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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女(坑)哦~ 武侠偶拿不准。第一次出手,选个保险的方法,夹叙(故事正文)夹议(写故事的人叽叽歪歪)。不过跟上次本草经不同了。这回的叙述者完全与故事无关,就是一现实生活里的正常人。让该妇女在此叽歪,主要是调节偶自己的心情吧。看情况,也许填完之后(希望有那一天)此类部分全部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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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青于2003-11-16 21:34: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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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笔在纸上写。因为现在不能接近电脑。 抚摸着凸起的肚子。墨绿色小碎花的孕妇装,细灯芯绒摸上去有粗糙而温暖的手感,可以更真切地感觉到其下的弧线是多么圆润与柔软。却始终隔膜,几乎不能想象薄薄的一层衣物与皮肉下面有一个生命在呼吸。我的孩子。他存在,我却感觉不到。 他犹如不在。这漠然的局面完全因我的反应迟钝造成。书上或电视里讲过的准妈妈该有的生理反应我全经历过,心理的,却没有。有时他踢我一脚,轻微的来自内部的动荡,像场小地震。有根线连到心上颤一颤,一转头就忘记。他用越来越大的体积来提醒我他的存在,我想。于是我坐得离桌子比较远。 纸张是雪白的。签字笔在上面划过有非常微妙的手感。那寂静的沙沙声曾有人说它像蚕食桑叶,不过我从来没听过那种声音。 很小的时候我养过蚕。但忘记了。 在潘家园看见它。 想要逛这个位于南城的、最大最出名的古董市场,是始终藏在我心里却并不十分迫切的愿望。这个城市予我的感觉一直复杂。我嫁到此地,落户此地,眼看要在此地繁衍下一代了,仍然觉得是客居。但心念里觉得它这样亲切,北京,我如此想念它。即使住在它里面,还是想念。我知道我想念的不是此刻眼睛里看到的这个北京。 我就拽文,引用三毛的话跟长泽说,那是一种前世的乡愁。我觉得自己曾经生活在旧的北京城,每一次看到资料中关于旧京形貌、风俗、史实或人物的介绍,或是那些模糊的一次又一次被翻印到不同书中的黑白照片,就觉得想念到要哭。这不是矫情。我对长泽说,那并非向往或者怀旧。我只是想念。如此真实。也许我真的曾经居住在某条胡同,某个大杂院内。而我们也许某一天,曾经携手路过它。我不认识它了,我这么想它。 长泽说,你也有点儿出息好不好啊?就算你上辈子在这儿,您就不能住个王府啥的、也弄个还珠格格啥的当当?大杂院!瞧这人,瞧瞧,一张嘴就没品了吧。 我说,去死,你这人怎么这么贫呢?人跟你说真的呢。我没说八大胡同就不错啦。 呵呵,八大胡同出来的媳妇我可不要。长泽抱住了我。 可我真的感觉那些侥幸保留至今的老胡同与老院子给我的感觉这么奇怪。那些青灰砖瓦,褪色的红漆木门,即使是小门小户也有两个简陋的兽头衔着门环。陈旧铜色在晴朗的好天气里闪着光泽。那些窄小的胡同,再窄再小,也是横平竖直,仿佛没有任何弯弯扭扭的,简单朴素的心肠。我最喜欢在太阳晒得暖和的秋冬日子经过这些地方。胡同里乱串,仿佛随时随刻哪个院门里会有个声音唤,丫头,回家吃饭啦。 我的想象与思念都沉迷在这样的寻常巷陌里面。所以对于人来北京必要一游的几大处,故宫,颐和园,王府井,簋街,雍和宫等等,以及像潘家园市场这样聚集着奇珍异宝与赝品骗子的、传闻常有名人出没的地方,倒是稀松平常。总是要去逛逛的,却不争这一时。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去。譬如圆明园,我在此地也有二三年了,就还没去过。 可是那一天天气真的很好。是我最喜欢的晒得人懒洋洋的温吞太阳,在天空上像只胖猫,呼噜呼噜。而且那个周末,长泽难得不加班也不出差。上午醒来,我钻在被窝里抱着他的腰说,老公,带我去潘家园玩儿。 没瞅见什么名人。我也没仔细看。那里一个个的摊位,井然有序,琳琅满目。尽是叫不上名堂的东西。有外国人夹杂在人群里挑挑拣拣,他们总是穿得比较少,仿佛不怕冷似的。某些摊贩的外语水平令我汗颜。我拉着长泽的手只闷着头一个劲儿地钻,人,东西,都没大仔细瞧。长泽心有不满,觉得我吵吵着要来,来了又不好生逛。但他竭力在拥挤的人群中护着我。那时我刚刚确诊怀孕,气焰高得好比他手心里横冲直撞的珠。 “绵子,给你买个玉镯子吧?要不要?“ “嘿,这个好玩儿。咱买一个,回头你也把头盘起来这么一插,跟古时候人似的。”他放下手中一根簪子。 “你看这瓶子好看吗?这哪朝哪代的啊?”他问摊贩,然后在我耳边低声说,“卖这种东西的净是骗人,咱应该跟个懂行人一块儿来,要不,情等着挨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当我写到这一句的时候没有觉得心酸。 说到底,从头到尾,这只是我赋闲在家的一个游戏吧。打发一些生产之前最后的悠闲时光,无牵无挂。他们说,女人做了母亲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她的心从此不在自己身上。一半给了丈夫,一半给了孩子,从此她一生的悲喜,就随着这两个人浮浮沉沉。 但我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我感觉不到腹中胎儿的存在。尽管他或者她,已经长得这样大,把我变成了一个如此庞然而笨拙的物体。我觉得我像一只母熊。 我腹中的这个生命。我无法认同它。无法想象,它与我血脉相连,呼吸相通。它是我十月怀胎产下,有一天会叫我妈妈,世界上最亲的人儿。 我略觉惭愧。我这样自私而且幼稚呵,完全没有做母亲的准备。我的心,不在那孩子身上。 可是它在哪儿呢。我不知道。 签字笔在纸上留下寂静的沙沙声,如蚕食桑叶。概念中的譬喻。 那摊贩给它取了个俗气却贴切的名字,他叫它瑞雪江山图。 想来想去,竟是只有摊贩给它取的这名字最合适。这样东西没有题款或其他任何足以为它定名的标志。没有一个字。 它是没有身世的。无来由,无来处,名字随人叫去,来历也随人编去。当然,是对像我和长泽这样的纯外行,俗称棒槌的而言。可是那摊贩似乎并没多大兴趣为它杜撰一段辉煌的历史。也许它不是他手里的硬货。 “这个呢,活儿是好的。您自个儿也瞧清楚了,活儿真是好的。咱甭多废话,实打实的, 我看您也是真喜欢,东西给到真待见它的人手里,我们卖东西的也顺心您说是不是?” ……也许是买贵了。末了。但长泽掏钱的时候很开心的样子。因为我站在摊子前对着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物件,脸上一直流露出非常想要的表情。我想,这表情看在摊贩眼里与长泽的眼里,应该是截然不同的吧? 那嘴皮子极其流利的男人满面笑容,客客气气地递过来包装好的盒子。我抱住它,心满意足地对他笑,又对长泽笑。 我知道此刻我是此人心中的棒槌。也是长泽心中快乐满足的妻子,捧在手心里的孩儿他妈。 我知道其实我和我肚子里的,对长泽来说是他的两个孩子。 我对长泽宣布:“我要写一篇武侠小说。”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惊奇。尽管他认为我的所谓灵感,来得也未免太廉价。 他连眼皮都不抬,盯着笔记本的屏幕随口说道:“我跟你说,这准是一老太太做的,哪儿来那么多传奇?” 我说:“我知道——没有就不许人编呀?就不许人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呵呀?!” “许,许,谁说不许了?你慢慢编,只要你不碰电脑,爱怎么编怎么编,啊!” 我说:“我要杜撰一朝代,杜撰一个背景。” “这说明你历史知识薄弱,太没文化,不敢来真的,怕露怯。” “我知道——”我摸摸那件发绣。纯白的发丝,青纱底子。“我知道——你就非得说出来?伤自尊。” 长泽很温柔地说:“你慢慢编去吧,我这儿干活儿呢,啊。待会儿别忘了喝牛奶,喝药。多穿点儿别冻着。” 回头又找补一句:“你可别编成白发魔女什么的,那叫抄袭。” 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上年将那两件已进了上,目下只剩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可见,像这种纱地透绣、镶以木质雕框如屏风状可立在案头的刺绣制品,可以叫做璎珞。 “其实不就是绣屏吗,我记得那什么琼瑶片里还演过呢,狐狸毛做的那个。你还查书啊?” 我对长泽说:“我喜欢璎珞这两个字。它也可以是玉石串联的首饰,还可以是装饰佛堂用的流苏。但此时我喜欢把这个东西叫做璎珞,这两个字好看,又好听。” 长泽没理我。半晌说:“你别忘了喝牛奶。” 纯白的发丝,青纱地。周遭磨损的木框,简单雕些纹样,看起来也不会是什么好木头。我抚摸着那木框,手指间略微滑腻的感觉。磨得真够厉害。 大约能有半米长不到四十厘米宽,略见长方的面积吧,算是不小了。一根一根,纤细雪白。得用多少头发?做得了这个,人也就等于剃度了吧。玻璃大概是后来配的。擦干净之后看得很清楚。是蔽旧的青色纱,没有光泽。沉的,暗的,寂静的颜色,不像湖水,不像天。这颜色什么也不像。很暗,只有那些发丝还流淌着晶明的光。新鲜通透啊,半点不蒙尘。人说头发是人身上最顽固的东西。打开老棺木,尸首都化了水,一把青丝还蜿蜒着,永垂不朽的深黑。是剩下的最后一点韶华么?永远不会再变,葬下去什么样,挖出来还是什么样。哪怕昔日一把美发到后人眼里只成了恐怖,越美越恐怖。 但是这青纱地的每一根头发都是白的。纯白无杂,绣出漫天漫地的大雪。山与河,峰与壑,亭台树木,楼阁玲珑,小小框子里框住壮阔的景象竟然越看越是无极。长城内外莽莽、银蛇蜡象奔驰么?瑞雪江山图,摊贩承认这名字是他取的。大约他也得意得很。 活儿真是好的。连我这个什么也不会做的笨女人也看得出来。我心里有个魂,要在满天大雪里显形。 这是没有原由地开始的一个游戏。我只是个在家待产的少妇,无聊中,铺开一张纸,做一个梦。 这是璎珞。 声明—— 故事与前世今生无关。写作者对于旧北京的种种感触纯属我借题发挥,当随笔写着玩儿呢,我可没说她上辈子是个啥,跟故事的正文(即将开始了。我汗死……!)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都是该妇女自己瞎想的东东。 WHY我非要写这么多脱离主题的废话?理由,叽歪一下,把平日偶的一些零散的念头和想法、又往哪儿写都不足以成篇的找个机会一吐为快而已啦!HIAHIA~ 表打我啊…… 当然,只是借机抒情罢了。偶不是该妇女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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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小青于2003-11-17 03:17:0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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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昊顺三十六年。初春,雪才化了。都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两侧还留着一堆一堆半融的残雪,迎春花却早开了。一路走来,瞥得许多人家院门里头都种着一丛,纤长的枝条爆出点点嫩黄。 吴宅的仆妇平婶子双手揣在青布手笼里头,急匆匆赶着路的辰光里,也不免往那些金火星儿似的花朵上多看了几眼。多鲜丽的颜色,一簇一簇,瞧着不由得人心里敞亮起来。一冬了,风沙雨雪,哪儿哪儿都灰不溜湫,这阴冷瞧得也够了。 七拐八拐,行过了大街小巷,平婶子一双大脚健步如飞,不多时来到一条窄窄长长的胡同口。待要进去,见胡同外歇着一辆驴车,她认得那是广亨药行祝家的。两家原是交好,常时来往,相约了上香打醮或是看戏去,家中女眷及丫鬟仆妇之间尤其相熟。平婶子见祝家那车夫跨坐在车辕上裹着老棉袄,把毡帽盖住了脸,似乎盹着了。正绕过他往里趸去,只见祝家的管家娘子捧着个包袱从胡同里出来了。不免招呼道:“福大嫂子,您也来做绣活哇?这是做得了吧,活计可还好?” 福大嫂瞧是熟人,忙把包袱挟在腋下,过来扶着平婶子的手又是亲热又是抱怨道:“哎哟我的妹妹,您说说这叫怎么回事儿!为我们家小姐出门子,东家特意叫往这个地方做嫁衣来。满城里不都说这儿的活计最好吗?您瞧瞧,东家巴巴儿的扯好了上等大红缎子,各色金丝彩线都置办齐了,叫我给送过来。什么全不用他们预备,我们就图个活计地道,单买他的人工,料钱还照样的给。事先就付,工料两分的价钱,一文不少——还要怎么着?” 平婶子道:“这是你们东家疼顾女孩儿,这样艰难时候,喜事上头也不能委屈了姑娘——倒是便宜了这做活计的人啦。啧啧,这么照顾他们生意,可不得比平日加倍的经心?活计做得了吧?定是精致的了不得,小姐穿上天仙似的。” “——还说呢,要不怎么说这事叫人窝火呢?饶是这么样的照顾他们——等于白落一份料钱呀——人家还不接这活儿!您瞧瞧,”她拍拍包袱,“连包袱皮儿都没拆,原封又带回来啦!” 平婶子怔了怔。 “不能吧?这样合算的活儿都不接,可真是痰迷心窍了!这绣坊的人怎么想的?” “我骗您干吗?可不他们真是痰迷心窍了!有钱不赚,还做什么生意!哎,您今儿来这儿是……” “要这么说,我也白来了。”平婶子道:“我也是我们大爷打发来订做活计的。下个月我们家老太太做寿,大爷叫绣一幅一百个寿字的屏条儿做礼,指着名儿要这坊里的——可照您这么说,我们还没自备料子呢,不是更没指望了么?” “不介,我跟您说,我才刚听他们的人说呢:人家说了,他们这绣坊叫璎珞坊,就是只绣璎珞的意思,桌上摆的啦,墙上的挂屏啦——反正就是单做摆设,光看不用的物件。什么身上穿的,手里捏的帕子,脚下踩的绣鞋,头上的围帽儿……一概不接!您这单买卖,我估摸着他们能接。” “这是个什么规矩呢?真真是怪事!从来没听说这样的。” 福大嫂掀起棉门帘子跨上车去,兀自气哼哼的。 “大妹子,我得回去交差了。这事办的,真叫人不痛快。人说了,璎珞坊的手艺不做贴身穿用的东西,不给人随便穿着揉搓去——您听听,可有多狂!那丫头,还说什么她东家的死规矩,再出多少钱也不能改——不就一个没根没底卖手艺的吗,靠指头吃饭,还自当是千金小姐哪?来了才几个月的工夫,名声一响,狂得都不知自己是谁了!有本事进宫当娘娘去呀,靠街门子卖什么针线?” 鞭梢一响。平婶子望着驴车轧轧地碾着残雪,一路去了。福大嫂在车里,仍是嘟嘟哝哝地对车夫数落着。自己倒是愣住了。多奇怪的规矩,真就像福大嫂说的,够多狂哪!璎珞坊的手艺,不给人做贴身穿用揉搓的东西——一个卖针线的,倒像有多么高高在上似的。听着都诧异。 她走进那条窄窄的胡同。说是幽深,倒不如说狭小。安静是安静得很了,胖子要想进来怕是都费劲,更别提车马。璎珞坊。她看见胡同尽里头那窄门上悬着一张匾,极不起眼的木匾黑字,连点金漆都没有。若不是这坊子的手艺在都城里闯出了名气,若非慕名特意的寻来,估摸打从门口过都留意不到这字号。 两扇窄门都该重新油过了,这样蔽旧。可也是,眼下的日子,谁家过得都不容易。自己东家算是大户了,这时候拿钱做这没要紧的事大爷跟大奶奶还商议了好几天呢。不过是为了一份孝心罢了。想这绣坊,接活计这样挑剔,名声虽大,还不知里头过得如何艰难。究竟,狂的是什么呢? 平婶子从青布手笼里抽出手,叩了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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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小青于2003-11-17 21:09:0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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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回府啦——!”离着府门还有半箭地的路程,开道的早把铜锣敲得当当响,嘴里大声吆喝着。原本就不太热闹的街市上,行人纷纷避让。 德亲王府大门两侧长凳上的家丁闻声早把正门开启,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直待八抬大轿与众侍卫都进去了,才又阖拢。众路人此时方敢经过,有人抬头见王府的青砖围墙上探出半树红梅,虬枝怒张,衬着门上灿灿的黄金兽环,开得好不鲜艳。却不敢驻足久观,都城里无人不知,德亲王乃是众位王爷中性子最粗豪的一位,虽然说不上有何恶迹,这位爷的暴脾气可是谁也惹不起。近来局势不好,西边的商戎国屡屡生事,朝中哪位大人出入时不多加几分小心?别瞧着这府门貌似风平浪静,门上人都晒太阳盹着似的,里里外外,明的暗的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时走得慢了,在府门口多停了会儿,说不定就给暗探子抓了去。无故在此逡巡,是不是奸细?是不是探道儿来的?有什么图谋?背上这嫌疑,再落在这位爷手里,可就是个凶多吉少。 这路人想着,便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匆匆而过。虽然脚底下还跐着点冰碴,不免滑了一下,鼻端也闻到了一缕梅花清香。他想,不知不觉,春天还是来了啊。 春消息,已上梅梢。德亲王的眉梢却没有丝毫春色。轿子进了府门,都不回正房换衣服,直奔书房而去。落地还未稳,王爷便跨了出来,一张紫膛脸上满是怒色,鼻孔里咻咻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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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小青于2003-11-17 23:10: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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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麻烦贵东家,这活计还得紧着些儿,我们家老太太的寿辰就在这月月底,大爷大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误了日子……唉,也是委屈了老太太,这几年,这还是头一遭给她老人家正经做寿……” 平婶子坐在椅上,陪着笑说道。自己也知道是催逼人,今日已经是廿一,满打满算也就十天的工夫。百寿图本就是个最费工夫眼儿的活儿,虽不比花鸟人物要的是气韵生动,以至同一件活计高手庸手做出来判若云泥,那一百个各式寿字,古的篆的千奇百怪,可是最磨人的耐心。非得心平气和,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绣满了才成,半点儿讨巧不得。平婶子也知道,做这种活计倒不一定人要有多少灵心,兼通什么诗呀画呀的——最要紧是时间充裕。眼明,手稳,一丝不苟——偏是自己那位东家奶奶闹别扭,说眼下正手紧还要花这个钱打肿脸充胖子,结果惹得东家大光其火,赌气不但定要去做,还非得绣一幅特别大的才罢。 她觑着那姑娘记下的尺寸单。七尺半长,三尺半宽的一个大立轴,十天就要取货?自己也知道是难为人。不由堆上笑来道:“……实在是叫贵东家受累了,姑娘,说来您这东家可真能干,这才多少日子,在都城里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头。要不怎么说慕名而来呢?不是知道这儿的手艺确实拔尖儿,像这样难做的活儿我们也不敢麻烦贵东家……” 那十七八岁穿一身水蓝的姑娘撂下笔,抬头笑笑:“大婶太多礼了,我们璎珞坊,除了东家定下的死规矩不能破,其余活计我们都尽心竭力。哪里有挑主顾的道理。您在这儿略坐坐,我把这尺寸单送给东家过目去。” “哎,您忙。” 那姑娘才要挪步,又想起什么来似的,随口问道:“大婶,您东家老太太今年是做多大年纪的寿呢?” 平婶子道:“我们家老太太到月底就六十九大寿。” “哦,福气福气。大婶,您方才说这几年都没好生给老太太做寿,是怎的呢?是都城市面不景,生意难做吗?咳,我随便问问啊,我们刚在都城立下脚来,好多事儿都不清楚。” “是呀,市面是不比从前呢。早年间都城的繁华,真是皇城景象,天宫似的。这些年世道乱啦,听说西边的蛮子国一直闹事,边界上早就开仗了。征了好多兵走,我们东家的大少爷、二少爷,当初为了不被征去,花的那些银子,真不是个小数呢!” 平婶子很是喜欢这个又和气又清秀的姑娘,不觉唠唠叨叨,把些家常都拉给她听。 “姑娘您想想,我们东家虽然只是个做买卖的,少爷们也是娇生惯养,哪舍得送到万里之外打仗去!哎哟,听说是要到什么天山、什么藏边的地方去呢!我们家帐房先生说,那得过巴蜀,过青海,过凉州——那是唐僧取经才走过的远路呀!到了那鬼地方,就是平平安安过活,也得把孩子们冻坏了,还架得住跟什么戎的蛮人打仗?!——花多少钱也得保住孩子呀!别说我们家,但凡哪家手里还有点积蓄的,勒裤腰带也得掏这个钱哪。官面上说是家有两人以上成丁男子的例出一个,其实缴够了钱也就混过去了。谁不知道?大家睁一眼闭一眼,不过给老爷们发财又多条路子罢了。最近又兴新文,说怕奸细混进城来,白天黑夜查得可紧呢,人也抓了不少,谁还有心思好好做生意?大家战战兢兢,保一口平安茶饭就不错了。您问问这些人家,谁家的境况不都不比从前了。我们家这是大爷在外能干,大奶奶把家又精明,还算是手头富裕的了。今年还有闲钱弄这个,大爷说了,头几年没做寿,委屈了老太太,有钱也不能花,今年算是解禁了,说什么也得好好热闹热闹。” “大婶,怎么叫解禁了呢?为什么有钱也不能热闹呢?” “您不知道啊姑娘?不是为的太子爷薨了么。宫里传下圣旨,三年内都城全城遵制守哀,不论是官家还是平民百姓,一律不许婚嫁、不许任何喜庆集会、动乐唱戏……咳,就是许,大伙儿也没那心思……您瞧,这不是这个月头上才满了三年吗?这几天娶亲聘闺女的一准少不了。” “哦……我明白了……”穿水蓝衣裳的姑娘点点头,笑道:“您坐着,先喝口茶,我把单子给东家看了就给您个取活儿的准日子。” 说着脚步轻盈,一阵微风似的转过屏风后面去了。平婶子看着她的蓝裙子下摆轻飘飘荡漾开了,薄薄的料子簇拥出一片柔美波纹。年轻姑娘都爱俏呢,不怕冷。也实在是个美貌姑娘,性情又这样温存,有说有笑的。一点儿也不像福大嫂说的那样狂呀。那东家多有福气,用得这么一个好丫头。她看着眼前那架巨大的屏风,一面山似的挡了个严严实实。若说这屏风也出自她们东家之手,那这璎珞坊的名声还真不是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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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小青于2003-11-18 20:01:2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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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架子,一共十二扇,月白实地纱上下满绣。人物花草,无所不有。平婶子从一进门就打量这架屏风,那样的流光溢彩,实在不能不招人瞩目。此时无事闲坐,她喝着茶把那些图景细细辨认,只约莫认出绣的是天宫仙境。那边那个额头高高的是寿星老儿,这边又是西王母头戴玉胜身披霞霓,三只青鸟歇在宝椅之侧。其余麻姑献寿、天女散花、瑶草琪花、珍禽异兽无一不是种种俱全。不知绣这屏风的人用了什么针法,竟是绣出来那兽皮禽羽的纹理都跟真的一样。仙花灵草,枝叶都透着生气,好似能看见里头的汁液一般。那玉石楼台金银宝殿,也都泛着光泽,琳琅铿锵。神仙的眉目衣履更是栩栩如生,那些仙女们一个个都眼波欲流,肌肤红白就跟活人一样,似乎随时可以飞身而下。就连整个画面上无所不在的祥云雾霭也真如云烟的若有若无,不知如何,竟将实实的丝线绣得这样缥缈,看去恍惚似在流动一般。平婶子看来看去,眼花缭乱也瞧不尽这屏上的奇景。千多个神仙,认得出的不过十之一二。若果这架屏风真是璎珞坊东家自己绣的,也真真怪不得人家狂。这样的针线,实在不像出于凡人之手。就连自己瞧着,也觉得倘若随便什么人只要出钱,就能买来这样的仙品穿身上揉搓去——委实太亵渎了些! 平婶子还在看着,脚步细碎,那蓝衣裙姑娘早转了出来。一露面,笑脸先迎,道:“大婶,让您久等了,我们东家才刚看了尺寸单,七尺半长,三尺半宽的百寿图立轴是吧?东家说了,明天取货。另外我们东家说给老太太道喜,轴上另外添一圈百蝠捧寿,这份人工不收钱,是我们东家敬送的。我们也借借老太太的喜气。” 平婶子睁大双眼,不敢相信。“明天?……姑娘你说明儿就能绣好?” “是呀。大婶你明天一早来取好了。”她唇角抿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甜美如花。 “姑娘……您东家这是……可雇了不少人手吧?” “哪儿的话!”那姑娘咯咯地笑出声来。“就东家一个人做。我们所有的活儿都是东家自己动手,要是雇人,还称什么璎珞坊?旁人的针线又怎能跟我们东家的往一处摆?” 平婶子连连啧叹。要不是今日亲见亲闻,她真是再不能相信世上有这样的神技。 “我今儿才算见识了。”她由那姑娘陪着送出屋去,一路走一路惊羡不绝:“说给他们听,他们都不能信。这么大件又麻烦的活计,一个人一宿就做得——真真这巧手就跟神仙一样呀!……哎,姑娘,屋里那架屏风也是你们东家的手笔吧?东家有多大年纪?肚子里有不少学问吧?倒知道这许多神仙掌故,我认了半天也没认出几个!” 她淡淡笑道:“我们东家也不小了呢,都十九了。学问倒真没什么——其实,东家就是我们家小姐,她没怎么念书,屏上绣的神仙什么的都是听讲古听来的。小姐说,人家说天上有十二座玉做的高楼,修行的人得道飞升了都住到那儿去——所以一时兴至绣了这架屏风,就叫十二玉楼。” “那姑娘家的老爷太太……” “不在了。”她轻描淡写地说,“这会儿就是我跟小姐两个人。” 平婶子听了不由心生怜惜。难怪方才进得院来,迎宾对答一应事体全是这姑娘一人操劳,原来就只有主仆二人,两个年轻女子无依无靠的,流落异乡靠针线讨生活。小小年纪多不容易,难得这丫头忠心耿耿的跟着。这小院、屋子,虽然简朴之极,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想必两个姑娘家平日没少吃苦吧。不免拉住她的手道:“好姑娘,你跟你小姐这样好的人儿,日后一定有福享。你家小姐我虽没见着,单看这手艺就不是寻常人。说不定是织女下凡哩。你跟着她,以后定要有好日子过的。” 只觉那姑娘的手冷得出奇,难怪,身上穿的这么单薄,如今雪还没化尽呢,怎能不冷。一身薄薄的衣裳,一色水蓝,什么花样也没有。还以为是爱俏,看来竟是贫寒,那素素净净的衣裙看着就可怜见儿的。眼看走到院门,连忙止步叫她回去。 “您回屋吧,甭送了。怪冷的。明儿我再来拿活,就让你们小姐多受累了。小姐忙的很吧?那样好的一手针线,怎的自家人身上倒素成这样,想是忙的顾不得了。” 她笑笑。 “那我就不送了。大婶您明天来。倒不是忙,小姐和我向来都是如此的,身上从来不穿她的针线。这是我们小姐的规矩。” 平婶子走出了胡同,心里还想着这个温柔美貌的俏丫头。可惜自己没儿子,不然谁家要是娶了她做媳妇,可真是有福了。嘴头又来得,性子又好。唉,老话说佳人多薄命啊,真没说错。这么好的姑娘,只能跟着个没落的主子漂泊受罪。 她们家小姐又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乖僻女子。那样一手女红绝技,怎的脾气这么怪呢?不穿自己的针线?她的这些规矩听着都希奇。也难怪这璎珞坊落脚都城没多久,已经被传扬得尽人皆知。都说这绣坊主人的手艺天下无双,却从不见人,性子更是古怪得不得了。今日自己果然亲历了。那神针线,那怪小姐。这样的一个璎珞坊,想不出名都难啊。 她还想着那架十二玉楼的屏风。 青霓紫雾,鸾翱凤翔的神仙境地。多少白鹤衔芝,多少灵猿献果,多少飘然御风的羽衣,如此雍容华丽。天上一日,世间千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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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小青于2003-11-18 21:12:1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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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小青于2003-11-18 21:13:1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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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流年无定。 人们怎么也想不到在昊顺三十六年的时候,据国垂二百载的昌化王朝终于走到它流年里的一个重大关头,被迫面对一场存亡选择。 都城里的百姓是不会体味到这一点的。时世虽然艰难,各条巷陌中居住的人们照样柴米油盐,繁衍生息,过着精打细算的人世生涯。尽管三年禁止嫁娶作乐,尽管民生萧条而征兵不绝,尽管眼下都城内严加戒备搜查敌国奸细弄得人心惶惶——日子一样是绵延悠长地继续着,他们不曾感觉有什么关口使它停顿或者颠簸。民间的日夜,仍是为那在窘迫之中尽量过得丰富些的市井智慧指引着,一路苦乐相兼地流淌下去了。 惊涛骇浪的时辰还没有到来吧。此刻,古老的昌化都城里,那些纠缠起伏的暗流并不曾显形。眼睛看见的不过是金黄色的迎春花,开在青砖残雪之间。 丑牌时分,夜正长。居住在城东五槐大街,院门沿街的人家被一路蹄声惊醒。有人从窗子往外看,见得一辆蓝缎篷子的马车疾驰而过。车上悬着一对灯笼,上写太医院褚的字样。便知道这是太医院首辅褚大人的车驾,如此深夜奔驰,必是宫里头哪位贵人身染急恙,才这等十万火急地宣诏太医首辅应诊。近一年来,褚府所在的五槐大街沿路居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深夜蹄声。 灯笼摇曳着,深蓝缎篷的马车像一尾黯淡的流星,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张望的汉子合上窗槛,裹着棉袄回床上躺下。 “又是褚大人的车子?”身边半睡半醒的妻子问道。 “是啊,直奔宫门方向去了。” “唔,也不知这一向哪个贵人老是生病,还尽是半夜急诊呢。”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哝。“孝乐太子薨了三年了,承平王子听说又是个白痴,这是谁病得这么重啊?敢不会是皇上吧?” “闭嘴!”汉子急忙呵斥她。“深更半夜瞎说些啥!这是什么时候,还嫌不够提心吊胆,招祸呢?妇道人家,赶紧睡你的觉去吧!” 婆娘就不再说话。汉子裹严了被窝,很快也睡着了。长夜春寒,正是黑甜时光。却再也想不到他那睡得懵懵怔怔的婆娘随口说的一句话,正是眼下朝中宫里竭力封锁的实情。升斗小民是不会知道的。 升斗小民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那些过往遗留的、如今正翻滚着的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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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小青于2003-11-19 01:48:5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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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顺皇帝背后靠着黄缎团龙软枕,闭目斜倚在龙床上。太医首辅跪在地下磕了头,退出寝殿去了。他不敢离去,只候在殿外以便随时待命。今夜皇上的症候尤其严重,适才急进一碗药剂,算是暂且止住了吐血。然而皇上的脉象实在不好,年岁这样大了,如此的吐血真真是险恶万分。褚大人中心栗六,生恐今夜圣上病情有变,甚至大限临头,那自己怕是也得担上干系——这番话自然万万不敢出口,祝颂了一番“吾皇龙体万安,天佑明君”之后便到外面开方子去了。 寝侧侍侯的妃嫔和太监们为皇上拭净了口边血涎,服侍他安坐养神。皇上患的这种症候,病发时非但喘嗽出血,还不能平躺。否则便呼吸艰难。此时寝殿里鸦雀无声,众人放下了帐子。隔着影影绰绰的纱罗,这位二十七岁登基、迄今已在位三十六年的帝王看去亦只是一个枯瘦的老人。他倚靠在黄缎软枕上的面孔神色木然,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寝殿里灯烛幽暗。只有众人压抑得极细的呼吸声与皇帝胸腔里带着痰音的喘息。 不知道病笃的天子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是否预感到在昊顺三十六年上这个照耀了昌化王朝如此漫长岁月的年号就像这纱罩中的灯火,终于要渐渐地暗下去了。漫长的岁月,漫长的帝王生涯。这一辈子,回头的时候他看到哪些悲欢苍茫,无人得知。昊顺皇帝努力地试图平定他胸中喉头翻腾着的气血,每一次呼吸都成为一个考验。神智始终是清楚的。这位向以坚韧执拗著称的帝王,性子到老不变。沉疴病榻已有时日,但只要是能挣扎着起来的时候,偶尔他还是会去上朝。他知道眼下的昌化王朝,外有敌寇侵犯,内有朋党倾轧,明明暗暗的激湍,各种忧患纠结着,翻滚着,就像他胸腔里溃烂的脓血痰秽,看不见然而汹涌着随时可能致命的暗流。 然而这个王朝看上去却仅仅如同他的正在慢慢枯瘠下去的躯壳。衰老的平静。 昊顺皇帝微睁双眼。深夜的寝殿,门窗紧闭,无一丝风钻进来,为怕皇上呼吸不畅,御炉香也早已被熄灭。一片凝固成半流质般的空气。他环顾片刻,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也许每个皇帝的垂暮,都难免要回望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吧。哪些是好的,哪些又是坏的呢?是非善恶,有时不是那么分明……每个皇帝即位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都想好好地做一番政绩,国泰民安,励精图治。谁的心里都是想做汤武尧舜,万古流芳。没有人愿意当夏桀商纣……就连夏桀商纣自己当初也不是打定了主意情愿如此的……但是后来呢?……老人心里,半明半昧隐约流淌着的意识,像耳语,自己也听不清楚。每一个皇帝,就像一支雄姿英发的箭,呼啸着射出去瞄的靶子都是圣主明君,但到头来落在哪儿,可不一定…… 六十三岁的昊顺皇帝觉得一切都很模糊。在这深夜到黎明之间的暧昧的时间里,回顾。太远了。太远了啊,这迢迢的一生,已经看不见当年那个初着龙袍眉目英挺的青年,他的壮志雄心,他的三千美眷,成了一连串重重叠叠的影子从他混浊的眼角里淡出。快到了吧,那终点。但是他不知道当年出发时瞄准的目的地离他即将到达的地方,相距有多远。算了,想也没有用。就像这飘摇的王朝江山,二百年的基业他再也有心无力。任是心里明镜似的,也没有用。或许唯一的药方是一个英明决断的新君,迅速震慑住朝中各自结党的纷乱局面,平退野心勃勃的虏寇……这样的一个新君,佼佼的男儿——但,他在哪里呢?三年前孝乐太子薨了,东宫之位虚悬至今。每个臣子都会说此非长计,必须尽早确立新太子的人选——必须确立,但是可以确立谁人。徒拥后宫佳丽三千,临到老来留在身边的儿子竟然只剩下承平。一个天生的白痴孩子,二十几岁了,还分不清左手与右手。 或许……和阗王。他心里再度涌起这个名字。却不知那滋味是悲是喜。上一次勉力支持的早朝之上,引起轩然大波的这三个字。 和阗王。他的骨肉。远在关山万里之外、十八载未曾谋面的亲生儿子。和阗王……啊,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父子如天人永隔。音信不通,仿佛连他的生死也漠不关心。但他知道其实十八年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这个亲笔颁下御旨放逐到天边去的儿子,离开的那年,他只有六岁。可是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允许他有再一次选择的话他还是得这样做。他很清楚。 每一支雄姿英发的箭,射到靶子的,没射到的,一路上必然都会伤害到无数人。他同样清楚……十八年前就清楚的……某些选择其实等于没有,无论愿不愿意,他都得那么做。他是帝王,他的家就是他的国。他没有家。 ……有些伤害是无法躲避的。此夜,垂暮的昊顺皇帝仍然无法决定该不该召回这个儿子。即使他可能会是起王朝于沉疴的唯一希望。和阗王,空有一个封号却始终在昌化王朝里等同空无的人物。皇帝无法确定和阗王是否还活着,但是父亲的心里记得,那个稚嫩的小男孩儿名叫燕支。 他是他的第三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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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小青于2003-11-19 04:30:3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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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皇上跟林黛玉得一种病。 哪位老大发发议论吧,(还有挖下去的必要吗?)我觉得我挖到现在还是看不出是武侠来……FT,好象是红楼梦+康熙大帝,除了奶奶姑娘拉家常就是老皇上感叹人生~ 我要打啊~我要杀人啊~~~~ 挖到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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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小青于2003-11-19 04:52:0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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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来吧,小青的文章越见温和了呢,偶喜欢。一定要继续写啊,真是越看越好看的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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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非与于2003-11-19 11:53:2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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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小青于2003-11-19 15:55: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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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王爷,华大人、姜大人到府拜访。” “快请。” 紫微王万清渊闻言道。吩咐家丁去后,他放下正看着的书本起身来至窗前负手小憩。这间小小的轩室建于王府花园假山之畔,半依山势而起,可沿级而上高瞻闲眺。下临九曲清池,流水石桥,颇足畅怀。此时池中春冰初泮,一阵湿润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扉间吹进来,十分适意。紫微王清癯的脸上却是忧思深沉,他向园中眺望了片刻,嫩草吐青,新柳抽黄,一派可喜景色映衬着他略显苍白的容颜,却借不得半点春光。 紫微王转身背向窗外。最是一年春好处,然而这皇都烟柳看在思虑纷芜的重臣眼里却倍增烦乱。国事如铅在心,哪有半分赏玩情怀。紫微王出神地想,自己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从当年祖上靖国公随□□皇帝征战开国,厥功伟烈打出了这一片天下,二百年来万家始终与昌化王朝共享升平。昔年□□皇帝得国之前与靖国公本是异姓兄弟,三十年乱世兵马生涯,靖国公为□□平灭了多少强仇宿敌,甚至在江山一统的前夕,当□□皇帝的生平大敌临死反扑意欲刺杀的时候,靖国公不惜以身相挡,与敌同归于尽。相传□□登基前曾为靖国公守孝三朝,下葬时亲自孝服扶棺步行至墓前,行以叩拜之礼。登基后,□□即敕封万家后人为王朝唯一异姓王,亲许世袭紫微,永飨尊爵。同时钦封监国御使,监理国事,权重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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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小青于2003-11-19 18:55:5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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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先辈多重的生死情谊、多少年的鞠躬尽瘁换来的爵位。君臣兄弟,□□亲允万家子孙永不削爵,这无上的荣衮啊。二百年渊源流传,万家的存亡荣辱与昌化王朝早成共生,只是太平天子太平臣,子孙传至如今紫微王爷早不是横戈马背的猛将。到了万清渊这代,已纯然洵洵儒雅,手无缚鸡之力。然朝中识者皆云紫微王谋略胆色实不在先祖之下。 谋略出众,那究竟是辅国大才,还是窃国野心……?紫微王知道眼下自己扮演着一个多么复杂的角色,政局翻覆,忠奸原本一时难辨。朝堂上的事永远波谲云诡,皇室内的事更是扑朔迷离,黑与白谁也看不清楚。却不知自己所作所为,这份苦心孤诣求的是什么呢?…… “禀王爷,两位大人请到。” 枢密院华侍郎与兵马司姜指挥使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两人上前行礼,紫微王连忙止道:“二位大人不必多礼,今日原为相商要事而来,本王与二位大人同为昌化臣子,此番危难时期你我理该同心协力,竭智以报君国。这些虚礼可免则免了吧。” 华侍郎道:“王爷大智大勇,当此国本动摇之时能痛下决断,力挽狂澜,我等食君之禄,只要尚有一丝忠心自当追随王爷,保我昌化□□。” “华大人言重了,本王亦知此时局势纷扰难明,行此决断必不免身染嫌疑,但时危势急,除此更无可以快刀斩乱麻之良策。此非虚文酬应时,今请二位大人来见,即为商议下一步的布署。”顿了顿,续道:“本王拟于日内遣人西去迎接和阗王还朝。” 华侍郎愣了愣。 “此事……圣上不是尚未准奏么?德、礼二亲王一派始终竭力阻挠,王爷每次上表都无结果,如今……” “不错,此举确为逾越,甚至是抗旨不遵。”紫微王道,“但眼下局势唯有和阗王方为继承大宝的唯一人选。德王一派力主承平王子继位,然王子生而有疾,即使身登皇位也决无为君之能。如此一来势必造成国事无主,朝中还是各自为政、成党结派的局面——甚至更糟,承平王子心智不开,如继大宝,必成傀儡。届时定会有人心生妄念,意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后果不堪设想。” 华侍郎与姜指挥使相顾点头道:“王爷言之有理,此确为极大隐患。如有狼子野心之人借机谋篡,我昌化王朝岌岌可危矣!” 紫微王断然道:“因此必须尽早迎接和阗王还朝。圣上龙体如何,二位大人心里也清楚。非是我等做臣子的诅咒君亲,但……只怕……万一有日龙驭宾天,大宝之位还无着落,岂不是乱作一团。再加上外寇侵犯,只怕这二百年的基业就保不住了。唯今之计,只有一面继续上书启奏,恳请圣上下旨批允此事,一面暗中遣人先去迎接。若必待旨到才行事,怕就来不及了。如今之事是宁早不晚,晚必生变。” 华侍郎道:“王爷所说的变故是……” 紫微王面色沉重:“一是和阗王的封地至此万里迢迢,若待旨到再行迎接,怕圣上等不及,二是,据本王所知,德王、礼王那边已经有人动身西行了……” “难道德王他们竟敢派人谋害和阗王不成?!”二人大吃一惊。 “和阗王虽然被逐,毕竟是圣上的亲骨肉,莫非德王他们就这么大胆,连龙种也敢私自谋刺?” “和阗王的身份,这些年来在王朝中一直是个禁忌。其实你我能想到的圣上又何尝想不到,只是迟迟不能决策。”紫微王叹道。“自从十八年前北疆之变,那迦妃行刺圣上被赐死之后,和阗王就成了皇室的尴尬。德王他们誓死反对和阗还朝,口口声声的引狼入室,岂非就是因为他的一半敌国血统。可是……” 紫微王沉吟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世事本无绝对的利弊可言。以眼前局面看来,若处之得当,和阗王身上的商戎血统又何尝不是挽救狂澜的一剂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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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小青于2003-11-19 22:18:5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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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于昆仑以西、天山以北广大疆域的商戎一向是昌化王朝的敌国。据说商戎人乃是古匈奴遗裔的一支,极古之时起匈奴即屡屡进犯中原,北部一带边陲向来战事不绝。汉唐以降,中原王朝武功昌盛,乃逐匈奴于漠北穷荒。匈奴于北地蕃息数百年,渐渐分化成不同的支系,各族之间亦时相攻战。部落逐水草游居无定,久而久之,日后遂各据一方渐益生根,俨然分国而立。 昌化王朝踞中原之时,北方各邻邦之中商戎是疆域最广、物力最强、兵马亦最骠悍的一国。南北两朝以山为界,彼此对峙。昌化□□开国之初两国亦曾有所往来,其后即渐相为敌,商戎时越边陲,骚扰不绝。 至昊顺帝接位之时,单于那迦鲁赫武功强大,为害愈烈。帝遂效汉武逐匈奴故事,于昊顺十一年发兵北攻,获胜,击溃商戎十万大军,且俘得单于一子一女还京。 帝乃留商戎大王子那迦仁波于京,号夷王,起夷王府与居,俸禄供养,唯不可私离都城半步,实欲以其为人质牵制商戎,使有所忌惮而已。那迦鲁赫果不敢妄动,上书称降,与□□约为友邻,年年进贡貂皮良马,执属国之礼。 仁波之妹名那迦花,貌美无双,善作胡旋舞。帝喜其明艳,遂纳充宫掖,封贵人,恩泽有加。明年生一子,晋为宝和贵妃,子亦封肃亲王,母子一时宠冠后宫。 昊顺十五年,帝察夷王暗中蓄养谋客死士,府中时有不明之人来往,度其必有异心。不欲养虎贻患,乃趁其羽翼未丰,急召入宫以鸩酒杀之,党羽一并扫尽。为免此事为商戎所知,帝密旨令严锁消息,夷王府存留如故,俸给照常发放,佯为夷王尚在。 越三载,意必夷王余党未清,又或都中潜有商戎密探,此事不知如何竟泄。讯达彼国,那迦鲁赫遂背前言,集兵二十万,亲率大军越天山来攻。两军交锋于北疆牧羝之野,鏖战两月,那迦鲁赫为流矢所中,亡于战阵。其二子那迦云切继任单于。 宝和贵妃闻兄丧父死,遂怀利剪觑机刺帝。中于胸臆,幸稍偏,乃免于难,然帝亦重伤。欲颁圣旨闭贵妃于冷宫,终身不得出。群臣犹以彼女豺狼之性难驯,今两国已成仇雠,若留其于宫掖实为心腹之险,且有伤□□尊望。不除不足以正视听。联名具奏,群情激奋,上达天颜。帝遂赐贵妃死,硝其尸不腐,盛于棺柩令送交敌寇军中。子肃亲王亦改封和阗王,同日逐令出宫,贬谪于西鄙之荒,无旨终生不得复还。 那迦云切得妹尸,与其父并葬天山雪岭之巅,面南俯瞰。歃血告于天地,誓此生必令亡灵亲见南朝覆灭。自此,两国势成水火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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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小青于2003-11-20 02:32:4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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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冰辰于2003-11-20 17:56:0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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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那才叫做得绝呢,柏杨的《皇后之死》里有记述,网上有,只是不全:http://pastbook.myrice.com/history/huangh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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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沉醉东风于2003-11-20 18:44:3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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