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市童话——国王的故事


国王的早晨

    早晨的阳光顺着玻璃天窗流进房间，漫过酣睡中的国王的脸。国王的脸被晒得火辣辣的痛，他翻了个身坐起来，眯着朦胧的睡眼，拍打着床沿大声唤他的侍者。
    钢铁侍者惶恐地匆匆赶来，弯下笨拙的金属身体，朝国王鞠躬行礼，道了一声“早安，亲爱的陛下！”
    国王坐起来，瞪着侍者那张五边形的脸看了好半天，然后说： “你今天应该换张脸！”
    “遵命，我的陛下！”侍者点头应道。他直起了身子，抬起手捏住自己的尖下巴，使劲往下一拉，便拉出一串待换的脸孔。“您觉得，哪一张好？”
    国王屈起右腿，右手肘放在膝盖上，手背拄着下巴，皱着眉看着那一串脸孔。
    一共十张脸孔。可是国王对每一张都不太满意，因为这都是以前用过的了。“再没有了么？”国王皱着眉看着侍者。
    侍者忙低下挂着一连串脸孔的头，慌慌张张地说：“请陛下开恩，我这就去再换一套来……”“算啦算啦……”国王不耐烦地挥挥手，“明天再换吧！今天有什么安排？”他坐起来，另一个体态纤细的钢铁侍者从外面进来，拿了套衣服来服侍他穿好。
    “是的，陛下！”粗壮的侍者抬起手臂，弹开手臂上的小屏幕，看着上面的显示念道：“早餐之后，陛下要到食品厂视察。视察结束后，就是午饭时间，陛下要在大酒店进午餐。午餐后还要去视察边境，慰问防守边境的卫兵们。晚上有晚宴，要宴请一些贵客。然后回寝宫睡觉。就这样！”念完，他便放下手臂，静静地看向国王。
    国王在纤细侍者的帮助下穿好了宽大的衣袍，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然后说：“很好，我们走吧！”

    食品厂离他的宫殿不太远，也不太近。食品厂很大，里面生产各种各样的食品。国王的三餐，包括其他时间的甜点及零食都来自于这里。国王乘着厂区内的视察用飞车，悠然地转着圈。
每一个机器都工作得很好，食品们在各自的架子上散发出各自的诱人味道。国王流了几次口水后，结束了他的视察。

    午餐很丰盛，饭后甜点也很迷人。国王对饭店的一切都很满意，只是对那几个纤细侍者表现出了一点点的不满，因为他们没有国王宫殿里的纤细侍者漂亮。
    饭后，国王敲打着勺子叫来了饭店经理。铁脑袋的经理晃着他的大脑壳，小心翼翼地等候国王的吩咐。国王用餐刀敲打着经理的金属鼻子，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不能换一批侍者？他们长得可真难看。”
   “是，是，是。我尊敬的陛下！”经理骇得弯下腰去，嘴里不断地应和着。
    “下次我可不要再见着他们！”国王不再理经理，转身离开了。
    按照日程表，国王应该去看看边境，还要慰问边境的卫兵。
    飞车停在边境透明的高墙旁，国王下了车，向那些棍子一样立在高墙边的卫兵们高傲地挥了挥手。卫兵们很整齐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金属的武器和他们金属的手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国王哈哈大笑。
    国王笑得很愉快。笑了一会儿，他放下手臂，准备坐回飞车里，回去自己的宫殿。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透明的高墙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正微笑着的人。

    下午的旅行者和盛大的晚宴

    “嗨！”陌生人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陌生人，你是谁？”国王隔着墙，好奇地看着墙外的人。
    “旅行者！”陌生人的声音隔着墙爬了过来，带着国王从未听到过的语调。
    阳光明晃晃的映在高墙上，投进国王的眼睛里。高墙后面的陌生人戴着有宽大帽沿的帽子，半张脸都被帽子的阴影挡住了，只露出一张嘴在阳光下朝国王微笑。

    “旅行者？”这个词让国王觉得很有趣。他打量着那个被宽大衣袍盖住了全身，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旅行者。
    “是的，旅行者！尊贵的陛下！”旅行者恭敬地鞠了个躬，“我可以进入您的国家么？”
    “噢！”国王张大了嘴巴，“当然可以。”他挥挥手，一个卫兵跑进控制室，打开了高墙上的某一块透明墙壁。旅行者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朝国王行礼道：“谢谢您！”
    “欢迎你来到我的国家！”国王大声道，“我准许你参加今晚盛大的晚宴！旅行者先生！”
    “不盛荣幸！”旅行者走过来，摘下帽子，朝国王一笑。
    国王觉得这笑容着实可爱，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笑容。他转过身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侍者，然后指着旅行者的脸说：“明天换脸的时候，记得做一张这样的脸！”
    “是，我的陛下！”侍者点头道，一双大眼随即转过来，盯着旅行者看。
    旅行者对侍者这种不礼貌的盯视并不在意，依旧是那副快乐的笑脸。笑脸之上，一双泛着金色的眼睛正看向国王。
    “旅行者先生，你需要什么？我能帮你做什么？”国王很热情地问。
    “噢！我想参观一下您的国家。”旅行者垂下眼睑，恭敬地道。
    “当然，当然可以喽！”国王大笑起来，“我很乐意。我甚至可以当你的向导！只是……”
    “是的，我的陛下，您该进行下一项活动了，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侍者在一旁接口。
    “走吧，亲爱的旅行者先生。对于我的国家的参观，你可以先从我的宴会开始！盛大的宴会，你一定会很满意的。”国王热情地拉起旅行者的手，与他一起坐上飞车，向宫殿驶去。

    国王没有吹牛，晚宴奢华而盛大。国王宴请的贵客们在宽敞的舞池里快乐地跳舞，电子音乐那明亮的金属音色在金色的宴会大厅里飞舞旋转。灯光映在穿梭来去的侍者手中那鲜红的饮料里，幻出美丽的色彩来。
    旅行者看起来很满意，他端着高脚酒杯，满脸都是那可爱的笑容。国王觉得自己做得真是不错，不由地用勺子敲打着盘子沿儿，和着那音乐的节奏，打起了小拍子。
    “亲爱的陛下，不知道您能否告诉我，这些尊贵的客人都来自哪里？”旅行者恭敬地问。
    “哦！”国王停下他的拍子，“当然可以！我甚至可以为你引见！来吧，我的客人！”国王拉着旅行者的手，站起来走下舞池。
正舞蹈着的人群纷纷停下来，用尊敬的目光看向他们的国王。
    贵客是来自王国各地的有功之人。例如方形脑壳的工程师们，六边形脑壳的医生们，椭圆形脑壳的艺术家们，三角形脑壳的军人们，还有不规则多边形脑壳的商人们。
    “……这些伟大的臣民，是他们支撑起我们伟大的王国！他们多么的伟大啊！”国王夸张地挥动着双臂，在人群中大声地说。
附和之声从周围各种形状态的脑壳里发出，金色的大厅里气氛达到了高潮。
    国王的脸兴奋得发红，他转过脸去，要看一看旅行者的表情。他以为旅行者也一定会为自己的讲话而激动，一定会因此而换上另一张更开心的脸。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旅行者依旧是那副可爱的脸孔，一丁点儿的变化都没有。那双金色的眼遮在头发的阴影里，国王有些害怕地发现，在这迷离的灯光之下，那眼睛的颜色是多么的可怕啊！
    “我的朋友，你在想什么？”国王问。他不敢直视旅行者的眼，可他实在是好奇旅行者此刻头脑中正想的事情。
    “噢，亲爱的陛下，我在想明天的安排！”旅行者弯了弯腰，笑道。
    “明天？”国王愣了愣，抬手招来了他粗壮的侍者。“明天有什么活动？”国王问侍者。
    侍者站着不动，红色玻璃片一样的眼睛里掠过一道道的闪光。国王不耐烦地看着侍者，好半天，那闪光才退去。侍者弯下腰行了个礼，说：“亲爱的陛下，明天还没有详细的安排！”
    “哦，那好吧！我的朋友，你想去哪儿呢？”国王挥手让侍者退下，转头问旅行者。
    “如陛下所知，我是一个旅行者。”旅行者躬身道，“每到一处，我都想要看一看当地的博物馆，或者图书馆。这样便于我了解本地的民俗风情！”
    “啊，你可真是个好学的家伙！图书馆吗？当然可以，需要我做你的导游吗？”
    “不盛荣幸！尊敬的陛下！”

    一个怪里怪气的旅行者。晚上入睡前，国王想。他还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人。本来他还想问问旅行者，为什么总是用这张笑脸，为什么不换一张更快乐些的脸孔。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偏偏问不出口来。

    图书馆和世界的真实

    国家图书馆坐落在城市的西郊，是一栋古朴典雅的建筑。
图书馆的大门高大而厚重，国王和旅行者站在门前，就像两个滑稽的玩偶。
    椭圆形脑袋的图书馆长忙不迭地跑出来迎接。“有关于历史的书吗？”旅行者问。
    “有，有的，请这边来！”
    馆长在前面领路，沿着光线幽暗的长长的通道向前走去。
    “这里的书可都是纸质的哦，你看！”国王随手抽出一本在旅行者面前晃了晃，“我的朋友，你不觉得这些纸质书保存得这么完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吗？”
    旅行者只是笑，并不说话。国王觉得无趣，便把书挟在腋下，赌气一样也不说话了。
    走过两个馆厅，馆长停在第三个馆厅的门口，说：“这里面收藏了古往今来的一切，世界上每一个时刻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这里都有记载。你将不会再看到比这里更详细的记载了。”
    “是最全的么？”旅行者目光闪闪地问。馆长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张看起来睿智非凡的脸孔，严谨地点头说：“是，您将再也找不到更全的历史资料了！”
    旅行者上前一步推开了半掩着的大门，一个半圆形的宽阔的大厅呈现在眼前。
    环绕墙壁的书架上，一本本的纸质书整齐地排列着，古老的纸的气味在整个大厅里弥漫。黄褐色的书架和红褐色的书脊相间，书脊上压金的古老文字忽明忽暗地发着光，从半圆形的房顶正中央天窗射下来的光柱在整洁的石头地面上形成了一个规则的明亮的圆，不知是哪个时空里的灰尘就在那光柱里忽忽悠悠地飘动着。
    国王和旅行者一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国王想，他怎么从来没到过这里呢？他决定回去后辞退那个粗壮的侍者。因为他安排的日程中把这里漏掉了，而这里是个多么有趣的地方啊！
    旅行者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这里的书多得似乎超出了他的想像。馆长很适时地打破了寂静，说：“尊贵的客人，您要看些什么，我可以帮您找到。或者，您要不要看一下我们根据这些内容制作的活动影像？”
    “活动影像？”
    “是的！”馆长点头。
    “那太好了！”旅行者抚掌笑道。

    那通到房顶的光柱竟不是普通的光线柱。馆长拍了拍手，整个大厅倾刻间暗了下来，只剩下那根光柱。
    起初还是白色的，下一刻，便有隐约的颜色出现在光柱中。颜色渐渐清晰，最后变成活动的画面。这光柱竟是一个光线呈像器。
世界每一个时刻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在光柱上一一闪过，已不知过了多久的事情都在这光柱上清晰地演绎出来，清晰得仿佛就是刚刚发生在身边一样。
    “这是世界的故事，整个世界的来龙去脉都在这里，你想要找的，你不想要找的，在这里，你将全部找到。这是世界的真实，真实的世界！”馆长的声音空洞洞地响起，在幽暗的空间里，飘渺得像个幽灵。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眨眼间。影像结束了，国王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他看向旅行者，旅行者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可爱的笑容，金色的眼明亮而清澈，瞳仁深处映出国王的脸孔。国王呆坐着，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生长，还有什么东西渐渐枯萎。那双瞳仁里的脸孔显得多么愚蠢啊。
    “卫兵！”国王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大叫。“卫兵！”
几个卫兵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只一瞬，便站到了国王身后。
“把他抓起来，他是个骗子！”国王恶狠狠地指着旅行者大声说。
旅行者依旧坐着，仰着脸看向愤怒的国王。“为什么呢？尊敬的陛下，我骗了你什么呢？”他悠然地问。
    “你说你是个旅行者！”国王怒冲冲地挥手，“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外面的世界啊！当然是从外面！”旅行者笑道。原本看起来可爱至极的笑容，此刻却让国王觉得更加的愤怒了。
    “你胡说，哪还有外面！”国王猛地伸出手，指着已经没有图像了的光柱，“历史上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国家了，只有这一个国家。你说你从外面来，那个‘外面’又是哪里？”
    “咦？‘外面’当然就是‘外面’，是另一个国家喽！”旅行者笑得眯起了眼睛，表情看起来有些狡猾。
    “胡说胡说胡说！”国王跳着脚怒吼，“抓起来，把这个骗子抓起来！”他疯狂地挥动双臂，卫兵们忙不迭地冲过去，将旅行者按倒在地。“只有一个国家了，只有一个国王，一切都已经不存在啦！早都不存在啦！”
    卫兵们扯着旅行者站起来，旅行者笑看着气极了的国王，问：“既然一切都不存在了，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既然一切都不在存了，您又为何要存在呢？在这个钢铁的国度里，您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他的语速突然变得很慢，语调拖得很长，那双金色的眼微眯着，诡异地看着国王，“您认为，这历史就是真实的吗？”
国王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似地僵在了那里，他呆愣愣地看着微笑的旅行者，那张可爱的笑脸看起来竟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恐惧。
    旅行者“呵呵”地笑出了声，轻柔却有力地推开了抓着他的卫兵们的钳子手，抓起身边的背包，朝国王鞠了个躬，说：“尊敬的陛下，您不认为，您该好好思考一下这问题吗？作为国王，这可是很重要的问题哟！”他抬起右手，摇了摇食指，“我已经看过您的图书馆，也了解了这里的风俗了。我的陛下，很荣幸与您共进晚宴并且共游图书馆，我该离开了！不劳相送！”
国王眼睁睁地看着他晃晃悠悠地沿着长长的通道向门前走去，等他想起应该叫卫兵去追时，旅行者已经消失在正午的阳光照耀着的街道的尽头了。

    没有答案

一连几天，国王都吃不香睡不稳，胖胖的脸很明显地瘦了一圈。他忘了要撤换掉侍者的事，也忘了要继续追捕旅行者的事。每日每日，都呆坐在图书馆里，让馆长一遍一遍地放映那天的历史图像。
一切都不存在了，旅行者从哪里来？从外面。
    外面是哪里？外面是另一个国家。
    另一个国家在哪里？在外面。
    不是一切都不在存了么？不是一切都被毁灭了么？
    那么，一切都不存在了，王国为什么还存在？一切都不存在了，国王为什么而存在？
    历史，是真实的吗？是不是人为的？
    世界是真实的，那么，历史就是虚假的。历史是真实的，那么，世界就是虚假的。可是，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国王被问题纠缠不休，可是他得不到答案。
    他召集了王国里所有的学者，学者们开了七天七夜的会，却仍无法给国王满意的答案。
    于是，国王愁得病了，病得很重。王国上上下下都为了国王的病而焦急起来。六边形脑壳的医生们想得脑壳里的线路都要断掉了，却始终找不到医治的办法。
    整个王国混乱了，所有的人都为了解开国王的问题而努力地开着会。每天都有各种形状的脑壳因为这无休无止的讨论而崩溃掉，变成一堆一堆的钢铁废物。

    这一天，国王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叫来了他的纤细侍者和粗壮侍者，说：“我要死了！”
    奇怪的是，纤细侍者和粗壮侍者对他的话都没有特别的反应，他们用一贯的哀伤看着他，说：“尊敬的陛下，您会好起来的。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国王觉得很生气，他想自己都要死了，这群笨侍者怎么还在说这种话。他大吼起来：“我说，我要死啦，就要死啦！”
    “死？”纤细侍者和粗壮侍者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用不能理解的神情看着他们的国王。
    看着这几张五边形的脸孔，和脸孔上那一双双红玻璃晶片的眼眼，国王突然想起了旅行者。已经离开了好多天的旅行者在国王的脑中微笑着，可爱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温和。
    “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死’吗？”国王的声音忽儿地轻了下去，他看着这几张脸发呆。粗壮侍者刚刚换过了脸，换的正是模仿了旅行者笑容的脸。一样的笑容，在这张脸上，却显得异常的僵硬。
    国王抬起枯瘦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伸出去摸了摸侍者的脸。
    自己的脸虽干瘦无肉，却仍是柔软的，温暖的，而侍者们的脸，却冰冷僵硬。
    因为那是金属啊。国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想起映在旅行者瞳孔中自己的脸。旅行者的话在耳边轻盈地响起：“在这个钢铁的国度里，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国王看着围在身边的钢铁侍者们，他的思想从窗子飘出去，升上天空，俯瞰着他的王国。
    高楼林立的王国，街道纵横的王国，繁华的王国，美丽的王国，可是，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类存在。这个机器构成的王国，只为他一个人而存在。
    可是，是王国因他的需要而存在，还是他因王国的需要而存在？
    钢铁侍者们不明白什么是“死”，国王想，因为他们不是人类啊。
    国王想起旅行者那双眯着的诡异的金色眼睛，眼睛的深处，是不是就是这问题的答案？这个人类的旅行者，突然来到，又突然离开，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提这个问题吗？却为什么不把答案一同留下？
    一些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在一瞬间蜂拥进国王的脑子里。这些问题都是那样的巨大，那样的难以想像。在这一瞬间，国王有生以来第一次学会了思考。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这个国家，还有关于他自己，以及与真实或虚伪有关的一切问题都在他的脑子里轮翻闪现。
    这些问题压垮了他的神经，国王叹了口气，在钢铁侍者们的惊呼声中，带着他久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死去了。

    故事书

    “国王怎么会死？”
    孩子合上了他的故事书，转过头看他的保姆。机器保姆红亮亮的眼看着孩子，轻轻一笑，说：“因为他老了呀！”
    “什么是老？”孩子又问。
保姆从孩子的手里抽出书，说：“那不过是故事，不要当真！宝贝儿，你该睡觉了！明天，你就要做国王了！”
    “噢，好吧！”保姆掀开被子，看着孩子钻进去，然后拿着故事书出去了。
    屋子里黑下来，从窗外透进点点的星光。孩子伏在窗台上，瞪大了眼，看向窗外。
    视线所及的远处，是透明的高墙，高墙映着城市的灯光，与星空溶在一处。
    城市里静极了，孩子甚至能听见地底下运转的机器细微的鸣声。
    就要做国王了。孩子想。就像故事书里的国王一样吗？
    孩子叹了口气。保姆说，那不过是故事，是不能当真的。原来都是编出来的吗？那些椭圆形脑壳的艺术家们是怎么想出这么荒唐的故事来呢？
    孩子开始觉得可笑了，他想他以后可不能再看故事书，一个人当了国王，怎么能还是看孩子看的故事书呢？
他张开嘴巴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准备钻进被子里好好地睡一觉。可是当他的脸正要转离窗口时，他看见了高墙外那个黑色的影子。
    孩子瞪圆了眼，定定地看着那罩着宽大衣服的影子。
    一切都罩在黑暗里，可孩子分明看见了那双隐在宽帽沿之下的金色的瞳孔，就在月光下诡异地闪耀着。孩子突然想，究竟是自己看到的，还是记忆中的？
    那个影子正朝着他悠然地摆手。孩子知道，他在对自己说：“嗨！”
    孩子还知道，影子会对自己提出要参观自己的国家，然后……
    原来，一切都不是故事么？
    孩子从床上跳起来，悄悄打开门，光着脚溜出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