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天一进乾清宫，就见祖母端坐在龙椅之上，闭目养神。

“孙儿叩见皇祖母。”

孝庄太皇太后睁开双眼，却不看孙子，只肃了脸大声喝道，“将小桂子拖出去斩了！”

小桂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口中只叫，“太皇太后饶命啊！”

“皇祖母，您这是……”康熙，也就是龙在天，想阻拦祖母。

“皇上！”孝庄扫他一眼，“我整治一个奴才，你也要管吗？小桂子，你说你有没有罪？”

“回太皇太后，奴才罪不可恕，罪大恶极，罪孽深重……”小桂子趁得磕头的空，偷着给主子打眼色，要康熙救他。

“那你说你所犯何罪啊？”

“……奴才……”

“我替你说！”孝庄重重一拍椅手，站了起来，一旁的侍女忙上前搀扶，“你身为奴才，无视宫规，媚言惑主，怂恿皇上私自出宫，流连不返，我问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皇太后吗？”孝庄最是厉害，明着是骂小桂子，这一句句，却都冲着康熙而来。

“皇祖母，”康熙是个聪明人，岂会不懂，见状翻身跪倒，“孙儿知错了，请皇祖母不要为难小桂子。”

“我为难他？”孝庄看住康熙，目光如电，“你且问问自己，你又为何为难我！让我对着加急的奏折，对着朝廷的重臣，就是找不到顶天立地的万岁爷！”

“皇祖母息怒，”康熙不料祖母有此一说，“孙儿只想出宫体察一下民情，不想惊扰祖母，故而没有禀报。”

“体察民情？好！我且问你，你体察的，是北边的噶尔丹，是西南的三藩，还是东南的台湾？”孝庄一句句发问，又句句问在刃上，康熙是连半个字也反驳不得。

“皇上怎么不说了？还是我说吧，你体察的，是京城里的繁华热闹，是宫墙外的春色无边！”康熙顿时一惊，难道祖母已知晓容落之事？可会为难她？心中一急，站起身来，“皇祖母，孙儿并非有意隐瞒，容我细细解释。”

“好！”孝庄见孙子态度诚恳，气也就消了两三分，重又坐下，“我就听听你如何交代。”

康熙见状，向小桂子使了个眼色，小桂子知趣地爬起，招呼侍女太监一起退了下去，偌大屋里，只剩祖孙二人。

“皇祖母，”康熙坐到孝庄身边，“我出宫，是为了见一个人。”

“是个女子？”

“是，”容落发问时，康熙就下了决心，她入宫只是早晚的事，如今索性对祖母挑明，“我要迎她入宫。”

“若是汉家女子，或歌姬舞妓，皇上就不必费心了，”孝庄声音平缓，语气却是绝对的坚决，“祖宗的规矩，是决不会变的。”

“皇祖母请放心，她不但是满家的女儿，她的阿玛，还是朝廷中的一位重臣。”

“是谁？”孝庄大出所料，却也松了口气，儿子已经为了董鄂妃忘了江山，现今局势下，大清再出不起第二个为情所累的皇帝。

“恕孙儿暂且保密，”康熙不想透漏，“时机未到。”

“皇祖母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如果她身份人品都是上上，你喜欢她是自然，要她入宫也无可厚非，但你绝不可再微服出宫。眼下是什么形势，皇上是最清楚的，想这天下不太平的人，还少吗？皇上绝不可以让他们有机可乘。”

“皇祖母是准了？”

“我老了，可是还知道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孝庄笑笑，“我已经有几个孙子媳妇了，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的。”

“您一定会喜欢她的，”康熙由衷地笑出来，“啊，对了，皇祖母，您刚才说什么折子？”

“云南来的，你看看吧，”孝庄把几上的折子递给康熙。

“平西王吴三桂秘密屯兵岭南一带，后方广积粮草兵械，其势蠢蠢……”康熙看过，“是穆占的折子。”穆占是纳兰一姓，正黄旗，从顺治时驻防云南，后擢本旗梅勒额真，也算是朝廷在云南的耳目。

“皇上以为如何？”

“吴三桂若是想反，断不能派儿子此时来京，我看，他是怕我将吴应熊扣在京城，所以摆了个阵势出来，好叫我有所顾忌。”

“恩，”孝庄点点头，“应是如此，吴世子求亲一事，你打算如何？”

“眼下还没有足够力量，他愈晚动愈好，所以一定要答应这门亲事，为了表示我对他的信任，还得是位公主，不是馨柔，就是昭柔。”康熙共有六位姐妹，皆唤一个柔字，按“德淑仪馨言昭”的次序排下来。其中三位早逝，最长的德柔已然出嫁，现在只剩皇四公主馨柔和皇六公主昭柔，皆是顺治帝的贵人所出，“皇祖母选哪一位？”

“她俩差不多，皇上拿主意好了。”

“我细想过，论长相，是昭柔生得好些，可论脾气，馨柔行事稳重大方，倒是更为合适。”

“那就馨柔好了，既是如此，也将昭柔一道指婚了吧，你看指给谁？”

“皇祖母，我倒想起一户好人家，”康熙忽然念头一闪。

“是谁？”

“是……”康熙把话吞了回去，“先不告诉您，等我看好了再说，”他迟疑了一下，忽然说，“皇祖母……我觉得馨柔妹子……很可怜。”

“……”孝庄沉默了半晌，“一生在帝王家，宿命就是注定的。为了大清的江山，每个人都要有所牺牲。”

康熙震动，默然不语。

“不说了，”孝庄站起身来，“我回去了，也怪乏的。”

“恭送皇祖母，”康熙恭恭敬敬地行礼，“来人！”

小桂子快步走进来，“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

康熙刚想示意他快溜，已然晚了，孝庄一见小桂子，就指了他，“小桂子，你给我规规矩矩的，要是皇上再出宫，仔细你的脑袋！”

“是，是，是，”小桂子一面应着，一面后退，想逃出门去。

“慢着，”孝庄岂会不知他想什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告诉敬事房，罚你一年的钱粮！”

“谢太皇太后恩典，”小桂子忙伏在地上磕头，脸儿皱成了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