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攻接任了剑宗长老一职后，依旧常常孤身下山历练助人。两百岁的金丹后期，宗门还不总是指着他带年轻弟子历练，由着他九州在打来打去，闯一个名头出来。
捣毁了新晋的魔教祭坛之后，攻刚想回自己投宿的客栈休息，就被暗巷子里的一个身影拽住了衣角。
攻低头一看，本能般运转的退敌心法不自觉硬生生止住了。
尽管头发纠结、衣衫褴褛，那张脸却明明白白是那个他一百多年从来忘不掉、不敢忘的人。
他的白月光。

2.
白月光拉住他的衣角便好似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昏了过去。
攻那些警惕魔教小心提防的想法这一刻全被那声沉闷的“咚”打碎了，什么替身妖法都先放一边，他小心翼翼地跪下去，轻轻揽住了白月光的肩，想把他抱起来。
……还真是那些俗套话本子里写的那样。
攻恍惚地想。
抱起白月光的那一刻他只剩一个想法，这个人太轻了，浑似抱着一把骨头，一个一碰即碎的美梦。
白月光失踪时他还身量幼小，从未低头看过白月光。攻目光不错地盯着他，跨过客栈门槛时或许是牵扯了什么伤处，白月光本能地向他怀中凑了凑。
攻呼吸一滞。
为着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独留万剑峰的百年也都是短短的时光了。

3.
客栈里一早备好了热水， 攻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打扰白月光的睡眠，用了简单的趋水诀帮人清洁了衣服头发，把人放在客栈的床上，自己在一旁选了位置打坐。
……白月光突然出现，他不是没有疑虑的。
攻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这事整个修真界基本都知道。
当年攻的父母在封魔大战中双双战死，掌门怜他幼弱接他进宗，攻一眼就看中白月光要拜他为师，这也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情。
就前两天宗门年末的会仙宴上，他还酒气上头做了丢人事。当着全内宗并着受邀贵客的面，抱着白月光当年留下的剑咬着嘴唇立誓。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一天寻不回你，我就一天不另立洞府，一辈子留在万剑峰！”

当年众魔反扑宗门，白月光在混战中不知所踪，连尸首都寻不到。
如今宗门上下纵着他满天下跑除魔卫道，除了他年纪还轻，未免没有纵容他再寻一寻白月光的意思。
白月光是个天姿平平灵根平平的人，当年被他抓住了衣角拜师也不慌，笑眯眯蹲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跟着我可学不到什么好东西呀，小少侠不妨再挑挑看吧。”
攻固执地摇了摇头，精准地指了指他袖间。
“你这里最香。”
白月光愣了愣大笑出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包油纸包好的桃花酥。
“这孩子对我胃口。”
白月光把桃花酥放进攻手里。
“那就先去我那里呆着吧，呆到你筑基了想正经拜师修炼为止。”

5.
后来白月光在混战中不知所踪，攻低头犟了几年，最终拜了掌门为师，刚成了长老，就把万剑峰要了回来当自己的主峰。
这峰的名字虽然听着神气，但实际上却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峰上长年不生百草灵木，中央天然生一口寒潭，宗门成立起那些锻毁的剑、去世弟子的遗物、封印完的魔物都会统一丢入寒潭之中，万剑峰主每日调动护封阵，这些“废物”的灵力就统一被吸取汇入护山大阵之中，只留下寒潭里一点微尘。万剑遗蜕于此，故名万剑峰。
废物回收站。攻知道大家默默称呼万剑峰这个名字时，已经是白月光失踪很久之后的事了。

6.
瘦了。
……也憔悴了。
仅仅是草草用了术法清洁，那头纠结蓬乱的头发明显失了光泽，不讲究地摊开在枕头上。
身上看不到明显的外伤，白月光睡得很沉，也很安静。脸埋在被子里，露出眉间一颗暗淡的红色小痣。
攻当年不过到他胸口，白月光向来没架子，喜欢蹲着和他说话，摸他的头，眉间一颗红色的小痣灼人的眼。
……这些年你去了哪，过得怎么样？那年之后……为什么不回宗？
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天已经快大亮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整晚都没入定，不过是盯着白月光的睡颜，一晚上思绪繁乱。
太阳光照进屋内，受的睫毛颤了颤，刚刚好和攻对上目光。
攻心跳如擂鼓，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句早就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出来。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