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湉
朗读：harry

音频下载


序章

　　一座小小的竹林，竹枝不多，但排列得却是错落有致。竹叶枝杈间，隐隐约约地像是笼着一层雾，远远看去，迷迷蒙蒙的，心底便似起了一阵寒意。如果不明就里的人贸然闯入竹林，不出几步，定已不辨东西，倘若无人引导，恐是此生都休想出得此林。
　　一道白影，哧地穿林而过，衣袂飒飒，恍若归巢飞鸟，又似拂面清风，眨眼间，早已不见踪影。莫说林中无人，纵是有人，恐也只道是眼错。直到那道白影飘飘悠悠地越过一排竹篱，在一处精舍前按下身形，这才能勉强看清，白影竟是一位白衣青年，只见他身形一晃，早已闪身进了精舍。
　　青年熟门熟路地掠过一排排的回廊，停在一座小楼前，微微仰起头，小楼门前一横匾，上书两字：腐·烂。不知是年代已久，抑或是有意为之，黑底白字漆水剥落，几呈灰黑，更添了几分可怖。青年却毫不介意，嘴角一扬，淡淡一笑，推门而入。
　　这小楼的陈设，像是一间书房，四周整齐地摆着书架，摞着厚厚的书，西北的角落里，一座屏风隔断了内外的联系，转过屏风，竟有一个人，披着一领式样奇怪的长袍，坐在偌大的书桌前，桌上文房齐备，还散放着好几叠文牍似的书卷。
　　“你来了，平月？”那人抬起头，一道反光耀花了人的眼。这人竟戴着一副银质的面具！严严实实地覆住了他的整张脸，只在双眼处留出两条狭长的缝隙，“结果怎样？长老们选谁继任亡故的老教主？”
　　白衣青年一贯微笑和善的面庞骤然严肃起来，甚至还带着一种敬畏，他朝面前的男子低低地俯下身去，低声道：“房教主……”
　　戴着面具的男子从长袍底下伸出一只右手，他的手骇人异常，从指尖到手臂，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好几处因为溃烂流着脓水，就连指甲都暗黄变色。这个奇怪的男人就用这样一只右手拉过面前的一张纸，又看了一遍纸上的内容，这才提笔抹去最后一行，重新落了款，交付来人。
　　白衣青年接过这张纸，退了下去。小楼外，籍着阳光，他轻声读着：“亟速追捕萨兰，带回总坛。”原先的落款是逸天使房，此刻，落款改作了：魔煞教主房喆楠。


　　萧湉晃着手里的翠玉蝶，这片蝴蝶状的翡翠玉佩在她的手里飞快地转着，带出呼呼的风声。“哥哥会在哪里呢？”她有些丧气地自语。
　　十年前，萧湉的大哥萧瑞把才六岁的妹妹送到了玄月宫主，也是母亲的好友，冷瑞霖处，把翠玉蝶交给妹妹，留下一句话：“十八岁生日，重逢于洛阳故居婉约亭。”就离开了。萧瑞本就是志在四方的英雄男儿，此番父母无端被杀，他立下誓言，走遍江湖也要找到仇家。
　　对从前的事，萧湉已经记不得许多了，那时她还很小。严厉的父亲，温和的母亲，在十年的岁月里渐渐淡去，只有翠玉蝶，她一直带在身上。她还记得冷峻的哥哥，披着天蓝织金的锦袍，沉稳地跨着她怎么也跟不上的大步，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让在两旁，躬身叫着少主。对萧瑞，他们都又敬又怕，敬他处事冷静公允，年少才俊已有独到犀利的眼光，而他那种超越年龄的镇定严峻，处罚起下人来的无情，更令所有人畏惧。洛阳城里，除了他的父母，只有一个人敢在萧瑞的面前嘻笑玩闹。
　　萧湉从来不怕她的大哥，哥哥很少笑，所有的人都躲他，但她却总喜欢缠着哥哥，哥哥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让她知道，在哥哥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年幼的她还不懂得兄妹亲情，不懂得哥哥对她的爱，但她凭着一个孩子特有的敏感，隐隐约约地觉得哥哥喜欢她爬在桌子上，用小拳头擂着他的背，时不时偷偷地伸手呵一下哥哥的腰，哥哥没有笑，她早已咯咯笑着逃开。萧瑞可以冷着脸给犯错的下人狠狠一掌，但他从来也没有打过妹妹。除了那个晚上……
　　萧瑞带着萧湉趁着夜色飞一般地掠出家门，湉湉哭着闹着要妈妈。萧瑞破天荒第一次给了妹妹一巴掌，一把抱起吓呆了的萧湉如飞离去。
　　那天，萧瑞没有穿天蓝织金的锦袍，褐色的皮甲，黑色的斗篷，在夜色下好像是一个幽灵，一个从地狱而来的幽灵……
　　翠玉蝶还在呼呼地转着，萧湉一脸苦恼，她还没有满十八岁，才刚十六岁，她就吵着要去找哥哥，但平时对她百依百顺的师父这次怎么也不同意，任性的她终于趁师父离宫不在，跑了出来。她不能去婉约亭，因为和哥哥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而事实上，她也早已忘了回洛阳故居的路，哥哥到底会在哪里呢？
　　一阵悦耳的乐声，从前面的树林传了出来，这笛声是如此清澈，让她不由自主地朝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截枯木，一个少年随意地坐着，右手抚着唇边的一片树叶，手指轻动，那泉水叮咚一般的笛声悠悠飘荡。
　　萧湉如痴如醉地听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子四周的动静。
　　突然，树林深处影影绰绰地现出了无数人影，一个人大喝道：“他在那儿，快抓住他，萨兰！”
　　萧湉啊地叫出了声，突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托起她纵跃而去，惊魂甫定，那双手已不见了，遥望四周，早已不见了人影，地上留下了那一片还带着指痕的树叶。萧湉捡起那片树叶，轻轻地在指尖摩挲着。


　　贺涟穿着儒衫，摇着纸扇，大摇大摆地在长安最繁华的官道闲步，她故意不去看那些精巧的小荷包，小胭脂盒儿，而朝一个戴着草帽背着长弓的黑衣男子走过去，翻捡着男子面前一地的刀枪剑戟。几个年轻女子的眼睛早已溜向了她的身上，那一番情思脉脉，真教人无法不动心。贺涟得意地笑了，从刀剑堆里直起身子，更起劲地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迈出更倜傥的脚步。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帽檐下一双沉思的眼睛。
　　那个兵器摊的黑衣男子正望着贺涟缓缓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贺濂，许久不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这么年轻，已经不认识伊仑了么？”


　　阖筑沙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这女子一身紫色锦袍，如云的鬓发上绾着一枝镏金凤钗，柳眉凤目，一汪秋水直视着他：“您就是关外虎岭族阖大侠吧？”
　　阖筑沙微微一愕，这是第一次有人称呼他大侠，他局促地拍拍紧贴着他的白斑猛虎的背，避开这女子的眼睛，操着有些生疏不太流利的语言，问道：“你是谁？如何得知俺的名字？”
　　那女子一笑：“小女子紫苓，您的大名早已声名鹊起，传遍江湖。未知可否求您助一臂之力？”紫苓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她很清楚，对像阖筑沙这样的男子，坦然相求要比用心思耍手腕有效得多。
　　蒙面黑巾下，阖筑沙张开大嘴笑了，赫赫的笑声极富感染力：“小姑娘倒是很直接，说吧，有什么事？俺总不好拒绝一个姑娘家。”


　　“姑娘们，你们好啊！”小对一脸胡子拉渣，嘴边却堆着腻人的笑，腆着脸朝河边浣纱的几个二八少女走去。
　　其中一个泼辣的喝了起来：“什么人！就想占姑奶奶们的便宜！”
　　小对仍是那一副涎脸的模样，赔笑道：“小生不敢。”
　　听他说得温柔，另一个少女怯生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对见问，坦然答道：“对我好一点。”
　　那少女一惊，不觉道：“什么？”
　　“对我好一点。”小对垂手重复道。
　　叭！绵软的手掌已打上了小对的脸颊。少女们一哄而散，远远地传来嘻笑之声：“什么男人，就敢说什么对他好一点？”
　　小对抚着被打的脸颊，那手掌又软又无力，他几乎觉得，像是爱抚一般了。幸福地回味着。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公子！”紫苓已到了他的身边。
　　小对拉起紫苓的手，软玉温香，不由醉声道：“苓苓，不要叫我公子……”
　　紫苓斜眼朝他一瞥，不经意间已露出了万般轻蔑和不屑：“小对，阖筑沙答应了。”
　　小对一脸陶醉，根本没有留意到俩人不远处的树梢上，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一切，冷冽的目光闪着杀手的寒意。


　　许终雾一身黑白素衣，踏着月色而来，推开她栖身的小屋门，烛火忽地亮了，烛光映照下，桌边多了一个黑衣人影。
　　这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却生就一张娃娃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又带着些许孩子气，高大的身躯即便坐在椅子里，也依旧显得高人一头。他朝许终雾一笑：“回来了？许大小姐今晚杀了谁了？”
　　家中突然多了一人，许终雾却没有半点惊愕，轻轻披上一件薄纱长袍，卸下腰间式样古朴的宝剑，淡淡地微笑道：“是翔少侠。魔煞教堂堂云天使今天怎么有空到小女子这儿来？”
　　翔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拨着烛火，引得那火苗一摇一晃地来回直窜：“唉……老教主一死，整个魔教上下全都变得不好玩了——每个人都为了那个座位拼死拼活的——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我。所以，到大小姐你这儿来转转。”
　　许终雾坐在镜台前打理着一头云丝，一边问道：“新教主选了谁？是你们那个满脸不正经的公子吗？”
　　“小对？”翔缩回手，笑了，“怎么会是他？为了他和何平月，教里早已闹腾得不可开交，长老们索性尽弃两人，新任教主是原先的逸天使房喆楠。”
　　“老房？他不是什么武功都不会，而且他还……”许终雾欲言又止。
　　“别看此人不会武功，心思可不一般。”翔的脸上第一次收起了笑，那双眼睛闪动着敏锐，“新任教主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追捕萨兰，老教主的义子，也是他曾经最宠爱最信任的杀手。”
　　许终雾不作声了，江湖纷争，她通常总是处身世外，但这一次，她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江湖，朝翔投去一瞥，那张年轻的脸又已满是笑意了，“那你会站在哪一边呢？”她问。
　　“我？”翔抬起头，呵呵一笑，耸耸肩，“我？爱帮谁就帮谁吧，大不了卖了我的‘妒天’，退隐山林。”


　　零乘着她那匹乌木一般的黑马，轻巧地缓步而行，恍若随风飘来，她的发上戴着簪金八宝凤嘴钏，项下一挂盘螭缨络项圈，配上那一袭薄纱翠衫，更显出那一番袅娜身段，如雪肌肤。自小的隐居生活，造就了她一段独有的出尘清丽。
　　从出生那天起，零就随着父母住在终南山下的活死人墓，修身习武，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除了和妹妹的飞鸽传书。
　　木隐妖，零父母世交好友之女，随孤僻的师父独居深山。零一直称她妹妹，在零的心里，小木是她唯一的妹妹，唯一的朋友，也是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再过一月，小木就要过二十岁生日了。零禀明父母，生平第一次出墓入世，为妹妹庆贺生日。


　　若凌轻轻折下一段柳枝，柳叶婀娜，就如她纤腰玉体，湖水清澈，就似她含水双眸，她自小在这世外桃源般的玄月宫长大，母亲和师妹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湉湉~~湉湉~~”若凌款款行来，一路呼唤着师妹。平日一闻她呼唤就会雀跃而出，叫着姐姐的师妹这次却毫无踪影。若凌推开湉湉的屋门，桌上一张纸笺还带着墨香：
师父、师姐：
　　湉湉要去找哥哥，你们保重。
　　“湉湉……”若凌望着手中信笺上仍显稚嫩的字迹，不觉忧心地轻声呼唤。

===========
出场人物（按出场顺序）：

何平月——max
房喆楠——房喆楠
萨兰——AsatoTsuzuk
i萧湉——萧湉
萧瑞——哈瑞
贺涟——加贺
伊仑——马克贝因
阖筑沙——Asaikana
紫苓——小片
对我好一点——对我好一点
杀手——缨童无用
许终雾——风之阡陌
翔——云翔天
零——reimomo
木隐妖——木之船
若凌——Sinog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