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雨水下大的时候,天就会黑。 上一次,秦雪突然出现,来拯救他的时候,也是个下雨下得没完没了的季节。 他慢慢走在雨里,打着黑黑的伞,路过和卫烈一起喝过东西的咖啡馆,门檐上的绿藤还是盎然,和卫烈在一起总是太紧张,把什么甜的饮料放进嘴里都是尝不出味道,这次,他一个人,慢慢喝上次喝过的茶,想尝出到底是苦是甜,间断,电台插播里还有自己回答记者的拘束,他们问他现在成功后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他自信回答成为世界顶尖的名画家,立刻,他们就发出赞叹和羡慕,竟没人怀疑他;这种答案跟傲慢的高志果然很搭调,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把他的光芒完全遮住别人,天才都适合这种回答、这样论调,有些人生来就注定要过这种人生,好象卫烈也是,生来就是在豪门,想要的种种唾手可得,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也会这样,慢慢真的说不准就能成为世界顶尖的名画家,但早就已经出了意外了,现在、将来都不能再回到正常。 这茶苦得要死,把舌头泡进去,舌头不知道会不会也跟着发绿,最好能把整个人泡进去,都变成绿汪汪,谁都找不到。 但世上,只有死人,谁才都找不到。 几百米高的大厦,总裁待的地方应该是最顶上。 水滴滴答答从伞尖流下来,成了小洼,在密闭的空间,还会觉得冷,把脖子缩起来,慢慢等着电梯升到第四十六层。 陆续进来人,又陆续出去人。 到了。 先出去的,是一个模特,男的,背影很修长挺拔,穿着优雅有风格。他第二个出去。他出去,电梯门就又关了。 他记得卫烈的秘书,姓乔。他对卫烈的事还算知道一点。 真远,从电梯这边他一直走啊走,走过整一层楼面的宽广空间,整面的玻璃墙都涮过雨,仿若悬空,一直走到那边,才看到了秘书办公室,前面那个模特比他走得快多了,长长的腿,远远就拉开距离,直走到底,却看都不看秘书,直接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就进去。 门关上。 他停在半路。地板是大理石的,踩在上面,冰凉冰凉。手上攥的都是雨的水,也冰凉。 微微笑,感觉滑稽,也不知道是自己滑稽还是卫烈滑稽,还是欺骗是那么该死的滑稽。 秘书却这时走出来,往他的方向,眼睛盯着他,是认出来了。 他这个跟他的主子缠了三四年的瘸子。 “是高先生吧?很久不见了,昨天我才在报上看到你今天要开画展的消息了。恭喜你。”乔子健顺手要接眼前站立不动者的雨伞,但已经是万人迷的青年把伞挪到了身后,是还要走的意思。 要是现在放走他,乔子健清楚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炒了鱿鱼,他拉青年的胳膊,虽然明知道对方脚跑起来不灵便,但还是提心吊胆,“您现在就跟我进去吧。” 高志不动,也不挣脱,慢慢乎乎笑出尖锐:“你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还有谁会不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乔子健一愕,有点不及回神。 但高志已经回神,把伞交到他手上,自己就往前面走。 乔子健看他背影,因为天阴,腿的残疾很明显,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也在成为他与众不同的魅力之一,早已经失去多年前锐气和狂傲的瘦削青年,怎么到现在还是不肯向他那个没人能拒绝的总裁低头? 算是不可理解吧。 他跟卫烈这么多年,清楚卫烈为了想得到的东西,可以花费多少心机,做生意打垮敌手成为商业巨子是要这样不择手段,玩感情游戏他也照样可以称心如意;只要等不屈的青年屈服了,可能一切就结束了。 青年敲门,然后开门。 门关上了。 里面两个人,都站着,靠着身体,靠得不远不近。足够暧昧。 他走进去,很大的房间,多他一个也不多吧。他走进去,站好。 有短暂的沉默。 他此时此地的突然出现。 “你来干什么。”卫烈问得冷淡,好象不乐意见他活蹦乱跳出现在眼前。 “我来看看你。”他缓缓答,沉如水。 从他嘴里,说出这种缠绵,真是大笑话。 但他确实说了,面不改色。 高颀完整的模特从他身边走出去的时候,看了他两眼,还是很优雅和微微倔傲的态度,有些嘲笑透出来。 他坐下来,揉自己的坏腿,动作像个老头子。 隔着很多步的高大男人,犹如猎人看出猎物死前已准备好的致命一扑,还在抱着游离的姿态揣测,他这个老到嚼不动的猎物。 “我坐会就走。” 他说,很沉着,什么不该有的都没再想的样子。 男人并不靠近他。 故意就开始无关痛痒地说,“觉得刚出去的那个怎么样?比你还小两岁,脾气又硬又倔,比你当年还傲,但说起来,还是整齐的身体抱起来舒服,漂亮又有血色,比死人一样没反应的尸体要有吸引力太多。” 被贬得一无是处了,已经。 他不揉腿了,站起来,果真坐会就走。 “我不打扰你了。” 没人拦他,没人理他。 他很顺利,就再打开门,再走出去,再跟秘书打个招呼,再下电梯。 靠着电梯,看四壁反光里那个没有表情的自己,表情早已经被偷走了,没办法再显示内心。 到第一层,想起来忘记拿雨伞,脚也没停住,走着走着,走到外面。 雨很凉。缩起脖子,是很冷的雨,可以顺着衣服领子,滑下去。 把自己领子揪起一团,有点蜷着,慢腾腾走。 手机响了。 他接,泡在雨水里,声音嘶哑断续。 “你——来干什么?” 他蹲在地上,没有回答。 到底是来干什么?答案开始记不清。被雨弄模糊。 “志……” 手机进水了,渐渐无声,连嘶哑断续都不再有,只是寂静。 他放下手,脱手,它就掉在深深的水洼里,结束了。 他蒙住脑袋,不想站起来。 ——“你来干什么?” 头顶上的声音,清楚仔细,流利坚强。 他抬头,看到自己的伞,遮住自己下雨的天空,俯视自己的眉目,带着冷酷的轻率和随意。 终于慢慢站起来,揉自己痉挛的腿。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给他撑着一把伞。 “和我在一起吧,卫烈。” 他终于说,终于看这个轻率和随意的冷酷看自己的男人。 “如果你还愿意——” “你在耍我?”卫烈一笑,一笑置之,“看到这么柔顺的你,我真倒味口。” 他也点头,承认现在这种拙劣表演的自己是倒人味口,如果已经习惯把守侯当成追逐的乐趣,当突然失去,是再没有什么兴味,如果爱的本质就是追逐的玩笑,一切都不值得再去守侯。 他拿伞柄,也微微一笑,泄露出心底的苦。 “那就没办法了。” 伞柄被两个人持住,不放。 “你在耍我。” 很冷静抨击,很犀利揭露,或根本不信。 卫烈绷起的嘴角,是怒意的蒸腾,是根本不信。 他放过伞柄,自己退后一步,现在他在雨里了,跟堡垒里的卫烈是两个世界了,两个世界的人,跟平行无异。 卫烈伸手,单手抓住的是他的衣领,抓过来,水都灌进去了。 “你敢耍我!” 真的就反手打了他一耳光,真是暴虐的疯子,疯到挥手打他却连自己的手心都在发抖。 颤抖就短促留在他的颊边,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他拉住卫烈的手,握他的掌心,真的是抖的。 对视的目光里,却好象他才是在侵占堡垒的勇猛士兵,他明明已经后退了。 ——“你愿意?” 大大的雨声里,嗖嗖的冷风刮着,他握着卫烈的掌心,慢慢问他,应该要永远憎恨的人,竟无法结束。 “还是不愿意?” 他脸肯定肿了,他们打上的都是左脸,顶着红肿的包,他模样很傻的问,像头次向漂亮姑娘求婚的毛头小伙。 卫烈摸他的脸,都肿高了;冷酷崩裂,眼神泄露情感。 “只要我不留神,你就会扑上来给我一刀,高志,你就是这种人!——你从来都把爱你的人一个个踩在脚底下——先说爱的人,就先输,我要你先说。” 是这样,只是输赢。跟小孩子一样。 脸上的温度,是催眠的收效,盯着他的眼神,也是恫吓。 谁先说了,谁就输了吗? “我爱你。卫烈。” 他低低沉沉说,徘徊在嘴边上,是挨打后的刺痛,已经体味不到,已经足够平静,但真当说出口,却把自己都迷惑——这个爱字,森冷霸道到可怕,真到说出口后,才想收回,也不可能。已经后悔了,违心就会有报应。 高大的男人,成熟又英俊,财富、地位、权势都在手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不满足了。 为什么还要在听到这再简单不过的早就腻味了的三个字后,连看他的眼神都整个改变? 为什么要对他露出小孩子一样脆弱无防备的表情?好象他说爱,却是在把刀子插进他的心里。 为什么还要真切对他说: “赢的代价是要永远爱上对方。我赢了。” 雨,都是雨。 抚摩停在脸上,他没有跟他接吻,但他开始渴望他的吻。 违心就会有报应,后悔也迟了。 附注:木木老实交待:这两天又有填《守侯》的感觉了,所以——唉,莲化啊,无道啊,F啊,让小春休息,再休息一会吧,呵呵~~~~~~还有,我也很苦闷的,我填这篇的时候,就会被姐妹们催那篇,我赶紧捣鼓那篇,这篇又不得不停了,啊——我也很郁闷啊,好想买块豆腐撞啊撞,想变成八爪鱼才好,嗖嗖嗖填完就对得起大家了,就能嘴角带着傻笑睡觉。 还有,高志没这么容易被卫烈摆平,再等会吧。 想念大家的木木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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