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该吃药了，”寻寻端着药走了进来，扶起床上的品静师太，喂她一口口喝下，又扶她躺好，掖上被子，轻轻地出去了。

“水师妹，我姨母怎样？有没有好些？”守在门外的男子见她走出，急忙上前询问。他名冷夕照，品静师太就是他姨母，一直唤他“冷儿”。

“好一点。”

“都怪我，”冷夕照握紧拳头，“我要不去皇宫，姨母就不会去找我，也就不会……”

“别说了，”寻寻拦住他，“让师傅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走开了。她心里不是不怨冷夕照的，就怪他行事卤莽，只身夜探皇宫，那大内高手如云，藏龙卧虎，他哪是对手？幸好师傅及时出手相救，方得脱身，可是师傅却中了招，虽说无生命之虞，可见到师傅受了伤，寻寻心里也是难受，愈发地怪罪冷夕照，连话也不愿与他多说。

冷夕照见她神色不悦，也只好缄口。他实际上是朵朵的嫡系师兄，因了师傅和妹子这两重关系，寻寻才唤他一句“师兄”。他对这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师妹，一向是奉若神明，从不敢轻慢。这些日子一路上京，渐渐熟稔，方见寻寻对他有了一二分的笑意，如今却被自己毁于一旦，想想也着实懊恼，只好一个人走开，去找朵朵说话。

转了个弯，就见朵朵一个人坐在桃树下出神。已然入夏，但这静心庵建在山腰，天气凉薄些，所以那桃花才见凋谢，坠在朵朵身上，犹如衣上绣的一般，愈发衬得人比花娇。

“朵朵，看什么呢？”冷夕照故意悄悄走过去，吓她一跳。

“啊！”朵朵吓得大叫，回头看原来是师兄，“没，没看什么。”

“是么？”冷夕照趁她一个不注意，劈手夺过她手中之物，“啊，原来是只簪子啊，倒是挺好看的。”

“还给我！”朵朵抢过去，重又插在头上，“你怎么不去看师太呢？”朵朵与冷夕照师出同门，恩师便是冷夕照的父亲，所以对姐姐的师傅只叫“师太”。

“去过了，”冷夕照在师妹身边坐下，“朵朵，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怎么会呢？你很好啊，谁说你笨？”冷夕照对朵朵一直很好，所以朵朵就分外地维护他。

“可我害得师傅受了伤……”

“你也不想的啊，”朵朵安慰他，“师兄，你为什么要去皇宫呢？”

“这个……”冷夕照不敢告诉她，那锦帕之事，朵朵并不知情，这也是品静与寻寻的意思。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冷夕照很紧张，“我什么都没说啊！”

“不是你说的，看你们那个样子，我也猜得到啊，”朵朵看着天，“我知道你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交给皇上，可是那东西有多重要，我就不清楚了。”

“……”冷夕照搔了搔头，“差不多。”

“要见皇上，有很多法子啊，也不用飞檐走壁的，叫人逮着。”

“你有办法？”冷夕照不相信地看着朵朵。

“你记不记得纳兰容若？”

“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姐？”冷夕照想了想，他和寻寻一样，一直以为容若是女子。

“……对，”朵朵不愿说破，“他家里，是做大官的呢，我想，如果我们求他，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你有把握？”冷夕照皱了眉，“她可靠吗？”

“我跟他很熟的，再说，人家都说相由心生，你想他那样好看，心地一定很好的，”朵朵是想找机会去见容若，所以劝说的格外卖力。

“恩……”眼前有寻寻朵朵两个美丽又善良的例证，冷夕照很容易就被说服了，浑然忘却还有一说叫“蛇蝎美人”，“那你就去找她帮忙吧。”

“没问题，可是你要帮我把门打开，”为了防止朵朵偷偷溜出去，他们住的别院，特地上了锁。

“……”冷夕照想起门锁的初衷，“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要不怪担心的。”

“哎呀，人家纳兰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好见你呢？还是我自己去方便一些，”朵朵拒绝得合情合理。

“也是，”冷夕照点点头，“我去开门，你可小心点，早点回来。”

“知道了！”朵朵守着师兄开了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一早，容落便来到“松轩”给额娘问安。

“额娘，我想出门，”问完安后，容落低了头说。

“现在？”

“恩。”

“那就去吧，记得带上四弦，”觉罗夫人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是，”容落起身告退，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额娘……”

“什么？”

“如果……”容落迟疑着，“如果我没带回来任何结果，您会怎样？”

“落儿，”觉罗夫人放下茶盏，凝视女儿，“如果你想做的事，你一定可以做到，如果你不想做，任何人也不能勉强。”

“……”容落说不出话，回过身去，“谢谢额娘，”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她立在太液池边，迎面是荷叶田田，着眼处，接天碧漪漪，有风过，袅娜舞翩翩。

龙在天藏身树后，静静凝视她柔柔背影，看她那么出神，不禁顽心大发，拾起一枚石子投进池中。

“啪！”水面被划破，漾起一连一连的波，却好象容落的心。

“想什么呢？”龙在天走到容落身旁看住她，“见我连笑也不笑。”

“干吗要笑？”容落别过脸去，“笑给谁？”

“别闹么，”龙在天转过她的脸，“刚才你在这一站，我一边看着，就想起两句诗，叫‘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这不是写陈圆圆的么？我哪里有她美貌，”容落还是不看他。

“哎呀，我怎么用她比你呢，真是忘了！”龙在天以为她因自己把她与歌妓相比，生了气，忙解释，“这几日见了个南边来的人，听他说起这首诗，记住了几句，今个就顺嘴说出来了，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容落推开他，走开几步，“你的意思，恐怕我是难以明白了。”

“怎么了？”龙在天觉出容落的异样，“你想说什么？”

“龙在天，”容落转身，直视他的眼睛，“你是谁？”

龙在天心里咯噔一下，只装作嬉皮笑脸地胡说，“怎么一会就忘了？我是龙在天啊！”

“……”容落看着他，淡淡的笑了，“每个人都有他不想说的话，不想做的事，而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你不想说，我也不愿问。”

“容落，”龙在天慢慢说，“你喜欢的，只是我这个人，我是谁并不重要，不是吗？”

“是，”容落转过身，看水面微微纹路，“也就是如此，我从来不问，从来不想龙在天也许是另外一个人，也许我永远都看不清楚……”

“不！”龙在天再也无法按捺自己，冲上前抱住容落，“只有你认识的龙在天，才是真正的他！是爱你的他！他的世界也许很大，但是没有你，就一定是残缺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阿玛额娘不会明白，他们要的，是一个决定，一个交代。我们就好象站在一个路口，再走下去，也许是携手并肩，也许是分道扬镳，而无论哪一种，都由不得我，”他的怀里，真的很温暖，很温暖，温暖的让容落很想忘记其他一切。

“他们希望的，我都会给你……”龙在天在容落耳边低低地说，“比那更多……”

“以你的哪一个身份，哪一个名字？”想到母亲的话语和父亲的目光，容落颤了一下。

“……不要问了，”龙在天轻轻地拥着她，象是拥着一件细细的瓷器，“你会知道的。”

“主子！主子！”小桂子从不远处跑来，神色惊慌，身后还跟着铸剑。

“什么事？”龙在天放开容落。

小桂子贴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龙在天脸色霍地一变，回头便说，“容落，我先走一步。铸剑，送容落回去。小桂子，我们走。”

容落虽不解，也不便追问，眼见龙在天与小桂子上得马去。

“容落？”龙在天刚要离开，却又勒住马缰。

容落不语，仰起头看着他。

“记住，”龙在天俯身对住她翦翦秋水，“你要的，一定会得到，这是我的承诺，”说罢一带缰绳，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