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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解忧笔 第一部 宋词篇 之二 燕归梁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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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燕归梁

芳草年年惹恨幽。想前事悠悠。伤春伤别几时休?想从古、为风流。
春山总把,深匀翠黛,千迭在眉头。不知供得几多愁。更斜日、凭危楼。

出场人物:

花雕——任水晶
箱子鱼——香子瑜
Inter——玉英人
素人——玉素人
coldwater——冷水小哥
暗语——“箫美人”云暗语
形影——“舞美人”形如影
折光——“绣美人”水折光

林紫宁喜欢凑热闹。

什么?你知道?也对,这事地球人都知道~~~

不过你可知道她最爱凑什么热闹?来,耳朵上来 —— 小二,你捣什么乱,把这盘猪耳朵拿一边去!

她最喜欢——看人家办喜事,无论人在何处,一见婚嫁迎娶,就眼冒红心,全程跟踪,津津有味,啧啧有声,乐此不疲,死性不改。

因此宇文就只能翻着白眼,捋着袖子,挤在三姑六婆七大姨中间,陪她看人家拜堂。

“拜托,” 顶着秋日午后热辣辣的太阳,解忧终于不耐烦了,“那个新郎长得猪头一样,亏你也看得下去!”

“可是新娘子身材很好啊,”小宁子回过头,兴高采烈。

“穿得粽子似的你也能看出身材,什么眼神~~~”解忧懒得多说,嘟囔了一句,从人群中挤出来,眼尖地瞄见旁边树上孤零零地挂着个桃子,脚尖一点纵上去,坐到树上,借着点绿阴,一面啃一面神游。

小宁子那边散了场,四下寻找,一抬眼发现师姐猴在树上,目光散漫,神情呆滞,手里掐着个桃核死死不放,不禁心中哀叹一声,“好不容易看见个美女,还是个傻的!”

心里想着,可不敢当面说出来,便笑嘻嘻地喊,“师姐,打雷喽,下雨喽,收衣服喽!”

解忧回过神来,一撇腿飞下,轻轻着地,白了她一眼,“无聊!”

小宁子不甘示弱,恶毒地打量她,“师姐,照说你长得也不难看,也算有前有后,怎么就没婆家呢?不是因为这个怕受刺激,才看不得人家成亲吧?”

“~~~”解忧非常想揍她,但是淑女是不能随便动手的,何况淑女师姐?而且自己没婆家也是事实,便只瞪她一眼,又说了一声“真无聊”,扭头走了。

小宁子本来卯足了劲准备逃的,见解忧如此竟是没了用武之地,又怕她生气,连忙追上去,没话找话,“今天天气好好啊,师姐这个透明妆很适合你吗,你说今天晚上吃什么呢,不如~~~”

“好啦——”解忧被她嗡嗡地头疼,索性停下来,“我又没有生气。”

“嘿嘿,”小宁子这才放心,讨好道,“就说我爱师姐你是有原因地~~~”停两秒故态重萌,“师姐你究竟去没去过婚礼?”

“当然去过,”解忧非常不屑,想没吃过猪肉我总见过猪跑吧?

“真的?怎么样?”

“~~~”解忧眯起眼睛,笑得象狐狸,“那是个——非常有趣的婚礼。”


不管人在哪里,生活水平绝不降低,这是三流小说里女主角的信条。

所以不难理解,解忧一到水波州,就直接进了最贵的客栈,要了最好的房间,扑到最舒服的床上,睡了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懒觉。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解忧是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的主,睡足了自然万事好商量,略略梳洗过,换了件明色衫子,扬起头叫了一声,“店~~~家~~~~”

那就是传说中的“千里传音”,如果她师傅檀洒然知道她祭出这招只用来叫小二,大概要吐血三升,英年早逝。

店家一听就知道是哪位客人,有钱的美女谁不记得?忙颠颠地跑上来,开了门殷勤地笑,“客官有何吩咐?”

“恩,”睡饱了的解忧心情愉快,“要一屉豆腐皮素白菜的小蒸饺,一碗藕粉芡实粥,一碟糟鹅,一碟脆皮儿黄瓜——”,想一想又说,“再加一碟清炒芦蒿来。”

店家听了暗暗咋舌,这几味都是恭喜客栈的招牌菜,敢情这主是有备而来,也不想自己吃不吃得下!忙满脸堆笑,“对不住您,小店今日不开火。”

“?”解忧皱起眉头,大白天的没东西吃,难道我住进减肥客栈了?

“今日玉府上有喜事, 师傅都去做席了,”店家陪着笑。

“~~~”解忧想投诉《路痴旅行指南》,说什么餐饮五星级服务一流棒,骗人!一时牙痒,也只得悻悻地说,“那就帮我上别的馆子订点。”
“全城饭馆都歇着呢,玉府上把师傅都请了做席,”店家笑,“放下话来要大家都到府上赴宴去,您没看我这店都空了,要不是怕您有差遣,我这一早也去道喜了!”

“耶?”解忧心想这玉家好大排场,去见识见识?正想着,店家一旁撺掇,“不如您也去瞧个热闹?听说那玉家新夫人是个有名的美人~~~”

这一句正中解忧心思,没办法,天下就有人专门喜欢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宇文解忧,属性明明是绿的,却最爱看美女。

店家心里着急,极力推荐,“您要愿意我这就带您去,甭提多有看头了,今早上您没听见那鞭炮放得,跟打雷似的!”

“鞭炮?”解忧脱口而出,“我怎么没听见?”话一出口才想起自己睡的是啥啥一样,立马装做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沾点喜气也好,店家,烦你带路吧。”


玉府大,很大,真的很大。

大到你看得见院子,却找不着墙。

人也多,很多,真的很多,

多到宇文解忧这个美女出现,都没怎么轰动。(吐吧)

据说新娘子正忙着补妆,师傅们正忙着做菜,也就是说,眼下啥也没得看,啥也没的吃。

于是宇文的基本状态如下:有点失落,一般无聊,非常饥饿。

负责茶水的小哥很殷勤,锲而不舍地在美女方圆三米内流连忘返,解忧喝下第五杯茶后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而起,一把抓过他,“厨房在哪儿?”

小哥得近狰狞芳泽,激动受惊兼而有之,结巴半天才反问,“姑娘要做啥?”

解忧醒悟自己态度有问题,马上松开人家,装做羞答答的样子,细了嗓子道,“啊,这位帅哥,小女子我也会做得几道小菜,只怕厨下人手不够,想去帮个小忙。”

要是檀洒然听到这番话,怕是会冷笑着说,“会做?我看你会吃!”

所幸天底下抗得住美色的终是少数,所以小哥幸福地咧着嘴,手臂不听使唤地抬起来,“那边,左转,直行,再右转,再直行,第三个红绿灯。”

解忧目的达到,懒得再作态,一甩袖子脚下飘飘自去不提,可怜小哥对着伊人背影痴痴看了半晌,才想起来大声喊道,“姑娘,我叫冷水啊,冷水的冷,冷水的水~~~”不防头上一痛,吃了个爆栗子,回头一看却是管家,连忙弯腰赔笑,就听得管家气呼呼地说,“我看该浇你一瓢冷水!傻乐个没完,还不快添茶去!”冷水吐吐舌头刚要溜走,却又被管家叫住,“见到小姐没?”

见他摇头,不禁愈加生气,扬扬手叫他去忙,心里却叫苦不迭,想一眼没照顾到,素人小姐就没影了,这大喜的日子,要是小姐又惹了祸,英人少爷非连带把我的老皮也一并剥了不可,正想着,一抬眼见少爷那厢招呼自己,硬着头皮过去了。

却说宇文解忧这个路痴照着冷水小哥的指示一气儿飞到厨房门口,隐在树阴观察了一下地形,一面盘算是偷是抢是砸还是骗,最后还是决定明人不做暗事(主要因为做暗事太费事),大摇大摆地往厨房门口一站,扬声叫道,“哪位是恭喜客栈的师傅?”

厨房内众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忽然晴天里啪啦拉一个霹雳炸响,手儿俱是一抖,齐齐看向门口,发现是位姑娘才松了口气,不禁惊叹真有爆发力。

解忧见观众看着自己没啥反应,恶狠狠地又叫了一声,“恭喜客栈的师傅呢?”

就见一个胖子吓得溜到解忧面前,手上都是面粉,还不忘鞠躬,“正是正是小厨,姑娘有啥吩咐?”

“恩~~~”解忧熟练上演狐假虎威的戏码,当下斜了他一眼,大咧咧地说,“你就是?新夫人说你手艺好,点名叫作些清淡爽口的菜填补。也不要费什么功夫的,用些现成的豆腐蒸饺,脆皮黄瓜之类就好。”

厨子见解忧衣着考究风姿不俗,不疑有它,况且听得夸奖自己,虚荣心得到满足,忙笑道,“马上得,马上得,”忙把手头菜蔬盛盘,又将那做好的蒸饺,脆皮黄瓜,酸渍大头菜,一并放在食盒里,端与解忧。

解忧摆架子已臻近专业水平,吊着手接过,不苟言笑不道谢,转身出门。

为了留个潇洒背影好对得起观众,解忧自然目不斜视,如此这般走了半里路松下劲来,发现自己已然找不到北,当下也懒得辨别方向,反正再辨也辨不出来,顺势向旁边的院子里一拐,见了门一推进去了。

一推门满屋红色堂堂,这才醒到是进了新房,转念一想这里倒最安全,便回手关了房门,搭眼抬头一望,甚是满意,只握了食盒提手,微微一提气,噌地一下窜到了梁上,盘腿坐好,开始用膳。

便就是着手处饭飞菜灭,眨眼间舌卷残肴,完美程度可媲美蝗虫过境~~~

解忧吃得心满意足,一面收拾残局一面哼哼唧唧,盘算着仪式也快开始了,腿一翘刚刚落地,就听得屋外有人说,“夫人您当心,”解忧暗叫不妙,四下一溜眼,刷地窜上大床,刚隐在那香帐之后,便听房门一响。

解忧忙缩回头藏好,就听得一把声音说,“且扶我坐着,怪累的。”

那声音慵懒温柔,就象一只小手轻轻揉开你的眉头,任凭天大的愁,这一揉也便没了踪影。

解忧不禁探出头去。

便见一个红衣女子倚在妆台前,手儿半抬着调了调鬓边的金步摇,左右看看镜中,又道,“这金冠有些松了,喜娘你来帮我紧紧。”

解忧不用脚指头也猜得出来这是玉家新夫人,不由得脖子又伸长了几分,虽然有些距离,然则素来对美女分辨率极高,却也难不倒她。只不过终究只是个侧脸,又是珠幕垂面,眉目影影绰绰,倒是看得清楚那新娘金冠精巧细致,与红色纱罗嫁衣相配,好不富贵华丽。

喜娘听得吩咐,忙上前整理,口中啧啧赞道,“瞧瞧这黑鸦鸦的好头发,竟是比那缎子还要顺滑着几分,”想想又赶忙补充,“又何止这头发,我做了这么多年喜娘,头一遭见着夫人这样的天仙人物,也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

只听得那新娘子轻笑了一声,柔声说道,“喜娘你恁地会说话,怪不得人说,少天少地少不得喜娘你呢,”这次又象是在你耳边呵了一口气,轻轻地,痒痒地,叫人直坠下去,怕就是即便要你的心,也会给了。

喜娘听得开心,手底下愈发地活络,又是整金冠又是理裙脚,忙得不亦乐乎。

忽然房门一动,闪身进来一人。解忧定睛仔细瞧了,却是一名少女,生得粉光玉致,一双眼睛如水银一般闪烁流动,怀中抱着一捧桂花,淡黄花粉沾在水粉调白的衫子上,却也不在意,只看了新人笑道,“嫂嫂!”

“哎呀,玉家小姐,你哪里去了?”喜娘忙问,“玉爷刚才还问呢。”

“我知道,”少女不以为然,把花直探到新娘鼻子底下去,笑着问,“嫂嫂,香不香?”

“这一晃丹桂竟也开了,”新娘子接过去,“几乎要错过了。”

“怎么会错过!有我替你看着,”少女笑容美丽,“就知道嫂嫂忘不了你们苏州的桂花,怎么样,我们水波州的也不差吧?”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新娘子细细一嗅,口中念道,“素人妹子,难为你还念着。”

“哪里难为,嫂嫂,我怎么谢你可都愿意,有你在,哥哥都没心思寻我麻烦了!”素人刚想再说什么,一撇眼看见喜娘,便说,“喜娘你也忙了半天了,出去歇歇吧。”

“这个不敢,”喜娘瞟着素人,“玉爷有命,要我陪着夫人。”

“喜娘你恁地多事,”素人白她一眼,“有我还不够么?喜钱又少不了你的。”

喜娘放了心,悄悄地退出去了。

就听得玉素人说道,“嫂嫂,没有外人啦,你尽管把那珠幕掀起,要不怪憋闷的。”

那新娘闻言轻一抬手,卷了珠幕别到鬓边,解忧定睛瞧去——

却是芳容媚,绛唇轻,笑颦俱美,天然一段风流,人是珠翠妆,她却是羞珠翠,连解忧这种见惯美女的专家,也不由得心中叹一声,“见了千花万柳,比并不如伊!”

便听她柔柔笑了一声,“你哥哥叫做的这顶金冠,真是重得很,方才给长辈见礼,立了半晌,这脖子却都酸了。”

“我来给你揉揉,”素人说着起身,扶了她双肩揉起来,又问,“那些老不死的没为难你吧?”

“倒也没有,”新娘唇边浮起一丝笑,想想又提醒小姑子,“嘴上可留心些,虽是些远方叔亲,听到也是不好。”

“我才不怕!这些老不死,成天只知道嚼舌头挑刺,要不是哥哥,他们早喝西北风去了,还摆什么架子!紧着他们好吃好喝打秋风,背地里还说三道四,什么烟花——”素人忽然醒到失言,连忙闭嘴。

“可是说烟花女子作不得玉家夫人?”新娘媚媚一笑,“早知他们如此唠叨,适才真该收门票呢,我任水晶也是千金一曲,如何让人白看了去?”

“任水晶”三字清清楚楚传入耳中,解忧几乎立时尖叫。

—— 任水晶,“苏州四美”之一的任水晶 ——

“水晶暗语,形影折光”,这两句暗含苏州的四位绝色美人,即为“歌美人”任水晶、“箫美人”云暗语、“舞美人”形如影、“绣美人”水折光,堪称倾城容貌,色艺双绝,分别精于歌、箫、舞、绣,时人有云:—— 歌如水晶破,箫似暗语云,舞来形影妙,绣得折光魂。

解忧前番到苏一游,特特前去拜访,其余三位都见过,相谈甚欢,只这任水晶,当时正是闭门谢客一年中,好叫解忧空叹一场,如今得见,怎不激动,恨不得立刻奔出去要签名合影索吻留念。

那厢玉家小妹不禁咯咯笑起来,“嫂嫂你真有趣,”笑着笑着停了手,脸庞渐渐红起来,看着镜中的任水晶,欲言又止。

任水晶是有历练的冰雪心肝人,见镜中少女颊生红晕眼转流波,如何不明,当下笑了问,“又有什么体几话?”

玉素人解了窘,万分欢欣,立刻坐到嫂嫂身旁,眼睛愈发的亮,“嫂嫂,我遇见了一个人。”

“哦?”任水晶见她芳心萌动,故意逗她,“遇见了就遇见了呗。”

“嫂嫂!”素人不依,扭着手撒娇,“不许笑话人家!”

“好,”水晶拉住她的手,“你说。”

“今天早上,我想去给你采桂花,就骑马到了城外的‘香雪海’,”素人眸子闪闪,“日头暖暖的,微微的小风,风里有甜甜的桂花味道,他骑着一匹白马,太阳在他身后发着光,他整个人就象金子铸成的——他略微倾下身,问我,‘姑娘,玉府在哪里?’我觉得我的心都快停了,嫂嫂,真的,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就那样呆呆看着他——”

任水晶心想小女儿家心思最是可爱,不禁微微笑了。

“真的~~~”素人极力地想描绘那人的神采,“他离我那么近,近得我能看得清他的眉毛,浓浓地,半路斜斜地飞上去,还有他的眼睛,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光彩都盛在里面,我还看到他颈上的一块水晶,紫色的,透明得象一滴水,不不,更象一颗泪珠——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解忧看见任水晶微颤了一下,却又神色自若地问,“然后呢?”

“后来我清醒了一点,颠三倒四地告诉他,他笑也不笑,拍马便走,一会就不见了。我真应该追上去,可是当时脑子里浆糊一样,手脚都不听使唤,嫂嫂~~~”素人满面通红,揪住任水晶的袖子,“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我觉得自己好傻哦~~~”

“当然不,”任水晶拍拍她的手,“我觉得很好啊,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我那个样子好丑哦,他一定会觉得我傻傻的~~~”要说恋爱中的女人还真就是不正常,单恋中的女人则更甚——“他说要来我们家的啊,我找了好大一圈,都没见到他,”素人有点失落,“他明明说过要来的。”

“——”任水晶温言道,“你哥哥一直在前厅迎客,不如去问问他也好。”

“恩,”素人得到提醒,一刻儿也待不得,起身说了一声,“嫂嫂我去了,”哧溜一下子就钻出了门。

房中顿时一片静寂,忽听得叮叮当当珠玉之声,却是任水晶腕上玉镯相撞,音色清脆,房门无声地开了,一个人背着光立在门口,低低唤了一声,“水晶!”

任水晶没有转头,解忧却看到她把住了腕上的镯子,“素人说的——”声线低而婉转,“——果然是你。”

“你知道我在,”房门在他身后静静合上,“所以支开那个丫头。”

“我最怕你动手,”水晶转过脸来,秀如清漪,“太过霸道,叫旁人如何抗得?”

“我霸道?”那男子缓缓走上前来,解忧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真正是剑眉星目,端正郎君,更那英俊之中,威严仪态有如天成,分外叫人心折。“若我真正霸道,你又怎能离我?爱我却又弃我,水晶,霸道的难道不是你么——”

“弃你?”水晶举首,与他四目相对,“子瑜,我如约等了你一年,整整一年。你是知道我的,我许你一年,便是一年,就是只差一天,有个千好万好的人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加以辞色,但若是过了一天,便就是你千好万好,也作不得数了——”

“我有负所约,你怪我也是难免,但你要懂得,”子瑜脸色一正,“雁门关一战,于理于义,我身为副盟主,决不可不去,那契丹——”

“罢了,香副盟主!”任水晶把手抽出来,“我只明白,在你心中,天下大道,江湖大义,定是头一位的。当日我倾心于你,也是因这英雄气概,只怪我自己,妄以为可以在你心中占着一席之地,可到头来,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儿,终是输给了那些空口白牙的道义,输给你的雄图伟业——”

“不业枉称男儿,不义何谈英雄!难道你要我碌碌无为,又或不问世事?水晶,便就是我醉心道义功业,可我对你,可有半点的假?”香子瑜轻轻握住任水晶双手,“想江南三月,湖光潋滟,你我立在画舫之上,比肩临风,你那银红衫子就着风信,拂过我脸颊,我当时暗暗立下誓言,此生唯你足矣!你送我的水晶,我一刻也不曾除下,只要想起你,血雨腥风,风餐露宿,我又在乎过什么!这些难道你都不明白么?”

“子瑜,你念的,是你的江湖,而我念的,是我的心,”水晶站起身,转身正对着解忧的方向,解忧忙把头缩回去,只觉爱恨情仇开始在房中弥漫,有很多微妙的情绪,象蛛丝一样沾上来。“还记得我怎么说?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君心若是不同我心,相思又有何益?——倒不如碾碎前尘往事,随风去了。”

“于是你便嫁了玉英人?”香子瑜眉头纠结。

“有什么不好?”任水晶伸出手,抚弄那瓶中桂花,“英人他文有文才,武有武略,相貌英俊,出身名门,仪表大方,待人周到,这样的好郎君,不知是多少女人的梦想,更何况在他心中,我就是一切,其余又何足挂齿。”

“我待你,又如何不是真心,只是要我象旁人般做低伏小,”香子瑜手按台桌,“曲意逢迎,这与我为人原则相违,万万做不来这等没骨气的事!”

“看看,”水晶笑着叹息,“香副盟主,还说什么真心,须知爱与原则,从来就是相背,对心爱之人,讲什么骨气?只须胆大心细皮厚就够了。”

“你是说,若我胆大心细皮厚,一切便可如前?”

“何苦勉强?人的本性,是磨灭不掉的,”水晶看着他英俊脸庞,终究叹了一声,“便就是你现在听了我的话,将来必会怨我,与其做一对怨偶,倒不如留些念想吧。”

“念想?——只怕我这余生,也便要在念想中度过了,”香子瑜神色黯然,“我也知道,当日玉英人遭杀手组织‘四月天’暗算,倒于冰雪楼前,是你救他于危难之时,慰他于伤病之中,他便就此倾心,也属平常,但是你对他,竟也动了真情?”

“子瑜,何苦凡事都如此清楚——”水晶摇头,“我承认了,你就可放手?”

“我只要明白,放与不放,另当别论——”

“那——好——”水晶静默片刻,缓缓开口,“子瑜,你听好,从今日起,再没有什么任水晶,只有玉夫人,英人是我夫君,我此后时光,就是用来爱护他,珍惜他,过去种种,在我心里,已经无处可容。”

“水晶!”香子瑜心中激痛难耐,一把拉过任水晶,“你说是为了你的心,你现在问问自己,可又对得住你的心?”

水晶正要挣脱,门呀地一声推开,只听得有人缓了声道,“香副盟主,请放开内子。”

解忧仔细一看,来者长身玉立,姿态从容,眼中暗敛沉雅光华,与素人有着几分神似,真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身着红色吉服,正是玉家少爷玉英人。解忧见两大帅哥剑拔弩张,不禁幸灾乐祸地想,“霍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会不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香子瑜见是玉英人,不由手下一松,任水晶忙脱身出来,站到夫婿身后。

“香副盟主,”玉英人神色清朗,“内子说的很是清楚,副盟主您请回吧,”却原来这厢老情人絮絮密语,那厢玉大少爷听得一二分明。

“玉家公子,”香子瑜看见情敌是一万个不顺眼,真想扑上去暴打他一顿,但玉家毕竟有头有脸,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好忍了,“我与水晶之间,不劳尊驾过问。”

“适才内子说过,这里没有任水晶,只有玉夫人,尊驾要找水晶,舍下库中还有几块,副盟主若喜欢这些俗物,不妨拿了去,若是要找内人,恐怕内人不认得,只先和我这外人谈吧,”人家抢老婆抢上门来,他还能大方从容不卑不亢,玉英人果然大家风范好教养。

“既未成礼,何来夫人!”香子瑜冷冷斜着玉英人,“水晶,只要你一句话,你究竟爱我,还是爱他?”

一句话听得解忧几乎没晕过去,拜托,这么老套的台词,照顾一下观众脆弱的心灵好不好?好好的一个帅哥啊,就这么浪费了~~~

香玉两人,仿如刀剑相映,金玉交辉,皆是俊朗不可方物,他们就那样看着水晶,等待她的一句话,一瞬眼神,或者一个手势,屋内寂然,深深如夜。

水晶静立良久,看向香子瑜,缓缓开口,“你——是过去,”然后,轻轻拉住玉英人的手,“而英人你,才是我的现在。”

“——”香子瑜听得痛彻肺腑,忽地大笑一声,“说得好!如此决绝,也不愧是我爱之人!”转身便欲离去,迈出一步又停住,回身凄然一笑,“只是你做得到,我却做不到,过去,现在,甚而将来,此生此世,怕是忘不掉了!”说罢一翻手掌击房门,穿门呼啸而去,那两扇木门被内力打飞,碎片四溅,支离破落。

解忧倒先替人家松了口气,就见玉英人没事人一样,携了任水晶温言说道,“夫人,时辰就要到了,你且去理理妆,我便在前堂等你,”对方才之事竟是只字不提。

“好,”水晶见他如此豁达体贴,甚是慰藉,只含笑点了点头,又道,“别忘了叫喜娘过来呢。”

玉英人答应下,又对水晶笑笑,方出门去了。

就听得任水晶舒了口气,懒懒坐下,整个人好似松下来一般,忽然开口,“出来吧。”

“恩?”解忧目瞪口呆,难道是跟我说话?转念一想只觉蹊跷,自己这般小心都被听出,适才玉大少爷人在门外,她如何能不发觉 ?那她所说之话,又有几成是留了心说与夫君听的呢?

“里面不闷吗?”水晶的声音带点调笑,“还是出来吧。”

解忧怀着对师傅的满腔惭愧,灰溜溜跳下床走了出来,整整衣服咳嗽一声,“那个~~~美女~~~”大家请注意,解忧口中的“美女”,如果天气好时,相当于“你好”,如果求人帮忙时,请理解为“请”,如果犯错误时,等同于“我错了”,是一句使用频率极高的礼貌用语~~~

“——”水晶眼珠上下一溜,抿嘴一笑,“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此言差矣,”解忧见她不恼,也嘻嘻笑道,“当着‘歌美人’的面,倒该说‘吾本笨贼,唐突佳人’呢。”

“姑娘好生机敏,”水晶瞥着她,别有深意地笑,“都说飞鱼门下满庭芳,果然出俊俏人物。”

“?”解忧一惊,想自己师从的飞鱼门,嫡系核心弟子仅数十名,凭衣带结的式样相互辨认身份等级,任水晶连这个都知道,乖乖,可是哪位师叔色令智昏泄的底?却也不甚在意,笑着拱一拱手,“在下宇文,给玉夫人道贺。适才并非有意,这玉府太大,转得我迷了路,误入新房,还请夫人见谅。”

“什么有意无意?”水晶笑吟吟地看着解忧,“宇文姑娘只是迷了路,既没看到不该看的,也没听到不该听的,倒叫奴家原谅什么呢?”

解忧心想这美女真是狡猾,几句话就暗示自己——今日你所见所闻,必得守口如瓶,若是你不触我的伤疤,我也不寻你的晦气,两下默契,便可相安无事——便装傻道,“那就多谢了,我借宝地寐了这大半晌,睡得好不香甜,咦,这门怎么坏了,难道是我梦游打破的?”

水晶听在耳中,知她已然领会,放下心来,“房中如此狼籍,却是怠慢了姑娘,还请您稍移尊驾,前院就席,我一刻礼成,定与姑娘痛饮几杯。”

“多谢玉夫人,”解忧忙顺竿爬,却又忍不住三八脾气,多嘴道,“玉夫人,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爱谁呢?”

任水晶微微一怔,旋即浅浅一笑,“姑娘这般聪明的人,何来此问?既是玉夫人,爱的定是玉公子啊。”

解忧暗叫一声厉害,当下不再多说,颌首告辞不提。

出得门来,好不容易辨明了方位,七转八弯的绕起来,转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一人,不禁吓了一跳,定神一看,竟是玉英人!

解忧心里盘算,刚决定装不认识,却听得玉英人开口,“宇文姑娘。”

解忧刹地一惊,却原来自己与任水晶一番你来我往,竟被他都听了去,真是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老话,可怜自己一只小蝉,竟要被这对恶夫妇折磨,也只好摆出一脸笑容,极尽虚伪之能事,“啊,看阁下这等风度,定是此间主人玉公子了?不知如何晓得在下名号,宇文真是受宠若惊呢。”

“——”玉英人想小妞你还真见风使舵知情识趣,准备好的话索性吞回肚子里,只温文一笑,“飞鱼弟子,天下闻名,今日得见,却是我玉府的荣幸,还请姑娘前院多饮几杯,那扶头酒后劲绵长,饮过之后,却是解忧断愁浑忘前事呢。”

解忧很想翻白眼,MMD,你老婆刚试探完我你又来,烦不烦啊 ?但在人家的地盘上总要配合一点,也只得笑容可掬地说,“承蒙玉公子盛情款待,扶头酒就罢了,我这人记性出了名的不好,不醉都忘,醉了就更了不得了。”

玉英人心领神会,便道,“既然如此,姑娘请自便,”说罢便要转去。

解忧脑中一转,想他修为甚高,内息几不可闻,当日竟被追杀得如此狼狈,简直不合情理,不禁疑上心头,笑嘻嘻地说,“ ‘四月天’的水准愈发高了,连玉公子这样的高人,也会中了他们的招数么?”

玉英人刷地抬头,眼中光芒一现,旋即平静无波,只看了解忧片刻,方意味深长地一笑,“宇文姑娘,追求幸福,总没什么不对——”

解忧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也不再多嘴,打个哈哈,“说得正是!宇文还有事在身,不便打扰,玉公子,就此别过吧。”说罢抽身就走,生怕玉英人一变卦狠下毒手,自己的小命是用来赏花饮酒逗小妞的,就此呜呼可是大大地不好。

玉英人看着她匆匆背影,唇边浮起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便也转身,消失在重重庭院中。

却说解忧一路急急来到前院,见人头攒动烟火兴旺状,才松了口气,诸位看官不要笑她,凡事最可怕之处,在于无可预料,凡人最险恶之处,在于无从捉摸。解忧正是用不着的都会,会的都用不着,若是引经据典吟诗作赋斗嘴逞舌胡弹乱唱,自然一等一的精通,乃至针织女红卜算歧黄,也上得了台面,可能保身的刀剑拳脚,却是有限的很,何况那玉家伉俪,心思曲折,深不可测,自己又无地利,一旦动起手来,吃亏?那简直是一定的,所以也怪不得她心生惧意。

就听得有人高喊一声, “新人入堂——”,众人胃口调起,纷纷朝那喜堂涌去,不住交口称赞新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解忧听得意味索然,再不想多作停留,趁那人群纷乱,走出门来。

脚下还没踏过门槛,忽觉一个人影刷地从身旁刮过,定睛一瞧,樱花粉一朵,赫然是玉家小姐玉素人,不禁疑惑,想前庭正在拜堂,她本该列席,怎又丢了兄嫂,却是为甚?

玉素人没看到解忧,手中马鞭一甩,指着门口护卫喝到,“他人呢?”

护卫摸不着头脑,“小姐说的是管家爷吗?”

“啊呀!”素人急得顿足,“怎么这么笨!我问的是那个骑白马的!”

“啊?”护卫终于醒过味来,忙向南一指,“朝那个方向去了。”

素人听得,一抖马鞭,翻身利落上马,用力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往南飞一般地奔去。

“骑白马的——”解忧欣赏素人远去英姿,咕咕鬼笑,香子瑜,你的“此生此世”,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做到呢——

解忧再次听到香子瑜这个名字,已是第二年的春天。江湖上发行量第一的快报:《砍砍杀杀》的头版头条上这样写着:

“大江南北各界同仁齐贺香子瑜大侠接任北方总盟主!!!”

解忧眯眼一笑,撂下快报,迎着春光,长长地伸个懒腰。

与盟主夫人失之交臂,任水晶可会后悔?只怕没有空呢,那一对狐狸眷属,关起门来斗智斗勇,日子定是过得跌宕起伏丰富多彩,哪里还有闲散心情理外面是天高地阔还是天翻地覆?

谁说的来着?——“追求幸福,总没什么不对。”
№0 ☆☆☆宇文解忧 2004-09-30 16:32:42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呵呵,节日礼物,大家快乐
放假一定拨出点时间写文
№1 ☆☆☆宇文解忧2004-09-30 16:34: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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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开心有礼物耶
姐姐也节日快乐^^
№2 ☆☆☆jueyao2004-10-01 09:09: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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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很棒呢,呵呵.很喜欢.
№3 ☆☆☆御水2004-10-03 01:04: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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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
天若有情——纳兰传奇~~
№4 ☆☆☆Azure2004-10-06 21:09:0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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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新文了,支持!!!
№5 ☆☆☆小草2004-10-08 22:40: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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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新文了,支持!!!
№6 ☆☆☆小草2004-10-08 22:41: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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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的好惊险啊。。。
狐狸眷属,呵呵呵,好形容!
用第三人称来看这个故事真的是给人一种新颖的感觉呢
宇文加油啊!!!
期待你的更多冒险!!
№7 ☆☆☆蛙蛙2004-11-01 18:55:2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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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蛙蛙好捧场,第三个故事还没写完,因为很长,现在又没有太多时间
 
构思总是很多,时间总是很少~~~赛~~~
№8 ☆☆☆宇文解忧2004-11-02 08:51:0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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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喜欢所以天天跑来看啊
嘿嘿
我会耐心的等第三个故事的
加油加油!!
№9 ☆☆☆蛙蛙2004-11-02 18:51:1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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