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了，那年夏天你这样对我说“阿离，毕业以后我们去成都工作，那里有好吃的夫妻肺片还有灯影牛肉，春熙路上美女大把大把，我把你丢在路边去泡妞，如何？”

那时候我低着头努力捞着你碗里的牛腩。实习期间没有工资，反而要交钱，我们只吃得起便宜的牛腩面，缺了口的蓝色大碗里面，牛腩永远小得跟骰子一样，还很少。你总是点两碗面，然后很大方地将碗往我面前一推，说：“瞧你营养不良的样子，来，把肉吃光了吧，免得别人以为我虐待你。”

我们每天都这样过，头碰头吃完两碗面，然后起身，有时候你付帐，有时候我掏钱，把皱巴巴的钞票交给围着围裙的老板娘时，你都会笑着夸奖她：“老板娘今天很漂亮哦。”虽然每次过来，那些牛腩不会因为你的夸奖而更多些。

回公司的路边栽满了白玉兰，很高，夏天的风里有浓郁的花香，你的左手握住我右手，很热，手心湿漉漉地出汗，但我们舍不得放开。然后我对你说：“成都啊，是个好地方，如果你喜欢，我们毕业后就过去吧。”

其实那时候我的工作已经找到，在某个海滨城市，有清澈的天空和蔚蓝的大海，加上火红的凤凰花。那个城市鲜明得就像是油画一般，家人给我安排了一份清闲的工作，可以预期的安逸生活，等待我的到来，然后尘埃落定。

我知道你也一样，我们是同一个城市的孩子，只是你不愿意。恩，一个年轻人是应该出去走走的，那时候你的不甘心我看在眼里，所以我劝说你出去闯，同样，陪着你，接受家里的经济封锁。

所以我们只吃得起廉价的牛腩面。


那年的夏天，很热。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在陌生的城市里，在白玉兰花的香气中，一起头碰头，吃着牛腩面。


2


我觉得，很多事情是没有后悔的余地，比如说爱情，比如说工作。

你问过我，如果还有选择的机会，会不会和你一起窝在农民房里，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三餐不继的生活？那时候我在厨房煮泡面，抬起头来是窗户的铁栏杆，焊得死死的，像是一个囚笼。对面的男人光着膀子，正在埋头喝粥，我知道只要手伸出去，就可以拽过那个碗，然后啪嗒一声，把碗摔在地上，看它四分五裂。

犹如我们四分五裂的生活。

对抗世俗是件辛苦的事情，我们有理想，但是理想不能当饭吃。你开始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回来的时候，对着狭窄阴暗的空间，你的脸同样阴沉。那时候我说，陪自己心爱的人吃苦，会让人有精神上的满足，但这种吃苦是需要被理解的。

你没有明白，现在想，是不是那时候，你觉得，爱情让人理所当然的吃苦。所以你只看得到自己，所以我们渐行渐远。

后来有一天，你对我说，累了，你不想撑下去，想回家。那天晚上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和你的最后一餐。我们去超市，买了很多菜，还有金威。我和你推着车在明亮的灯光中穿行，好像在人间烟火中活过许多年，直到地老天荒的错觉。

看着那样一桌菜，拍黄瓜、青椒炒肉、酿豆腐、还有一大盆萝卜牛腩汤，捧着热气腾腾的汤，我看到你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3

有时候不明白自己坚持些什么？在陌生的城市吃苦，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你还是离开，回家过着循规蹈矩的日子，说实话，我并不敢相信。

四月未央，天气已经很热，今年的白玉兰开得特别早，我上班的时候总能闻到那浓烈的香气。有时候向路边卖花的女孩买上一串，别在衣襟上。那样的花香，总让我想起来很多事情。

那年夏天，你买了许多白玉兰，串成项链让我戴上，你说，没有香水，我们还有花香，没有钱，我们有彼此。嗯，现在想起来，那是真是天真，但是直接而坦荡。

下班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问我说要不要回去，我淡淡地说，不。也许是不甘心吧，即使眼前无路，布满荆棘，总要坚持下来的。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我们之间，终于到无话可说的地步，这是你的悲哀，亦是我的悲哀。在白玉兰的香气中，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日子。它们在光阴中悄悄地溜走，毫无痕迹。

我看到衣襟前的白玉兰，它的花瓣蜷缩起来，是种憔悴的黄色。再美再香的花，也敌不过时间。

4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往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也许是成都吧，这个你和我说过要一起来的城市有着阴沉的天光，让我恍惚想起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

你说过要来成都的，我们一起吃龙抄手，我们一起在宽巷子里喝茶，我们一起蹲在春熙路看美女。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你在遥远的海滨城市，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你忘记了我们曾经手牵手走掉，唱着歌。你的左手握住我右手，难以忘记的温度。

很多事情你都忘记了，你这样承认着，在时间面前我们被打败，所以故事没有结尾，因为，我们只是互相遗忘，如此而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