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长到多大，我们的心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天真烂漫，脆弱无助，不谙世事。于是每个人都期盼有这么一个人在他的生命中，可以让他把心中的一切交给那个人，只剩下那小小的孩子，被宠爱，被关怀，然后无条件地信任那个人。
----题记
一
霞光灿烂。二哥雨牵着我的手在离家不远的小路上看日落。这是我们每天的必修课。雨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他不像大哥临沧那么一脸严肃的叼着烟斗，也不像姐姐风铃那么精力充沛的上窜下跳。他总是温文尔雅的微笑着，井井有条的做每一件事，彬彬有礼的说每一句话。每天的这个时候，便成为了我最企盼的时刻。二哥会爱惜地把我的小手放进他温暖的掌心里，陪我坐在长凳上，让我看着他明丽的笑容和天边的夕阳渐渐容和，让我的心融化在这童话般的温暖里。
然而有一天，我失去了这份幸福，因为风。风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她有一头飘逸的金色长发，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的眼睛让她显得博学而有涵养。
再加上清新优雅的文笔，以及21岁就成为世界知名作家的才华，真是无可挑剔。可是，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雨和她相恋了。和所有热恋中的情人一样，风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夕阳下，二哥身边的那个狭长影子，已不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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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雨丝不知疲倦地往下落，清亮亮的，却遮住了晚霞朝晖。没有夕阳，风和雨便只能呆在家里。我坐到哥哥身边，风则在一边静静地看书。我终于又可以让哥哥拉着手，依偎在他身边。好久违的感觉。
哥哥看着我，宠爱地笑：“长不大的。”
我望进哥哥笑吟吟的眸子，看着他黑色的瞳仁里小小的我，突然开始喜欢雨天。
也许，我原本就不是阳光灿烂的孩子。
“雨，我想出去走走好吗？”风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行啊，不带伞，好不好？”雨居然雀跃地答应。
“会生病的。”我垂下眼帘，冷冷地说。
“不要学得跟妈妈似的。”雨笑得很开怀。
“玩得高兴。”我对着他，绽放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
他们走了，那对背影看起来很幸福，也很般配。我有什么权力，去破坏这种幸福与般配呢？自己都有些弄不懂了。
湘，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隐隐约约地，有一种不清不明的感觉在心里涌动。不妥，有什么地方不妥……总是，觉得他们两个，并不若表面看上去那般和谐。
我看到风刚刚读的那本书----《世纪末的眼泪》，作者----风。
真是大作家，又出书了么。我看着封面上对风的介绍冷笑。
风，21岁，极具才华的新一代女作家……
不妥的感觉再次升起。然而这一次已经很明确了，我终于理解一直以来的奇怪感觉----为什么风，会喜欢上雨？
雨其实并不英俊，也不算怎么优秀。虽说是名牌大学毕业，又在著名的外资企业上班，但在风这样的女孩子身边，比雨优秀的，应该大有人在。
为什么……
我茫然的翻开书，扉页上的一段字赫然入目：
问天地间情为何物，只因有缘，我们相聚。恩恩怨怨，笑语何其少？只有泪水长流，悲情不绝。在下个世纪末，我们为什么，仍要落泪？只因此情未了，缠绵不断，情，本就是由几个世纪的泪水，悠然浸泡。
这难道就是，风和雨之间最好的解释？
然而我还是不懂，风，真的会愿意让雨和他厮守终生么？

二
“湘，这是我出的新书，送给你吧。”风温和地笑着，递给我那本装订精致的《世纪末的眼泪》。
“风姐姐出的新书啊，我也要！”姐姐风铃突然插进来，大声说道。
“这……我只带了一本……”风有些为难的看着我们俩。“风铃，我下次再带给你，好么？”
“我这次就要！凭什么妹妹要比我先拿到？”
“风铃，不要闹了，风本来就是带给湘的么。”大哥临沧淡淡地责备道。
“为什么你就不肯多帮着我一点？”风铃逼视着临沧，咬住嘴唇，“对你来说，我就一点点都不重要？你什么事都护着湘，而一点点，都不会在意我？”
“当然不是，风铃。但她是妹妹……”
“收起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论调！我不想听！爸爸妈妈是嘱托你照顾好我们三个，还是让你管着湘就行了？”风铃不依不饶。
临沧轻轻叹口气，点起烟，不再说话。烟雾扬起，掩住他无奈的眼神。
“这本书给你吧。”我把书递给风铃，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她如此无理取闹。“让风下次再带一本给我就是了。”
“我才不要你的施舍！”风铃把书一摔，掉头跑出房间。
“风铃……”风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
我拾起书，拭去灰尘。“可以帮忙交给风铃吗？她或许听不进我的安慰的。”我抬起头，直视风淡蓝色的眸子。
“好……”风的脸上掠过微微的诧异，“湘，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心里幽幽地痛一下，把眼光移向别处。
风不解。
她当然不会懂，我想。在旁人眼里，我一个十岁的女孩，确还是个孩子。但自从父母发生意外，我们四个，都已经，不再是孩子。再小，都只能开始自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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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好心呢。”嘲讽的语气。
我抬头，看见风铃正站在门边。“多谢了，不用大小姐把那么珍贵的书让给我。尤其用不着让您专门找个伟大的作家来安慰我。”
“姐姐……”我对着风铃半晌无语。
“叫得好甜呢，我可担当不起这么礼貌的称谓。白痴才会相信你心里真的把我当成姐姐了。”
我皱皱眉。风铃今天是怎么了，虽说她一贯任性，却也不至如此。
“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呢？”我想了想，最终把这个疑惑了好久的问题提出来。其实不仅仅是她，还有大哥，对我，都有一种奇怪的态度。尽管大哥看上去很照顾我。
“你害死了爸爸妈妈。”风铃冷不丁地说道，锐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光。
那种眼神……我打了个寒蝉。绝不是一个姐姐对妹妹应有的眼神吧。
“风铃，你在胡说些什么！”刚好经过的临轩突然咆哮道。
我愣了一下，沉稳如磐石的大哥……居然也会冲动至此。
“你还想瞒她多久？我们都知道这是事实！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她就是凶手！”风铃尖利的声音响起，“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爸爸妈妈！我说错了么？你敢说我说错了么？”
临轩竟然不说话，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然而他深锁的双眉间明显地给了一个答案----不能。
我觉得有些窒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风铃冷笑一声，“你以为真的有这么巧么？爸爸妈妈为什么恰恰在你生日那天出了车祸？因为他们是去给你买蛋糕！如果不是要庆祝你的生日，他们怎么会……怎么会……”
风铃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我看着哭泣的风铃和难过地望着我的临轩，轻轻地问，“你们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么？真的就认定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
临轩的目光游移不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过什么都没说。
我咬下嘴唇，不再说话。
凶手……湘，是你害死了你的亲生父母，你的哥哥姐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重复。
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在房间里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我只感到晕眩。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于是再次开口打破沉默，“雨知道这件事么？”
“不。”临轩拿开嘴边的烟斗，缓缓吐出一阵烟雾。
“那么告诉他真相吧。他有权利知道。”我低声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这么颤抖。
“为什么？”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我当成凶手。”
“不，你不是凶手。”临轩说得很勉强。
“谢谢。”我扔下两个字，走出房间。

三
“我要去美国读书了。”吃饭的时候，我当着全家的面宣布这个消息。
“去美国？怎么这么突然？”雨瞪大眼睛，愕然地问。
“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你考上的高中这么好，为什么放弃呢？”风也在一边劝阻着。
“已经决定好了。我拿到了美国一所不错的高中的奖学金，机票也定好了。”我看看默不作声的临轩和风铃。这样的决定……正合你们的意吧？
“什么时候走？”雨问。
“下星期天。”
“这么快？”雨看上去异常焦急。“别走啊，湘，我们好好的四兄妹，少了你，大家都会很不习惯的！”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望着雨清澈的眸子。如果你知道了这真相，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巴不得我走掉呢？哥哥啊……也许，还是不知道的好。也许我会承受不了……如果雨也把我当作凶手……
“怎么可能呢？机票都定好了。”我一再重复这个理由。
算是逃避吧。我想。逃避临轩和风铃异样的目光，逃避这个已经不再温暖的家庭，逃避凶手这个冷冰冰的称号。
只是到了国外，真的就可以摆脱这一切吗？日复一日，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爸爸妈妈的面容，那种眼神，幽怨的不瞑目的……你们也在怪我么？噩梦的纠缠，会因身在异乡而少一些么？
我坐在房间里，看着外面绚烂的夕阳发呆。
“湘？”雨的声音。
“什么事？”
“出去走走好么？”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从前，每天的晚饭后，都是这样的问话。
“好。”我收起纷飞的思绪，打开门。
天边是火红的云彩，翻卷着，连绵不绝。
雨照例是牵着我的手，，慢慢地在那条小径上走着。
“今天，不去找风么？”
雨心事重重地蹙着眉，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未曾听到我的问话。
他猛地拉紧我的手，死死盯住我，“湘，你一定要走么？”
他的眼里映出天边的彩云，目光里满是不舍。
我看着他，几乎想动摇。别走了吧，有什么关系呢？又这么爱你的哥哥，还有什么值得害怕……
然而我最终还是挣脱了他的手。“是，一定要走。”
“湘……”他的目光迅速地暗下来，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因为……飞机票都定好了啊……”我依然笨拙地陈述这个理由。
“这算是什么原因？”雨挑起眉，“这也叫做原因？飞机票订了还可以退。别拿这种理由唬弄我。我是你哥哥哎。实话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促使你下定决心要走？”
我低下头，避开他灼热的眼神。“没什么，只是觉得国外的机会更多一些。”
他的表情很受伤。我知道他不信，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也许他是明白再问也没有用了。
是啊，让我怎么开口，告诉你真实的原因？
我们一步步走回家，谁都没有再开口。
远远地，我望见临轩靠在门边，烟斗的火星忽明忽暗。身边，还站着脸色苍白的风铃。
“你，还是决定要走么？”我们走近的时候，临轩开口问。
“是。”
我发现风铃的脸色明显放松下来。原来，是担心我改变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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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行李离开家门，固执地拒绝了所有人的送别。踏出家门的一霎那，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过脸庞。
原来，还是会留恋，还是会不舍，还是有太多地放不下……然而决定已经作出了，我不会再回头。
排着队，等候过海关。心里有些不安。独身一人去这么远的地方，到底会有些担心。突然之间，开始怀念雨温暖的掌心。
湘，你还在犹豫什么？走到这一步，你难道，还想退却么？回到那个被每个人视为凶手的地方？只有雨一个人的爱护，又有什么用？
“湘！”我回头，看见在人潮中拼命向我挥手的雨。
他跑到我身边，额头上满是汗。
“你怎么来了？”我惊愕地看着正大口大口喘着气的他，不知所云。
“还是决定要来送你。”他说，明媚地笑着。
可惜那个笑容还没有完成就已支离破碎。
“湘，不要走，不要走，拜托你……”他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我承认我很感动，但是，我不想回去。真的不想。
有些事情，我实在无法面对。
“对不起……”我轻声道歉。
“傻瓜……傻瓜，道什么歉阿！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让你幸福，你才不得不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都怪我，都怪我……”
我用手托起他的脸，细细端详那张痛苦的脸。“不，不是你的错。”我递给他一个无力的笑容。
“湘……”他突然郑重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很重要的话。不过他的目光黯然了，嘴唇颤动着，却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队伍一点点缩短，快轮到我了。
“雨，我该走了。保重。”我再次对他笑了笑，头也不回的迈开脚步。再回头的话，恐怕真的会……
“湘！”雨隔着海关口冲我大声喊。“那个……保重。”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极重要的话。
我没有再多想，只是继续随着人流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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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飞机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窗外，是零下45物的低温。刺骨的寒冷好像透过了厚厚的玻璃窗，直射到我的每一寸肌肤。
美国，一向是我向往的国度呢。只是又怎会想到，去美国，最终会使因为这样的原因。
我望向窗外无边无尽的黑暗。机舱里一片轻轻的鼾声。已经是深夜了，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不想睡，也，不敢睡。生怕一睡着，那个噩梦，又会到来。
我轻轻笑了笑，原来，换一个空间，恐惧，依然不会变。

四
1999的圣诞。
夜幕被节日的彩灯照得失去了本色。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却盖不过高音喇叭放的欢快的圣诞歌。我背着书包，在这不属于我的喜庆中慢慢走着。
记得来的时候，这里也正好在过圣诞节。365个日夜过去，我从初来乍到的懵懂女孩变成了受老师同学欢迎的好学生，然而不变的，是这份冷清与孤寂。
除了每个月和雨通一次电话以外，我几乎不再和家里有什么联系。本来么，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逃开那个家。
我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
小小的公寓，安静整洁。只是，好冷。
尽管房间很小，但我还是觉得冷。也许是习惯家里有这三个哥哥姐姐的热闹与拥挤，一个人住反倒变得不习惯。
不习惯……我忍不住嘲笑自己，住了整整一年了，居然还不习惯。
我放下书包，打开供暖设备。
我坐在沙发上，用手环抱住膝盖，静静地享受阵阵暖风。
圣诞是长假的开始，又没有什么作业，我也乐得清闲一阵子。
手机铃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打破静谧的气氛。
“Hello?”
“湘……”居然是风铃的声音。
“什么事？”我有些奇怪。风铃从不给我打电话，而且也还没到我和雨通话的时候呢。
“我知道你们那边开始放长假了，你能不能……回来一趟？”风铃问得小心翼翼。
“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了。”
荒唐。想我了？你还会想我？我几乎笑出来。
“长假也挺忙的，我未必有空。”推出一个外交辞令。
“那个……湘，你还在怪我么？”风铃的声音里透着虚弱。
我冷冷地沉默着，不回答。
其实有些事情，明明应该原谅，却又不可原谅。宽容……只是两个字，却太难做到。
“湘……我知道，你一定，一定不能原谅我。但是，我还是要，真诚地向你道歉。我……
希望你理解。”
“你怎么了？”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什么，只是，不想把道歉拖到下个世纪而已。”我蹙了蹙眉。风铃很少这么伤感这么认真，她在我的印象里一向是挺疯疯癫癫的。“你，真的不能回来么？”
“不能。”定定神，强硬的拒绝。
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
“那，好吧。不打扰你了。再见。”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啜泣。
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了。“等等……”
可是手机里只传来机械的嘟嘟声。我无奈，挂断，把手机搁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