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

她抬头望望漆黑的天空，停下手中的针线，幽幽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同床异梦，这样的夫妻，实在悲哀。真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硬要自己嫁给他。只为报恩，便可无视自己亲生女儿的幸福？冠冕堂皇地把自己嫁出去，是否还觉得促成了一桩大喜事？想到这里，不禁又轻轻叹息。
厅里的钟敲了十下，钟声不离不弃的在偌大的房子里回响许久，终于恋恋不舍地静下去。再忙，到这么晚，总也该回来了吧？她细细听了一会儿，盼望大门有响动的声音，但没有。夜，寂静的，无边无际。
她拿起针线，继续埋头缝着一只精美的枕套。灯光安稳地照下来，暖暖的淡黄，轻轻盈盈间带着一种温馨----家的温馨。她住的这套房子大而豪华，她却执意选中间小小的房间作为卧室，打动她的就是这灯光，朴实无华，然而也就是这种平凡，才像家。
===========================================================酒吧。
他端着晶莹剔透的酒杯，看着杯中的香槟在闪闪烁烁的灯光下变幻不定。他抬头冲着对面的茜微微一笑，色彩斑斓的光线让茜的长发变得越发迷人。
“茜，我想辞职。”他抿了口酒，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茜杨扬眉，嘴角挂上不清不明的微笑。
“你知道的。”
“我只是想再听一边你的理想。”
“我不想做宫廷乐师。”他抱怨着，“宫廷乐师，就得处处受人牵制，处处小心翼翼，哪个音乐人是这样的？我要做一个自由的音乐家，两袖清风，弹弹琴吹吹萨克斯，有了灵感就谱两首气势宏伟的交响乐，多美好的生活。”他不知不觉笑起来，每当向往起这一切，他都觉得幸福。
“你知不知道，每一次当你说起这份理想，你就显得魅力无限。”茜递上一个让人心醉神迷的笑波，“你说得对，作为音乐家，应该有自己的一方天空，而不是被人拉扯着思维毫无目的地乱跑。只是……你妻子不会同意吧？”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别提她了，她懂什么！理想，追求，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天天辦着手指算油盐酱醋，大俗人一个！”他越说越气愤，把酒杯往桌上一砸，几滴香槟惊慌失措地溅出来，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桌面上。
茜温柔地拭去桌上的香槟，安慰道，“别担心，你不让她知道，悄悄把辞职申请书寄出去。到她发现的时候木已成舟，她自然是没有办法了。”
“好主意。那时她若是大吵大闹便更好了，我立即跟她离婚，然后去了你……”
茜娇媚一笑，微微低下头去，羞涩得恰到好处，“我爱你。”她轻轻道，双颊浮起一片红晕。
他看得如痴如醉，拉过她的手吻了一下，“我也是。”
===========================================================
门轻响了一下。
他终于回来了，她想道。
他走进来，脱下大衣往椅子上一扔，“我累了。”
她在阴暗处皱眉，他的身上带着酒气。他去干什么了？
然而她什么都没问。“那就睡吧。”她冷冷道，随手关上灯。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他暗暗庆幸，她精明若此，居然从不问自己的行踪，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为什么不问？她躺在床上，问自己。
因为不在乎。她在心里回答，不在乎他在干什么，不在乎他是否背叛自己。从来不都是这样么，无所谓别人如何，只要自己活得好。
真的是这样么？为什么心里，有隐隐的悲哀？
抑或只是自己太骄傲，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其实很在乎他。
他呼吸沉稳，已然入睡。
睡吧，她叮嘱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已经很晚了。
===========================================================
深夜。
她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
她一向睡得很浅，此时便飞快地意识道，他正偷偷地穿衣起床。他走到她身边，想看看她是否睡得够沉。于是她保持平稳地呼吸，装着毫无发现。
莫斯卡打开灯。
她听到笔与纸磨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灯被关上，房间重陷入黑暗。他蹑手蹑脚地上床，盖好被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不久，身边响起了鼾声。她知道他又睡着了。
她轻盈地跃下床，拧亮灯。
柔和的灯光下，她看到书桌上的信封。封口处的胶水还未干透，显然是他刚写的东西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就像一个孩子玩的拙劣的恶作剧被大人轻易地发现了那样。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叠得不怎么整齐的信纸。
直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有猜想。无谓的猜测只会扰乱心绪。她定定神，展开信纸。
这时她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直觉会指引她爬起来看这封信。
辞职申请书----信纸的上方醒目而工整地写着这么几个字。
如果这封信被寄出去……她怔了怔。太多的如果让她一下子有些茫然。不过她迅速地知道怎么办了。从小习惯的精明与冷静帮了她。
她拿着信封与信纸走进另一个房间。她可不想冒一不小心吵醒莫斯卡的风险。
把信纸扔进火炉，然后拿出另一张，模仿莫斯卡的字体在顶端工整地写上：终生乐师申请书。
她很清楚，以他的才华，这申请很快就会被批准；而以他的粗心，第二天早上一定不会想到再把这信检查一遍。
把信纸装进信封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这毕竟是他的理想，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这种犹豫一晃而过。反正这场婚姻是被逼迫的，并且已经名存实亡，自己也不打算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只要自己活得好，关键是自己活得好……
回房间之前她再次查看了火炉，确认那封辞职申请书已经彻底被烧毁。
===========================================================
“大功告成了，茜！我已经把辞职申请书其出去了！我快自由了！”同一间酒吧里，他有了不一样的兴奋。“幸运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光明正大的结婚！”
“为什么是‘幸运的话’？”茜对这场不确定的何时才能举行的婚礼已经不耐烦了，“为什么不是一定？为什么你一定要等她提出来？为什么你不可以主动与她离婚？你对她，是不是还存有留恋？”茜完全知道什么时候该声色俱厉。
时机到了，她想。我快要得到他了。这么多年的等待，就快要有结果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慌慌张张地赔不是，一时间语无伦次。
“那你就快提出来啊。！”茜咄咄逼人。
“这……”他还是踌躇，“我毕竟是贵族家庭的公子，怎么好意思拉下脸来和一个女人吵翻呢……”
“你……！”茜绝没想到他居然会给出这种理由，“是，你高贵，就跟你那高贵的老婆好好过日子好了，来找我这种下贱的女人做什么……”茜气得把酒杯往桌上一摔，绝尘而去。
莫斯卡笨拙地擦着溅到衣服上的酒，叹了口气。
算啦，到辞职申请书批下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她说过她喜欢自由的音乐家。
明天，给她送束玫瑰吧。
===========================================================
又是这样，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的绣枕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靠着中国传统刺绣来打发时间，百无聊赖地等他回来。
结婚五年，从来没有打听过他这么晚回家去干什么了。其实不问，她也猜得出来，只是没兴趣去证实这猜测罢了。相信一定有个艳丽的女子，合他心意地告诉他，他应该做一个自由的音乐家。
她知道自己完全可以轻易地比那个女人做得好，挽回他的心对她其实很容易，但她从不愿为任何人改变自己。而且怂恿他辞职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她并不稀罕完美的婚姻。
但不得不承认，幼时，决不会想到自己竟要过这样单调的生活，也决不会想到自己的婚姻竟会是不幸的开始。
也许，是被娇纵得太厉害了。太习惯被众星捧月，太习惯称为被关注的焦点，太习惯被一群人围着赞赏她聪明漂亮多才多艺……
然而现在呢，除了在偶尔的舞会上能够享受艳压群芳的快乐以外……
深深叹息。
有了钱，有了名望，一直以为这就是一切，可从不知道，拥有了，竟依然不快乐。
空虚，寂寞，原来也可以是致命的。
究竟，还在渴望什么……
她呆呆地出神，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一尘不染的钢琴。
很精美的三角钢琴。那是父亲送给他的。
他曾经从一群歹徒的围攻中救出父亲，父亲感激他，于是送了他钢琴，顺便把女儿一块儿送了。
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忍不住放下枕套，做到琴椅上，缓缓掀起琴盖。
手指触到光滑的琴键，一种熟悉的幽微的凉意蔓延在指尖。
不由自主地弹起一首优美的曲子。她笑得很抒情，因为回忆总是美好的，沉浸在回忆中的人自然变得心旷神怡。
这是以前每次家里大会宾客时自己必弹的一首曲子----天鹅。
可惜后来有了个音乐家当丈夫，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班门弄斧，竟是五年未再触过琴键。五年过去了，这曲天鹅，居然依旧弹得流畅。
===========================================================
他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房子里居然传出琴声？
凭着当音乐家的敏感，他意识到弹琴的人功底很好，琴声是摄人心魄的动听。
他定睛一看，确实是自己家。可怎么会有琴声？家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才对啊。
他决定先在屋外听个究竟。
那人弹得是天鹅。一遍一遍，就像重复播放的CD那样不知疲倦地弹着。
很美，琴声真的很美。他闭上眼，静静享受。
终于，他的好奇按捺不住了。他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钥匙开锁的声音被琴声掩埋。他轻轻地走进屋子，不想惊动了弹琴人。
他便出琴声来源于自己的卧房，不免越发奇怪。当下加快脚步，走进房间。
他愣在门口。
那背影，正是她。
白裙如雪，人如其琴。他在心中暗暗赞叹。
结婚五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子，冰清玉洁，宛若天鹅。
她很快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琴声戛然而止。回头，看见他凝滞的眼神。
“你……会弹琴？”他不可置信地问。
“嗯。”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看着他迷惑的神情，她淡淡一笑，“你从来没有试图了解，所以你什么都不会知道。”她站起来，盖上琴盖，“睡吧。”
“等等……”房间无情地变成一片漆黑。
“睡吧。”暮色里传出她冷然的声音，显然不容他再问。
算是一次警告吧，她躺在床上想着。为什么要警告呢？她又一次迷惑起来，反正并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了解与否，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蹦出那句话去警告他？他难道会因为这次警告就有什么改变吗？怎么可能……
她苦笑一下，翻了个身，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没有注意到，平时总是很快传来的身边的鼾声，今夜，却没有响起。
==========================================================
今天，那封辞职信应该就批准下来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往家里赶。辞职了以后，就可以和千重归于好了。他不禁微笑起来。
哼着小调，他打开了信箱。里面果然躺着一封盖有皇家印章的信。
他心花怒放地取出信，决定回家当着她的面拆开。
她会是什么反应呢？震怒？咆哮？倒还从未看到过她如此失态呢。
结婚五年，她总是井井有条的安排每一件事，彬彬有礼的对待每一个人，从不说多余的话，甚至从不会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矜持，冷漠，能干，精明。
她其实是一个挺不错的女人，只是非他所好。他喜欢像茜那样的女人，柔柔弱弱，没什么主见，总是依从他的意思，总是为他作出的决定喝彩。不像她。她提出的意见确实很实际，温文尔雅的辩论也的确很有道理，但他不喜欢。她太强了，以至于让他觉得有些没面子。她的否认很委婉，但往往一针见血，让他下不了台。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靠椅上，继续她的针线活。突然间听到门的响动。
厅里的大钟才刚刚敲响了四下，中午的余热还未散去，他今天怎么会来得这么早？
她有些讶异，微微蹙起眉。
脚步声穿过大厅，直奔卧室。果然是他。
他的手里拿着信封。她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回来拿辞职的批准信的。
她笑笑，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一时间心里竟有些惴惴，他会是什么反应呢？震怒？咆哮？倒还从未看到过他如此失态呢。
结婚五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憨厚，有些傻傻的，哪怕对她很冷淡，却也不敢惹她生气。
不过她还是很明白自己非他所好。他喜欢像那种柔柔弱弱，没什么主见，总是依从他的意思，总是为他作出的决定喝彩的女人。绝不是她这样。
莫斯卡面带微笑，“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好不好，但一定要答应我不生气。”
“好啊。”她忍住大笑的冲动，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是什么？”
莫斯卡又是一笑，笑中带着点讨好的成分。
两人的目光都盯住他撕开信封的手指。房间里一片寂静，几乎可以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信纸上方大大地写着三个字：祝贺信。
莫斯卡彻底呆住了，完全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手中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信纸在不经意间滑落到地上。
她弯腰捡起信纸，展开。
“祝贺你成为皇家终生乐师啊。”她的声音在柔和中透着不露痕迹的紧张。
为什么……会在意他的感受？为什么这么不安？
“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挤出四个字，满脸茫然。“我明明寄出去的是辞职申请书……为什么答复会是这个？”
他霍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我要打电话去问，怎么搞得，连辞职都不让么？”
她愣了一下，决定全盘托出。她可不想闹出更大笑话来。
===========================================================
“出去。”他用杀人的目光逼视她，“滚出去！”
她皱皱眉。原来兔子急了真的可以咬人，那么懦弱又有些傻气的莫斯卡也能发这么大脾气。
“我叫你出去！”他继续咆哮，“我不需要你这种女人来为我算计前程！”
“你冷静一点。”她不动声色地说，“你要是拒绝这份聘书，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闭嘴！用不着你这么好心的忠告我！你给我出去！我有比你好得多的女人来给我忠告！”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吗？”她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但已经带着凌厉的锋芒。“你可记清楚了，我们是夫妻，这房子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么？”
“夫妻？这也叫做夫妻？”莫斯卡哪里会去细听她的语气里有些什么，“有你这么做妻子的么？光顾着自己可以有好饭好菜，有华丽的衣服体面的家庭，你想过我的感受么？你考虑过吗？哪有妻子这么对丈夫的？我有我的理想！我不对你言听计从就活不下去么？我凭什么要按照你为我设计的辉煌人生走下去？你以为你的规划有多好？”莫斯卡一口气吼了这么大段，累得只能拼命喘气。
“那么你呢？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天天半夜三更的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作为我的丈夫，你给过我什么？爱情？关心？保护？你给过什么？你什么都不能给，那自然只能靠金钱来维持这层夫妻关系了。你能满足的只有我的物质需求。你给我足够好的生活，我对你这种绅士不该有的行为放任自由，各得所求，不是很好么？”她坐在床沿，优哉游哉说出这么一番话，把莫斯卡抢白得无言以对。只是她的话中，已然有了幽怨的成分。
“既然意见这么不合的话，我们就离婚吧。”沉默良久，莫斯卡终于无力地吐出一句话。
她吓了一跳，表面上却还是一副轻尘不惊的样子。“这样的话，你那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可无法保障了呢。”
“绅士？我很快就会成为朝廷的通缉犯，还充当什么绅士啊。你以为上流社会能容得下一个罪犯么？”
她又是一惊，语气里有了掩饰不住的惊惶，“你拒绝这份聘书？”
“当然。你以为我会在那坡宫廷里呆一辈子么？逃亡的生活都比那里好得多。”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居然…….这么痛恨当一个宫廷乐师？”
他抬起头，直视她美丽的蓝眼睛，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是的，我宁可死，都不愿再做宫廷乐师了。永远永远，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她在心底叹息。虽然一直知道他不喜欢他的职业，却从不知道他竟会如此……如此激烈的痛恨。她意识到这一次，可能真是闹大了。如果她再不挽回，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们之间的婚姻，也会就此破灭。
那么，要挽回么？
怎么开得了口？让骄傲的自己，去挽回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
可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很在乎他。五年的共同生活，在她心里刻下的痕迹，远比她想象的深。
她垂下头，直到他正在等待她的答复，也知道他期盼的答复是什么。只是……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不知所措。
“好吧。”她缓缓地说，“好吧。从今以后，你可以自由的规划你的人生，我再也不会干涉，也再也没有权力来干涉。我们，没有关系了。”
“好。”他的反应并没有她以为的雀跃。“那么，这套房子送给你。反正以后，我也不可能住在这里了。你也送我样东西吧？以作留念。”
“我有什么。”她悲哀的摇摇头，“嫁给你之前，我一直很努力的让自己做得好，因为希望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很坚强很独立的活得精彩。只是世事难料，父亲硬逼着我嫁了你，那种独立也就随之瓦解了。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智慧。只有智慧，可以伴我走下去了。”
“那就把你一直在绣的那只枕套给我吧。”
“嗯？”这要求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你是因为寂寞才绣的枕套吧。离开我以后，你应该会遇到一个让你不寂寞的人，也就不需要在绣这些枕套了。”
她心里一动，突然就落了泪。怎么觉得，等这些话，已经等了五年。
他温和地递过一块手帕。
她伸手接过，站起来打开抽屉，拿出五只精美的枕套。
他拿过来，不禁惊叹。
好美。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刺绣品……五只枕套，绣得全是一对鸳鸯，再加上一只小鸳鸯。只是姿态各异，各带神韵。
“最后一只的小鸳鸯还没绣完呢。”她轻轻笑着，眼中的泪水已然干涸。
“谢谢。”他留下两个字，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似乎是精疲力竭。
他希望她挽留，但她没有。
她希望他回头，但他没有。
于是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
关上的门告诉她，这五年的生活，是告一段落了。从今以后，谁又知道谁，会走向何方？
===========================================================
他如往常一样去了那个酒吧。
他看到茜仍然坐在她习惯的那个位子，只是对面，已有了另一个男人。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难过，只是突然感觉，现实，与他想象的相差太远。
他没有找茜攀谈，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位子，要了一杯烈酒。
头上是他一直很喜欢的炫目灯光，但他厌烦了。他第一次怀念起家里很温馨的淡黄色灯光----有浅浅的七色光晕，普通，却充斥美感。
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脑袋顿时开始昏昏沉沉起来。满眼都是大红大紫的灯光，闪烁着变幻着，映在每个人脸上。他不想再看，干脆闭上眼，顺手又灌下一大口酒。
那一晚，他一直喝到酩酊大醉。
===========================================================
她悠然自得地坐在豪华马车上，身边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
她终于又回到了幼时的生活，被关注，被宠爱，被公认为倾国倾城的交际花。谁都不知道她的心里，有过一个伤口，虽不再流血，那个疤痕却是抹不去。
现在，她的新任丈夫很爱她，不会让她寂寞，更不会冷落她。她有了独立的工作，也是事业上的成功者。她成为了每个女子羡慕与学习的典范。
她正靠在新任丈夫的肩头，两人一起在浪漫的巴黎旅游度假。
忽然，她感觉到头顶有一丝异样的目光。她抬起头，看见身边一桩破旧的小楼窗户里，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那个男人满脸胡子，房间里透出暖暖的黄色灯光，还放着一首钢琴曲。虽然路边很嘈杂，她还是听出了那是什么曲子----天鹅。那是她最喜欢的曲子。那个男人大概是个生活贫困的人，并且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没有在意，把目光移向别处。马车滚滚而去，很快驶过了那幢小楼。所以她没有看见，从那个男人的手里滑落一样东西，掉在路边。
那是一只精致的枕套，绣着两只鸳鸯，还有一只小小的鸳鸯。那一对鸳鸯绣得很细致，小鸳鸯则比较拙劣，显然不是一个人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