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本生（第三版，第一第二章） —— 晋江文学城网友交流区

《天王本生》

第一章

　　“我回来了……”枫站在阴霾的天空下，眺望莽莽苍苍的草原。
　　号角声回荡在四周，吹号的武士站在城头，怀抱着最后一面战旗。那座寂静的城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枫清楚的看见残破的旗帜上，曼陀罗花已经凋零。可是他看不清武士的脸，那张脸藏在战盔的阴影下。
　　“这是……哪里？”枫喃喃的问，似乎是要问那个吹号的武士。可是声音悄无声息的散去了，仿佛风吹熄了烛火。
　　武士依旧吹着号角。广阔的天地仿佛一只中空的竹管，那号角声在其中回荡，就像被禁锢在竹管中的人唱着一支缥缈的歌谣。有太多的寂寞和悲恸蕴藏在那歌谣中，又被时间洗刷得苍白。
　　古老的城和空虚的号角声，枫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的熟悉，仿佛很多年以前他也是站在这片黎明前的草原上听着号角声。这个神秘的古老王朝没有被时间的灰尘埋没，如今他又回到了这里。
　　可是很多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仿佛被禁锢了太久要不顾一切的冲出来，枫的十指插入头发中，紧紧的按住了自己的头。记忆深处的东西在蠢动的时候，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号角声的中断让枫猛地回过神来。斑驳的古铜色号角从武士手中落了下去，仿佛是被风吹倒了，武士仰面摔下了城头。武士身上残破的战衣被风卷走，枫才发现战衣下的只是一具枯朽的骨骼。骨骼落在城下，摔得粉碎，曼陀罗图案的战旗从城头飘落，遮蔽了他的尸骨。
　　啄食尸骨的秃鹫被惊飞起来，在高天上盘旋，瞪大了渴求鲜血的眼睛。青青的长草间，无处不是武士的尸骨。
　　城门打开了。
　　一支队伍高举着黑幡出城，他们踩过战旗和吹号武士的尸骨，默默的走向了枫。残破的黑幡在风中翻卷，仿佛舞蹈的幽魂。低沉的梵铃声萦绕在周围，像是那些幽魂的叹息。
　　这支队伍没有生机，当枫注视他们的脸，枫就明白那些都是亡者。队伍中盔甲斑驳的武士们拖着沉重的步伐，瞪大了黑白不分的眼睛。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因为他们的血已经流干了。持着黑幡的僧侣抓起革囊中的菩提花瓣洒向空中，他举起手的时候，枫看见他的小臂只剩下两根干枯的白骨。
　　武士们擦着枫的身边走过，仿佛枫并不存在。飞舞在半空的菩提花瓣迷乱了枫的视线，透过花雨，枫看见了那个白衣的少女，和她罕见的深紫色眼睛。她被捆在黑铁的十字架上，行尸武士们扛着她走向远方。
　　“你终于愿意回来了么？”少女轻轻的说。
　　“我回来了，”枫颤抖着，不由自主的说。
　　少女轻轻的笑了，对着枫伸出了手。那只玉一样近乎透明的手就像一阵温暖的风，在枫的脸上拂过，不知多少年的眷恋都融在了刹那的抚摩中。
　　枫去抓她的手，却仿佛抓住了一缕烟，行尸们带着她远去了。枫松开手，掌心只有一片菩提花瓣，他再抓住，再松开，手中空空如也。
　　“幻觉么？”枫再次抓住了自己的头发，那些东西又在脑海中蠢动。
　　莫非一切都是幻觉？草原、武士、古城、少女，还有他自己，都是一个巨大的幻境。
　　“救我，”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少女尤然对他探出手，“救我啊！”
　　枫追着那支队伍跑了起来。他忽然被强烈的恐惧包围了，那个少女的呼唤仿佛发自他的心底。
　　“救我……救我……救我……”
　　枫不能看着那个少女被行尸们带走，因为他害怕失去。尽管似乎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失去了，可是他依然深深的畏惧。他有一种感觉，这一次她被带走，自己就永远找不回她。于是这将是永别。就像很多年以前那朵被摔碎的琉璃花，晶莹的碎片再也无法还原。
　　可是枫追不上，他发疯一样的跑，却追不上步履沉重的行尸们。草原上的风带来浓重的雾气，一层又一层的雾把他和那些队伍隔开。行尸们就像是踏着风走在云中，他们的背影越来越朦胧。
　　那只黑幡在雾气中隐去了，枫疲惫的栽倒在草间，一只带着战盔的骷髅就在他面前，似乎冷冷的笑着。
　　阳光突破了阴霾，照在他身上，照着寂静的大地和死者的尸骸。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琉璃花已经碎了，他再也抓不到少女的手。
　　枫仰身躺在广漠的天空下，忽然间泪流满面。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一声木鱼，有如黄钟大吕，枫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是那间小小的禅室，老僧在旁敲着木鱼，枫披一领海青，跪坐在草蒲团上。夕阳的余晖从窗格中透下来，照在他的脸上，泪水还未干。他抬起头，看见佛龛里的毗卢遮那佛。佛组结印跌坐于莲花台上，对他微笑，在煦暖的阳光中，宝像庄严。
　　老僧手里的木鱼棰一顿，木木的一声闷响，用了几十年的老木鱼竟然裂了。老僧愣了良久。
　　“施主觉得怎么样？”
　　“又做梦了……”
　　“是魔障啊！”
　　“大师能渡我出家么？”
　　“是魔障啊！”老僧竟又说了一遍，“我的修行还浅。”
　　他也不看枫，默默收拾起经文，退出了禅房，看起来满腹心事。枫向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也没有起身送他。他合十对着毗卢遮那佛拜了一拜，心底一片都是虚无，求到白马寺慧元大师门下也还是化解不了，这个噩梦怕是要跟他一辈子了。
　　小时候的枫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区别，只是太安静了些。他很聪明，孤儿院的孩子中，只有他考上了大学，当了一个心血管科的大夫，再过几年他可以娶一个女孩儿，然后当一个主治医师，一辈子很普通，很美满。可是这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几乎要毁了他的一切。
　　最早的一次是十六岁的时候，一个雨夜，枫浑身冷汗从梦中惊醒。他梦见了那个白衣的少女，梦见她被行尸们作为祭品，他站在那片似乎熟悉的草原上，被心底汹涌而起的悲恸吞没了，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从此，这个噩梦仿佛一个纠缠不去的幽灵，占据了枫的夜晚。
　　“你没有问题，”不同的心理医生的结论却是一样的。
　　唯有一个好奇的医生对枫做了催眠，而后问他各种问题。枫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医生自己在旁边睡着了。那个医生再也记不起他到底问了枫什么问题，他也无法再对枫催眠，每次开始的时候，他就感到极大的恐慌，双手颤抖着无法控制自己。可是问起他为什么害怕，他却茫然的摇头，答不上来。
　　最后枫求到了白马寺的慧元大师门下，大师为他讲《百喻经》故事，教他诵读《心经》。可是大师奈何不得他的噩梦，大师只说，“是魔障啊”。
　　“嗨，你好，”有人说。
　　枫一转头。佛旁的供桌上，坐着穿白裙子的女孩儿，她轻轻晃悠着双腿，象个孩子。枫有些吃惊，刚才禅房里只有他和慧元大师，女孩什么时候来的他全然没有觉察。
　　“哦，对不起，我超过时间了吧？”枫站了起来。小禅房是准备给香客和居士们独自礼佛的，总是轮流使用，他可能已经占用了太多的时间。
　　“不，没有事，我只是路过，”女孩随口回答，并没有看枫。她凝视着迦楠香飘渺的烟气，明净的面颊上全无表情。
　　“我收拾一下就走，”枫说。
　　“嗯，你做梦了吧，”女孩子从供桌上跳下来，毫不顾忌的看着枫。
　　没有香烟的遮挡，枫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枫觉得自己心口紧了一下，有些透不过气来。女孩很美，美得有些不真实。初见她的瞬间，枫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和梦中那个白衣女子很像，虽然枫也不曾看清白衣女子真实的模样。
　　“来这里的人，经常都有些心事，”女孩子笑了起来。她一笑，禅房里仿佛忽然亮了起来，有一种春天的感觉。
　　“老是做奇怪的梦，精神不太好，你也是来找慧元师父么？”枫觉得自己太紧张了，这个梦让他精神恍惚。
　　“梦见什么了？”
　　“战争、武士、死人什么的，”枫支吾着。
　　“总是梦见一件事吧？”
　　“是啊。”
　　“是梦魇，”女孩子说，“你心里有魔障。”
　　“魔障？”枫惊讶的看着女孩，这个词语居然也会出自她的口中。
　　女孩步子轻盈，走到了他身边：“你心里有担忧的事，自己却想不透，积得很深，自然会出现在梦中。诸般种种都是你的心魔，可以读读经文，会帮你安神的。”
　　她的头发间散出菩提花一样淡淡的香气，直透到枫的鼻端，令人熏然欲醉。和陌生的女孩如此近的相对，枫略略有些不自然，笑了笑：“读过《心经》，不太管用。”
　　“《心经》也许不对症吧？我有一卷古经拓本，可以借给你看，”女孩笑着，“不过有人说这卷古经很神秘，读过的人往往会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你看了不要后悔哦。”
　　“不愿想起的事？”枫愣了一下。
　　女孩的笑容很亲切，很温和，却别有一种意味。枫点了点头，经过那个噩梦之后，神秘的事情他已经很少畏惧了。褐色的线装本被递到了枫面前，上面是一列陌生的文字。
　　“《天王本生赞》，”女孩说，“还是你自己翻吧。”
　　枫掀开了第一页，封面内侧是一首手写的偈子，很俊秀的笔迹：

　　“命也如花哉，
　　　风吹向何处。
　　　刹那喜复悲，
　　　零落已千年。”

　　“你写的？”枫问她。
　　“我随便写的，说世间的无常变幻，人总是逃不出苦恼。乍荣必衰，水满则溢。”
　　枫看向第一页上的画像。那是一尊不知名的神佛，头戴金刚冠，身披璎珞，持剑捧莲，跌坐在六牙白象的背上。他怒目而视，浑身环绕流云火焰。
　　“这是忉利天帝释天王的造像。传说世界共有二十八重天界，俗世称为地居天，俗世外则是天神所居的忉利天，忉利天世界在广大咸海中，居住着天、龙、夜叉、迦楼罗、紧那罗、亁达婆、阿修罗、摩呼罗迦八个种族，是守护佛法的神旅。而世界中央的须弥山上住着雷帝因陀罗，又称为天王。他是天族的君主，又是忉利天的主宰。所谓本生，就是记录天王的生平，”女孩子在一旁淡淡的笑着。
　　枫看了她一眼，低头轻轻抚摩着帝释的造像。不知为何，那个女孩的笑容却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她笑，她笑，她笑……似曾相识的笑容。
　　一股颤栗传遍全身，枫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他是认得这个女孩的！
　　可是他已经不能移开视线，帝释天王的造像竟对着他微微而笑。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方才怒目持剑的帝释天王，竟然真的微笑起来。围绕着天王画像的火焰真的开始燃烧，书页中间烧空之后，无数菩提花从空洞中吹上天空，有如喷珠溅玉。枫随着那些花瓣被风吹上了天空。
　　刹那间有无数的影像穿过他的脑海，有七岁那年的阳光，有十六岁那年的雨夜，有二十一岁那边的秋天……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有这个女孩。七岁时候摘一朵雏菊给他的是她，十六岁的夜晚他惊醒时，晃悠着双腿坐在他的窗台上的是她，二十一岁漓江远处撑着筏子经过的还是她……原来从他幼年时候开始，这个女孩子的身影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关于她的记忆却被封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直到今天才重新苏醒。
　　女孩子白裙飞扬，在千千万万的菩提花中对枫伸出手：“我已经等待了七百年，只为今天牵你的手……跟我来。”
　　枫有一种感觉，这许多年来他和这个女孩子都是在互相等待。枫握住了她的手，万千菩提花茫茫如雪，彻底吞没了他们。
　　慧元和尚迈进了禅堂：“施主，我想了一下。梦是魔障，千万不要理它，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为好，否则想得越多，越会深陷其中。”
　　枫却没有回答。夕阳的余光里，他合十，跪在圃团上，垂首在微笑的毗卢遮那佛下。他的呼吸停止了。

第二章

　　无边的海。
　　轻舟划开一串涟漪，有如万顷水上的一片飘萍。
　　“我……我在哪里？”枫醒来，惊慌的扳着船舷眺望。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海洋，静得没有一丝波动，天地间只有他和白衣紫发的女孩子，静静的漂泊。
　　“咸海，也称作不死之海，”女孩子摇着桨，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死之海？”
　　女孩子停下桨，伸手到那汪碧蓝的水中。少倾，她缩回手，把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枫的手上。寒气一下子从手背的皮肤上冲进了身体里，枫打了一个哆嗦，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白晰修长的手指上竟有一层薄薄的寒霜。
　　女孩子笑着缩回了手：“忉利天有须弥山，极高极妙，是大地的中央。其外又有七金山，再其外是咸海，无边无际，无舟可渡。咸海外还有插入云天的铁围山，是天地边界的牢笼。你在梦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穿过了铁围山，这里就是咸海。”
　　枫站起来，竭力往船后眺望，又放眼看向船行的前方。可以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云天和海洋，不要说山和岛屿，连一只海鸟也看不见。
　　“我们离陆地……很远么？”
　　“很远，”女孩子说，“世人说咸海广大，足有十万由旬，便是三百万里。其实咸海根本无所谓长宽，这片海渺渺茫茫，如果没有善缘，谁也渡不过。即使行舟千万年，看见的只不过是无穷无尽的水面。”
　　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见了另一只小船。不知何时，它已经飘进了枫和女孩子的船。小船上端坐着僧侣和童子，却没有人操舟，任随船儿轻轻的飘过海面。
　　“嗨————”枫招手大喊。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却没有回答。小船上的僧侣和童子默默的对坐着，仿佛睡着了。
　　“你看见什么了么？”女孩子轻声问道。
　　“你看不见那条船？”枫诧异的指着近在咫尺的小舟。
　　女孩子只是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那只是你的幻觉。”
　　“不可能的，他们就在那里！”枫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僧的须眉他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只诡秘的小船已经绕着枫他们的船转起了圈子。
　　此时枫的耳朵里忽然有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回荡：“苦海无边，苦海无边……莫渡，莫渡……回头，回头……”
　　那个声音带着重重叠叠的回音，仿佛在高山险谷中回荡，几乎要震裂枫的耳朵。枫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他呼喊的人，正是小船上沉默的老僧。
　　“孽障！”女孩子忽然一扣船舷，船下的海水泛起细浪，两只飘行的小船渐渐分开了。
　　枫惊异的扭头看她，耳边尤然回荡着老僧的密语：“苦海……莫渡……回头……”
　　女孩子不动声色的划船：“如果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那恐怕是不空三藏和他最喜爱的弟子。他们在这里已经漂泊了一千三百年了。”
　　“不空三藏！”枫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自己该是听过的。
　　女孩子轻声道：“开元年间，不空三藏随密宗五祖金刚智到中土宏法，广译佛经，积下莫大的功德，三十六岁在天竺受教于龙智菩萨。可他精研密法之后，准备以金刚禅定之术偷渡咸海，速成天人之道。”
　　女孩子摇头：“不过他却未能渡过。也许是他的灵觉还羁留在这里，心中不静的人在海上，就会看见他的幻相，听见他的劝谕。说苦海无边，叫人回头。”
　　女孩子双手变幻结印，“咄，孽障还不退却？敢以五音惑人么？”
　　平静的海水中骤然出现两条波纹，如巨大的海蛇那样在两只小船间摆动，一直在远处起伏不去的小船终于被海波远远的推走了。老僧和童子的背影渐渐融入天边的辉光，枫听见老僧的一声长叹，叹息中带着几许悲悯。
　　在不死之海上漂流千年的不空三藏竟然在怜悯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在枫心底游荡不去，可是他却说不清为什么。
　　女孩子只是缓缓的划桨：“没有因缘，谁能登上忉利天的彼岸？妄求天人之道，只能永远埋葬在这个不死的地方。”
　　枫愣了一下，忽然打了个寒噤：“那我呢？”
　　“你？你不同的，”女孩子抬眼看着他，“这是你的故乡。”
　　海风很冷，周围的景致更苍凉。枫竭力忍着，仍然止不住要哆嗦起来。
　　“冷么？”女孩子问。
　　枫点点头。
　　“过来贴着我做，你现在的体质还抗不住这里的寒气。”
　　枫摇摇头，双手把自己的肩膀抱紧了一些。他连那个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不愿和她亲密的同坐。女孩子微微笑了一下，也不再说话，只是划船。枫的头发上渐渐结起了白霜，嘴唇变得青紫，四肢已经完全的麻木了，只剩下胸口的一点热气。
　　女孩子走到枫的旁边，背脊贴住他的胸口，扳过他僵硬的胳膊环绕着自己的腰，靠在他胸口继续划着船。暖意从她身上透来，枫渐渐恢复过来。他嗫动着发木的嘴唇说：“对不起……”
　　“没有什么，”女孩说，“我就是为了你而诞生，如果需要，我会为你做一切。”
　　“为我……诞生？你……到底是谁？”
　　“你忘记了么？”女孩子漫不经心的说，“我是阿莲珈啊！”
　　小舟无声的行进着，枫闻着阿莲珈发间的菩提香，浓浓的倦意涌了上来。他的头歪在阿莲珈的肩膀上，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睡着了。
　　大海辽阔，阿莲珈漫眼看着前方，轻声自语着：“苦海……莫渡……回头……”
　　她扭头看着自己肩上沉睡的枫，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像极了不空三藏离去之前的长叹。可惜梦中的枫已经听不见。

　　繁茂的大青树下，少女结跏跌坐，全身笼在一袭冰雪般的纱帔中。天光云影变幻，她结印沉思，巍然不动，身边的落花已经积了一指厚。提着长刀的武士立在远处看她。武士一张少年的面孔，俊美得没有一丝缺憾，可那双眼睛却太深了，看向少女的时候，朦胧着似乎隔了一层云雾。
　　默立良久，武士转身就要离去。
　　“有什么事么？”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要突破娑婆境界，这样心神不宁，不是好事，”武士转身，笑了笑，“我要回一次大云城，很快就回来。”
　　“多久呢？”
　　“虚空奔行来去，不过是三五天，你和沉沙守卫善见城，应该不怕阿修罗的进攻。”
　　“阿莲珈就要带回帝释的继承者了，不留下来看看他么？”
　　“不了，是什么样的人呢？”
　　少女顿了顿，摇头：“应该是很像帝释的人吧。”
　　“很像帝释，”武士微微的笑着，微微的叹息了一声，“是他的不幸吧。”
　　他转身离去，少女默然良久，重又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