重臣,中间又夹杂了多少恩怨冷暖,爱恨反复——偏偏不与女子,只管在几个男人间纠缠,想自已从小沉稳恪立气节,不料却在此事上惊世骇俗,倒也有趣。
 
 
  叶长风唇边泛起淡淡一抹笑意,他既自知必死,反而放下了平日心间的重负,悠悠地想着一些旧事,却发现有很多细节,竟是当时所不能领略,而今才恍悟了的。可惜生无多日,即便有所憾,也只得由它去了。
 
 
 
 
  蓝珊醒时,看到的便是面前一幕,床边一素袍男子,正侧身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只管出神。明亮的阳光照到他的面上,都象是化成了柔和的清劲,眼眸黑亮如水,唇边笑意微微,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可不正是叶家叶长风。
 
 
  压住即将脱口的欢呼,蓝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又想起了端王,心中微微地酸,却不再痛。蓝珊将一只手悄悄地伸过去,抓住那人的衣袍,只觉这一刻安宁无比,如果这是梦,永远不要醒来也好。
 
 
 
 
  然而蓝珊却不知,叶长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从此不再要他跟随。
 
 
  “为什么?”蓝珊没有大叫,语声沉沉,却是久未有过的阴冷。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叶长风有备而来,自然平和,微笑道,“我是无可奈何,不知要被关多久,”动了动衣袖,要蓝珊瞧见腕间的乌金链,复又放下,正色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成日无所事事等死么?我若有你那一身武艺,早上阵杀敌去了。”
 
 
  蓝珊只是冷笑,全不与叶长风争辩,任叶长风反复辟喻开导,就是不予理会。叶长风大感头疼,正忖思要不要用硬的时,蓝珊突然道了一句:“告诉我真话,我就走。否则,休想。”
 
 
  叶长风略一沉吟:“真的?”
 
  “真的。” 
 
 
 
 
 
 
 
 24
 
 
  光影从营帐的入口处照进来,隐约可听见守卫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无论如何,萧达凛对待阶下囚的态度还算不错。”叶长风笑着回瞧了一眼,再转过头时,面上的神色已是异常温柔,“珊儿,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怨憎会,爱别离,还有一个,就是死。”
 
 
  蓝珊半垂下眼,面无表情:“我听不懂。”
 
  “你懂的。”叶长风含笑立起了身,“你要我说真的,我告诉了你。现在,你不用再跟随我了,想法子回去吧。”
 
  就这样?
 
  就这样简单一句话,两人从此后就再没有名份,没有关系?
 
  蓝珊看着叶长风自若转身,逆着光,以一种绝然之姿走向帐外,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要爆开来一般,冷冷道:“站住,你这样就想打发走我?什么都不提,只是一句话,说不要就不要?”
 
 
  修长的身影停了一停,只是沉默。
 
  “你有什么事,永远都藏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对别人说,无论是受了委屈,被人羞辱,还是想去找死!”蓝珊蓦然弹起身来,盯视住那道挺秀的背影,“那你要别人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明明知道你有险,还得因你一句离开,转头就走?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会不会难受?我恨你、恨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带着隐隐的哽咽,用大呼着叫出来的。
 
  叶长风心里一酸,极想就此回过头去,将这倔强骄傲的少年拥在怀里,安抚一番,然而叶长风也清楚,这一转头,自已命在旦夕,想要他走这苦心,可不都是白费了。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从未以仆人视你,就让我再做回主人罢。”叶长风挑起帐门,苦笑道,“不要说话,你只管遵令便是。”
 
  手一松,厚帘垂落下来,隔断了门里门外。
 
  风随之止息,空剩满厅寂寂,蓝珊跪坐在床上,瞪视着帐门,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脸颊湿热,原来是早就抑制不住,滴下泪来。
 
 
  端王与唐悦却是一夜未眠,对着地图山川直计议到天明。换俘是他们提出,然而两人并不以为辽军便会轻易相允,即便相允,也必有伏兵暗算紧跟其后。他们倒不是怕交战,此时局势,辽军新败粮草难继,急待回转辽境,与初进犯时大不可同日而语,最可虑者,叶长风安全是也。
 
 
  “刀剑无眼,他又不会武艺,怎么经得住这来回的折腾。”唐悦喃喃按住桌上纸页,不知不觉分神,“也不知他在萧达凛手中会怎样。”
 
  “怎样都没关系。于公于私,萧达凛都不会杀他,有此一条足矣。”端王眼中杀气一闪,“其它的,我终究都能帮他要回来。”
 
  “是么?”唐悦淡淡一笑:“他若真想要报仇,只怕也未必会愿意借你的手……说起来,你对他的过节,可也不小啊。”
 
  端王哼了一声,当日如何摧残叶长风,这是他心头久久压着的一块积年久病,正不知怎样才能叫那人释怀,然而在情敌面前,却再不肯多谈一字。
 
  正僵硬间,门外有军士来报,道辽营有箭书射回。端王取过看了,展眉一笑,顺手扔给唐悦:“他们答应了。明日上午,军前交接。”
 
 
  一日里两方各自调动人马忙忙碌碌不提。是夜,银弯云汉,清练如洗,萧达凛备下酒水,独请叶长风畅饮。二人同处一室,时人不知何事。
 
  后辽野史有言,萧,明天文,识地理,胸怀家国,不近女色之磊落男子也。尝钟爱一人,密室对饮,萧以鱼水之欢求之,遭拒,遂罢,并不以力相强。天明时分二人醉意各呈,肌肤相接,然终昵而不狎,未及于乱。此萧暗室不欺,豁达过人处也。
 
 
  此中因为尊者讳,出语模糊,并不道明萧达凛钟情之人乃是男子,以致后世之人读至此小有非议,男女一夜同饮,难逃瓜田李下之葛,那女子清名付之流水,不可谓萧达凛不欠虑。
 
 
  全然不知当日与萧对饮者,同世一奇男子也。 
 
 
  第二日,金乌高升,端王却迟迟等不到辽军出现。 
 
 
 
 
 
 
 
 25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狂风沙里,一骑快马由远及近绝尘而来,直到宋军前数丈才蓦地收缰,长嘶声中人立而起。
 
  马上骑士却似全不在意,稳稳坐着,语声清楚响亮:“我是辽国使者,奉我家萧将军之命前来传话的,你家王爷何在?”
 
  看来者身手敏捷言辞便给,不象是寻常使节,端王微微皱眉,淡然道:“本王在此,你有何事?”
 
  使者上下打量了端王几眼,确认无误,才肃声道:“我家将军令我向王爷致歉,并道非他言而无信,而是事有突然,换俘一议只得改期了。”
 
  端王象是早有预料,面色不变,连眉毛也不曾稍挑,冷冷道:“他来与不来,都是一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退后罢,我大军却要进发了。”从容举起右手,身后齐刷刷一片刀剑竖立,日光下点点炫亮,寒气逼人。
 
 
  “慢着。”使者急道了一句,随即笑了起来,“果然跟我家将军所料一样。王爷息怒,我家将军还有一言。”略停了停,缓缓道,“他要我问,若叶长风性命危急,生死倾刻,你可愿单骑赴营,见他最后一面?”
 
 
  
 
  如同阴云密布后雨点终于敲落下来,端王身子微微地摇了一摇,这消息放在平日或还要怀疑度量上几分,然而此刻……他心中竟出奇地清晰,叶长风确是出事了。
 
  不知不觉间马后已跪倒一大片人,端王回过神,才听到此起彼伏诸将焦急的声音。
 
  
 
  “……王爷,辽人多诈,此言未必是真,千万不可轻信。”
 
  “王爷一军之首,决不能轻蹈险地,属下等愿奋勇杀敌,将叶大人救回。”
 
  “……”
 
 
  唐悦在一旁冷眼相观,见端王木然不动,知他定在心中激烈交战。一边是数万大军国之壁垒,是生命中重责,一边是心上之人相思刻骨,是情义之深系,哪边能轻弃?唐悦不由暗暗叹息,他也是此道中人,当日这种痛苦煎熬滋味,如何没有尝过? 
 
 
  淡淡道:“我去罢。我的身手,你见过。”
 
  此言一出,连端帐下原先极厌唐悦的人都不禁连连点头。这确是此际的最好办法,唐悦当代高手,思谋又深,爱叶长风人所众知,他去可不正是合适。
 
  端王抬起眼来,望向唐悦,两人目光交会,彼此都已知对方所思。端王眼神蓦地清明,微微一笑,话却是向别人说的。
 
  “折遇青将军何在?”
 
  “末将在此。”一道恭谨的话语应声响起。
 
  “很好。”端王衣袍一拂,跳下马来,对着折遇青深深一揖,“三军之事,此时起全交付老将军了。本王若是身死,老将军或战或退,可自处宜。一切有托了!”
 
  折遇青吃了一惊,忙跪了下来,他也是知其中因由的,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正要推辞劝说,一眼触及端王的双眸,素向的深沉中透出无限坚定决然,不觉呆住,已知无法劝回,喃喃道:“王爷,你是千金之子……”
 
 
  千金之子又如何。比不得他为了我,为了宋军,为了天下,一次一次地以身履险,从不吐露。端王决定既下,心中一片豁然开朗,拼将一死酬知己,最多如此而已,何况未必。
 
 
  
 
  扶起折遇青,柔声道:“我欠他太多。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去做。宋营没了我,有你在,也一样可以掌控大局,这主帅,不必定是我的。”见折遇青惶然欲辞,又笑道,“何况势还不至恶化如此。有你作我后盾,我们大军压进,萧达凛除非想同归于尽,否则定不会加害于我。你带着他们,谁都不许跟着,等我回来吧。”
 
 
  
 
  返身跃上马,风里衣袂翻飞,端王扬眉开声,说不出的英气勃勃:“那使者,前面带路,我同你去见萧达凛!”
 
  辽军使者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钦佩,再不多言,拔转马头,便向来处驰去。端王自是紧随了上去。唐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轻轻一撇唇:“他可管不着我。你们便在这里守着吧,我也去瞧瞧。”唐悦手下诸骑一齐愕然,他们早料首领会去,却料不到他也要独自去,还没来得及多说,唐悦一纵马,已是去得远了。
 
 
 
 
  此刻虽是白天,阳光正好,叶长风所住的帐里却点起了四个火盆,分放四角,火舌熊熊地卷着木炭,人走进不多时便要热意蒸腾汗流浃背,叶长风裹在虎皮褥里仍是面色苍白,四肢冰冷。
 
 
 
 
 
 
 
 
  26
 
  火光闪动,萧达凛额头汗渍隐现,也不知是被热意熏蒸若此,还是心中焦躁。面上却瞧不出多大波动,看见端唐二人联袂进帐时,也只是抬起头,淡淡道了声:“你们来了。”
 
 
  “你可以放开他了。”
 
  端王沉沉地瞪视着叶长风身侧,萧达凛与之亲密相握的手掌。明知萧达凛只是在为叶长风过渡内力,看在眼里,仍是不舒服之至。
 
  蓝珊也在帐内。却是被五花大绑着,象只粽子般堆在角落。嘴倒没有堵住,瞧见端王,眼神一亮,想要呼唤,终又咽了下去。
 
  
 
  “长风,你能听见么?”唐悦无视端王与萧达凛的眼神交战,身形一晃,人已掠至叶长风身边,俯首低唤。
 
  昏迷中的叶长风自然不能回答。轻柔地抚上叶长风仿佛又清瘦了几分的面容,听着细如游丝的呼吸,唐悦只觉得心都要揪痛了,蓦然转过身,怒视萧达凛:“你……究竟怎样他了?”
 
 
  “我能怎样他?”萧达凛唇边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我只不过昨晚抱着他喝了点酒,早晨醒来,长风就开始发抖怕冷,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他究竟怎么了……”凝视着端王,缓缓道,“你总该知道罢?”
 
 
  端王的眸子黯了一黯,也不理萧达凛话中的挑衅之意,默然伸手,搭住叶长风腕脉,萧达凛轻声一笑,随即放手,任端王细审。
 
  修长的手仍如往昔般秀美洁净,却不再有生命的光泽。脉沉细弱,正如它此刻的主人,血色尽退,冰冷无力,不省人事。
 
 
  果然是醉飞花的毒发了。端王眉心的结越纠越紧。
 
  只是为何会在今天?明明那晚见他的解药有六颗,算起来,还该有一个月啊。
 
 
  “长风这是中了毒?”唐悦惊愕地抬起头。他亦同时运送内力察看过叶长风经络,虽然辨不清是什么,受毒侵蚀之象却是分明。
 
  “醉飞花。”端王点了点头,并不多作解释,料唐悦不会不知。
 
  “是你们宋朝宫庭中的毒。”萧达凛冷冷补了一句,低头瞧向昏睡中的叶长风,目中无尽感慨,“你们汉人啊,阴柔心思真难捉摸。哪象我家女主,奖功惩过,事出昭昭,可从没这种花样出,在外出征领兵也能放心许多。”
 
 
 
 
  端唐俱是智珠敏捷口才绝佳之辈,听了这番刺心之语,却都一时无辞,端王顿了一顿,叹道:“论起帝王心术,驭人之道,你们番邦又懂什么了?先不管这个。醉飞花之毒我也无解药,却不能再让他昏睡下去,你们且先助我疏通他经络,护作心脉,再另作打算罢。”
 
 
  说话间,头也不回,十指破空一划,角落处蓝珊身上的绳索已被齐齐斩断,劲道准头拿捏得恰在好处,可见端王虽未瞧那个方向一眼,其实早就留意在心了。
 
  “王爷……”蓝珊声音微颤,“是我护主不力……”
 
  “罢了,这些回头再说。”端王截住蓝珊的话,“下面你来护法吧。”
 
 
  端王问也未问萧达凛是否愿意出手相助,直接便讲述内力该如何行进。萧达凛目光闪动,居然也没有半句异议,当真乖乖地侧耳倾听。唐悦自然更不用提。
 
  三人俱是绝顶高手,稍一分说便知详细,各自凝神,手掌或重或轻按住叶长风头胸腹三处,三道澎湃奔涌的内力就此源源不断地注入叶长风体内,一寸寸地向前行进。
 
 
  
 
  日光耀耀,一点点地爬上正空,照得辽营外一片刀兵森然。叶长风帐外,竟已无声地布满了兵将。因萧达凛曾有令,不许属下踏进此帐,惊扰了叶大人。他语出如山,并无人敢违抗,然而见到端唐进帐,诸将又都放心不下,只得提兵在外面等待,预备厮杀。
 
 
  只是半晌过后,帐内还是一片平静,莫说有意料中的打斗之音,便连稍高的话都听不见半句,辽将不由都是奇怪。也所幸他们没有进帐,否则瞧见这三人联手施为,怕没有人会惊讶出声,扰了气息。
 
 
 
 
  运气一周,功成圆满。三人同时收掌,全身都是有如落水,被汗湿得透了。这事原本极险,无论谁稍有松懈出错,三人都将被内劲反噬,然而终究合力将之完成。三人相视一笑,一刹间并不及恩怨,只单单以武学高手的身份,互相钦佩,了然于心。
 
 
 
 
  火光辉映中,叶长风睫毛微闪,缓缓地睁开眼来。看清面前两人,不由一愕,目光转向萧达凛,迷惑之色愈重。众人竟是都从未见过叶长风这般神色,又兼回过神来,反略有尴尬之意,一时谁也不曾开口。
 
 
 
 
 
 
 
 
 
 
 
27
 
  蓝珊究竟跟了叶长风有些时日,见此情景,不言声走上前,取过一旁的手巾,细心拭着叶长风额上汗迹。
 
  叶长风经络才被疏通,面上潮红一片,黑发沾了湿意略带凌乱,神智却是渐渐清楚了,瞧着端王,苦笑道:“你明知我宁愿死,也不愿你来相救。”目光又移到唐悦面上,凝视半晌,微微一叹,竟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唐悦一怔,心中不无黯然。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能不来。”端王淡淡一笑,面色如常,眼神却是极少有的一丝温柔,“你不能死。”
 
  轻咳了一声,萧达凛抱着双臂,笑吟吟看向端王:“多谢你前来救活了他。不过,我瞧,他还是跟我回辽国养病的好。你若是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罢。”
 
  空气中敌意陡现。
 
  端王挑了挑眉:“我既敢来,就不怕你手段。莫说他的毒还没解,我定要将他带回京师,就算毒解了,他也不会跟你走。”
 
  “是么?”萧达凛仍是笑得悠然,“你可知这帐外现在有多少人?赵宁非,我知你生平冷静,必不会因一时冲动,胡乱赌上自已性命。我们何不坐下一谈?”
 
  “谈什么?”端王暗提内力,不动声色。
 
  “我听说,赵光义与你原是世仇?和你说话,我也不必转弯,联手罢。我契丹的兵马可以借与你,我们杀上京师。”萧达凛炯炯的眼神一一掠过帐内众人,“在座皆是英豪,当知我此议是否可用。届时你为宋主,而酬我契丹以土地,各位各偿其愿,岂不快哉?”
 
 
  帐内众人,连同蓝珊在内,都一齐听得呆了。谁也未料到萧达凛竟有这般提议。然而再细想,若端王真允诺借辽军马,合着他对山川布防之熟识,拿下中原实非难事。
 
 
  
 
  天下江山,多少英雄竞逐之物,只在一念之间。
 
  端王沉吟片刻,突地回头一笑:“长风,你意下如何?”
 
  叶长风神色略显疲惫,气息却已渐平稳,静静道:“你做事向来独断,几时问过别人。何况我一介书生,手无权势,意下如何,很要紧么?”
 
  “要紧。”不知觉间端王已到床边,俯身握起叶长风的手,柔声道,“这辈子你是要和我过的,你高兴不高兴,怎会不要紧?”
 
  “你……”
 
  叶长风绝没料到端王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等话来,羞怒之下,正待发作,身子一轻,已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中,耳边一声沉喝:
 
  “走!”
 
  风声嗖嗖,叶长风身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抱着急掠出帐。接着是一声长笑。
 
  “多谢主人好客,无奈我们要先走了。还有,就算要做皇帝,我也会自已抢……不用别人帮忙。”
 
  叶长风心中稍安,意识又渐渐开始模糊。
 
  
 
  被人带着飞掠,这种滋味倒不是第一次尝。当年被唐悦掳走飞奔时,可不也是如此。叶长风虽觉不值,仍是知机闭上双眼,耳中只听刀剑相击声,呼喝怒吼声,箭矢破空声格挡声,不多久,又有火焰燃烧毕剥作响,两军厮杀呐喊声……纷纷扬扬,繁复难辨。
 
 
  而伴随着这许多声音的,是一个平稳,有力的心跳。叶长风昏沉沉地伏在这具胸膛之上,心头一片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叶长风终于被平放下来。强压心神慢慢争开双眼,叶长风不觉长吁了口气。
 
  到宋营了。
 
  眼前事物不算陌生,正是端王居所。唐悦和蓝珊却不知在何处。
 
  “那两人在包扎换衣物,小伤,你不用再一心惦念他们了。”端王看出叶长风心中所思,索性先道。
 
  他语声倒象是微微有些吃味,叶长风怔了一怔,不愿去理,又有些好奇:“我们怎么逃出来的?我不信你能以一挡百。”
 
 
 
 
 
 
 
  27
 
 
 
 
  蓝珊究竟跟了叶长风有些时日,见此情景,不言声走上前,取过一旁的手巾,细心拭着叶长风额上汗迹。
 
  叶长风经络才被疏通,面上潮红一片,黑发沾了湿意略带凌乱,神智却是渐渐清楚了,瞧着端王,苦笑道:“你明知我宁愿死,也不愿你来相救。”目光又移到唐悦面上,凝视半晌,微微一叹,竟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唐悦一怔,心中不无黯然。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能不来。”端王淡淡一笑,面色如常,眼神却是极少有的一丝温柔,“你不能死。”
 
  轻咳了一声,萧达凛抱着双臂,笑吟吟看向端王:“多谢你前来救活了他。不过,我瞧,他还是跟我回辽国养病的好。你若是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罢。”
 
  空气中敌意陡现。
 
  端王挑了挑眉:“我既敢来,就不怕你手段。莫说他的毒还没解,我定要将他带回京师,就算毒解了,他也不会跟你走。”
 
  “是么?”萧达凛仍是笑得悠然,“你可知这帐外现在有多少人?赵宁非,我知你生平冷静,必不会因一时冲动,胡乱赌上自已性命。我们何不坐下一谈?”
 
  “谈什么?”端王暗提内力,不动声色。
 
  “我听说,赵光义与你原是世仇?和你说话,我也不必转弯,联手罢。我契丹的兵马可以借与你,我们杀上京师。”萧达凛炯炯的眼神一一掠过帐内众人,“在座皆是英豪,当知我此议是否可用。届时你为宋主,而酬我契丹以土地,各位各偿其愿,岂不快哉?”
 
 
  帐内众人,连同蓝珊在内,都一齐听得呆了。谁也未料到萧达凛竟有这般提议。然而再细想,若端王真允诺借辽军马,合着他对山川布防之熟识,拿下中原实非难事。
 
 
  
 
  天下江山,多少英雄竞逐之物,只在一念之间。
 
  端王沉吟片刻,突地回头一笑:“长风,你意下如何?”
 
  叶长风神色略显疲惫,气息却已渐平稳,静静道:“你做事向来独断,几时问过别人。何况我一介书生,手无权势,意下如何,很要紧么?”
 
  “要紧。”不知觉间端王已到床边,俯身握起叶长风的手,柔声道,“这辈子你是要和我过的,你高兴不高兴,怎会不要紧?”
 
  “你……”
 
  叶长风绝没料到端王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等话来,羞怒之下,正待发作,身子一轻,已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中,耳边一声沉喝:
 
  “走!”
 
  风声嗖嗖,叶长风身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抱着急掠出帐。接着是一声长笑。
 
  “多谢主人好客,无奈我们要先走了。还有,就算要做皇帝,我也会自已抢……不用别人帮忙。”
 
  叶长风心中稍安,意识又渐渐开始模糊。
 
  
 
  被人带着飞掠,这种滋味倒不是第一次尝。当年被唐悦掳走飞奔时,可不也是如此。叶长风虽觉不值,仍是知机闭上双眼,耳中只听刀剑相击声,呼喝怒吼声,箭矢破空声格挡声,不多久,又有火焰燃烧毕剥作响,两军厮杀呐喊声……纷纷扬扬,繁复难辨。
 
 
  而伴随着这许多声音的,是一个平稳,有力的心跳。叶长风昏沉沉地伏在这具胸膛之上,心头一片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叶长风终于被平放下来。强压心神慢慢争开双眼,叶长风不觉长吁了口气。
 
  到宋营了。
 
  眼前事物不算陌生,正是端王居所。唐悦和蓝珊却不知在何处。
 
  “那两人在包扎换衣物,小伤,你不用再一心惦念他们了。”端王看出叶长风心中所思,索性先道。
 
  他语声倒象是微微有些吃味,叶长风怔了一怔,不愿去理,又有些好奇:“我们怎么逃出来的?我不信你能以一挡百。”
 
 
 
 
 
28
 
  阳光依旧是那阳光,穿过窗棂淡淡洒入,物影游移,同上一次看到也并无不同,只是其间却多了如许变故,如许心事。
 
  叶长风肌肤原本白皙,经此一病越发苍白,直如宣纸一般,双颊却隐隐透出异样的艳红,似有似无,外人看去只觉多增一分奇异的妩媚,端王这等行家瞧在眼里,却是心头沉重,偏偏面上只能若无其事,微微而笑。
 
 
  
 
  “怎么逃出来?不外乎我与唐悦联手,那小子是经年逃惯了的,什么稀奇古怪的暗器迷烟没有?”端王唇边含着一丝笑意,也不讲究礼节,随意在叶长风榻边坐下,“萧达凛此时身边的人手又不足,只要能闪过他,余人何足论道。”
 
 
  此时的端王已除了袍甲,只着一身淡黄色紧衣小靠,更衬出形貌英朗气度雍容,温和而笑娓娓道来,全无半点杀气霸道,倒仿佛又回到昔年京师盛宴中的潇洒王爷俗世佳公子模样,叶长风明知此人善变,仍是忍不住暗叹息一声,自已当年,何尝没有被他这醉人风采所迷?只是之后政见各异势同水火,那是时也,事也,由不得人,也不用说它了。
 
 
  恍惚间,原来已和此人纠缠数年,又从京师而外放,再至边塞,千里关山踏遍了。
 
  
 
  早知自已缺了解药必死无疑,叶长风反将一切都看得轻了,换作平日,端王靠得如此之近,定要生出警觉之心,此刻却只是平和一笑:“论到稀奇古怪,你王府的东西也必不比他少罢。”随即想起那狠毒的牵机,笑容不觉带出淡淡苦涩,随即惊觉,急忙敛去。
 
 
  “先不说这个。你在辽营大病了一场,幸好现在我们用内力理通了八脉,现在想必是累极了——你还好么?”
 
端王温柔抬手,原想触碰叶长风脸颊,半途却又改成替枕上的人拂开额前散发。
 
  原来他还不知自已是中毒。
 
  叶长风微呆了呆,想必萧达凛没来得及说,便也释然,笑道:“只是倦,想睡罢了。”
 
  
 
  原先隐瞒身中剧毒,是不想令端王心有猜疑,后来则是想以此名目死在辽营,也能激端唐合力对辽,无暇内斗,这法子虽不甚好,却是自已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只是倒底没能成功,还是被救了回来。
 
 
  那么到了此刻为何还要瞒着众人呢?叶长风自已心里却也不甚明白,只觉不愿见他们焦急悲伤,何况以这两人无法无天的性子,说不定还要杀上皇宫内庭,这却与自已一向理念所悖。
 
 
  然而叶长风内心深处,何尝没有隐隐约约的负气之意。你们平素那般任性对我,我只是沉静不语,莞尔微笑,似一切折磨都可如春风般化之无形——可真能一无所有不落尘埃么?现下既要死,索性也死得无形罢,如流水送逝,这人世已来去过爱恨过功业过,再死得无痕,岂不甚好。
 
 
  只是这般任性念头,叶长风却只能模模糊糊在内心泛起,想是一点也不敢深想的。
 
 
  叶长风暗中凝思,自觉不露声色,只是眉梢眼角的细微神情,却又怎瞒得过端王的利眼?端王亦自暗叹一声,如何不知这人的心思。但端王之所以不揭穿却是另有所谋,也就只装作不察了。
 
 
  房内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算计不已,空气倒一时沉寂下来。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住,端王笑容更深,缓缓俯下身子,面部离叶长风不过数寸许:“长风,要跟我说什么?你先说。”
 
  叶长风只觉端王温热的呼吸全扑到自已的脸上,又麻又酥,最可恶的是那双带着笑意似乎能看清一切的眸子,竟让叶长风生出几许狼狈之感。
 
  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叶长风本想不着痕迹地离远些,却无奈地发现端王的双臂,身子,有意无意地封住了自已的退路,唉,这人原本就是高手,这些小节,自已怎能争得过他。
 
 
  苦笑道:“我想跟你说说辽营的事,萧达凛他……”
 
  “先莫谈这个。”端王一手轻轻掩住叶长风的唇,低笑道,“你这些日子也累够了,歇一歇罢,这些伤神的事就由它去,别再想了,有我呢,难道你信不过我?”
 
  还是这般狂妄自大。好象全不记得当日战场如何紧急的种种了。叶长风摇了摇头。这个人的恶劣本性只怕是再也难改了。
 
 
  “我是想休息了,王爷……”
 
  叶长风还没把这就请回四个字吐出来,房门被嗒嗒敲了两下,随即被推了开来。一个男子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倚在门边:“王爷,顺路给你转个口谕,你们家主子叫你带两千亲卫,急速赴京呢。”
 
 
  虽然意外,叶长风关心的却是来人的身体:“听说你受了伤?伤在什么地方,重不重?”
 
  唐悦目光转向叶长风时变得柔和:“我没事,不小心被刀碰到手腕,早就行了。”
 
  
 
  “怎么是你来传口谕,我军中没人了?”端王看到这人实在头疼,说话自然没有好声气。
 
  “这是我们去宋营时,你的下属接到的三千里加急快件。本来他想亲自禀报你,我半路看见,就顺手拿过来了。”
 
  说得倒轻松,拦截圣旨已可问成死罪。不过在屋里的众人谁也没在意这个。
 
  “哦,急召我回京呢,你可知出了什么事?”
 
  
 
  
 
 
 
 
 
 
 
 
29
 
  端王这句话,却是扭头向着一边病榻上的叶长风所说。虽是问句,声调轻柔和缓,倒象是借机流露亲密一般。
 
  叶长风不知端王用意,细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身陷辽营多日,倒不知京师动向。”
 
  “看来我还得向唐兄请教了。”端王似笑非笑睨了门边的唐悦一眼,“长风也该休息了,不如我们出去细聊?”
 
  “正有此意。”唐悦目光闪动,微微一笑,“请。”
 
  叶长风中毒已深,虽经三大高手合力打通经络救回,也确是倦极累极,强打精神陪了几句,早觉心力不支,并未觉察其它,笑道:“那我也不用客气,两位请自便罢,我却要睡了。”
 
 
 
 
  步出门外,在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住,端王看也不看四周,淡淡道:“珊儿,不要躲藏了,想去服侍他就去罢。说起来他倒底是你主子,要汤要水的,你可小心看护。”
 
 
  “是。”
 
  隐蔽处身影一闪,蓝珊深深垂着头,立在端王面前,恭谨应了一声,并不敢多言。
 
  
 
  “唐兄,我们这边厢走走?”
 
  端王侧脸询问唐悦,笑容可掬,意态殷然,一派主人风范。
 
  唐悦瞧着他的作派,不动声色:“王爷相召,敢不奉陪。”
 
  秋日昭昭下,两道轩昂挺拔的背影就此并肩驰去,逐渐消失在山石草木里。
 
  
 
  蓝珊抬起头,怔然望住两人远去。直到不知不觉中进了房间,燃起火盆,在叶长风床边坐下后,蓝珊的脑中还在想着端王提点自已的那句话,他倒底是你主子。
 
  是的。叶长风只能是自已主子,再也没有别的好期待。蓝珊凝视着榻上丝被裹住沉沉入睡的清雅男子,阳光从窗缝里斜射进来,落在他脸上,柔和得连细微的绒毛都根根清晰,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贴在那片温润的面颊上,心底却苦涩无端,只觉有些什么,竟然就此落到了底,再也回不去,无法还原,不能重来。当年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绝美少年高手,是永远地定格在昨天了。
 
 
  
 
  一番如风疾掠,端王终于停了下来。四周空谷鸣涧,树影摇拂,景致虽算不得绝佳,却也清幽过人。
 
  
 
  “这里极少有人迹,就算有,也逃不出你我的耳目。唐悦,有什么平素不想说,不能说的,均在此间明言罢。”
 
  两人隔着一道潺潺流趟的小溪相望,日光微寒,葳莛支离破碎,各自的身影都象是凝结在空气里。
 
  
 
  “平素不能说的,也只有他了。”唐悦静静垂眸,“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只是怕他不欢喜。赵宁非,他的性子恬淡,不适合你,你放过他罢。”
 
  “听说这世上有种人,他若得不到,就必定要毁去,也令别人得不到。唐悦,不知你是不是这样的人?”端王不答反问。
 
  “是的。”唐悦的声音轻柔而稳定,“如你一样,我也是这种人。”
 
  “包括他?”
 
  唐悦沉思倾刻,突然笑了起来:“你倒底想说什么?”目光斜睨着端王,“想杀了我?”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家祖的这句话,我倒还记得。”端王也笑,眼神却是不可测的深沉,“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留你。可我不能杀你。”顿了顿,仰望空中白云,悠悠叹了口气,“一则此时此地,我无余力杀你,二是他,我不能令他寒心,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我可不愿学你,眼睁睁将他越推越远,直至错失。”也不理唐悦微变的脸色,继续道,“唐悦,挑明了说罢,叶长风身中剧毒,解药却在京师,普天下也只有我,能令他维持漫漫千里,直至寻回解药。可若要解毒,你就不能再见他。”
 
 
  唐悦面色一变再变:“为什么?若我不理,定要见他?”
 
  “毒无法解,就只有看着他死。”端王神色肃然,“至于为什么,这是我的法子,恕难相告。唐悦,谁令我会而你不会,这是天意。”
 
  冷哼了一声,唐悦不以为然:“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二人言谈愈僵,只是端王倚仗能保全长风性命,终究占了上风。
 
  远处叶长风也似有所觉,昏睡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微微蹙起了眉。
 
  蓝珊抓住叶长风的手,一股和暖内力轻柔地输了进去,游走全身。叶长风昏沉中不觉什么,蓝珊也不觉什么,双手交握,心头倒是宁和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珊突然听到营内传来人声喧哗,马蹄微乱,警惕心顿起,隔了窗望过去,却见一队人马行色匆匆,簇拥着一匹座骑,向外疾驰出去。
 
  蓝珊看得明白,那人不正是唐悦么?他这是去哪里?
 
  还未想清,房门推开,端王大步而入,简短道:“去准备马车。要最好的,我们即刻赴京。” 
 
 
 
 
 
 
 
30
 
  车声辚辚。
 
  叶长风缓缓睁开眼,面前事物渐渐清晰。
 
  淡黄丝缎垫衬的车内壁,一张精巧的檀木桌几,一份食盒。日光自车缝间斜射进来,带着黄昏特有的柔和黯然,落在层层的软褥上。
 
  不算大的空间,因对面那人天成的威势,已先被占去一半。太过熟悉的气息,叶长风想也不想便知是谁。
 
  “王爷?”
 
  “我刚解开你的睡穴。”端王隐藏起眼中一抹情绪波动,放开叶长风的手,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服药罢。”
 
  叶长风怔怔地看着端王不疾不缓打开身边的食盒,取出一盅黑沉沉的粘稠药汁,递至面前,又瞧了瞧窗上的夕阳,有些恍惚:“我睡了一个下午?”
 
  端王微微一笑:“果然睡得沉。是一天一夜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难得叶长风面上也会露出迷惘惊讶之色,端王好整以暇瞧着,更不想戳破。
 
  叶长风呆了一呆,终于明白:“你早就知道了?”
 
  “如果我不早知道,你此刻岂不是要死了。”
 
  端王平静的语气中透出隐约的危险,叶长风尚未觉察,疑惑道:“可你怎会有解药?”
 
  “我没解药。但我有我的法子,能令你的毒暂缓不发。”
 
  “什么法子……”
 
  “你很烦。”
 
  简短的三个字打断叶长风的问话,随即端王的唇舌已强势地覆了上来,连同口中药汁一起,霸道堵住了尚未出口的其它话语。
 
  
 
  坚持一盅药汁喂完,叶长风已是两颊潮红,长发微乱,气喘吁吁。
 
  端王意犹未尽,舔去叶长风唇角残余的药渍,微笑道:“好象少了点。我不介意你再问。”
 
  分明便是威胁。叶长风疑虑不解,却不敢再问,心想端王自小在皇族内庭中长大,对这些阴狠古怪的玩意有准备也不出奇。
 
  不管端王用什么法子,总而言之是他又救了自已一回,欠他的人情债未免又要负上大大的一笔了。
 
 
  霞光逐渐褪去,马蹄声嗒嗒地敲击在微茫的暮色里,残旅如梦。
 
  叶长风本想探询唐悦去向,却也知端王定不肯爽快透露,索性不提,转而言它:“我们这是回京师?皇上召你进京何事,你可知了么?”
 
  “说过的,这些事,叫你别理。”端王轻抚叶长风的脸,眼中掠过一丝怜惜,“劳神最易耗心血,你又不是不知。”
 
  端王暴怒肆虐时可以面不改色,冷静以对,突然变得这般温柔殷勤,叶长风还真是不知所措,难以消受,怔了怔,笑道:“你这是把我当成你的那班姬妾来对待么?那还是趁早别救我。我堂堂男儿活得这般丢人,还不如一死。”
 
 
  
 
  “你……”端王面色一沉,似要发作,却又忍了下来,叹了口气,“我这还是第一次对人这样说话……算了,你既要听那些,我对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瞒的。”微一沉吟,“这次宣诏,来得很急,连我在京内的消息都没来得及传过来,想是千里加急快马送的,诏中又命我带三千亲卫入内,这三千亲卫是个关键……我猜是宫禁内有变。至于是哪位主逼宫,就难说得很了。”
 
 
  叶长风静静听着,黑发散落在白色衣衫上,更衬出眼神如星般清明,凝神想了想:“太子用不着做这傻事。剩下来无非就两个。前些时日,我听说因征讨王小波李顺有功而封宣政使的王继恩——”忽然停住,望着端王笑了一笑,“其实那仗是你主指挥,说起来还是他沾了你的光,可惜天下人却不知道。”
 
 
  “天下人知不知道,有什么打紧,小小一个宣政使更不在我眼里,”端王傲然扬眉,“难道本王会和王继恩那个宦官去争?何况,会打仗这个名声,能比得上治国平天下好听么?”
 
 
  一番话叛逆之意显露无遗。叶长风素知他野心,也不去理他,继续道:“王继恩最近与参知政事李昌龄那班人走得很密,这人用兵虽然不错,心思却过于阴柔暴横,又是一介宦官,素不为太子所喜,皇上染病多日了,他只怕要生出点事来。”
 
 
  “那是老三的事。我乐得旁观。”端王冷冷一笑,“我这次入京,就是趁乱瞧瞧,还有给你将毒解了。我大军在手,谁也不能拿我怎样,长风,你不用担心,我定会要你活下去。”
 
 
  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个。叶长风心中一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这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王爷,如何知道离乱的苦处呢?却不便多说。
 
  随意又道了几句,叶长风究竟精神不佳,眼看着神色倦了,端王轻轻一笑:“你睡罢,逞什么强呢。我下去看看路程。你放心,你的想头我知道,再议吧。”
 
  叶长风微微合起眼,端王推开门正要下车,叶长风忽然问了一句:“萧达凛……他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是么?”
 
  端王停了一停,并不转身,语气平平,听不出是何情绪:“长风,你不该问。既补还不了,何必空留心结。”
 
  叶长风默然不语。端王也不再多说,身影一掠而出。
 
 
 
 
 
 
 
31
 
  大军护卫,兵戟森然,一路平平安安,渐入中原繁华之地。
 
  叶长风的命虽然有端王的秘门药物续着,又成日价山参雪蛤饭一样地吃,醉飞花的毒倒底霸道,眼看身体还是一日日弱下去。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旁人都已脱下了夹袄,他却还须时时披着重裘狐衣。
 
 
  “手还是这么冷。”
 
  蓝珊送参汤进来,顺便摸了摸叶长风的手,叹了口气,开始输送内力。
 
  “别费神了,”叶长风挣不脱,无奈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别真当我是纸糊的架子。”
 
  “你倒不是纸糊的,你是冰做的。”蓝珊没好气地示意参汤,“快趁热喝了。”
 
  “先放着罢。”叶长风闻到这熟悉得已不能再熟的味道,微皱起眉头,看也不想看。  
 
  “我可不管,反正自会有人来问。”蓝珊哼了一声,“到时还不是一样要喝。”
 
  蓝珊说的人,自然是指时时紧盯,不曾稍懈的端王了。
 
  “那不如你替我……”
 
  “想都别想。”蓝珊毫不犹豫打断叶长风的试探,眼看叶长风面露失望,忍不住放软了口气,“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喝药这种事,我可帮不了你。”
 
 
  “怎么,又不肯喝药了?”蓝珊话音未落,端王的语声已接着响起,一袭轻袍英武俊朗,潇洒跨入车内,“珊儿,你下去罢,这里让我来。”
 
  “是。”蓝珊垂下头,默默松手退出。
 
  见蓝珊离去,端王在床边坐下,长臂一伸,将叶长风搂在怀里,笑道:“跟一个孩子吃醋未免有失身份,不过瞧着他拉住你,我心里可真有点不舒服。”
 
  叶长风早知蓝珊对端王所怀敬慕爱恋之情,闻言不由好笑,却也不愿多作分辩:“今日京师有什么消息?”
 
  “外面的消息都封锁了,宫禁极严,里面传出句话,说皇上快不行了,看情形大约是真的。”端王解开自已的外衣,拿体温去焐怀里的人,一手端过参汤,叹道,“你先喝了这个罢,我倒不怕亲口喂你,可你总跟自个身体过不去,存心急谁呢?”
 
 
  “我也不是矫情,是真不惯这味道。”叶长风苦笑,就着端王的手喝了一口,推开碗,“也不知你们加了什么,总叫我觉着想吐。”
 
  “良药苦口嘛,这是老话,喝光吧。”
 
  “宁非,且让我缓一缓。”叶长风皱眉躲过参汤热气,无意间更贴紧端王的胸膛。
 
  这声宁非听来殊为不易,乃是端王不知用了多少软磨硬施,白天晚上威逼利诱,叶长风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只得改口。这一路叫下来,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时叶长风有求于端王,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端王心中一甜,当下便想对准那两片楚楚可怜的薄唇深吻下去,然而这药汤却是定要他喝光的,只得抑住绮思,
 
低笑:“我快忍不住了,不如还是我喂你?”  
 
  叶长风横了端王一眼,不作声拿过碗,皱眉一口口啜饮,终于喝光。
 
 
  端王含笑看着叶长风举动,眉梢眼角尽是爱宠之意,连他自已也不知,何以有一天,会为一个人如此牵挂,大失常理。
 
  叶长风放下碗,正要说话,车外传来一串急速蹄声,由远而近,停在队前。
 
  接着一阵对答语声,因相隔太远,也不大听得清楚,有个声音却象是颇熟,叶长风心中一动,端王也听了出来,眉头一皱:
 
  “你身子吹不得风,不能见客,省了这心吧。”
 
  一句话才说完,已有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奉太子手谕,求见王爷,叶大人。”
 
  叶长风笑了起来,满心欢喜:“子若,是你么?”
 
 
  端王皇族贵胄世家子弟,吃住均极为考究,一辆马车,也是造得又宽大又舒适。
 
  然而再大的马车,若是坐进了三个人,终究有些嫌挤,何况这三个人中,有两个还是各怀心机,互相猜忌。
 
  端王略放开叶长风,一手却仍搂定他的腰,斜睨着对面的张子若:“几天不见,你又换了个主子了?手脚倒是不慢啊。”
 
  “王爷过奖,下官鲁钝,只知忠君忠国,还未想及其它。”张子若只作听不懂端王的讽刺,笑容依旧和蔼可亲,转向叶长风时,眼里却多了一丝欣喜,“见过叶大人。”
 
 
  “不敢当。都承旨大人了啊,你的职份可不比我低了,”叶长风笑看着张子若的官服,“几时升的?恭喜恭喜。”
 
  “就在昨日。”张子若微微一笑,“印还没捧热呢。听说叶大人病了,我是特地送药来的。”
 
  叶长风随端王返京,一路上须瞒不得人,端王对外只称说叶长风身染重疾,回京求医,倒也无人怀疑。
 
  
 
  “奉太子之命,前来送药?”端王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瞧住张子若。
 
  “太子猜着,你们想要的,大概是这个。”张了若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盒,掀开盖,三粒碧绿晶莹的药丸在里面滴溜溜地转,“毒既发作,便再也不能一粒粒分服了,剩余几粒,只能一次服完,少一粒都不行。”
 
 
 
 
 
 
 
 
 
 
  32
 
  宫中情势,竟如此险峻了么?
 
  端王不动声色,笑着忖思,目光与叶长风微微相撞,不意外地瞧见对方眼底的凝重。
 
  皇室中人,做事素向讲究的是个不露山水,太子的性情又是何等沉稳老练,若非行到急处,怎会如此沉不住气,拿解药来直接要胁?
 
  皇上肯将毒药一事告之太子,并传之解药,情形更是不妙。如果不是命在垂危,如何会将这般见不得人的手段述于第二人知?
 
  而不管事成与否,张子若的性命,其实危险。
 
  
 
  风轻拂过车厢。数步外岗哨往来,刀兵森然。
 
  “子若,你怎会牵到这种事里来。”叶长风叹了一声,神情有些忧郁,“你那么聪明警醒的人,要是想躲,难道还躲不开么?”
 
  张子若想不到叶长风会先说这个,怔了一怔,目光微微柔和:“我来总比别人来要好。若不是太子告知我此事,我又怎会知你是中毒,而非染病?”
 
  一句话说来轻描淡写,叶长风却知他背后不知用了多少心力,才得太子信任,委以重托——而这重托过后,泰半是杀人灭口,子若这是何苦!
 
  端王目光闪动,微笑打断了叶长风的思绪:“太子连等我们进京面谈都等不及了,我猜,他八成被软禁了?”
 
  张子若静静瞧着端王,缓缓道:“前太子爱弟心切,特意派了侍卫前去日夜贴身保护,那也是他为人兄长的一片好意。”
 
  “禁军呢?难道不再由皇上节制?”端王目光锐利。
 
  “皇上病重,非重臣机要事,不得前去打扰。”张子若悠悠一叹,“这是宣政使王继恩王大人他们的一片好意。我们这些份位低的,也只好遥为祝祷了。”
 
  
 
  情形比自已想象的还要严重。而已方的劣势,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端王还在沉吟,叶长风已看向张子若,正色道:“子若,你是知我的。决不至为了解药而循私。”
 
  “我明白。”张子若浅笑,“可这不是循私。太子是皇上亲封,宣之天下的,名正言顺,叶大人助他,也是天经地义啊。”
 
  “不同的。”叶长风摇了摇头,“名义不一,牵及的人事也不一。”惘然望向窗外透入的一缕阳光,丰狐长裘映衬着他的脸色分外苍白透明,半晌,才轻轻道,“我想,世间波折,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没有休止的,小节我已是顾不得了,只求大节大义上,问心无愧。”
 
 
  “拥立太子,这是国之重事,而非我一已私利所图。我自当尽我所能,相助太子,但是他,”叶长风目光移到端王面上,“若是因为我之故而被胁,我于国乃是不纯,于友乃是不义,这种事,我不会做。”
 
 
  端王与张子若听得呆住,谁也料不到叶长风竟在这关节处执拗上了。
 
  待要分说,却见叶长风摆了摆手,倦怠闭目,再不说话。
 
 
  一路急速行进,马蹄伴着车轮辘辘中,不多日,京师已至。
 
  端王帐下自有人去兵部办理一应缴旨清点手续,端王为人豪爽,出手又慷慨大方,例行打赏之外,各部馈仪也各丰足,蠃得京师上上下下,一片赞好如潮。
 
  叶长风冷眼旁观这一切,却是更加沉默,皇上固然病重难以召见外官,太子出入皆有人盯视,见面却也不易。
 
  偶然收到封塞外军报,却道辽国因天寒粮缺,已远远退兵,临行又掳掠粮草奴隶不在少数。萧达凛三字,只是廖廖提及,却微微牵动一份心结。
 
  当日之事,究竟真相如何,萧达凛是否放纵,或终将无解,渐渐湮灭在漠漠黄沙烟尘里。
 
 
  这日黄昏,宫中突然传出旨意,传端王入内。
 
 
 
 
 
 
 
 
33
 
  端王走后不多时,天便黑了,窗外淅沥地下起雨来。春雨绵密细碎,象一张看不出边际的网,湿气和寒意都微微地渗进屋里,烛光也象更朦胧了几分。
 
  蓝珊才陪叶长风用过晚膳,边吩咐下人收拾碗筷边叹道:“你身子那么弱,怎么也得多吃点不是?偏你总是不理。”
 
  “节食惜福嘛。”叶长风漱了口,拿过手巾净面,突然望着蓝珊笑了起来,“你怎么也变得跟以前的三儿一样,唠唠叨叨的?”想及久已不见的三儿,眸中惆怅一闪。
 
 
  蓝珊自然不会错认叶长风眼中的怀念,心中大不是滋味,见下人都退了出去,索性咬了咬唇:“你……你叫我珊儿时,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叶长风怔了一怔,他倒是真没留意这两个名字叫起来一样,不禁失笑:“哪里。你就是多心。”在桌前坐了下来,剔灯翻开书卷。
 
  蓝珊知他是要等候端王消息,也不去拦阻,取过裘衣为叶长风披上,闷闷道:“你这样想着他,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也这样念着我?”
 
  “胡说些什么。”叶长风转过头,见蓝珊皱起双眉,神色忧郁,却因人物俊秀而只显其可爱,忍不住揪了揪蓝珊的鼻子,“你这么机灵,武功又高,比我可要活得久多了。”
 
 
  叶长风素性深沉宁静,极少与人玩笑,被他这么惩戒似的轻轻一拧,蓝珊的心砰砰直跳,趁势将整个身子腻了上去,半倒在叶长风怀里:“我们都别死,好不好?”
 
 
  “好,好,都不死。”叶长风是被蓝珊时不时搂抱一下成习惯的,也没注意这次已换了姿势,眼光又回到桌上的书札,心中却忖思着端王今日去宫中,不知变故如何。
 
 
  蓝珊见叶长风心不在焉,大为不满,却也乐得腻在他怀中,听着他微微的心跳,和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只觉这一刻温暖动人已极,若是以后十年,二十年,叶长风就一直这样住在端府里,自已也一直能守在他身边,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一瞬间,又象漫长过了一生,门外突然传来仆人恭敬的声音:“叶大人,外面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拿着宫里的玉牌,指名要见您。”
 
  叶长风微一沉吟,也不多问:“厅里人多眼杂,带他们到这里来罢。小心别让其它人瞧见。”
 
  “是。”端府的仆人俱是训练有素,闻言会意而去。
 
  蓝珊从叶长风怀里溜出来,他的双刀原是随身携带的,适才取下放在了桌上,这时重又拿起,佩在腰间,脸色沉凝。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非常时节,又挑了这个时辰来拜访求见的,必有大事。而皇家的大事,靠得最近的便是血,阴谋,暗杀。蓝珊怎敢掉以轻心。
 
  叶长风依旧安详翻着书页,神定气闲,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关上,房内已多了两道身影。
 
  叶长风终于明白为何仆人会说他们奇怪,俱是一身蓑衣,头面也被遮掩了大半,若不是露出一截深色下袍,倒真象个鱼翁似的。
 
  为首之人解开蓑衣,凝视着叶长风,笑道:“长风,别来无恙?”
 
  灯光下照得明白,这人面目儒雅,神色和蔼,却自有一股华贵气象,迥异常人。
 
  叶长风呆了一呆,没想到会是他亲自前来,撩起衣角便要下跪:“见过太子殿下。”
 
  
 
  “这里不是宫中,没有外人,长风不必多礼。”太子原名元侃后改恒者上前一步,亲手扶起叶长风,笑道,“倒是本宫来时淋着雨,身上颇感寒意,长风可有热酒来暖暖脏腑?”
 
 
  叶长风素不沾酒,房内热茶不少,热酒却是半滴也无,闻言忙示意蓝珊去取。蓝珊微一犹豫,迅捷窜出。
 
  “你这侍从,身手倒好。”太子不经意地道了一句。
 
  叶长风心中一凛:“回殿下,这孩子原是……”
 
  “我知道。”太子截断了叶长风的话,在椅上坐下,笑道,“原是端王府中的高手么。长得真俊,难怪你会为了他连自已性命也不顾,白白废掉一粒解药。”
 
  叶长风与窗外檐下远远偷听的蓝珊同时心中一震。叶长风是心惊太子如何会知道这等细节,蓝珊却是第一次听说叶长风还不顾性命救过自已。
 
 
 
  “这有什么奇怪的。”太子看出叶长风所疑,莞尔一笑,“老大他们能在你军中安下奸细,寻机射你,难道本宫便没有耳目么?除开醉飞花的解药,你身上还有何药能解那箭上剧毒?何况后来你即重病——实是毒发了罢?”
 
 
  “臣以身献国,生死小事,早已不在心上。”叶长风定下神来,心道索性讲清了也好,难道我是贪生怕死才助你么,“这毒解不解,原也无关紧要。”
 
  “你不关紧,端王他只怕舍不得。”太子一声轻笑,眼神甚是奇怪。
 
  “端王他入宫……”叶长风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微变。
 
  “是啊,不错。你倒真很敏锐。”太子淡淡道,“他这个时辰去宫里,是我代下的旨。”
 
 
 
 
 
 
 
  34
 
  雨势缠绵,竟有几分越下越大,无休无止的意味。
 
  叶长风微微打了个颤,也不知是为这深浓雨夜的轻寒,还是别的什么:“殿下之意?”
 
  太子看了叶长风一眼,语调不疾不徐:“既来了,那也不用瞒你,宫中此刻的防卫,尽是王继恩的人。我这次出行,也颇为不易。”
 
  “原来你是想让他们……”叶长风压下未出口的话,心中已是恍然。
 
  王继恩勾结废太子,密谋已有些时日,想必也到了跃跃欲试的关头,端王此刻进宫,焉有不招忌之理。且他此去所带侍卫不多,就王继恩而言,可不正是下手除去这个眼中钉的大好良机?何况……叶长风看了一眼太子,他既放心前来,必是事先有备。要安插些眼线,挑起两帮本就有敌意的人争斗,这也实在不能算难事。
 
 
  
 
  “本来我还想着,若端王也跟他们合成一伙,那可如何是好。幸而有你在。”太子久候热酒不至,接过身后随从递上的热茶轻啜了一口,“长风,想不到他会对你用真情。”
 
 
  这个他,由太子口里说出,自然是指端王。
 
  “殿下说笑了。”叶长风眉头一皱,极不愿如此公开谈论私事,“臣暂且告退……”
 
  “你先坐下。”太子截断叶长风的话,见叶长风无奈落座,才稍稍露出一点笑容,“你不用去了,陪我坐会儿吧。”
 
  叶长风如何不知道太子是拖延之法,瞧这架式,倒象要自已也坐观一样。然而自已既知宫中危急,又怎能无动于衷,目光转向太子,眼中露出一丝求恳:“殿下……”
 
 
  “我知道你也想去。”太子淡淡一笑,“果然是同命鸳鸯。可惜你要留下来陪我,不能去。”
 
  叶长风对太子毫不避忌的叫法深感头痛,却又无可奈何:“殿下,为何要留我在此?”
 
  太子只笑了笑。叶长风立悟自已问得多余,留自已在此,无非用作牵掣端王。
 
  只是,那个深沉冷酷的男人……叶长风苦笑一声,喃喃道:“能么?”
 
  “他既肯将他的血给你当解药,自然也肯做别的。”太子反有些奇怪,“难道这一路,你不是饮他的血撑过来的么?”
 
  “血?什么血?”叶长风极难得地呆住,无法反应过来。
 
  太子瞧着叶长风这番模样,已是明白大半,叹道:“他竟然没跟你说……这件事,别人不知,却瞒不过我。赵宁非幼时丧父,据称是被毒死的,他自小就被由少积多地服用各种毒物,到了现在,他的血,也算得解毒良方了。”
 
 
  叶长风坐在椅中,怔怔地听着太子的声音隔着空气遥遥地传来,“……我也是事后才推知的,长风你如此聪明,难道从没想过,你的毒是如何延缓的?”
 
  是了,那些寻常草药,怎能压住醉飞花的奇毒,若非他在药内加了……别的,自已怎又能撑到今天。
 
  转念间想及那些药汤的苦涩难咽,想及端王每次如何百般威逼劝诱……叶长风心中翻腾,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烛火闪烁间,太子平静的眼神也象是有几分奇异,说不清是羡是感,又似掠过一丝妒意。却不欲被人见到,缓缓立起身,踱到窗前,望向越密越寒的雨,轻轻道:“这刻,他们或许已动上手了……”
 
 
  叶长风蓦然一惊,回过神来,急甩开各种思绪,暗忖着如何脱身。
 
 
 
 
 
 
 
 
35
 
 
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半止了。窗外火光飘飘摇摇,亮了一会儿,突然也便熄了下去,不知是被及时扑去,抑或是双方动起手来,顾不得纵火,任它自灭了。
 
  夜色深浓,京师沉沉的轮廓都掩在一竿风雨里,八方寂静。千家万户的小民,谁又能料到此刻身边,正有惊心动魄的事发生。
 
 
  去路都有意无意被太子身后的蓑衣人封住。叶长风苦笑一声,他虽不懂武功,也知这人必是一等一的高手,否则太子怎敢带着他独身出宫。
 
  瞧这情形,事毕之前,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会被扣留在此了。叶长风正急速忖思际,眼光瞥处,却见蓝珊的身影远远地在对面屋檐上一掠而没,想是赶去宫中,心中不由稍定。
 
 
 
 
  “你这时定在心中怪我,是么?”太子抬起头,凝视着叶长风,叹了一声,“你坐罢。上次见面,好象离现在已很久了。”
 
  “臣不敢。”叶长风简简单单地道了一句,就近坐下。事既已至此,还有何可多说。
 
  “你熟读史书,可曾见过尧舜以下,有不争夺的皇位么?”烛光下太子双眸如漆,殊为深沉,“兄友弟恭我何尝不想,只是生在帝王家,顾不得,也不敢顾。”
 
  言下之意,竟隐隐有几分象在委婉解释。
 
  “殿下是君,君为天,何必对臣说这些。”叶长风淡淡一笑,不愿多言。眼角余光无意掠过太子垂在身侧的手掌,虽不动,骨节肌肉都微微绷着,叶长风不由怔了一怔,突地恍然,原来太子心中,也实是紧张忐忑的很,难怪要以说话来放松心情,连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也不留意了。
 
 
  
 
  “你……你自然不知道。”太子望向窗外,神色果然有一丝惘然,“前些日,父皇的病已经重了,太医都说不治,榻前榻后却全被大哥的人霸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机会单独见驾,父皇强撑着嘱了我一些人事,说到你时,将这些药交给了我,就是这个。”太子缓缓伸手入怀,取出只光洁的玉瓶,在手中转动把玩,“父皇还说,叶长风这人我本想留给你用,现在看来,留他不得。天下之大,人才何愁没有,你取人,首要取忠这一条。叶长风忠于国事是无疑的,忠于你,却未必了。”
 
 
  叶长风自边塞而京师,这一路多少惊涛骇浪见过历过,又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听了也不觉如何,静静道:“皇上这几句褒奖,臣不敢辞。”
 
  太子眼中闪现一抹气恼:“你为什么不驳?为什么不说定会效忠于我?你可知你的命还在我手上,我若要你死,便连端王也救你不得?何况,”声音重又和缓下来,“他今天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
 
 
  “我知道殿下另外必安排下人手,”叶长风面色恬淡,似完全觉不出这几句话中暗藏的重重杀机,汹涌波涛,“先瞧他们两虎相争,等尘埃落定有了胜负后,再把赢的那只重伤老虎杀了,登基之事,便再也无枝节可生。我只是有件事不明白,”清亮明目如水,注视着太子,“殿下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是啊,谋而后动,我原该不形于色的。”太子侧过脸来,光影在眉宇间闪动,有几分沉思,又似有几分落寞,“也许是我并不想杀你吧。长风,其实我很有些羡慕端王。”
 
 
  “什么?”叶长风愕然,隐隐猜想到端倪。
 
  “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摇了摇头,“男风我并不好,便是好,以我贵为储君的身份,要多少娈童没有?我只是——”顿了一顿,叹息了一声,“长在宫中的人,从小到大,即使是枕边人,心里话也不能多说半分。更不提处处要讲究尊荣体面,礼节身份。虽然惯了,有时候,也实在乏味得紧。你是真君子,偏偏又不古板,堪做知己,肱助,酒友,解语花——我如何能不羡慕他?”
 
 
  “这个……”叶长风一时语塞,想要辨解并非如此,却又不愿自曝私隐,然而与端王两人有私,却是确确实实了——若非如此,以端王之权势脾性,见识智谋,又岂肯甘做别人棋子,自跳殻中。想至此处,叶长风心中突然一阵迷茫,端王他……他这下被我牵连得可实在太大了啊,他为何会如此?
 
 
  “以后就跟着我吧。”太子眸光中微微透着热切,“我信任你,重用你,决不迫你做不愿做的事。你辅佐我做一代明君,你为名臣,我们同留青史,可好?”
 
  太子语出真诚,看得出发自内心,叶长风也不由怦然心动。明君良相,这岂非是自小求学,孜孜一生便为之努力的目标?如今大好机会便摆在面前,只要轻轻一点头,一生的荣华富贵不谈,最要紧的,便是可从此一展所学,泽被天下。
 
 
  一阵夜风吹来,单薄的烛光闪了一闪,火苗骤暗,随即又长。
 
  叶长风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殿下厚爱,我心领了。但我……不能。"
 
 
 
 
 
 
 
 
36
 
  “哦?”
 
  太子声音略略低沉,无形中已带了几分肃杀寒意。
 
  叶长风也不畏惧,静静道:“蒙殿下垂青,臣实不胜感激。但君臣相知不疑,有始有终,此事古难有之,即便真能如此,也是我大宋的弊病,而非利。”
 
  “此话何意?”太子倒没料着叶长风这般回答,眼中微露诧异。
 
  
 
  窗外一片濛然,分不清是雨是雾。叶长风选择既定,心中澄澈清明,无悲无喜,微微一笑:“太袓当年如此重用赵普赵相,为何还要并立薛居正、吕余庆为副,参知政事?不过慎防一人擅权而已。”
 
 
  太子一皱眉:“你还是怕我不信你。”
 
  
 
  “与这个无关。”叶长风神色恬淡,若没意外,眼前这人便是未来的天子了,依稀还记得当年金阙面君,自己何等的慎微恭敬,那时大约是说不出现在的话来,而只不过一转眼,竟已物是人非,事事不同,“我朝的制度和前朝不同,□□甫立朝便杯酒释兵权,以知州易藩镇,又亲设禁兵,诸般苦心殚虑,将体制都定牢了,只要殿下不偏听偏用何人,重臣间互相牵制,将永无叛乱之忧。”
 
 
  
 
  太子是深沉历练人物,话一入耳便知其意,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选拔贤良,也不算得偏听偏用。”
 
  “只是不能给后朝开这个先例。”叶长风轻叹一声,“人不可以长久不死,制度却可以代代流传。若想宋室国运久祚,实是应该以制度为第一。选拔贤良,那在其次了。”顿了一顿,凝注烛火,神情有些惘然,“太平盛世,治之要在于衡,要那样大智大勇的臣子做甚?”
 
 
  叶长风平和道来,太子却听得暗暗心凛。这些话直指帝王心术,哪一句都不是为人臣属能出口的,然而字字金石,确是治国之道无疑。
 
  
 
  烛光跳动,叶长风离得甚近,顺手取过烛剪拔了拔。光晕浅浅流动,映在叶长风面上象蒙了一层珠辉,原本苍白的肌肤望去更似美玉,衬着如星清澈的双眸,说不出的淡定自若,容貌虽不是最佳,丰姿却是一等一的醉人。
 
 
  太子看得一呆,心中不免起了几分异样,原来不用即杀的想法竟有些动摇,目注叶长风,徐徐道:“听说汉代谋圣张良相貌也姣好如女子,长风你倒与他有几分相仿。只是你没能生在那时,不免有些可惜。”
 
 
  叶长风只是一笑:“张留候何等智慧,我怎敢相比。殿下也不用为我可惜。我既如此选了,生死之事,就是我自取,再不怨别人。”
 
  “嗯。”太子略一点头,回身望向窗外,不再多言。
 
  
 
  这两人谁也没有将话说明,但是两人心中,都已知道,太子的解药,是不会再拿出来了,因叶长风既看得如此清楚,又选择了拒绝,那是怎样也留他不得。
 
  室内一片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长风,若是你没有先遇见他,你还会如今天这般决定么?”
 
  这个他是谁,两人自然也都明白。
 
  大凡一个人做事,自然有公理,有私情。太子并非不信叶长风,然而在那样清冷至绝,毫不为自身作想的决定中,究竟有没有一分是私情所致?
 
  这原本不是太子该过问叶长风的私事,然而此刻,太子突然莫名地极想知道。
 
 
  叶长风说话久了,不免有些劳累,但他是从小养成的端方习性,不肯在人前失态,只略略靠住扶手,浅笑道:“如果没有他,今天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与殿下私室对晤。可见因果之事,同离合一样,是由不得人作主也不能重来的。”沉吟了一下,又缓缓道,“其实今日有这结局,我并不怪任何人。私下我也曾想过,以我之锋芒毕露,擢升之速,宠信之深,偏安一方作个父母官还好,若到了朝中,只怕挡不住众人嫉妒,下场未必还有今日之平和安宁。”
 
 
  太子久居宫中,人情翻覆也看得尽多,明白叶长风所说确是世态实情,自己原先兴致高昂一番良君名臣之约,此时听来,竟是意气居多,实用者少。不免默然不语,连即将身登大宝的跃跃之情也消了几分。人生在世上便如在桎中,即便是至尊天子,也一样要受世情礼法挟制,谁又能真正随心所欲。
 
 
  对端王的嫉恨却又重了几分。叶长风这番话绝口不提端王二字,他这等聪明人,怎会不知太子问话用意?若真坦荡无私,早便明白澄清了。不提与否认,看似相差无几,实质可不同得紧哪。
 
 
  恼怒嫉恨心一起,爱才怜惜之意便淡了许多。淡淡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这是要他留遗嘱?叶长风呆了呆,心中隐隐约约想到一些事一些人,真待要说,却又千头万绪,直至空空落落,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我却有。”
 
  低低一声笑有如清风吹拂,正在对谈的两人吃了一惊,齐齐循声注目。
 
  另一侧的墙壁下,太子带来的蓑衣护卫轻轻推掉头笠,露出一张不加修饰,却依然极有魅力的男性面庞来。  
 
太子和叶长风都是沉着已极的人物,可是此时,已分不清两人谁更震惊些。一个在惊异自己的贴身护卫何时换成了眼前这人,另一个却是再也想不到,自己毒发离世之前,还能再见到这男子一眼。
 
 
  太子究竟较叶长风先冷静下来。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这情势,中了别人圈套却是无误了。只是不知这冒充之人隶于何方,受何人指使,要劝降脱身甚为困难。
 
  
 
  脑中一边急速转念,太子一边冷冷问道:“你是谁?常天呢?”
 
  “我是谁,你过后自然会知道。你那护卫常天身手虽好,对你也够忠心,却有一条不妥,太不喜欢说话,又没有半个朋友。否则我扮了他跟随你两日,你怎地丝毫不觉。”蓑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细述自己手下人已经监视了太子府年余之事。转过头,眼光落到叶长风身上时,不自觉带出几分温柔,“长风,那日一别,多时未见了,你看起来可不太好啊。”
 
 
  这声音,这语气,曾在枕畔耳边萦绕过多少回,叶长风不必看都已知晓是谁,啊了一声,凝注来人,无限惊喜:“你怎会来?”
 
  
 
  
 
 
  37
 
  “没看到你服下解药,你以为我就能放得下心走?”
 
  唐悦神情还是往常一般的潇洒豁达,眉宇间却藏了些许自嘲,又夹了一抹宠爱无奈,种种复杂情愫,转眼都被云淡风清的笑意遮盖,衣袂微闪,已到了叶长风身侧。
 
 
  叶长风还没回过神,右手已被唐悦握住。熟悉的暖意源源不断地自相贴的掌心间传来,直流入全身四肢百骸,叶长风原本正为寒毒所苦,经内力一催,陡然轻松,只觉浑身暖洋洋说不出地舒适。
 
 
 
 
  唐悦脸色却不大好看,哼了一声:“毒怎么入心脉了?不是让你不要劳神的么。赵宁非他——”
 
  叶长风自知这事怪不得旁人,实是自己思虑过多咎由自取,急忙歉然一笑:“是我不好。”
 
  唐悦却不再听他说话,眸光冷冷,如寒刃般瞧向太子:“解药。是你自己拿,还是要我动手取?”
 
  太子原本并不作声,只坐在一侧冷眼相观二人说话,暗暗揣测来者倒底何方神圣。无奈将京中但凡稍有名气,各家门下都一一想遍,还是猜不出眼前之人来历。这时听得对方语气不善,毫无尊畏之意,又见来人不再掩藏形迹后,那一股睥睨之气自然流露,不由惕然一惊:“夏、益、银三州,你是从哪州来的?”
 
 
  
 
  是时天下虽定,各处仍不时有流寇强梁作乱,其势最盛,为朝庭最大心腹之患者,不过这三处,故而太子有此一问。
 
  唐悦瞧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你还不算太没用。但我现在没空跟你费口舌,把解药拿出来再论罢。你不要存了侥幸心,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和他们可不同,有那许多顾虑。”
 
 
  
 
  太子用叶长风来挟制端王,又暗用君臣之分逼迫叶长风束手,算计也可谓极准,然而半途杀出这个冷漠凌厉的男子来,却是始料未及。欲待以威势压他,他原就是反贼无法无天怎会理睬;要想将功名利禄诱惑他,他眉间一缕傲然之色,怎是个肯居人下的,且瞧他神情,对叶长风甚是温和,不知有何交情在,一时还真无法可施。不得已将解药丢到桌上,暗悔太过鲁莽,反被人有机可乘。
 
 
 
 
  玉瓶光滑细腻,在灯下闪着静静的柔和色泽,内里隐约可见数粒丸药。及至拔开瓶塞,丹丸如珠,幽幽药香若有若无,可不正是那牵动多少人心,造了多少机变,辗转反复而求之难得的醉飞花解药么。
 
 
  唐悦向来镇定的眸子也不由一亮。但他行事素来谨慎,所经江湖魅魉又多,仍不能放心。叶长风诧异地看着唐悦将药丸都倒进一只干净茶盏,用温水融成一盅药液,最后递到太子面前。
 
 
 
 
  “宫中的毒药太多,我也分不清那许多,没奈何,只好有劳太子殿下先尝一尝了。”
 
  这是点明了试毒之意了。太子哑然一笑,也不知是涵养素好还是深明屈伸之道,并不多说,只接过解药往唇边送去,杯堪堪沾及唇,却被唐悦出手如风轻盈掠走,笑道:“行了,你眼神不变,不会有假。”转手将茶盏交给叶长风,“可以喝了。”
 
 
 
 
  这便是解药,而自己居然得以不死。叶长风接药在手,心中反而一片茫然,思前想后,不能决断。唐悦见他犹豫,大略也知原因,微皱起眉:“莫非你也要我用逼的?”
 
 
  叶长风怔怔仰头向唐悦瞧去,唐悦脸色虽寒,眼底却是一派殷切之色,叶长风心中一动,难道我就要为了一点私名薄誉,什么人,眼前事都不管不顾了么?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既已至此,我又夫复何言。”
 
 
  仰头将药一饮而尽,掷杯于地,片片成雪。
 
  自尧到今,世世代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叶长风抗旨饮药自救,终其一生,再也称不得一个纯字。
 
  
 
  唐悦静静看着叶长风动作,几个月来心中最担忧之事豁然解开,悬得最紧的弦缓缓而松,不知不觉已长长吁出一口气。
 
 
  “药力发散时,人会有些难受。”
 
  “我没事。”叶长风忍住胸中的如焚烦躁,“宫中不知现在怎样了?”
 
  “我知你终究放心不下。”唐悦温和的声音里似藏了一丝叹息,“正好我也要去办件事,你随我一起去罢。”
 
  “你打算……?”叶长风震了一震。
 
  “不是。”
 
 
  “那是?”
 
  叶长风回注唐悦,此时城中虽静,大局实乱,连他也猜不出唐悦的意向。
 
  “我的去向已经定了。”唐悦以袖中汗巾拭去叶长风唇边药渍,却并不进一步动作,略一沉吟,“适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或许我不该再问,但不问上一问,我终究不死心。如果我带你离开这里,你肯走么?”
 
 
  “去哪里?”叶长风不由大奇。唐悦胸怀大志桀傲不驯,从前自己曾暗邀他相随他都不肯,怎会是突然淡泊隐居之人?
 
  “不过效仿虬髯客的故事罢了。”
 
  唐悦说得平淡,叶长风却呆了一呆。虬髯客与李靖红拂并称大唐三侠,因与李世民争夺天下未果而远避海外,终成外邦一王,这典故众所周知,但唐悦气势尚盛如日中天,根基又在中原,尚有一搏之机,为何会断然远去?
 
 
  “为什么?”
 
  “也没什么。前些日出关,我见域外辽阔,很是羡慕,恰巧手中又有一些山河残图在,不用岂不可惜。”
 
  “你……”唐悦的心思,叶长风也有些猜出几分,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兹事体大。”
 
  “先不说这个。”唐悦笑了笑,扶起椅上因药力发散正在微微沁汗的叶长风,“来不及等你恢复了,我们去宫里。”转头看向太子,“殿下?”
 
  “我?自然是替你们开道。”太子暗影里一直凝神倾听,此刻微微一笑,并无局促。
 
 
 
 
 
 
 
38
 
  雨气弥漫,落在皇宫深院,和落在寻常人家阶前也没什么不同。
 
  也幸得有这雨,叶长风与唐悦都披了厚实簑衣,免去换装之琐,低头紧随太子身后进入宫门。夜色苍茫,也没人敢抬头细辨,认出他们不是同侪。
 
  一路行来,宫中平静大出三人意料。叶长风早知太子布计,又见过火光映窗,只当此来必定满目杀戮,刀光剑影一片,谁知更鼓巡逻依旧,望之并无异常。倒底出了什么事?一时三人各在心头酌思,盘算不提。
 
 
  
 
  “我只能到这里了。”不知不觉已行过重重宫门,太子在湖畔一丛花木前停下,抬颌示意前方,不远处万岁殿肃朴轮廓俨然在目,“那边的人被他们把持着,我就算想要见驾也难。”
 
 
  “那你便在这边等着罢。”唐悦衣袖轻轻一拂,太子穴道已被封住,再一拂,人已到了花下,虽然不至于泥头土脸,倒底仍滚得狼狈不堪,唐悦只当没见,晒然一笑,拉过大感不妥的叶长风,“据说天子有百神护佑,你若真有天子之份,莫说只是这里,就算扔到水里也死不了的。告辞。”
 
 
  拥住叶长风,身形如魅,几下起落,已然不见。
 
  太子动弹不得,望向唐叶消失之处,眼色奇异,竟象复杂已极。
 
 
  宫门深闭,禁卫重重。人数之多,连唐悦也不敢冒闯,暂停在枝叶间细察。
 
  只是这禁卫之首——
 
  叶长风无意掠过一眼,竟然呆住,身子几乎便要从树上坠落下来——为何端王会在这里,还穿着利落鲜明一身戎装?他是在护卫皇上,还是已经……
 
  弑君两个字不敢去想,却已不自主地钻进脑海。 
 
 
  轻叹一声,从背后传来:“我先去了结一件事。你既不放心他,索性下去问个明白罢。”
 
  叶长风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已被人轻轻托起,向下掷去,所落之处,准准地便是端王所在方向。
 
  
 
  端王这时也正听到响动,目光敏锐上望,却正见到一道黑影自空而降,叶长风的身形气息那是刻到了心里的,如何不识,着实吓了一跳,仓促间急急展开双臂,飞迎上去,抱了个满怀,落下地来时,心犹自呯呯直跳:“长风……你没事罢?”
 
 
  “我很好,连毒也解了。”叶长风定了定神,深知此时事关重大,虽然不愿多提,还是三言两语将方才诸事简洁叙述了,又急问道,“你怎地在这里?皇上呢?”
 
  
 
  几个侍卫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伸头望过来,看到端王的手势,又都识趣散开。
 
  
 
  “你是想先听我的消息,还是先听皇上的?”端王放下心来,对解药一事却又有点不是滋味,索性好整以暇拥了叶长风笑道。
 
  还有这闲情多话,似乎形势不急。叶长风眉一皱,挣开端王:“皇上倒底怎么了?”
 
  
 
  “现在还活着,不过大概过不了今夜。”多年宫内的明争暗斗早将亲情磨灭殆尽,端王说起份属祖父辈的太宗生死来,神色平淡,“别这样看我,这次和我无关。他本就病重,刚才又被一阵喧哗激了气机,我虽想杀他,现在却已不必,也不屑了。”
 
 
  “怎么会有喧哗?”
 
  “我被人杀了,自然会有喧哗。”
 
  “你……被杀了?”叶长风吃了一惊,又有些好笑,眼光却不由地逡向端王的颈胸。
 
  端王笑了一笑,揽过叶长风,柔声道:“傻孩子,当然是假的。我一进宫门就知道了,那么重的杀气,当我这么多年征战是玩的么?太子把我当棋子用,想让我跟王继恩拼个两败俱伤,我可不想称了他的心,只好先诈死了。”
 
 
  
 
  太子实是大错特错了,端王这样的人,怎能妄想放在手中掌握利用,当成棋子?叶长风看着面色平静目光却炽亮的端王,暗暗叹道。
 
  “那些火光?”
 
  “我若不放几把火,怎么能在打斗中坠入火场,顺利死遁?”端王答的轻松若无其事,全然不提当时千钓一发,生死倾刻的危急。
 
  只是他就算不说,叶长风又怎能听不出?
 
  端王兵力原要胜过王继恩,更不用提太子,若不是为了叶长风,他又何苦回避退让,如此委屈自己。
 
  
 
  一时思绪如麻,叶长风心中乱纷纷地也不知是何滋味:“之后你就带人杀了个回马枪?”
 
  “王继恩当我已死,急求了皇后懿旨,出宫去了。”端王惯例,越是大事,笑容越是淡定,“虽没有亲见,我也能料到那道旨意,必是宣召重臣和大皇子进内,要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枢前继位的。他却料不到,他一走我便乘虚控住了宫禁,说起来还多亏蓝珊机灵,早早带了人来寻我,省了不少时间。”
 
 
  “守株待兔么?果然好计。”
 
  到此为止,一切都已明了,叶长风也不得不叹服端王随机应变,决断如神,换了旁人,生死尚且未卜,又怎及得上他翻手之间将劣势化成优势,主控全局?
 
  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团梗着,叶长风沉吟着正不知该不该问,殿内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惊乱,女子的尖叫夹杂着兵器相撞,须臾却又全歇,重归寂静。
 
  有变故!
 
  两人对视一眼,端王沉声回头喝道:“都原地守卫,不许擅动!”又低声对叶长风道,“你也莫要乱走,就在这里等着。”身形展动,衣袂微飘,已掠入屋内。
 
 
  39
 
  知道端王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既来到此地,本就是死罪,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叶长风不理侍卫们阻挡,提起衣袍,急急便跟了进去。他虽半点武功也不会,但一众侍卫都是端王亲军,边关时听从叶长风号令也是惯了的,敬畏之下,谁又敢真个拦他。
 
 
  
 
  太宗喜静,偌大的内殿只零星燃了几支油烛,帘幕低垂,光线甚是昏暗,叶长风进门后顿了一顿,才渐渐看清屋内情形。
 
  一张黄绫龙床上,帐幔已被人挑开,三数个宫女软软倒在一角,身上却不见血痕,想是被人点了穴道。太宗帝倚在床上,半撑起身,颤巍指着面前的人,一柄长剑,却冷冷地抵住他的胸口,青泓如水,闪着幽幽的寒光。
 
 
  持剑的人正是唐悦,神色冷酷杀气之重竟是前所未见。叶长风吃了一惊,正想开口说话,却被端王一把阻住,拖到暗影里,示意静观其变。
 
 
  太宗戎马一生为帝多年,到老时气势不失,虽被剑指着,并不见惧色,喘息怒道:“你是谁?你可知帝王之血入地,天将大旱?敢这样对我!”
 
  唐悦凝目注视床上的老人,并不作答,另一手缓缓入怀,摸出一个卷轴,抖落开来:“你还记得他们么?”
 
  太宗愣了一愣,借着壁上微弱珠光仔细瞧去,突然脸色大变,声音也起了微颤:“你是……你姓孟?”
 
  
 
  叶长风暗中正对着卷轴,无奈光线昏朦,只能隐约瞧见是幅人物墨画,画上一男一女花间相偎,衣衫飘飘,风韵颇佳,却看不清面目,听得太宗话语,心中一动,跟宋室有关的孟姓人物可不算多啊。
 
 
 
 
  唐悦淡淡摇了摇头:“我师父姓孟。我却只是个孤儿。画上这两个人,是我师父思念亡父亡母而作的,料来你还认得。”
 
  “胡说!”太宗忽然暴怒,提高了声音,“孟昶与
№18 ☆☆☆wanwan2005-10-02 12:12:2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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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w*****2005-10-02 12:13:2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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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长风是我的最爱!!!!支持大人~~~~
№20 ☆☆☆112006-01-06 15:42: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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