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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龙之城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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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还算是新的吧。缅怀一下“我的”上海。  


  秦远城回上海已经几天了,还没从那种陌生的感觉里恢复过来。
  他常常迷惑地看着地产中介公司的橱窗里那些陌生的物业名称,然后被笑容可掬的中介工作人员告知那是在某某路某某号。他似乎还记得那条路的样子。可当他真的被带到那里时,却发现那似曾相识的街名背后是条完全陌生的街道,有着完全没有记忆的街景。它崭新,整齐,新装修的油漆和涂料气味与私家汽车的尾气混在一起,让他想起这10多年来他走过的任何一个迅速崛起的现代化都市。
  秦远城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的陌生感。为了尽快投入工作,他决定租住中山公园附近定西路上的一处房屋。一听到那个地名他就有好感,很想去那里看一看。何况这地方不但便宜,离他工作的地方又近,更兼周围饭店、洗衣房等生活设施齐全,很适合他这样漂泊不定缺少家用设备的单身旅人。
  据说这幢楼的其他房间被附近商店租了做仓库,没有人住,卫生间和厨房等于是他独用的。所以中介公司的小李大力推荐。他反复说:“你想想,有多少人有福气在上海市中心一个人住一幢房呢?”
  中介不可避免地要夸大所出租的房子的好处,但是当他看到这幢房子的时候难免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仅仅与高楼大厦一街之隔的地方,一幢灰色的3层老式石库门房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住的那个房间在二楼,从朝北的楼梯进去,打开门,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他打开门进去的时候,灰绿色的窗帘透过的暮色,把整个房间笼罩在奇怪的淡淡的光线中。他踏上木质地板,手指抚过木质床拦的边缘,指尖聚起了一撮毛茸茸的灰。
  “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派人来打扫,费用按小时计。”小李笑容可掬地解释说。
  “不用了。”秦远城疲惫地甩掉手指上的灰,“我自己来就行。”经过几天的忙碌,现在他很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小李已经签了合同,乐得一个人先走。秦远城把自己的行李搬进来,放在屋角,然后开始打扫。这个房间象是空关了很久了。老式的五斗橱、床拦和写字台上积满了灰尘。然而当他擦掉了浮灰,拖了一遍地板,开始准备清理橱柜里面的时候,里面的东西更让他吃了一惊。抽屉的底下垫着发黄的大张白纸,里面的衣服和鞋袜显然不是新的,但全部洗得很干净,叠得整整齐齐地按种类放着。水磨牛仔裤迭合的缝隙里都积了灰。格子布的高腰茄克衫上,金属拉链生了锈。白色的羊毛衫已经被蛀透了,一拿起来,便扑簌簌地散成了毛团。看衣服的式样,起码是十多年前的了。
  他好奇地拧亮书桌上的老式塑料罩台灯,拉开一个个抽屉,看到里面同样整齐地叠放着英语语法课本、解析几何练习册和古文扩展阅读丛书。写字台正中间的长抽屉里,还有全套的文具,整理得好好地,放在一个贴了淡蓝色纸的铁皮铅笔盒里。
  他把课本和练习册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着,不时露出会心地微笑。那些折磨过他的东西,似乎也曾经折磨过这间屋子的主人。他翻动着脆薄发黄的纸张,读着老师留下的越来越不耐烦的评语,和屋子主人越来越绝望的订正,笔迹粗大又笨拙,仿佛看到他在繁杂计算中慌乱的挣扎。秦远城不禁开始想知道他是谁。可是每本他翻到的练习册的封面上写名字的地方不是被墨水弄脏,就是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这时,他隐隐听到楼上的房间传来隆隆声,好像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过地板。他想起小李说过,这幢房子里其他的房间都被附近商店租用作仓库,心想也许店员来翻找什么东西,所以并没有在意。他把课本和练习册放回原处,伸手去拉写字台右侧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那个抽屉没有上锁,但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异常沉重。他弯腰用力拉了两下没拉开,便蹲下身,两手抓着抽屉把手往外拉。这时,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人在隐秘处隔着什么东西偷偷地看着他。他抬头望向天花板,突然打了个寒战--刚才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在木质楼梯上走动的声音。店员是怎么到楼上仓库去取货品的呢?
  秦远城慢慢直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大约一分钟,楼上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笑了出来。也许是附近工地上路过的大卡车的震动声?他觉得自己太过敏了。
  他看看窗帘外,最后一丝暮色已经消失在苍穹中。窗外传来市井的噪声。他拉开窗帘,落下的一阵灰呛得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当他看清窗外的景致时,顿时有一种被泼了一脸水,马上清醒过来的感觉。蜿蜒曲折的小街,沿街拉跟电线,挂个灯泡,在灯下打牌搓麻将的老人。沿街的水果铺子放着草蜢乐队的粤语流行歌曲。不远处小理发店的橱窗里挂着麦当娜的招贴画。自行车和行人穿流而过。空气中飘来油墩子和生煎馒头的香味。
  “哟!17号201有人住了。”他听见楼下有人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指指戳戳地对她的同伴在说着什么。
  他不记得这幢房子旁边有通向后弄堂的走道。但现在这个时候油墩子对他很有吸引力。他扶着窗沿,伸头对下面的人说:“阿姨,麻烦你一下,你知道我怎么才能从这幢房子里走到后面弄堂里来吗?”
  两个中年妇女齐齐地抬起头,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突然一起笑了起来。其中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指着他背后说:“你隔壁就是门呀。你住在里面,自己都不知道吗?”
  “哦?是嘛?不好意思,我刚搬来。那我自己去找找看,谢谢!”
  秦远城穿上外套,拿起钱包出了门。他拉亮走廊里的灯,先锁上自己房间的门,然后沿着走廊转了一圈。他发现自己房间旁的走廊拐角里果然有一扇门。打开那扇门,是一个通向楼下的有铁制扶手的水泥楼梯,就像以前老式公寓房子的防火楼梯的样子。他暗想:“这幢房子还挺考究的。”下了楼梯,他特意回头望了一眼,记住自己这幢房子的位置。他小时候在老式弄堂里有过几次不光彩的迷路的经验。
  循着油墩子的香味走在熙熙攘攘的弄堂里,看着那些挤在粗糙的民居中间惊鸿一现的洋房的山墙或阳台,他熟悉的那个上海开始一点点地回到了他身边:拥挤、芜杂,却又精致、实用。说来惭愧,他只是在写简历的时候才会想起原来自己竟然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也许是在各个城市漂泊太久的关系,他已经渐渐淡忘了上海的气息。而当他回到故乡的时候,这个“三年大变样”的城市,也已经把他也淡忘了。这几天里他在街头迷过好几次路。
  他终于找到了卖油墩子的点心店,坐在窄小的店堂里,用反复洗泡变成深褐色的竹筷,吃着装在蓝色搪瓷盆子里的生煎和油墩子。
  胖胖的点心师傅端上一碗撒了胡椒粉和葱花的热腾腾的小馄饨,笑眯眯地说:“你是新搬来17号201的吧?”
  “是呀。”他诧异于老街的信息传播速度,“我刚刚才搬来呢。”
  “到上海多久了?上海话说的不错嘛。”
  “啊,那个,我本来就是上海人啊。”
  点心师傅带着理解的微笑看着他说:“呵呵,就算是外地人也没关系的。”
  秦远城有点意外地说:“我真的是上海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工作了才去外地的。”
  “是嘛?那你在哪个中学读的书呢?”
  秦远城突然卡了壳,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
  点心师傅善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趁热吃吧。凉下来就没热的时候好吃了。”
  秦远城闷闷地吃完点心,买了一个糖糕带回去做早点。点心师傅一边把糖糕装进纸袋里,一边随口说:“你觉得你那的邻居怎么样?”
  秦远城诧异地说:“我那幢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着呀?”
  点心师傅愣了一下,好像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把糖糕塞进他手里,背过身去照料炉膛上蒸着的包子。
  秦远城顺原路往回走。弄堂特别狭窄,两边的房子挤得紧紧的,看不见周围的高楼大厦,也听不见轻轨开过的声音。影影绰绰中,他似乎听到无数的闲言碎语声在说:“瞧呀!17号201的人!”他加快了脚步。
  回到楼梯下,他特意抬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那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有没有挂窗帘。他上了楼,回头带上门。走廊的灯仍然亮着,但只能照亮走廊的一小部分。通向三楼的楼梯隐没在黑暗中。他屏息静听许久,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外,楼上楼下一片寂静。
  “三楼的人出远门去了么?”他心里想着,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他立即觉得房间里有人进来过了。只是感觉,并没有证据。窗台上窗帘依然搭着,屋角的地上他的行李箱按原样放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包拉链仍然拉着。但他总觉得这屋里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也许是空气的味道:不再散发着陈年的尘土味,而是有一种淡淡的清凉的味道,好像是被海水浸过的石头在烈日下散发出来的气味。
  他关上门,再三地跺着步,终于说服自己:“别神经过敏了。”他决定做些实际的事情。他先打了个电话给小李。听说屋里还有这么多东西,小李也很意外。他问怎样处理这些东西。小李说他先去联系一下房东,再给他答复。
  他整理好床铺,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他闭着眼睛,耳朵靠在硬枕头上,整幢房子的细微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卫生间里定时洗衣机开始运转了,门外附近工地的大卡车开过的低沉的马达声.....
  当他渐渐进入梦乡时,猛然被潜意识中的警觉性惊醒,唰地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大口地喘着气。他似乎听到一个和自己胸膛起伏不同步的粗重的呼吸声。在他还没有听清声音来源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抓过手机,大声地问:“谁?”
  “不好意思,我是小李。”
  他突然松了一口气,拧亮床头灯,揉着额头问:“怎么样?”
  “是这样,那个,很不好意思,房东一时联系不上。要不你先把他的东西塞到一个抽屉里?然后你用其他的抽屉?”
  “东西很不少,一个抽屉放不下呢。”
  “那就....先放在箱子里?”
  “箱子?”
  “我明天找几个纸箱子送来给你,你可以把东西打包,然后放在床底下.....喂喂?秦先生?秦先生?你还在吗?”
  秦远城扔下手机,来不及披衣服,套上拖鞋,打开门冲出去。
  刚才他的另一个耳朵清楚地听到了门外走廊上粗重的东西快速挪动的声音。这次绝对不会有错。
  走廊灯没有开。他感觉得到一个巨大的东西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闪过。他一边伸手朝墙上摸索着走廊灯的开关,一面大声地质问:“谁?是谁在哪里?”
  他终于摸到走廊的灯的开关,用力拉下。灯光大亮。他喘着粗气,面前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他还不死心,回屋拿了台灯,插在最靠门边的插座上,把电线拉到最长,然后朝三楼的楼梯照上去。楼梯上同样空无一物。他懊恼地收回台灯,这时他的目光瞥到了木质楼梯拐角上一个反射着灯光的东西。他小心地捏起那个1/4手掌般大小的薄薄的圆片,放在灯光下细看。它闪着珍珠质的光芒,半透明的质地,蒙着一层浅蓝色,捏在指间还有冷冷的潮湿的感觉。他好奇地凑上去,那圆片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他回到房间,用一个信封装好那个圆片,锁上门锁,又用凳子顶住门,把水果刀放在枕边,然后才上床睡觉。
  前半夜睡得不好,早晨秦远城差点连手机的闹钟声都没听到。他好不容易挣扎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晚了。他匆忙套上衣服,粗粗刮了下脸,抓起糖糕和笔记本电脑包就往公司冲。他一边咬着糖糕,一边在走下轻轨和走出地铁的人流中灵活地穿梭,直奔那最高的办公楼而去。当他扑开会议室的门的时候,其他同事已经坐定,只等9点准时开会。
  “对不起!”他装出精神振奋的样子对他们说,“好久没回来。上海真是太让我激动了。”
  同事们露出理解的笑容。


  晚上是公司同事举办的接风宴。这个组的同事人不多,但都友好和善,且富有敬业精神,对他这个空降的新领导来说,这样一个团队是再好不过了。他的职业生涯一帆风顺。还不到35岁便做到了华东大区经理。无人质疑他的能力。但与此同时他的运气的确好得让人羡慕。
  业务员Tomas开玩笑地对他说:“秦经理,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烧过香呀?”
  秦远城淡淡地一笑:“人生有得必有失。”
  旁边的秘书Sally凑上来说:“不会是商场得意,情场失意吧?”
  秦远城大笑道:“情场是什么地方?我还没看到过呢。”
  秦远城只是在深圳的时候,与一个女孩子短暂地交往过。这段感情以失败的婚姻而告终。在走南闯北的这些年月里,他身边从来不缺少美丽的女孩。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记忆中盘旋不去,使他无法投入近在咫尺的感情交往中去。时间长了,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每当他细想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记忆中的痕迹到底是什么。
  席间秦远城拿出一个信封,给Sally看:“这是不是现在上海女孩子流行的东西?”
  信封里的圆片,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变干,不再象昨夜那么透明。
  Sally看了看,迟疑地说:“今年是流行亮片装饰,不过这个样子的好像没见过呢。”她把圆片给旁边的业务助理Cathy看:“你看到过这样的吗?”
    Cathy看了一阵,吃吃笑着说:“哎呀!怎么看着象鱼的鳞片呢?”


  秦远城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时已经挺晚了。他打了个电话给中介公司的小李,告诉他这老房子住得太不舒服,请他另外找一套新房,一找到他便搬出去。小李满口答应。
  他环顾房间,长叹了一声。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当初会想住这样的老式石库门房子。老上海的闲情逸致只能放在王家卫电影里远看玩赏,而不能套在自己身上亲身实践的东西。谁知道那个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也许是恶心的大老鼠呢!
  窗外隐隐传来铃声,和带苏州口音的叫卖:“小钵头--甜酒酿!桂花--糖年糕!”
  他心中一动,拉开窗帘向外看去。一个穿着白色食品店制服,带着白色帽子的瘦瘦的老太太慢慢地骑着一辆小小的黄鱼车从弄堂的远处驶来,车上装着圆圆的棕色陶钵,和盖着白布的白色磁盘。他带上钱包,从后门的楼梯走下去,叫住那老太太说:“给我来一钵甜酒酿吧。”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你今天真是好运气。只剩最后一钵了。”她从车斗里拿起一个陶钵,问秦远城说:“你自己的碗呢?”
  秦远城这才想起来,这种黄鱼车卖的甜酒酿,店员必须把包装用的陶钵带回店里,所以买的人得自己家拿碗来装。他尴尬地说:“我才刚刚搬来,还没有准备锅碗这种东西。能不能付你点押金,把陶钵一起给我?你可以过几天来拿它。”
  老太太想了想说:“好吧。那你给我10块钱押金。”
  “没问题。”
  老太太收了钱,把陶钵递给秦远城的时候,又说:“你要是还缺点什么,可以到那边弄堂口阿毛娘的烟纸店里去买。别看人家店面小,锅子盆子什么都有。”
  “哎,谢谢。”
  “要是临时急用,问你三楼的借一借也可以。”
  秦远城愣了一下:“三楼?可是,我这房子的三楼真的有人住吗?他是谁?”
  老太太欲言又止,低头要骑车走。秦远城连忙拦住车头说:“阿婆,到底是怎么回是?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愿意说明白三楼的邻居的事情?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
  老太太见他坚持要问,没奈何,朝他打了个手势。她推车走在前面,秦远城跟在后面,绕过了几条岔路口,在一个僻静的拐角里,老太太才回过头来,试探地问他:“你能看见他吗?”
  “谁?我的邻居吗?”秦远城更加摸不着头脑。他回忆着昨夜在黑暗的走廊和楼梯上的搜索,正想摇头,又多了个心眼,反问道:“能看见怎样?不能看见又怎么样?”
  老太太压低声音说:“他想让你看见的,你才会看见。你看见他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秦远城追问说:“那到底有没有人看见过他?”
  老太太立即点头说:“当然,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我们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这下秦远城彻底没方向了。他恳求老太太说:“情你无论如何告诉我,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么说你看到他是个人?”
  秦远城只好老实地说:“我没有看见他的样子。但我留下了他的一点东西。”
  老太太的眼中,闪着诡秘的笑容:“他生下来的时候是个女孩,但渐渐地长成了一个男孩,人精瘦,皮肤墨擦黑,脑袋又大,头发还是卷的,看上去头就更显得大。他小时候不开口说话,家里人当他是聋子,干脆叫他‘阿聋’。”
  弄堂里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走过。老太太马上闭住嘴巴。秦远城目送那男子远去,老太太才继续说:“阿聋上小学才会结结巴巴地说话,一直到长大都是那个样子。”
  “那他怎么找工作呢?”
  “他的工作就是保佑这方土地。”
  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描述,秦远城感到不寒而栗。他摸出衣服口袋里那个信封装的鳞片给老太太看:“你看这会是他的东西吗?”
  老太太眯着眼睛吃力地看了一阵,突然睁大眼睛说:“你看到的他是一条龙吗?”
  秦远城解释说:“我没看到他。我只是拣到了这个鳞片。”
  老太太点点头说:“已经有好几年没人看到过他了。现在他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呢。”
  想到要和一条龙做邻居,秦远城立即就有了收拾行李去住宾馆的念头。
  老太太又说:“你要是想看看他,就在楼下叫他。据说只要你是好人,而且叫对了他的名字,他就一定会现身保佑你的。”
  “现.......身?保.......佑?”秦远城觉得这一切越来越荒唐,仿佛回到了西游记的时代。他苦笑着问老太太:“你有没有试过?”
  老太太立即摇头说:“我还没有碰到过危难,我没有叫过他。好了,这些话本来不该对你说的。要是让人随便叫他的名字也不好。”
  “为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也许他会生气把你撕碎....反正总不是好事情。”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我不能告诉你。我要走了。小心别把这个陶钵打碎。我会回来问你讨的。”老太太骑上黄鱼车,很快消失在没有路灯的弄堂里。
  秦远城抬头望了望没有星星的夜空,周围一片漆黑,他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迷路了。
  “见鬼呀!”他捧着装甜酒酿的陶钵暗自抱怨道,“为什么这里这么黑呢?连轻轨和长峰广场的灯光也看不见,方向也搞不清楚!难道是龙在作怪吗?”想到这里,怨愤顿生。他突发奇想,对着天空喊了一声:“阿聋!”然后侧耳倾听风声。等了一会儿,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想起刚才卖甜酒酿的老太太也说起过阿聋这个名字,同样什么也没有发生。看来那并不是他的真名。他又想到,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他的真名。谁能保证一条龙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一件愉快的事?
  他原地转了个圈,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这时,他突然看到前面一幢房子的高处亮起了灯。他看着那房子高耸的山墙和透出灯光的老虎窗的形状,意识到那就是他住的17号的三楼(顶楼)。
  他吃了一惊,俯下身子,贴着墙沿小步跑向那幢楼,一边跑,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说不定哪间房子的顶上就会突然冒出一只长着长角和利齿的脑袋来。
  他终于回到自己的房子后墙根下,躲藏在墙壁的阴影里往三楼老虎窗看去。房子里非常安静。他能用心--而不是耳朵--听到巨大的动物潮水起伏般平静的呼吸声。他咬紧牙关,蹑手蹑脚地爬上水泥楼梯,悄悄扭开门。走廊的灯亮着,灯光照到的地方空无一物。他把甜酒酿放在门边上,用最轻柔的动作关上门,脱下鞋子,小步走到自己的房门边,屏住气,打开房门。见屋里没有异样,他迅速回身关紧房门,贴着门大口喘着气,感觉汗水沿着脊背往下流。
  窗外微风吹过,一股凉凉的海水般的腥气钻进了他的鼻子。
  “他就在这里附近!”秦远城想着,扑到窗边关紧窗子。从窗外他能看到三楼透出来的灯光渐渐地在变暗。“他要离开自己的房间了么?”他想,“他会首先去哪里?不!不管他去哪里,我得离开这里!”
  他低头收拾自己的行李,把挂进橱里的衣服连同手提电脑包一同胡乱地塞进旅行箱。当他低头拿自己放在床下的鞋子的时候,看到床底下有一个纸箱。
  窗外的光线彻底消失了。楼上的木质地板传来粗糙的摩擦声和深长的呼吸声,仿佛某种巨兽正在伸着懒腰,准备醒来。
  秦远城的心突突地跳着。他突然觉得那个箱子看上去很眼熟,而且非常渴望打开它。他轻手轻脚地关掉房间的灯,把台灯蒙在床单下,然后慢慢按下台灯的开关。床底下同样蒙着一层灰。除了这个纸箱子以外什么也没有。他把台灯放在地上,用一只右手去拖纸箱。谁知纸箱非常重,简直就像长在地板上。他用力一拉,陈旧发黄的纸箱碎了开来,掉出一盘老式的盒式磁带,和一只旧收录两用机。他打开收录机的电池箱,看到其中一节电池已经烂得出水。另两节也长了霉斑。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把磁带装进带仓,按下了播放按键。磁带居然转动了起来,从喇叭里传出模糊而熟悉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
  “快要到圣诞节了,一直在想找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你。那些俗气的卡片就不要了吧?我们环保一下,少砍几棵树吧?(笑声)这是我自己写的一首歌,祝你圣诞快乐!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潘凯!”
  吉它的指法稍嫌僵硬,背景中还能听到有人进出的声音。年轻的歌喉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泪水模糊了秦远城的眼睛。“潘...凯....”他喃喃地念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退出床单外,环顾四周。他扑向五斗橱,掏出塞进角落里的一套运动衫,在后领折叠处,用钢笔笨拙地写着“Pan Kai”两个隐约可见的拼音。他丢下运动衫,拉开抽屉,翻出练习册。在沾着墨迹的封面上,可以看到写着“潘凯”两个字。
  “潘...凯....”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被魔力控制住了舌头。
  圣诞歌唱完了,收录机里传来一寝室的大男孩鼓掌叫好的声音。然后换成了海滔声,和他自己的解说:“这次我们到钱塘江来看潮,啊,晚上好冷啊!月亮特别亮呢。没想到和我们一样来看潮的人这么多。你不能一起来,就让我给你转播吧......”
  “潘凯,对不起.....对不起.....”他扑向收音机,拼命按下停止键,用力把它塞回残破的纸箱里。但纸箱里的空间似乎变小了,怎么也塞不进去。他靠近纸箱往里看,一边伸手去摸。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个冰冷粗糙的边缘,仿佛是爬行动物的巨颚。他胆战心惊地沿着自己的手臂看去。只见纸箱里暗处一只眼睛慢慢睁开,露出比鸡蛋还大的黄色的瞳孔。
  秦远城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脑袋重重地撞在床板上。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爬出床底下,光着脚拼命地往房子的大门外跑。他觉得脚下踩到了正在活动的粗糙有鳞片的东西。他大叫着,不顾一切地跑着,直到跑到光亮的空旷之处。
  他停下脚步,双手撑着大腿,大口喘着气。
  “喂!这是怎么回事呀?”
  他抬头看去。天色还没亮。面前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灯光通明。地面上挖了巨大的坑,十几条管道正准备往扎了钢筋架的地基里浇灌水泥。戴着安全帽操江苏口音的工头小心地向他道:“对不起呀,工地这么早开工,打搅周围居民睡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尽量争取早点干完,少打扰一点。不过,那个,以后你没穿鞋子可千万不要往地基里跑呀。万一脚被钢筋扎穿了,医药费我们可赔不起呀。”
  “工地?钢筋?”秦远城还没反应过来,“我跑过了地基?”
  “对呀。你自己往后看看。”
  秦远城回头看去,果然见那些浇灌水泥地管子上留下了新鲜的带着混凝土浆的脚印。在整个工地的对面,耸立着一幢三层楼的石库门房子。更远处,可以看到轻轨的两条玉带般的灯光。
  他尴尬地捣腾着自己沾满泥浆的光脚,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西姚家弄改造基地,要盖一个名叫‘兆丰枫情’的酒店式公寓。”
  他又指着那幢三层楼房子问:“那是什么地方?”
  工头瞪大眼睛看着他说:“那?那就是你跑出来的地方。你嚷嚷着龙呀,龙呀,一路跑过来。”
  “龙?”他苦笑着拢着自己散乱的头发,“天呐.....原来是我做了个梦。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这个套鞋借给你吧。小心你的脚。”
  “啊,谢谢!”
  秦远城穿上套鞋,从工地的运输通道走回街面上,再从街上的正门回到17号里。还好凌晨没有路人,没人看到他衣衫不整,满身泥水的样子。他进了楼,特地打开走廊里所有的灯,从门缝里把三层楼的各个房间看了个遍,其他房间果然都是仓库。二楼拐角里的确有一扇门,打开后里面是个壁橱,底下一格的最边上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甜酒酿陶钵,看上去有好多年没有动过了。201房间里,除了他的行李以外,只有房东留下的空家具。他洗了个澡,精疲力尽地在床上躺下来,往事如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潘凯,这个大脑袋的小瘦子,他小学和中学的同学,他最铁的哥们。他们应该仍然是好朋友,如果没有发生15年前的那件事情的话。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就像昨天刚刚发生一般鲜活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个月圆的夏夜。最近一连串的事情使他有些不安,觉得有必要把一些话对潘凯说明白。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骑着刚买不久的银灰色山地车,穿着白色的带大海图案的T恤,橙色的沙滩裤和当时流行的黑色松紧带沙滩鞋。他把车停在这幢楼背后的弄堂里,仰头朝二楼窗口叫潘凯的名字。他很快从楼上下来,穿着宽大的睡衣裤和塑料拖鞋,看上去更象个会走动的娃娃。
  潘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问:“什.....什么事?”
  “你听我说,”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琢磨着怎样说话才能不伤害他。他终于开口说:“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是吗?”
  潘凯点点头:“....是。”
  “我们,只是好朋友,是吗?”他把重音放在“只是”两个字上,说完这一句,便紧张地盯着潘凯的眼睛。
  潘凯用力眨着眼睛,憋了半天,用颤抖的声音说:“....是。”
  他一下子觉得轻松下来,拍拍潘凯瘦销的肩膀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
  潘凯微笑着答道:“......恩!”
  “那么我先回去了。”
  “....好。”
  他记得自己很潇洒地向潘凯挥了挥手,然后骑上自行车迅速地离开。那天,他很没面子地在走了不知多少次的西姚家弄里迷路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想要挽留他。他转悠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了通向大马路的正道。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潘凯。因为从此以后他们中间仿佛筑起了玻璃围墙,虽然近在咫尺,但除非为了绝对必要的事情,否则绝不相互说话。开始他躲着潘凯。然后他能感觉到潘凯也在躲着他。为了彻底远离他,潘凯考了北方一所大学的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后经常随研究所同事去遥远的地方做现场发掘。他大学毕业后也离开了上海,在广州、深圳、北京等地开始了自己的事业。虽然潘凯偶尔给他写信,仍然在信的结尾属上“你的 小瘦兄弟”。但他心里明白,潘凯已经不再是他的兄弟了。
  他开始恨潘凯:身为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男人产生那样的感情。为什么非要计较朋友和情人的细微差别。他下决心要忘记潘凯,作为一种报复。而且,他的确成功地做到了。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几年前的一个春节,他打电话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告诉他,他的一个同学出事了。那个同学在某博物馆研究所工作。他家周围弄堂被开发商征用,要动迁改造。根据他的考据,这一片弄堂里,包括他自己的住房在内,有4、5处建筑够得上市级建筑保护单位,应当被保护而不是被拆迁。而开发商采用了动迁走一户拆一户屋顶的办法,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拆过去。有一次他在拆迁现场和开发商争执的时候,一堵墙正巧倒了下来,把他压在下面。
  父亲说:“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书呆子,怎么争得过人家呢?真是可怜呀。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回答说:“我也想不起来了。”
  原来他就一直比较顺利。而从那一年开始,他的运气更是好得不可思议:2001年9月11日他正在纽约出差,毫发无伤,反而接到大笔订单;这年年底恰好有些余钱,突发奇想让父亲在浦东买几套房子,4年后脱手,净赚2倍;即使在SARS期间,他的业绩仍然蒸蒸日上。毕业后他换了3家公司,在每一家都是不断地升职。家人都觉得,准是有神灵在暗中保佑着他。


  
  秦远城在床上听着窗外浇灌水泥地基的声音,等到天光放亮,便起床去还工头的套鞋。工头看到他就打趣说:“嘿嘿,这一路没有看见龙吧?”
  他淡然笑道:“难说哦。前几天我还听到过一个笑话,据说是世界上最滑稽、最荒唐、最可笑的笑话。那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真爱的。”
  工头呆了几秒钟,摇头道:“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懂。”
  秦远城微笑道:“没关系。只是一个笑话啦。”
  “呵呵,要是你哪一天又看到龙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让我也开开眼界。”
  “那可能比较困难呢。世界上是没有龙这种东西的。要是有的话我也想看看呢。”
  正在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脚下的大地颤动了一下,地基里刚浇灌下去的泥浆剧烈地起伏,就像锅里晃荡着的咖哩土豆汤。工头刚想凑近去看,突然一个泥浆包在钢筋梁格的缝隙里“噗”地绽裂开来。带着新鲜的泥土和海水气息的巨大的蛇状的动物从中腾空而起,直冲云宵而去。
  
№0 ☆☆☆rednight 2006-04-30 22:15:25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竟然是sf?真是运气呀!阿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会结结巴巴地说话”,ms熟悉的, 朱夜大人有代入一点自己的经历吗?难道他又要充当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见证一段悲剧的爱情?
№1 ☆☆☆焚琴煮鹤2006-04-30 23:16:3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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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呵呵。
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卖桂花酒酿的场景,还有钵斗,始终觉得这种容器非常的有趣。现在在上海无论是黄鱼车卖酒酿还是钵斗都已经很少见了吧。
旧的传统在消失,经历过的人多少都有点失落。石库门生活的种种总有一天会被人遗忘了吧。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十分怀念啊。
№2 ☆☆☆泼皮2006-04-30 23:28:2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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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个壁脚再看文。
№3 ☆☆☆无主2006-05-01 00:48:0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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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
№4 ☆☆☆到如今2006-05-01 07:19: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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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黯夜之兽回来咯!!
呵呵~~~~~~~~~~~好奇幻~~~~~~~~~~~龙啊~~~~~~~~`
 
偶小说里也有龙之传说呢~(坑……以后写……构思中……)
 
其实读者都说偶小说很好看……可点击不高……555555555
 
《人偶》……
http://www.chenxiangxie.com/authorbook.asp?id=50
№5 ☆☆☆nightbeast2006-05-01 12:01:4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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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来踩一脚,果然会有惊喜地,哈哈
№6 ☆☆☆karobin2006-05-01 22:20:2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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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好久没动土了,欣喜ING
№7 ☆☆☆菠萝2006-05-02 03:04: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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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我常去吃饭的,大人你怎么就给“破土”了?难得有新文看,抱一下。
№8 ☆☆☆umi2006-05-02 23:43:1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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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上海有一个地方,听说是龙脉还是什么,市政建设的时候要下桩,可是怎么也打不下去,听说是打到了龙背,后来做法式才好了,所以现在那根柱子上盘着一条铜的龙。忘了那条路叫什么了,我是路痴,但是但凡上海人都知道那根奇特的柱子吧
№9 ☆☆☆winifred2006-05-03 00:01:4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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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延安高架吧。
№10 ☆☆☆aa2006-05-03 13:24:0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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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下来的时候是个女孩,但渐渐地长成了一个男孩,----这句是什么意思?不太明白。
 
阿聋=阿龙?
 
这篇有魔幻主义的风格,算是小品吧?
 
PS:你的 小瘦兄弟,汗一个~~
№11 ☆☆☆雪绿2006-05-03 14:33:1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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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过完了居然发现有新文可以看,真的是幸福啊!期待着后面的,朱夜大加油!
№12 ☆☆☆ray2006-05-12 08:12:4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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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夜大竟然有新文,惊喜啊~~~~~~~~~
№13 ☆☆☆carrie2006-05-17 12:54:0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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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做梦么。。。OTL。。。朱夜SAMA~OTL。。。
 
便说。。。又是一个俺熟悉的地方呀。。。那幢房子。。。
是不是楼下是功德林的小店啊。。。只记得定西路上有这么一栋老房子了。。。
 
。。。不对。。。我说的好象是安西路。。。呆。。。
 
期待着后文。。。龙啊。。。龙。。。= =
为虾米会想到龙呢。。。笑~
№14 ☆☆☆cookie2006-05-30 21:34:1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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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好久没写东西了,对不起大家。其实这篇也是挺久以前的了。现在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不如以前了。
№15 ☆☆☆rednight2006-06-03 19:25:1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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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力不从心,就放松一下自己,在找到力量之前,放纵一下自己的心吧.近来大雨绵绵,骑个自行车,到小时候的地方走走,也是不错的吧
№16 ☆☆☆yan1232006-06-03 22:00:1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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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笑,我小时候的地方,现在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变成豪华冷漠的办公楼+高档商场了。
№17 ☆☆☆rednight2006-06-06 22:22:0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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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在上海出生长大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啊。
№18 ☆☆☆老四2006-06-07 12:13:2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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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我小时候的地方,现在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变成豪华冷漠的办公楼+高档商场了。
  
☆☆☆rednight于2006-06-06 22:22:07留言☆☆☆ 
同苦笑。
 
他年乐事而今泪。。。。
 
№19 ☆☆☆七七和J跳舞2006-06-11 22:06:4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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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和上海一样是超级大城市。但广州就保留了比较完整的老城--人家不是拆最老的老城造新城,而是拆80年代造的没有生气的建筑造2000年后的新城,或者干脆就是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所以至今在广州老城里转悠仍然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情。
№20 ☆☆☆rednight2006-06-13 22:30:5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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