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报  12月17日
《湖山寂寥》
笔名：闪闪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1925年，得知徐志摩与陆小曼相恋，徐师梁启超震怒，致长信劝诫。徐志摩答的第一封信，便以此语作结，声言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徐志摩一生优柔，纠葛不断，遍览其诗文笔记与日常言语，或和悦或哀婉，唯此一段铿锵冷冽，有森森剑气。
徐与陆结识时，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纵然都是父母媒妁的旧式婚姻，亦不能脱离悖逆道德之声名。梁老为二人证婚时的犀利言语使陆小曼无语含泪，次日梁老给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去信，写道：“我又看着他找得这样一个人做伴侣，怕他将来痛苦更无限，所以对于那个人当头一棍，盼望她能有觉悟（但恐很难），免得将来把志摩弄死……”
陆小曼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遭人如此洪水猛兽般看待？
传说她十六七岁时出入公园剧场，总有中外大学生凡数十人，为她拎手袋、挽大衣；油画习作挂在学校大堂，即为参观之法国人重金购去；不足双十年纪，已为当时的北洋政府作了三年外交翻译。节日宴会上，她见外国人用烟头烫爆中国儿童所持的气球，使孩子们惊吓哭叫，而一旁的华人高官巨贾只能讪讪苦笑，她便照样烧破外国孩子的气球，坦然离去。刘海粟说她是一代才女，旷世美人，连徐的前妻张幼仪亦称赞她生得很美。
种种传说总不过是口头风波，且幸经柴草悉心收集编纂，陆小曼的姿容与画作终能有一集成，见诸市面。从传世的数张照片来看，陆小曼实在不算是绝色的容貌，惟其同代人口里流传下来的那种风度韵致，照片不能留存，只从人们的记忆中幽幽散出一段暗香来。真正令人惊艳的乃是她的画作，颇见宋人院本之清雅神韵，先后得多名大师赞誉，解放后频频入选全国画展。
这样的女子本不寻常，只是身边太多传奇，倒衬得她寻常起来，捧戏子，吸鸦片，娇懒散漫。有人说是她生活奢靡，迫得徐志摩京沪两地奔波，终于死于坠机。尽管她的丈夫实是为听林徽因演讲而匆促北上，当初与张幼仪签字离婚时也尚未与她结识，可是佳话里向来少见她出场，罪愆却多归于她名下。世人多从镜子另一面窥看，当她浮浪轻率，镜子转过一面，才看见一个有格调脾性，亦有瑕疵的真实女子。
静卧于描金云笺中流传后世的是她的爱人与情敌，她自己却犹如一春繁花锦重，春去后也便离枝化泥，再无言语，无人传诵。唯有清风翻书，念头流转，才令人恍然想起，她是如何来去一场。
“年来更识荒寒味，写到湖山总寂寥”，1933年，陆小曼到海宁为徐志摩扫墓，写下七绝中有如此两句。她的年华虽曾经如此秾艳，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个湖山寂寥的终局罢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