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潮汐凉


日潮来，夜汐去。
冰凉的波涛一浪一浪击打岩石，轰鸣，涛澜动地。
大海在说什么？
大海吟唱的是永恒的歌曲。

他坐在那片礁石上，眺望。
夜风带着些微的血气拂面，吹动他水色长发。
那双碧色的双眸望向月影深处，迷茫的不知他看到的是海面的潮汐，还是远方依约的某个身影。
我知道他在望哪里。
我不想知道他在望哪里。

从不曾见过他如此迷茫而彷徨。
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始终坚定，静切眉目之下是坚定而顽强的心。
不知何时起，却开始有了淡淡的迷惘和愁绪。

恍惚之中，依稀记起初次相遇，当族人的鲜血在水中绽开一朵朵奇异的红莲，当女萝的身姿在周身零碎飘散，他带着静切淡然的笑意，款款自悠远的前尘里来到我面前。
“不要哭，”他扶起跌倒的我，用手接住自我脸颊滑落的珍珠，“不要哭，族人在看着我们，他们的血不会白流，鲛人终将生活在碧海蓝天之下。”
我抬起头，一不小心望进了他碧色的眸，然后无法自拔。
就在那一瞬间，无数的光芒透过水域散射下来，照亮了心底的那一片迷惘。
就在那一瞬间，一切风吹雾散，烟敛云收。
我已明白，一切毋用质疑，一切洞若观火。
我的命运将永远与他相纠缠。
当他需要我时，我会握起长剑，与他战于沙场，当他不再需要我时，我便静静离开，从此消失。

所以，当他选择牺牲自己一切时，我选择了跟随。
他第一次对我皱起眉头。
“其实你不必的。”他说，带着惋惜。
“不用你管，我愿意就行。”我高傲着，用虚伪掩盖内心的怯弱。
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害怕。
害怕再多留一刻，便不能再掩藏心底的暗流汹涌。
害怕再多看一眼，便不能再支撑住这长久以来的面具。
那么就如此吧。
就如此吧。
请让我维持这份虚伪。
直到誓言解脱，鲛人重回碧落。

可是，此刻，我知道，就算鲛人重回碧落，我，也再也不能解脱。

海风拥起潮汐，吞吐月影。
许久许久，他就这么望着远方，我就这么望着他。
望着他静切的眉目，无华的神色，淡然如天地一沙砾，却风华如月下的潮汐。
直到他注意到我的存在。

“宁凉，你怎么来了。”他回过头来对我笑，笑容中多了疲惫和无奈。
我自知他为何疲惫为何无奈。
可是为何那一刻，我竟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你管。你不是也任着自己的性子做了天大的事么？真是好厉害的左权使啊。”我冷笑着睨着他，极尽阴冷。
他望定我，像在看一个重来不认识的人。
良久，终道：“对不起，宁凉。我知道你与族人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然后，回过头去，看潮起汐落，黯然无语。

我怎不明白。
我怎不明白有些事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当我发现自己的异变如潮水般无法遏止的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将如夜汐般无法阻挡的来临。

我不能。
我怎么能。
已经隐藏了这么久，却将在最不该显露时显露？！

炎汐。
炎汐，这个被我无数次轻轻在心里唤起的名字，终究只能在心底深深的隐藏，因为我知道，此生，再无缘分。
所以我干脆离开。
在此生找不到属于我的梦幻，那我便去来生找。
总能找到的，我相信。
今生你不属于我了，也许，来生的某一日，你会在澄净淡定的碧落海里，笑着等我归去。

……………………

纵然是七海连天，也会干涸枯竭，

纵然是云荒万里，也会分崩离析，

这世间的种种生死离合，

有如潮汐。

……………………

心底深处，有歌声随潮水而流。
蜃怪张开了它巨大的壳，如云雾般，梦幻悄然流散而出。
依稀之中，是他的笑颜，在柔和微光中隐约。
“不要哭。”他淡然的笑。
“不要哭。”他静切的笑。
那笑容，仿佛是我永生无法触及的梦，飘渺流转，离我那么近，却又离我那么远。

这是我的梦，只属于我的，前世今生，不离不弃的梦。
带着淡然的笑意，我张开双臂，向他拥去……

……………………
可是，所爱的人啊……

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请你原谅——

我还是得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下去。

……………………

一切寂于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