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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往来任风潮——云水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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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颂《SHEEP》成功签约出版简体图书】
往来任风潮:云水天台 沈璎璎
5月2日
这可奇了,到了今天,就该去国清、石梁和华顶山,那些故事里小说里游记里最最精彩、最最梦萦魂牵的地方。起了个大早,反而一点点激动都没有。在城里找到7路公交车,一路开往国清寺。远远望见山麓一片赭色,那就是天台山的南大门——赤城霞起以建标。
许是因为开发已久,国清寺不如我想象中那样清幽,松柏擎天的林荫道上时时有车辆扬尘而过。九点钟的时候寺里挤满前来进香的人,小而破旧的香烛店里只有两个知客僧在应付,忙得团团转。
但国清的确是一所真正的寺庙。灵隐富丽堂皇,大佛寺散淡幽静,国清寺很大,还在修整之中,处处是肃穆的佛学气氛。国清寺文物陈列馆,是半本天台山的地方志,博大精深,颇有可观。今天正好有一个外来的高僧讲座,趴在窗棂上听了一回。
有趣的是那些厢房、偏殿,什么医务室、客房一应俱全。干净的后院里有人在洗衣、挑土。趴在窗户上往里瞧瞧,里面却是和尚们的食堂。碗和帽子扣成整整齐齐一排,倒像是军训一样。寺里僧人不少,却不像别处的和尚一味的招呼游客。他们自顾自的走来走去,都没有披袈裟,芒鞋短衣灯笼裤,没有灵隐寺僧那种衣袂飘飘的模样。
绕来绕去,差点迷了路。蓦然回首,忽然看见回廊拐角处,一个大大的“鹅”字。小时候听过王羲之写字的故事,不料是在这里。看看介绍,原来王羲之曾经在华顶峰灵墟山里面向白云先生学书法,留下半个字的真迹,埋在华顶寺,被后世的天台山人曹抡发现。现存鹅字右半边是王羲之的,左半边是曹抡选补写的,浑然一体,无法分辨。只是曹抡为了补王羲之这半个字,足足练习了七年,这份虔诚也就难得了。
看过隋梅,转出门来,九点半,游人越来越多,寺里嘈杂起来。卖香烛、数珠、木鱼的小贩们占满了大道两旁。
一行到此水西流的石碑在寺门外面,本是来自来自北山泊北涧浊流与来自灵芝峰的西涧的清流,汇合于丰干桥下,一黄一绿,激流回漾,是为“双涧回澜”。可惜今天水流太小,直不见佳处。远远看见隋塔,塔顶残了一半,炫耀着古老沧桑。
从国清寺出来,搭上公交车去大名鼎鼎的石梁。
下车时下起了大雨,石梁的游客很多,慢慢的从山道上蹭进去。雨后的石梁瀑布水流分外湍急。从上方广寺,到下游的仙筏桥,把银河倒泻一般的水流,一段一段的拍下来。周遭竹影扶疏,芭蕉抱绿,不时闪出一树清丽的杜鹃或绣球花。上方广寺就在石梁桥旁,依山而建,台阁楼梯小巧精致。寺里有佛殿和僧寮,一张竹床上晾着乌黑的笋干。从一段倚着山墙而建的楼梯下去,就到了瀑布石梁的桥头。
可是,锁了铁链子。不能上去。
我伏在栏杆上看那石梁,果然“梁如卧,中凸端垂,苔藓满缀,斑似龙纹”,一旁悬着飞瀑,底下是深潭。石梁长有六七米,上面宽不盈尺,露水苍苔,要是真的走过去……徐霞客果然了不得。石梁背面布满摩崖石刻,历朝历代,不晓得怎么弄上去的。
下游岸上立着徐霞客,跑去跟他合影留念。也算是弥补不能亲自走过石桥的遗憾了。
从石梁到华顶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盘山公路在云中穿梭,车窗外面就是森森的山谷,满满的盛着雨雾。车停在了华顶国家森林公园门口。有人卖云雾茶,还有一种叫做笋茄的干菜。
不到华顶,还未找到天台的神髓。“春观云海,夏赏山花,秋看日出,冬览雪景”。此刻却是春末夏初,满山的云锦杜鹃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森林公园里颇有一些稀奇的古木,沿着石级慢慢上山,道旁是高大的云锦杜鹃。寻常杜鹃不过盆栽,这里的杜鹃花吸收了高山寒气和雨水,蔚然成林。其实花期已经快过了,粉色的花饱含了雨水,一枝枝低垂。归云洞前一片绿畦,称葛仙茶圃。相传东汉时葛玄的遗迹。天台山盛产云雾茶,大约喝着仙山上的茶水,也有些吸风饮露的意思。归云洞悬在半壁,不容易爬上去。几个远来的尼姑很虔诚的攀上去,合十拜了,跟我们说这是智者大师当年坐禅的地方。手脚并用上去了,看见只是一个很窄的石缝,勘勘够一个人坐下。就在这里,对着云起云落,然后了悟茫茫大千的玄秘么?
此处已经很高了。华顶是天台山主峰,海拨1110米。据称在归云洞前眺望,能看到八大山峰,层层围裹,形同莲花,“华”即“花”,故称华顶。正是雨过天晴,云涛翻滚,来来往往。一忽儿茫茫滔滔,若沧海无涯,白浪翻天;一忽儿云收雾散,山色如洗,远处的树木都历历眼前。这便是所谓“华顶归云”。
从归云洞再往山顶,树木人影都浸在了云里。绕到东边一处空地,看见云海辽阔,忍不住又拍了几张。只是眺望东海的打算,看来要落空。对面的拜经台,原是观东海日出的好地方,却是要等到秋高气爽时节。转过来,丛林中忽然露出一角水泥亭子。原来还供着王羲之的“鹅”字。真迹早已迁入国清寺,这是一个拓本。
可惜,拜经台那座山峰成了军事禁地。智者大师露天参禅的地方,太白读书堂,都成了可望不可及。因为放着假,一些军人穿了便装,带着探视的妻子还是女友,来这边山上玩儿,也去看那王羲之的字迹。明明人间柴米夫妇,偏是要在这远离尘嚣的地方,于是平添一抹逍遥。
过了一会儿,云涛汹涌而至,咫尺的拜经台,却又不见了。
下来半山,看见尚在维修中的华顶寺。不一会儿,晚钟响了,穿着杏黄衫子的僧人们纷纷的从后面厢房里跑出来,大雄宝殿里列队站好。几番钟鼓之后,唱起了经文。我看他们久久没有下课的意思,忽然想起不如趁机溜到“游客止步”的后院去瞧瞧。
后厢房也是新修的,爬上楼,窥探那些房间。大概是会客室之类,红地毯、红木雕花桌几,四壁悬着字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果然是无人。那边简朴一点的房间,也许是和尚宿舍,只是都锁了门。我看见有一间屋子门开了一条缝,轻轻的推开。
忽然门哗的开了,出来一个年轻和尚:“请问你找谁?”
“啊?我不找谁。”我吓了一跳。
和尚很有礼貌的说:“这里不对游客开放。”
只好连声对不起,赶快跑了。大雄宝殿里头,晚课居然还没完。忽然坏坏的想,那个和尚为什么一个人躲在屋里啊?是不是有鬼。
回到天台县城已是傍晚,仍旧炒年糕。天台的做法又与新昌不同,香菇、油菜、鸡蛋,清淡宜人。晃悠晃悠,天黑了。回旅馆的路上,忽然撞见了游行,秧歌鼓乐花车。老板早跟我说过,八号九号有天台山旅游文化节,是排练吧。免不了挤在人群看看热闹。第一辆花车上是个清秀的小姑娘,穿了身古装,车身上“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后一辆花车,是鹅字碑,小孩手里捏了一管毛笔。
呵呵,了不得,真是美女当道。台州的历史文化名人,未必只严蕊与王羲之。本地的有寒山子、司马承祯、戴复古、方孝儒、王士性、齐周华、齐召南,远一点骆宾王、戚继光、徐霞客亦可拉过来。论风光景色,天台山也许拼不过雁荡山、千岛湖这些地方,但天台山深厚的文化背景,很少有名山比得过,否则怎会在五岳之外又有台岳之称。台州的旅游宣传,做的还是很不够呢。
5月3日
徐霞客在他的游记里,还提到过天台山的两处名胜——琼台和桃源,都是那种曲径通幽的大峡谷。早上搭了到桐柏的公交车,穿过桐柏水电站风沙漫天的工地,简直有点兴味索然。百丈琼台就是山间的一个大峡谷,两边壁立千仞,中间山涧轰鸣。入口处只是一间小小的木亭,坐了两个人守门,门票居然只要三元。
此时不过早上七点多,晨雾还未从山谷中散去,如仙如幻。琼台景点极多,有题字岩,金炉峰、仙人座、马鞍石、柏树岭、吕祖剑、仙人脚迹、琼台观遗址,可惜只有入口处的地图上草草标识,景区里一个指路牌都没有,哪儿是哪儿呢。
没有,也好。不必牵强附会那些古老的传说。只看看那些山峦,一处一处都像是龙楼凤阙。李白炫耀着:碧玉连环八面山,山中亦有行人路。青衣约我游琼台,琪木花芳九叶开。山中行路,唯闻涧水如春雷滚滚。时不时仰起头,云遮雾绕之中,峰峦皑皑,翠屏叠嶂。一段山路,一段栈道,幽草摇落,山花滴露。瘦骨伶仃的小桥架得高高的,兀然横过。忽然前面溪边一块巨石,于是爬上去躺着,看看头上白云渺渺,如浪如潮,不知道王子乔的白鹤,是其中那一朵云彩。
山谷的尽头处,有一左一右两个瀑布,分别注入水流冲刷出的潭中,唤作百丈潭、仙浴潭。百丈潭的水势更盛,仙浴潭则略显婉约,潭水荡漾着一种奇异的粉绿色。巧的是两处潭水都注入百丈坑的涧流,但却被一座小山隔开,互不相通。非但不通,连绕过去的一条山道都找不到。只能从工人们开凿的的一个隧道中穿过去,忽然百丈潭就在眼前了。据说仙浴潭上口大下口小,深不可测,问了几个开山的民工,言语不甚了了,说出来的名字又不像仙浴潭。我倒糊涂了。
原路出来,进山的游人多了,不少人拿着相机三角架,琼台倒是个拍风光照好地方。
出来琼台,我要去找没有开发的景点“桃源春晓”。询问几个租马的农人,却是言语不同。比划了半天,终于指给我了一条路,从那里翻山过去,大约八里的山路到桃源村。
上午的阳光渐渐的明亮起来,山间的果树、鱼塘、板桥还有竹林,看起来恍然的,和我家乡附近那些农村也很相象。在第一个村子里我开始问路,村人很客气,耐心听我讲普通话,帮我看地图。再往前看见一座明代古坟,乡贤的遗迹被保留在田头树下。古坟后面又是一个村子,一个大姐很仔细的告诉我,再翻过一个岗子就到桃源村了。
可是我没有走惯山路的,终是找错了道儿,竟然渐渐陷在草丛里。这时远远的听见有人叫喊。一个白发阿婆立在村口,使劲儿的冲我挥着拐杖,示意我快下山来。原先那个大姐忙忙的跻着拖鞋过来,一直把我领到山顶上,可以看见桃源村的地方。
稻田,鱼塘,果树林。桃源村,倒也没有很多特别,看门的阿婆听不懂普通话,叫了一个年轻人来。人家告诉我,仙谷就在村子后面了。
“桃源春晓”著名已久,但至今也没有被开发出来,据说是快了。正午时分,沿着空荡荡的山道,只我一人迤逦而前。山谷愈行愈窄,两侧山如绣屏,脚下泠泠的溪流在长草白石间流淌,这就是惆怅溪吗?
还是天台二仙的故事。很早听过一个传说,不是佛,也不是道。说是东汉时有刘晨和阮肇二人,由剡溪入天台山采药,迷了路,正在饥饿之间,发现山溪里漂下来鲜芜菁叶和一杯胡麻饭,料想离人家不远。沿溪而上,遇见了两个绝美的仙子。仙子看见他们手里的杯子,就象老朋友似的笑问道:“郎君来何晚耶?”刘阮二人遂与两个仙子结为了夫妇。可是终是仙凡殊途,过了半年,终于因为想家,要离别而去。两位仙子挽留不住,就在溪头惆怅而泣别。他们回家时,人间已过了十世。
不知道故事有没有结尾。有人说后来两人重入天台山寻访仙子,但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地方。但也有人说两人是返山后再未出来,一厢情愿的,就这样大团圆了。
不管国清有多少智者,华顶有多少大师,我始终觉得这才是天台山最动人的传奇,并且毫不犹豫的把它带进了自己的小说里。
千里相寻,蓦然回首。凭谁问,何来晚耶?只是人间竟有那么多的牵绊与违拗,放不下,拿不起,到头来流水落花,何茫茫耳。
溪头是一个小小的水电站,值班的人从门里瞟了我一眼,没有理会。树下歇一回,独自沿着溪流进去。涧水边上,有一段没一段的,是尚未开凿好的山道。分开齐腰的芦苇,不让灌木划破手背,
“双女峰下,鸣玉涧边。溯流而上,仙谷桃源。”
说是双女峰上有双石,如少女发髻。四处张望,却看不出是哪一处山颠。半山的层林里时而山泉一闪。偶然露出一角黑红的岩石,不仔细看,还以为野居的人家。其实寂寂无人,只有鸟鸣啾啾,一声又一声,伴着山泉淙淙,不绝于耳。攀着溪流中露出的一块块大石头,渡到对岸,又找到一段小道,继续往前。
只是,桃源的仙人洞究竟在哪里呢?
前面彻底没有路了。一段湍急的瀑布从一块巨岩上方冲下来,注入一湾清泠泠的潭水中。远远望去,涧水还从深山更深处而来。如何找得到传说中的仙人洞呢?抑或根本就投错了路?
正午的阳光,照入空谷。溯流而上,仙谷桃源。
原来我仍是无缘的人。
坐下来脱了鞋袜,冰凉的水流刺着脚心。想象此刻,这空山幽谷,野草闲花,都是为我而寂寞的。如此也就够了。
在桃源村找了一家农户,请他们用摩托车带我回县城。还是平生第一回飙车。天色尚早,于是去登赤城山。赤城山是天台山的南大门,名气很大。外人未到天台,就能远远看见那一片片红色的山岩,是为“赤城霞”。山上有好几座济公院,在善男信女们的慷慨布施下,弄得金壁辉煌。相传济公和尚是天台人,我那旅馆的老板也提了好几回,很引以为荣的。
爬到半山腰,一片紫色的山岩滴淌着点点冷露。下面倒有一个破旧的观宇,题作“玉京观”。这就是所谓道家“第六洞天”了。门口一张红纸写着“千年古洞”几个字。
观里有两个东北口音的道姑,一个五十多了,一个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都穿着黑纱道袍。老道姑指点游客们看墙上的字纸,无非是广种福田什么的。我问她门口那个广告是什么意思,老道姑便指引我去看神龛旁边的一道小门。从门缝里张望过去,有一个不足一平米的小小洞穴,堆满了碎石块和废弃的矿泉水纸箱子。
原来这就是道书所称“天下第六洞天,上清玉平之天”。女仙魏华存,就在这里修道飞升的。
老道姑跟几个上海来的年轻人说来说去,希望他们捐钱。天台山号称“仙山道源”。道教的种种传说和绮想,可以漫漫的数到四千年前,在历历的青峰白云间缠绕。可是司马承祯不在了,桐柏观的遗迹也没有了,走遍天台,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观宇。那三座涂抹的“天尊”像,神情呆滞,仿佛失去了记忆一样。
上海的游客们捐了十块钱,老道姑扭身出去不再搭理,扔下小道姑一人陪话。过了一会儿上海人走了,老道姑进来,也懒得理我这个单身客人,只是跟小道姑抱怨着,说如今的人好生小气。听着心烦,我也走了出去。所谓的金钱井,普普通通也看不见什么。
总算到了山顶,梁妃塔正在修葺,无甚可观,倒不如在高速公路上远看。休息了一回就下了山。
累得要死,晚上洗澡忽然发现两条胳膊都变红了,脖子也火烧火燎的。因为下雨,对江南的阳光掉以轻心,偷懒不擦防晒霜。5555555555555555
PS:百丈琼台附近还有南北双阙、铁仙潭、玉珠潭好几处景点,传说纷纭,景致各有千秋,而且没有开发,人迹罕至,高山深潭的想想也很有玉珠潭趣。可惜时间体力有限。要是能在天台多住几天,约上几个同伴一道去探查一番,才是尽兴。唉,究竟不是真正的侠女。
№0
☆☆☆
玛姬
于
2003-04-29 00:00:1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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