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酒店，芳姿不敢看贾家明的脸，低了头含混不清地说，“很晚了很累了我去睡了贾顾问晚安明天见！”一口气说完掉头便走。

“回来！”贾家明坐到沙发上，开始拆卸装备。

芳姿本想蒙混过关，听了只得灰溜溜地走回来站在贾家明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贾家明却也不开口，屋子里一片静寂。

芳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偷偷抬起头向贾家明看去，见他黑着一张脸，不禁心中一紧，刚想挪挪地方离他远一点，却听得贾家明一声暴喝，“不许动！站直了！”

芳姿吓得一颤，赶紧站直，再也不敢动。

贾家明终于卸完了装备，这才抬起头瞟了芳姿一眼，把黑丝绒袋子向桌上一丢，“有什么解释？”

“我——”芳姿鼓起勇气，“我保证把它很好地掖在腰里了，而且还检查了好几遍，真的，只是，只是没想到它——它和我一样好动——”

“念芳姿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违反纪律？”贾家明的脸象是多年未洗的锅底，“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学了什么？你到底记住了什么？有什么你是放在心上的？你有没有一点责任心？一点点的纪律性？一点点的记忆力？顽劣成性好逸恶劳堕落到底无可救药！你根本就不配做好莱坞人！”

“你以为我很想做什么好莱坞人？”芳姿多日来的郁闷一起爆发出来，“我根本就不想，一点也不想！我本来生活得很好，是你，是你突然插进来，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就是一个庸俗虚荣懒惰的地球人，是你们一定要培训我，然后又对我挑三拣四求全责备！见鬼的超能力，该死的高素质，我不需要！我不稀罕！我不想做完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完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贾家明被芳姿震住，盯着她不再出声。

芳姿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发飙，“——我已经很努力了，打我出生就从没这么努力过。我坚持对自己说，念芳姿你是一个好莱坞人，你不可以给爸爸妈妈丢脸，你一定要好好努力，怎么困难怎么没信心怎么被人骂都要挺下去，要不然你会成为一个不被他们接受的异类，一个次品，他们会说念派克和丽维安有这样的女儿真不幸。很多次我都想放弃，但想到爸爸妈妈我忍下来了，我想方设法告诉自己，你来自好莱坞，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分子。我甚至把你这个破玩意带在身上，”念芳姿一把抓起黑丝绒袋子，扯出里面的编号牌，“——时刻提醒自己，念芳姿你也会有这样一枚编号牌，只要你坚持下去，你就可以象爸爸妈妈一样，象一个正常的好莱坞人一样，可是你让我觉得，我从来就没成功过，我也根本不能成功，我永远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你们对我永远只有批评责备失望，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告诉你我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我不要回到好莱坞去，我也不要再做什么好莱坞人！”说完转身大步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还给你！”头也不回地用力把编号牌向背后抛去。

贾家明一把抓住，看芳姿继续向房里走，忽然出声，“站住！”

芳姿不听他，只顾向前走，却不知贾家明怎么来到了自己面前，大吼一声，“滚开！别拦着我！”

“——”贾家明无奈地看着她，“那边是我的房间。”

“要你管！”芳姿几乎气疯了，换个方向继续走。

贾家明滑动一下，拦住她。

“滚开！”芳姿对住他大喊，见他不让路一拳打过去，“叫你滚哪！”

贾家明却不还手，只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动啊？打我啊！”芳姿又踢又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你不是早就想教训我吗？你打啊！打啊！”

贾家明只那样静静看着她，任凭拳打脚踢在自己身上。

芳姿忽然觉得很累，很委屈，她慢慢，慢慢地坐下去，用双臂抱住自己，眼泪一点点流出来。

“念芳姿，”贾家明也慢慢坐下来，“——念芳姿——”

“滚——开——”芳姿还想骂他，声音却哽咽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念芳姿——”贾家明伸出手，却又停住了，稍稍转开一点，不看芳姿，“我想我该说——对不起。”

“走——开——”芳姿揉着眼睛，“什么——什么对不起，我——不稀罕！”

“——”贾家明看芳姿用脏手揉眼睛，又想叹气又想笑，递过一盒纸巾，“给你。”

“把你的爪子拿开！”芳姿总算看清了，明知道自己需要却赌气一把推开，“我不要！”

“再揉下去会成流氓兔的，”贾家明把纸巾放到芳姿面前的地板上，沉默了一下又说，“——对不起，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该向你道歉。”

“为什么？”芳姿抽出一张纸巾拧鼻子，声音变了调。

“我在一些问题上太过主观，”贾家明不看芳姿，“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你的感受。”

“就这些？”芳姿把纸巾扔到一旁，再扯出一张。

“再就是对你要求过高，没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贾家明见芳姿又有哇哇大哭的趋势，想想又说，“我知道自己缺乏亲和力，又常以己推人，要求难免苛刻，再就是有时态度略微生硬，措辞比较严厉，但是作为一个培训顾问，这些都是必须的素质，我想你可以理解。”

“我不理解！”芳姿把纸巾扔到贾家明身上，“我为什么要理解你？谁又来理解我？”

“那你要怎样？”贾家明看芳姿一把鼻涕一把泪，脸哭得和花猫一样，“好好擦擦。”

“不要你管！”芳姿又拽了一张纸巾，“说，你打算怎么改？”

“改？”贾家明刚想反驳，看到芳姿瞪着自己，只得咽下一口气，“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态度。”

“还有呢？”

“还有我会根据你的实际情况，酌情调整训练量。”

“还有呢？”

“适时从你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我才不要这些空头支票！”芳姿跳起来，不忘趁机踩贾家明一脚。

“那你想怎样？”贾家明也是男人，不怕女人狠就怕女人哭，无奈中看到手里的编号牌，一把塞给芳姿，“大不了再多借你几天。”

“我不要！”芳姿甩开，“我不想再做好莱坞人！”

“——”贾家明也站起来，与她对视，“你知道那不可能。”

“——”芳姿泄了气。

“你可以具体一点要求，”贾家明提醒她，一面把编号牌放在她的口袋里。

“那么——”芳姿转转眼睛，“不许对我呼来喝去！”

“正常情况下我会保持应有的态度。”

“不许限制我自由活动！”

“在规定区域和时间内可以批准。”

“不许骂我，也不许动手打我！”

“在行动前我会慎重考虑。”

“你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收回。”

“没门！！！你想都别想！”芳姿把最后一张面巾纸丢到地上，气鼓鼓地瞪着贾家明，“告诉你，我这就去休息，不睡到自然醒不许叫我！”说罢抽身就走。

“这就走？”贾家明看纸巾遍地，习惯性唤住芳姿，“告诉过你不要随地扔垃圾的——”

“又来了！又来了！”芳姿听在耳中，跺脚大喊，“你刚才都说什么了？”

“——”贾家明语塞，只得合上嘴巴，摆摆手示意她回房去，自己俯身收拾地上的纸巾，却又想起了什么，“回来。”

“老大，”芳姿半死不活地转过身来，“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哪～～～”

“拿来，”贾家明伸出手去。

“我倒～～～”芳姿翻个白眼，从口袋里摸出编号牌递过去，“又假惺惺地借给人家～～～”

“不是这个，”贾家明没有接。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芳姿斜他一眼，“不要说你把存折也寄存在了我这～～～”

“拿来，”贾家明表情严肃，“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芳姿瞪着贾家明不出声。

贾家明看着芳姿也不说话。

“拿去！！！”芳姿受不了贾家明的眼光，忿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坠，抛给贾家明。珍珠镶钻的耳坠在空中如流星般划过一道弧线，闪了一下。

贾家明轻轻一捞，捏在手心，眼睛却看着芳姿。

“我是想只拿手链太明显吗，康纳利会怀疑我们，再说他那么有钱，”芳姿眼睛看着别处，“替他疏财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愿意要，还可以捐给奥斯陆飞行眼科医院——”

“回去睡觉，”贾家明强压扁人的欲望，木着脸命令道，“三个小时内不要出现在我视力范围。”

芳姿巴不得离他远点，一溜烟钻进房间，房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贾家明颓然坐倒在地，看着满地的纸巾和手里的耳坠，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