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篇——我的世界


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硬要说什么不同，便只能用天才来敷衍。由美子姐姐一直很了解我，或许因为她也是旁人眼中的异数吧。弟弟裕太倒算是广义上的普通人。这样也好。他至少可以过的很轻松快乐，不像我和姐姐总是很难放开怀抱。
我的眼眸遗传自素未谋面的外祖母，她好象是北欧某一贵族的旁支，对于家族史，老实说，我不很清楚。出身上流社会的父亲同混血的母亲私奔而与家族决裂，所以两个人很少提起这方面的事。我不是很好奇，也就没有细问。裕太倒是常常问一些问题，他大概对那位与我同一眸色的外祖母很感兴趣，问的全是关于她的，倒是知道不少。
我很爱我的弟弟，就像姐姐爱我们两个一样。
我喜欢微笑，因为微笑着的我很美, 足以蛊惑人心，也因为微笑本身能够让我安心，就好像一张性能良好的弹簧床，怎样蹦蹦跳跳都没有关系，又好像母亲温暖的子宫，脆弱又坚强地保护着我不受外界的伤害。
姐姐常常说，我的冰蓝色的眼瞳里装有大海的深沉、忧郁与潮湿。我相信她的话。但是，又不得不辜负她的愿望。我早已经习惯了微笑，不想改变。我将我的深沉的眼神、忧郁的眼神、潮湿的眼神，掩藏在微笑的眼睑下，很安全。
至少，我觉得如此。
因此，我是一个意识到自己的软弱的天才。一直一直都笃定这辈子只得一个人无力挣扎在命定的心结，没想到却有人想拯救我。
故事从国中三年级开始。准确地说，是从国中一年级开始，因为在这一年我遇见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要不是那人，我与决意拯救我的人根本不会有交集。所以，即使那人伤害过我，我依然感谢他，不后悔曾经那样深切凄烈地喜欢着他。
那人的名字叫做手冢国光。

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和学长们打网球。不可否认，他很强。但是，尚未强到够格向我挑战。然而，我想和他好好打一场。或许因为我骨子里实在是个好胜的人，打败一个打倒全部的对手等于打倒全部。这样的事情很省力，也很有趣。大概还因为他打败一个个对手后脸上的落寞吧！我原本以为寂寞于我已然是习惯早早麻木识不清滋味。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我重拾萧索的心情。我的每一次的毫不费力的胜利，其实是一种诅咒，诅咒努力，诅咒喜悦，诅咒前进。索然无味的感觉，也会有人与我分担呢。
少年的热血流淌在我的血管里。尽管仍未尽全力，我还是打得很痛快。手冢使出一只隐藏不用的左手，也挽回不了颓势。毕竟，水准差了一个档次。老实说，他打得很好，已经出乎我的预料。这是我对他的赞赏。
我与他隔网相望，一球之差就是两个世界——他的世界与我的世界。
即便我深知他与我的差别，不经意间，那张未脱稚气不肯服输的脸还是狠狠刺痛我的眼。
有潜质有毅力，终有一天，他会站在我的面前与我抗衡吧？！
我眯起眼睛，微笑。
一个人寂寞得太久，就会本能地驱使自己寻找摆脱寂寞的办法。对于我，大概就是打网球了。网球，原本不过是我与弟弟欲太交流感情的工具，因为手冢国光的存在，而变得益加有趣。
想看他一步步变强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我不愿控制，准确地说，是舍不得。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烈的心情了，从幼稚园时为弟弟欲太被大孩子欺负而打架后就没有了。
国一下学期，我加入了网球社。从此，他的单打一之下一直有我的单打二，仿佛形成某种平衡似的，只要我不想，谁也无法打破。久而久之，手冢国光不败的形象牢牢地刻进网球社至乎青学每一个人的心里，除了他和我。

手冢当上队长后，越发的冷静犀利。我在一旁静静观看着他的每一份蜕变，开始不由自主地捕捉他的身影。
聪明如我很快明白，这是一种喜欢。其实，喜欢上他真的很容易很容易。他修长身形下的纤细，纤细身躯下的坚强，坚强性格下的执著，执著信念下的梦想，吸引住我的视线，难以离开。
我越来越就地凝视着他，冰冷的轮廓，冰冷的面容，冰冷的表情，冰冷的眼镜，以及眼镜下不知温度的眼眸。我经常想像他的眼神是否还会有哪个傍晚的倔强的美丽。
我，竟然是如此寂寞的生物。单单凝视他，眼睛到心，竟然都觉得温暖起来。每每眯起双眼，这样的话，心意是不是就不会流淌出来？
一切一切，站在阳光下的手冢是无法体会的。他引我为对手。我的漫不经心，大概已经让他很不满了吧？！
但，没有办法。
我的细微的举动，一直一直关注着我的他无一遗漏；那么我未说出口的喜欢的心情，如果他愿意也一定能够了解。
这，已是我最后的坚持了。
然而，我的心情毕竟不够重要。
所有的这些，他从未关心过。
实力，才是注意的重点。
我，不二周助，也不过是青学的单打二而已。
制霸全国，果然是个好梦想呢。
突然恨起网球，因为它，弟弟和我闹别扭；因为它，我与手冢永远隔着一张球网。

国三那年打都大赛时，我遇见了迹部景吾，日后决定救我一生的人。
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也不是没有机会见他，只是全都错过。或许，是为了第一次的深刻吧？！仅仅说深刻，其实也有些肤浅。呐，应该是刻骨铭心吧！
冰帝的女王，迹部衬得上这称号，绝对！
第一眼，我就确定。
他的自信，如火如荼。
我的不认真，通观全场也只有四个人知道，三个人看出；而迹部他就是其中之一。
我很喜欢与我交手的芥川的个性，所以没有为难他，轻易地以6：1赢下。芥川只是让弟弟欲太输得快些而已。
我确定因为我而不是因为芥川，迹部的眼神瞬间热切起来。
当时的我仅仅觉得奇怪而已。
手冢与迹部的交手堪称经典之战。
无论是零式削球还是破灭的伦巴，都如此精妙绝伦。
然而，比赛毕竟是比赛，规则之上的残忍，残酷之至。
手冢的战魂，我在三年之后的那天再次看到。
惊艳然后绝情。
我在手冢拿手臂与他的网球生命来交换胜利时，终于认识到我和他实在不可能。
放弃，我的选择！是我做过得最好的选择。
决定做个了断。手冢去德国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他。因为，我要和迹部比一场。我其实并不恨迹部，仅仅是手冢输了，我来赢回来。
很自然地比赛，很自然地胜利，很自然地离开。
如果除去迹部很不自然的破灭的伦巴。
后来，他说，就算用上，也一样会输，这样输得还好看些。
我怀疑，还能够难看到哪里去。
还好，他说对了一半。
因为说这话时，我刚好赢了切原，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手冢离开后，我一样过得很好。
不再站在别人的身后，等待被注意的感觉还不错呢。
于是，开始奇怪自己当年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责任，我一向避之如蛇蝎，但总要挑一下吧。对上全国第一的立海大，说真的还是有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