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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闲愁
主题:末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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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est《无污染、无公害》成功签约俄罗斯图书】
一个关于河姆渡遗址大迁徙的故事。
当东方才泛出些希望的光明从那片绵延的丘陵缓缓漫过河岸的沼泽地时,一间以密密的木桩作围墙,高出地面近数十尺的尖顶木屋里,一声嘹亮的啼哭宣告了一个生命的降临,但却无人注意。
整个部落里,除了这一户人家,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河边,注意的目标只是他--一个被缚着的男人,浓密的须发遮住了脸,却依然透出炯炯的目光。人群围着他,带着憎恶的神情,巫师婆娑又扭曲的舞姿映在仍不明晃的水里,灰黑一片。
“伟大的神灵啊,请宽恕我们吧!因为我们的无知,直到百花五度开放的时候才发现触犯神灵的罪人。伟大的神啊,您的子民已经自食了罪恶的苦果,就请神饶恕我们吧!让稻子再次结出饱满的谷子吧!”扭动的身形在蒙昧的黎明中总带着一种不祥的妖异,“开祭!”巫师高举祭器,平板的脸转向他,冷硬的语调如同狩猎用的钢叉敲打在岩块上,“将这个触犯神灵的罪人交予可敬的水神!”说完,巫师向着河岸跪下,古老而含糊的祭词,在亘古的晨曦中飘荡。
“请神灵宽恕!”人们跟着跪下。
在一阵“呜呜”作响的陶埙声中,被缚的男人沉入水中。太阳升起,照在玉润的象牙祭器上,花纹明丽,那对展翼互拥的凤鸟正向着太阳的火焰趋近。双鸟朝阳,神圣的祭器,在这个美丽的百花炫烂的黎明,人们动用了全族最神圣的祭器,只为处决一个男人,族中最微不足道的男人。
每到秋夜,母亲便会坐在月光下编织苇席。她编的苇席是族里数一数二的,纹理细密,四边打磨得整齐光滑,在月光下还能幻出一层淡淡的晕圈。这时候,月光笼着母亲,苇席也闪着昏黄的光晕,交叠映在母亲的脸上,美丽异常。苇白嫩黄通透的色泽一如明月,让我总分不清是月亮照得母亲这样美丽,还是苇白照得母亲这样柔和。
这时的我总是手托着脸,坐在一旁看着,或者吹吹骨哨。有时,母亲也会给我讲一些故事。故事总是发生在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人们因为祭品的轻慢,惹怒了神灵,于是神灵就降下滔天的大水,一时间天下洪水泛滥,淹没了稻田,冲倒了木桩,冲跨了房屋,也冲走了猪。只有抱着大树的人才活下来。洪水过后,活下来的人们逃到了山上。他们忏悔了,努力地打猎,献上最好的祭品,过了许久,因为大家的辛勤诚实与丰厚的祭品,神终于原谅了他们,又让他们回到了这片土地,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们就是幸存者的后人。
母亲讲到这里时,忽然出了会儿神,像是有一件什么事让她变得那么伤心与无奈。我以为这个幸福的故事应该不会有这种伤心与无奈。
母亲回过神后,灵巧的手指再度开始编绕苇席,她又开始讲了。我才意识到,一切只是一个开端。就在大家幸福地过着日子的时候,一次,一个猎人在狩猎时用骨箭射下了圣鸟。于是神再次发怒,洪水又来了。这一回,水神遵循大神之命,一气劈开了南面的一座大山,使得一座大山变成了两半,中间是一条咆哮着奔涌无尽的大河。原本向着天际那颗耀眼不动的星星的河水改为奔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人们又一次地经历了劫难,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活了下来,可是此后,猎人上山打猎采集野果就变得非常困难。那一条河流与陡峭的山崖让许多猎人一去不回。
因为圣鸟的死,大神非常难过,每天早晨与晚上都会哭泣,河水也因充满了神的眼泪而变成了苦涩发咸的味道。神灵的泪水让稻谷都长不好谷子,这是神对我们的惩罚。
母亲每每说到这里都会含泪,我直到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那个猎人被处死了,而且我还知道,那个猎人因为害怕遭到惩罚而曾经一度想隐瞒事实,也之所以,让神以为人们不思悔过,而使得谷子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事情总有揭穿的一天,于是,在一个黎明,他被族人绑上祭台,是水祭。
但神并没有因此宽恕我们,因为,一个秘密。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每天都会去见的那个人是一个怎样懦弱却什么都会的人。
他住在大河下游的一个山洞里,也就是向着太阳升起的那个方向。第一次,我是被他的骨哨声带到他面前的。一个满面须发的男人缩在树后吹着,曲子哀伤却很动听,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幽远又苍茫的声音,就像站在山上静静地看着大河将我扔下的小木桩卷裹着远去。
于是我向他学,也慢慢猜到了他是谁,以及他与我的关系。他是一个罪人,却会着许多事情。我在他这里学会了怎样划独木舟,怎样在水里抓鱼,也学会了制漆,烧陶,搓绳。我还学了他的雕刻,这是个有趣的玩意儿,但我总是雕不出好看的东西。
在族里,我成了最能干的女孩子,孩子们,有时连大人也听我的,甚至巫师也很喜欢我。我藉着所有人的宠爱,召来了几个没有出去打猎的男孩子,让他们帮我在田边掘地。一直往下挖,直到见水为止。每一个来干活的孩子都以神的名义发过守秘的誓言。
五六天后,地洞里挖到了水,我搓了条绳,绑在一个家伙的腰上让他下去用木条子在洞里搭架子。两天下来,大功告成!
我用木桶打水上来尝了尝,水果然不咸了。那个男人懂得真的很多!这水不是神的眼泪!
我用它来浇灌稻子,几个月后,到了收割的时候,全族的稻子就我种的收成最好,占了大半。所有人都跑来问我,以为我得了神的关爱。
于是,我趁这个机会,以神的名义将掘地挖水用来浇灌的方法告诉了族人。
第二年,全族有了个好收成。这是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也是洪水过后从未有过的。我被族人推选为族长,连巫师也完全信服我,那天,她将象征神灵指派人的双鸟朝阳象牙器交给了我。我双手接过,成了全族人心中的女神。
在我的治理下,连有了几年好收成。但却好景不长。地洞里的水也开始慢慢变咸了,神的眼泪无处不在!
我知道我的目标实现不了了,那个男人见过真正的富庶,他所雕刻的双燕比翼齐飞的活泼,小狗饱食趴在门边打盹的憨态,猪羊慢慢走动的懒散,游鱼腾跃,这些景象是不会再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这片遭到神灵诅咒的土地!
在母亲编织苇席的一个晚上,我作出了一个令人惊骇的决定。
第二天,我去了那个山洞见他,以一个族长的身份。我让他带上稻种去开辟一个家园,去找一个能实现他陶器上所雕画的景象的地方,然后回来。
这一次,他哭了。因为我告诉他,十五年前,在一个罪人水祭的那个黎明,有一个女人生下了他的女儿,那个女娃在十五年后成了族长。
他走了,带着我的希望,一走就是五年。
族里的收成越来越差,甚至已开始有人违抗我了。我努力支撑着,划着独木舟在急流中抓鱼,攀着悬崖上山采果,什么冒险的事我都干净了,甚至连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没了。但我仍努力撑着,等着他的消息,怕他死了。每天我都去下游的那个山洞等他,从晚上等到太阳升起。
那一天,他终于回来了,须发稀多了,枯枝般的手抓住了我的。我知道,他成功了。
之后,我向族人宣布了大迁徙的决定,但即使以神的谕示,大家仍犹疑不定,连一向支持我的巫师也怀疑了。我的地位,甚至性命也开始受到威胁。
那一整天的争执几乎让人头痛欲裂,我跑回母亲的木屋,扑入正在编苇席的母亲怀里。我没有哭,只是浑身不停地发着抖。母亲拍抚着我的背,一下接着一下,舒缓而平和的节奏让人安心。我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藉由拍抚与触拥传递到心底的温暖与平静,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睡着了。
早上一起来,我以为新一轮的争执又要开始,但巫师却来请示出行迁徙。到了祭台我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母亲趁着我熟睡的时候去找了巫师,要求血祭来占卜。她的鲜血使得卜筮出现了吉词!
这晚,我跑到他的山洞,围着火光雕画一件陶器。母亲在月光的朦胧里编织苇席的样子温和而坚定地出现在火光的那一头。我的母亲!他一直陪在我身边,火堆映得我俩的眼睛都模糊得看不清东西。
迁徙的日子到了,我在出行前举行了“猎首”的祭神仪式,将那些曾反对我的人全砍下了头。鲜红的血洒在牒形祭器上,让象牙上太阳的火焰更为炽烈耀眼。我不要他们有苟活下来的机会!
在清晨太阳初升的时候,族人随着我向南出发了。那里,有一个我的梦想,有母亲的鲜血卜出的吉祥升平,有他所开拓的繁荣的初始,一片没有遭到神灵诅咒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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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姜
于
2005-11-11 22:21: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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