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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几乎每个人都以一种有点惊异、又有一点顺理成章的眼光看着我们,然后加上一句很理所当然的评论∶ 「哎,这是当然的嘛。你们原本就这么要好,现在看起来就更相配了。」 虽然我们没有承认过什么事情,但是,在那种不怎么由衷的否认之中,暗暗地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才心领神会的眼神,也是很桔子味道的——九分的甜,加一分的酸。 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点头?小枫问我。我的一切都是不隐瞒她的。可是,这一回我竟然无法得出一个圆满一些的结论。 直觉,只是直觉。我生平第一次,被这种无法确定的直觉所主宰了。患得患失之间,也是甜和酸混合起来的味道。 一种,无法确定的味道。 一种,无法调配得很合适的味道。 一种,绝没有两次感觉完全相同的味道。 可是,我喜欢这样被他的眼神所环绕着。我享受这样,在自己仍然年轻的时候,听见他称赞自己的美丽或出色。那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如此,像他所欣赏、所赞美的那般使人心动;纵使我从前不曾得到过任何人的赞美,我也不会觉得失落,我想。因为有他的赞赏,已经足够了。 我绝不贪心的,我说过。 我和高泽树,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我们彼此了解,有时候几乎不需要开口,对方就会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我想,我们大概是彼此珍惜的。这样的知己,一生中还能遇见多少个呢? 更何况,高泽树那家伙,虽然受欢迎,可不是轻易能让人了解他的。大多数人所看到的他,不过是隐在一层华丽面具之下、喜怒哀乐令人无从真正了解的他。 一个有意无意间,总是戴着假面的他。就如同动物的保护色那般,我知道他其实也有点寂寞的。因为,没有多少人能理解得了他,没有多少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与他沟通。他们,都被那层假面挡住了。 可这于我又有什么相关呢?世界在这一刻对我来说,是甜的。沁心入肺的甜。 我好快乐。我想大声喊叫,我想伸出双臂来拥抱这个世界,这个可爱的、甜蜜的、美丽的世界。 * * * * 「橙子,今天晚上你有安排任何活动吗?」 高泽树在放学的时候,微笑着问我。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散发著许多、许多吸引着别人向他义无反顾地飞奔而去的光芒。 我摇了摇头,有丝遗憾。 「今天大概不行耶,说好要陪爸爸妈妈一起去小姨家,看新生的小表弟的。」 那小东西,整整比我小十八岁耶!真可怕。我实在不想看到他,虽然我爱死了小孩子。 想想看,我现在看到他的时候,尚且能以平常心对待他,像对待一个活生生的大娃娃。 可是,当我四十岁的时候呢?他只有二十二岁,风华正茂,处处提醒着我的人老珠黄、时过境迁。 然后,当我六十岁的时候呢?他只有四十二岁,年富力强、充满魅力,处处提醒着我人生的日薄西山……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好吧。」高泽树似乎也并不生气,也没有做出一脸做作的遗憾表情,只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那我晚上就不找你了。我们明天再见。」 我笑着与他挥挥手作别,看著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辉里,隐没在路的尽头。 嗯,计划有变。 那个小人儿据说这两天身上起了疹子,不停哭闹,健康状况不允许有人探视。所以,我意外地获得了一个晚上的自由。 我兴高采烈跑到他家,像从前十四年一样的光明正大登堂入室。他的家人都认识我,我根本不必担心认同有异、沟通不良的问题。 「微橙吗?阿树不在家啊。他说他要去找一个死党,你不知道吗?」高妈妈微笑地说。 死党?我疑惑地摇头。或许是他临时起意,不过我很怀疑那个其实没人缘的家伙,除了我之外,能有谁称得上「死党」这两字。 为求保险,我小心谨慎地再向高妈妈求证一遍。 没错,他的确用了这两个字。我更疑惑了。难道他转性了,愿意像我这样慷慨大方地把这两个字套在一大堆好友的身上? 啧!我边摇头、边在路边悠闲地走着。他的原则啊……还真是薄弱得可以呢!要为这件事嘲笑他吗? 我蹦蹦跳跳地沿马路走到了小枫家楼下。天色有点暗下来了,夜的雾霭逐渐朦胧了一切。 小枫出来了,我们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天边压马路。 「瞧那边,真大胆啊,天还没完全黑呢。」 一棵大树下,视力绝佳的我,发现一对正在轻声交谈的情侣。那男孩倾身浅吻着女孩,树影投在他们身上,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暗影。 我微笑,想起了那头昏脑胀的一夜。我这颗只装桔子的脑袋,从那一天起又多装了一个影子,唯一不是桔子的影子。 然后他们分开了,那女孩的表情有点讶异。喔,真的好像那天的我。我想着,唇角的微笑浅浅荡漾开来。 但下一刻,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全身的血液冻结成冰。我甚至无法呼吸、无法视听,我呆在原地,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个人。 他有着一张我太熟悉太熟悉的容颜,混在桔子堆里我也会找出来的容颜,刻在我心底、连桔子的惯性位置都被挤掉了的容颜。 「良禽择木而栖」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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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奶茶于2003-07-03 12:31:2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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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回) 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我几乎是掉转头就跑,无法再在那里多呆一时一刻。 我听见身后,小枫尖叫着「高泽树!你在做什么!」;也听见他急速奔跑的声音,他想追过来,他想抓住我解释,一定是的。 我干嘛要跑呢?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应该平心静气地停下来等着接受他的一套说词的。这是死党间应该做的事,我为什么跑得这么拼命、只想把他丢在脑后呢? 跑啊,跑啊,我死命地跑。如果体育课我肯这么卖命的话,那魔鬼老师恐怕现在一看到我,就变成了满面笑容的天使。风在我耳畔不停不停地吹过,一样样景物在我身旁飞速地掠过,我知道我已经快要跑不动了,可是,我不想停。 「纪微橙!」 我身后传来石破大惊的一声大吼。啊,他怎么变得没风度了。可是我才不想管,我只要跑。跑掉最好,跑得愈远愈好! 右臂被人从身后一下拉住了,我停步不及,险些跌出去。撞上了某个人的胸膛之後,我的冲势才停顿下来。 可笑的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撞痛了他,我很抱歉呢? 「我赶着回家,你放手。」我很快地说,头垂到自己胸前,不想看他。 「听我说,那个女生,只是我的死党。我们很谈得来,就像知己的好朋友一样……」他语气急迫地说。 「你对朋友的定义,还真宽啊!」我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点小小的刻薄了,讽刺地说道。 「纪微橙,是你不肯承认我们在交往的,你甚至根本没有答应过我什么,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承诺吧!我不是没有问过你,可是你说什么?你说你不需要我的喜欢!你说我们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我还向你要求什么——」他的声音也高昂起来,充满了气愤。 「你……你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说,我还不能确定,所以我需要考虑一下!我说我讨厌你了吗?我说你不重要了吗?」我激动地冲他大吼。我想,他所欣赏的那种我「恰如其分」的气质和美丽,大概现在已经全蒸发到半空去了。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我了吗?你不是说这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了吗?我相信着你所说的每一个字,因为你不仅仅是我最重视的人,而且还是我最珍惜的死党!可是,你就这样回报我的信任吗?我是那么、那么的相信着你啊!」 我的眼中涌出了大颗的泪珠。我知道这样很没有用,我知道这场面、这对白实在很像一场演坏了的连续剧,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嘴、我的泪、我的心,和心里那逐渐渗出微酸的滋味。 假如……假如他能承认,他只是想气我,他只是想要听我说出自己的真心话……那么我会告诉他的,我发誓。我会说我很喜欢他,喜欢得生平第一次地,想要这么信任着一个人;我会说我很珍惜他,珍惜得如果他此刻为自己辩解,无论那是真情、抑或假意,我都会原谅他—— 他深深地呼吸,眼中先前的震惊,此刻已被冷静所代替。他唇边甚至浮起了那个惯有的笑容,息事宁人般地,想要安抚我突如其来的气怒,仿佛我所有的悲伤与痛心,看在他眼里,不过是女生偶发的小性子。 「橙子,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我说过了,她也是我的死党啊,了解我、可以和我一起谈天、不装模作样的好友……」他放低了声音,仿佛有点无法了解我的气怒一般地皱起了眉。 「当然,你和她不一样。可是,即使我说过我是喜欢你的,难道你就不允许我去寻找其他了解我的人了吗?这次只不过是因为那个人正好是女生,你才发这么大的火;如果是男生,你也就不会在意了吧?」他叹息,仿佛很遗憾我居然会这么地迂腐。 我的脸刷白,我的手足冰凉,我的唇颤抖着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我无法相信这个人竟然会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无法相信他竟然感觉不到我是多么地受到伤害。在他眼里,任何承诺都不成为一种约束,尽管我只是要求他的专一而已,这也是一种逾越的要求,他无法做到的要求。 「再见了,高泽树。」 我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我知道这是一种告别,从此以后我将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也许我装聋作哑就可以避免这一切走到尽头,我可以继续拥有一个知己、一个喜欢我的人,可以继续在这种虚幻的幸福里微笑生活。 而假如我足够大度洒脱,也许这幸福还可以维持很久很久,直到我忍不住开始恨着这个人,巴不得这一生从没有遇见过这个人,痛心着自己居然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人,悲伤着自己竟然曾经如此相信着这个人。 我不想那样。我不想后悔认识了他,不想后悔把他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想一直假设自己当初相遇时,如果没有做那样的事、说那样的话,也许我们就只是擦肩而过,也许我就不会因为受了欺瞒而痛心,也许我就会一直维持着自己那种「恰如其分」的洒脱和微笑。 也许,我只是错误地把自己的寄望,交托在了一个并不适合的人身上。我忘记了他是「良禽择木而栖」的,怎能要求他的专一呢?当更好的一棵树出现的时候,他就会从我这里飞走,然后用着无数华丽的词藻,尝试补缀我这里已经枯萎的枝和叶,尝试让我接受这样的命运,依然站在原地,就如同他身后丢下不管的一整片森林—— 「我一直以为世界是甜蜜的。」我微笑,拂开他握着我手臂的那只手。 「可现在我才了解,成长之后的世界……就像太早采摘的桔子,是微酸的。」 是的,只是微酸。桔子毕竟是甜的,那一抹微酸,不过是初次入口的滋味。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会消逝的。但那一分的微酸,却不会被我忘记,却会提醒着我,在不曾发觉它之前,这个世界,曾经是多么的美丽。 可是,我居然开始可怜他了。这个永远飞在一棵又一棵树木之间的「良禽」,将无法体会得到,什麽是真诚以待的幸福。 他愕然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外星语言一般。我想,我的全部想法,毕竟是不能让他完全了解的。 「我要回家了,高泽树。而这一次,不要再追来了喔。」我心平气和地说着,甚至拢了拢自己先前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 我还是喜欢桔子。喜欢它那九分的甜、也喜欢它那一分的酸。 这个人,只不过很不幸的,是属于那一分的酸的;而下一次,我决定,我会找到一个属于那九分的甜的人。 我还是很想给他一耳光、很想破口痛骂他一顿、甚至踢他一脚。可是,我更想做的事情,是冲他微微一笑,谢谢他曾经给我的、那些好的回忆;然后挥手离去,从此把他摒绝在我的世界之外。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不过是一抹微酸罢了。而微酸……从来就不能破坏我对桔子的喜爱,或者……对未来的期待。 所以,我才这样平静地向你道别。这一次,请不要再回来。我不想再见到你,因为我知道,我再见到的,已不是你了,已不是那个曾在我心头不忘的你。 我说不出这心为什么那样默默的悲哀着。是为了它那不曾要求,不曾知道,不曾记得的小小的需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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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奶茶于2003-07-03 12:31: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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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意,所以不曾改变 微酸的不是感情也不是过去 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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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ngel于2003-07-05 04:02:5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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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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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飞樱于2003-07-23 04:41:0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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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ophie于2003-09-17 23:06:5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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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月涟漪于2003-11-16 21:24:3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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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anni于2004-12-26 20:21:0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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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后的世界 有一丝丝的微酸 微酸的不是感情,亦不是过去 而是...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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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薇心兰于2007-05-07 11:37: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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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浮云啊浮云…………于2010-12-26 13:43:0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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