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成某篇的番外也可……

[谦侑/迹冢]大事件

1.

迹部景吾是冰青幼稚园的大人物。

所谓大人物，便该是有头有脸响当当的，迹部景吾自然也不例外。
他总是穿着漂亮的洋装和锃亮的皮鞋，趾高气扬，他的脚踏车上挂着铃铛，骑过去时一路都萦绕着声响。
他的床头，总堆着好吃的糖果和点心，他睡觉时偷吃也不会被阿姨骂。
周末的时候，他家里还会开着一辆好长好长好长比十辆脚踏车还要长的黑色车子来接他。
除此之外，除此之外，他会用钢琴娴熟地弹奏曲目，他还打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弹珠。


而忍足侑士本人，正『无比幸运地』（<-迹部语）跟这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同窗且同床，哦，不，是并着的两张床。
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忍足总是能够顺利偷吃到迹部的点心，就算迹部企图把它们藏起来也没用。

但是所谓人生，得意之后自然暗藏隐忧，至少目前，对于忍足侑士来说，是面临着大大的危机。
他那位『可爱的堂弟』（<-母亲大人语）被从乡下外婆家接来，和他同上一个幼儿园，还分到同一个班。
『做哥哥的话，要好好照顾弟弟哦～』
妈妈弯下腰来，将他们两人的手握在一块，这么说。
就算侑士并不比他这位堂弟大上多少，可是大一天，大一个月也是大。
那时候侑士也只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并不曾意识到这一句话的深重分量。

对一切都新奇着，又惶恐着，拖着鼻涕的谦也，无论是上课也好，游戏也好，总是扯忍足的后腿。
『好啦，谦也，不要抓着我的腿，……我没法走路哎～』



2.

午休时，忍足睡不着了。
夏天总是很热，树上的蝉鸣总是不曾休止。
左瞅瞅，右瞄瞄，同屋子里的小朋友似乎都睡了，很安静，愈发凸现得天气的烦躁。

迹部爬到他的床上在睡，本来刚才的刚才，两个人还窝在被子里猜拳，可是平时爱闹的人今天也睡得很深沉，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叹气。
……好无聊。
忍足盯着迹部。

小景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白的，好像奶油蛋糕一样，眼角下的那点泪痣就是洒上去的芝麻。
摸了一下，芝麻没有掉下来，迹部也没有醒。

低头，忍足在迹部那张漂亮的脸上轻轻地舔了一下，……不甜，淡淡地，没有味道，倒像是乡下外婆打的糯米糕，黏黏软软的。
忍不住，咬了一口。

『……嗯？』
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迹部睁开眸子，摸了摸刚才被咬痛的脸颊。
侧眸，正对上忍足。
恍然间意识到，他刚才，被啃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半晌没有说话。
只是掀开被子，默默起身，爬回自己的床去。

『……小景？』
忍足低声喊他。
拉高被子，迹部转了身不理。

忍足抓抓头发，又伸手去拉迹部的放在外面的手。
啪地一声脆响，迹部甩开了手，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躲得远远的。

本来想爬过去问个究竟，虽然他咬他的脸确实不对，可是他又不是不会道歉。

这时巡房的阿姨脚步声渐近，忍足伸出去的腿只得又缩了回来，乖乖地裹进自己的被子里，闷头想事。
……小景真奇怪，也真小气。



3.

而谦也，总是很听话，因为忍足经常编故事吓唬他。
他会骗谦也说喷水池里有吃人的水鬼，然后谦也都只敢绕着道路走。
他说，天黑幼稚园里有狼出没，然后每当天色阴暗下来，谦也都会乖乖地爬上床，躲进被子里。
忍足夫人留给两个孩子的糖果，忍足总是先挑出来最好的自己吃，或者是送给班上漂亮的妹妹，剩下的，才丢给谦也。
但是谦也不敢声张，因为忍足说，暗黑魔法师会在床头萦绕，等待下手时机。




『哪，你现在去躲起来，不要跑出来，直到我找到你，不然的话……』
玩捉迷藏的游戏，忍足这么吩咐谦也。
然后他背过身去，数到五个十才会转过来。
松开蒙在眼睛上的手指，这时谦也已经不见了。

东跑跑，西看看，灌木丛里没有，小房子后面也没有。
雕塑下面应该不可能，因为他跟谦也说过，那个塑像随时会掉下来。
忍足抓抓头发，嗯，……那个笨蛋会躲到哪里去呢？
正思索着，旁边又有人在叫唤。
『小侑！！！』
『忍足君～～』

这边是小景叫他去打弹珠，那边是班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抱着洋娃娃想跟他玩过家家，一时之间，他倒是分身乏术。



这是周末，是家长们来接孩子们回家的日子，冰青幼儿园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长长的车龙。
忍足扑进了妈妈的怀抱，妈妈却问：
『小侑呀，谦也呢？』
怔。
抬起眸子，一片茫然。

忍足夫人慌了，大哥大嫂的独生子，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可比自家的小孩出事还要难交待！

『你为什么都不看好他？』
皱眉，母亲的语气带着埋怨。

忍足瘪瘪嘴，却没说话。
心里头，不高兴起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就一定要知道他的下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就要为他负上责任？
因为他们分享同一个姓氏，骨子里面流着传承的血缘，因为他比他，大上那么一点点，那么微渺的一点点？

天快黑了，几乎所有的小孩都被家长接回去了，幼儿园的老师们陪着忍足夫人一块找，一块喊。
园子很大，他们的喊声也很大，空荡荡地，却不见回音。


挨了骂，忍足一个人等在幼稚园的教室里，闷闷地。
他怎么会记得？他怎么会知道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虽说平日里谦也是超级黏着他没错。
……唉，等等？
好像这个下午，他去打了弹珠，吃了点心，帮桦地捏泥巴，还去上了一会音乐课。
……在这些之前呢？
好像是，他在跟谦也玩捉迷藏，然后谦也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一跃而起，忍足跑出去找。
谦也那种笨蛋，能躲的地方不多。


谦也果然还蹲在墙角下，瑟瑟发着抖，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吓的。
他躲了很久很久很久，因为忍足吩咐，hide&seek的游戏，一定要等到忍足来，找到他。
所以谁叫他，他都不可以跑出来，所以谁喊他，他都不可以吭声。


hide&seek，只能等你来找到我。



4.

『好厉害～～～』
鼓掌声此起彼伏。

站起身，弹弹泥土，享受着小朋友们羡慕的视线。迹部景吾的弹珠，是冰青幼稚园的第一高手。

话说这弹珠，却也不是容易得手的，讲究稳、准、狠三个字。
稳准是说下手要正，力度要恰当，稍有偏颇，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狠则是此局自己若打不了弹珠入洞，则也要打乱阵局，不能留对方的空手。此间绝技，后世遂流传为台球斯诺克是也。

桦地帮他重新摆好球局，迹部刚想开盘，右眼皮却开始突突地在跳。
侧眸，最靠近他右边的小朋友，蹲在那里看得很认真，眼生得很，听说是新近入园的，刚从国外回来，人生地不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迹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位小朋友他看着不顺眼。
轻轻地踢了一脚，命令的口气。
『你，来试试吧？』

『唉？』
那孩子抬起眸子，迎上迹部的目光，倒一点都不怯。
他衣服的牌子上挂着名字，tezuka kunimitsu。

走到迹部方才的位置，放好白色弹珠的主球。
他一起手，就是一招『天女散花』，排列成三角形的九颗彩色弹珠应声而散，落点绝妙。

『……』
迹部蹲在一旁，冷眼看着，不发一言，十只手指，却暗自绞在了一起。


继续。
两人身影交替。
由方才的表演赛，如今变成了两方对峙。


再轮到迹部出手时，球局上除了主球，还剩了两粒弹珠未入洞。
角度虽刁，迹部原本不是不可以想方设法再入一球占到上风，临时却转了心意。
指尖一弹，主球滚啊滚，终于静止。

场面上，三颗弹珠的位置，堪勘险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能再打入一球都是奇迹！

站起身，满身尘灰，迹部盯着手冢，神情倨傲。
他说，要是你输了，就做本大爷这边的人！

但是手冢只是凝视着球局上的走势，不声不响。
沉默了一会，选了个角度，伸出左手，食指轻轻一弹。
主球撞上身旁的弹珠，于是两者一齐朝着球洞滚去。

这位置倒是不错，可是如此力道，主球必然和弹珠一同入洞，如此必输无疑。
倘若侥幸逃脱了，依这样的距离，想用这枚白色弹珠再撞另外一边的，也绝非轻易。

第一粒弹珠顺利入洞，白色主球紧随其后。
却不曾步了前面的后尘，而是微微偏移，撞上球洞旁插着的小旗杆。
反弹。
恰好又撞到另一颗弹珠！

这一次全场皆摒住呼吸，那枚弹珠聚焦了无数视线，在平整的沙土上缓缓滚动。
落网。

尘埃落定，这一手『双龙戏珠』，竟终结了冰青幼稚园第一的不败神话。


抬眸，手冢没说话，神情冷淡，这孩子却有一双颇锐利颇傲慢的狭长眸子，仿佛在诘问：
『如何？』

『哼～』
迹部冷哼一身，别过脸去，他知道这决然不是运气。
起身，分开人群，带着桦地扬长而去，只硬硬地抛下一句。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大爷的人了～』

他方才确实说过，要是手冢输了，就要做他的人。
可是他也没说，要是手冢赢了，就能不做他这边的人。
所以，现在赢了，他也一样要做他景吾大爷的人！



5.

本来拽着谦也，想要找桦地学捏泥巴，忍足穿过幼儿园的花圃，却没有找到桦地的身影。

想了想，忍足又跑到平常打弹珠的地方，桦地果然在那里，虽然迹部不在那里。
以前有迹部的地方就能找到桦地，他总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迹部身后，而找迹部总是容易，他永远招摇。

桦地一个人在打弹珠，桦地的弹珠打得也很好。
忍足拉着谦也，静悄悄地走到一边去看，没打扰他。

球局上除了主球，还剩两枚彩色弹珠，三个球，排列成诡谲的方向。
弹指，白色弹珠急遽滚动。

忍足睁大眸子。

手冢上一次的惊人表现，在桦地手上再度上演，同样精巧的角度，同样绝佳的力度。
真不可思议哪～
……他也许才是真正的天才也说不定。

桦地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

『哗～桦地好厉害哦～』
忍不住鼓掌，忍足眼睛里闪烁出崇拜的星星。
……真可惜，迹部竟然没看到。

桦地也能弹出『双龙戏珠』，迹部会看到么？迹部看到会惊讶么？会夸奖么？
可是现在迹部不在，刚才手冢拉着迹部爬树溜出园去了，迹部还吩咐他帮忙担待点，手冢那家伙看起来一脸呆像，倒是胆子又大性情又野，正中了迹部的下怀。

『哪，桦地有空么？一齐去捏泥巴，好不好？』
拉拉桦地的衣角，忍足仰起脸，站起来的桦地很高，他身后的谦也还背着小桶和锹。



最开始认识桦地纯属偶然，和忍足打闹中，穿越花圃，迹部一脚踩进了桦地的领域。
忍足跟过去时，迹部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循着迹部的视线望过去，连忍足也禁不住暗暗吃惊。
脚下摆了好多泥土捏的小动物和小人，还有纸叠的塑像，像是置身于私人的宫殿。
背对着他们的小朋友还在叠一艘小船，很专注。
其实不看名牌也知道，他们隐约是认识的，高高的，傻傻的，只是从来没有注意的。
毕竟，漂亮的那个，活泼的那个，总是容易招人喜欢，无论是老师也好，是小朋友们也好，甚至是家长也好。

『这些……是你捏的？』
迹部蹲下身，指着摆在墙角栩栩如生的小兔子，问。

『wus！』
桦地回答的声音低低的，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
在这个幼稚园里，没有人不认识迹部景吾，他是最漂亮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这些……也是你叠的？』
红色的磨砂纸做的玫瑰，似乎比花圃里种植的还要鲜嫩。

『wus！』

『明白了，这个是幼稚园的浅川阿姨对不对？』

『wus！』

答案永远单一，却一次比一次响亮了些。

『看不出来你很厉害呀～』
迹部站起身，摸着下巴，他说话的神情永远傲慢。
『哪，以后就跟着本大爷吧～』

后来这位少爷的手工课上所有的作业都是桦地代做的，至今还摆在走廊展示的橱窗里。




『kabaji今天教我们捏小兔子好不好？』
忍足盘算着，白色黏土捏出来的兔子，送给班上的女孩子，肯定会被对方喜欢。

『捏大螃蟹，然后再涂红颜料好不好？』
他身后的谦也探出头来，插了一句嘴，他好想吃大闸蟹。



6.

现在有手冢的地方才能找到迹部，他们形影不离，连床也索性并在了一起。
手冢就是，迹部的亲爱的，他遇着了他，便是那一瞬间红莲花开，凄惶彼岸，满目的曼纱珠华。

他的亲爱的拉小提琴时，如同锯木头充斥着单调的节奏，梦魇般回响在音乐教室里。
他的亲爱的上课时总是不理他，就算他使劲用削尖的铅笔戳他的背，他也不肯回头。
他的亲爱的不大爱说话，好像日语也不太灵光的样子，每次他跟他的亲爱的聊天时，若是对方不吱声，他就会狠狠地拧他的亲爱的胳膊，——这世界上，还没有人敢不理会他。
他的亲爱的抓着他去幼儿园后面的废弃的建筑工地里探险，夜晚很黑，手电筒的光线微弱，巨大的水泥管道里不断滴下水来，溅到脚边，声声皆是心悸。
他的亲爱的经常打着手电筒裹在被子里看书，等老师们的脚步声走近，才探出头来假装睡着。

……亲爱的。
这世界上独一无二最漂亮最温柔最可爱的，是他的亲爱的。



7.

午休的时候，迹部照旧爬到旁边手冢的被子里，他抱着他的亲爱的，在他脸上亲了又亲，亲了一脸的口水，好像每日必做的功课。
亲了一口，又使劲亲了一口。
迹部心里头，却始终带着疑惑，满满地。

……不是说，两个人躺在同一个被子里玩亲亲的话，被亲的那个，就会有宝宝么？

在家里，迹部他常常听到女仆们聚集在角落里私语。
『若不是那时夫人怀了景吾少爷，这会子还不跟咱们一样！如今倒这样显摆起来！』
『麻雀啊，飞上了枝头也还只会唧唧喳喳来着！』
窃笑的声音泠泠，回响在奢华如宫殿般的豪宅上空。

可是为什么，他这么努力地亲他，每天都有亲，为什么他的亲爱的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是没有宝宝，他怎么能够娶他回家，光明正大？
他的亲爱的哪里都好，又漂亮又温柔又可爱，可是为什么，就这么没用呢？


——那，我可以亲你么？
擦了擦迹部留在他脸上的口水，手冢终于忍不住问。

——不可以！
迹部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辩解。

——为什么？

——不许问为什么！

手冢死盯着迹部看，冷不丁他凑过脸去，轻轻地亲了一下迹部。
心里满是大大的疑云。
——为什么迹部可以随便亲他，每天都要亲，亲得他满脸都是口水？
——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亲迹部呢？

『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迹部眉头皱到了一起，狠狠地推了对方一把。

似乎没有拿着魔杖的巫婆出现，迹部这只青蛙也没有变成公主，手冢索性又亲了一下。
童话里解除咒语的魔法都是骗人的。

『你还亲！你还敢亲！』
少爷的耐心被挑拨到了极点，一伸手，就是一拳。



8.

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这个幼儿园的小孩怎么这么蛮横？
<-妈妈的声音。

反正明年他就该上小学了，要不然别上什么幼儿园了，又不是照顾不来。
<-爸爸的声音。

爸爸和妈妈在门口说话，他们的声音透过门缝飘进来，很清晰。

虽然不是周末，手冢却已经被家长接回了家，抱着膝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摆着的鱼片粥凉透了，他却还没有舀上一口。
身上很痛，肚子也很饿，……可是，吃不下东西。



9.

手冢重新出现在冰青幼稚园时是这之后的第三天，听说是来办退学手续的。

迹部脚上还有伤，他跳下床，一拐一瘸地跑过去，手冢果然还站在幼稚园门口。
解下围巾，两个人紧挨着，迹部绕到他们两个的脖子上，围巾很长，绕了一圈又一圈，就好像他们能永远联系在一起，不能分离。
他抱着他，抱得很紧，说什么都不让他走，不要他离开，就算没有宝宝他也想娶他，光明正大。

『不许走。』

『那你以后别拿铅笔戳我。』

『嗯。』

『也不许拧我的胳膊。』

『嗯。』

『更不准打人。』

『对不起。』

『……没关系。』

『还有么？』

『没有了。』

『那，你不准离开。』

『嗯。』
手冢点头，很郑重。
他跟妈妈说，他就想去冰青幼稚园，他就想跟迹部景吾在一起玩，不然，他就再也不吃饭，直到饿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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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惊醒。
夜里很热，门窗紧闭，限时的空调已经自动关机。

忍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很可怕的梦，梦境里很混乱，冗杂而没有头绪，……似乎有脏兮兮的手冢，跌得满身是泥的小景，还有个谦也拖着鼻涕跟在他身后。
噩梦，果然是噩梦。
传说有月亮的仲夏夜，人最容易发神经。

谦也的手，从背后搭上来，汗都黏在了一块。
忍足使劲地推开谦也，满心都是厌恶，谦也嗯了一声，翻了个身，低喃的梦话仿佛是还在回味白天的大闸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