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员外喜欢上了一个杂耍班子里的流浪儿。

他不知道这流浪儿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家住何处，年方几何，甚至连对方在杂耍班子里做什么都不清楚。

他只是有一天坐在轿子里时，因为太热掀开了一角轿帘，无意中就看到了这么个人。

长得秀秀气气，穿着红红翠翠的衣衫，被领班按着跪在地上，手捧铜钹向路人讨赏。

小员外就看了这一眼，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自己，就觉得是喜欢上这人了。

三天后他再坐轿子经过这地，又遇见了这个流浪儿。这回他在跟同伴一起分吃馒头，由于天热，个个都赤着上身。


是个男孩子。

小员外并不在意这点，他只是想，能再遇见他就是缘分吧。

于是他天天坐轿子去书院，走同样的路，绕同样的弯，又顺利地见着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不晓得多少次。

每次见着，流浪儿不是在讨饭就是在路边跟同伴分吃一丁点的馒头，看着十分可怜。


有一天，小员外终于想偷溜出去，给这流浪儿送点东西吃。

可惜前几日他刚在书院丢了丑，正被老员外锁在屋里念书。于是小员外找了梯子爬墙，不出所料从墙头摔了下来，摔得一脑袋都是血。


他躺了好一会才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揣着那包摔烂的点心跑去找流浪儿。

流浪儿还在老地方坐着，身边站着几个同伴，有顶碗的，敲鼓的，练飞刀的，都是瘦骨嶙峋的小孩子。

小员外踟蹰一阵，才把点心递给他。

流浪儿好半天都不敢接。

小员外说，不用怕，这是送给你的。

流浪儿这才接过来。他咬了一口，碎点心就掉得满地都是。

他问，为什么没有味道。

小员外说，这里面掺了绿豆莲子还有糖，应该是甜的。

流浪儿又问，今天你怎么没坐那顶轿子。

小员外听了就一直笑，好一会才问，你多大了。

流浪儿说十七。

我也十七。你在杂耍班子里做什么？

翻跟斗。

流浪儿站起来，像那些顶碗的、敲鼓的和扔飞刀的孩子一样，为他练起了翻跟斗。



小员外就坐在原地看着，时不时为他鼓掌喝彩。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老员外家给摔死的小员外出殡那天，杂耍班子将饿死的小孩子们丢去乱葬岗的那天，他们还在路口，一个翻跟斗，一个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