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今天是个糟糕的日子。

爱德华·艾尔力克把外套从左手肘挂到右手机械铠上，打心眼儿里叹了口气。他头顶那一撮标志性的翘发似乎失去了以往的灿烂金色，蔫巴巴地歪在额头上，让他的身高足足矮了五公分。
但他根本没心情去关心平素最重要的身高问题，有比那更难受的事情在等着他。

没错，今天是给那个罗伊·玛斯坦大佐上交报告书的日子：按往常的惯例，这一天大约要在被反复嘲弄激怒中度过。
那个可恶的家伙的台词和表情几乎可以完全摸透，他——天才的炼金少年将被惯有的手法挑起怒火，然后冲上去揪住那似笑非笑的馒头脸的两端，用力那么一拉！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在熟悉的大门前停顿了片刻，爱德没有敲门，直接用左手拧动把手。
门打开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响声，过了上班时间，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光线昏暗得很。
坐在写字台前的男人背对着他凝视窗外，手里还把玩着一杯威士忌，酒液在白色手套上颜色变得更深。
这么晚了还没走，是在等自己这份迟来的报告吧。

爱德趁他没转过来，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等价交换原理，想得到相应的回报也必须付出些什么，让大佐等了这么久，他也做好挨训的准备。

“大佐……让您久等了。”他拖长了声音，装作很疲惫。“钢的炼……炼金术士爱德华·艾尔力克前……前来报到。”
“有鱼刺卡在嗓子眼儿里了吗，钢的？”

罗伊慢慢转过座椅，用手套上的炼成阵蹭着办公桌。

“大佐，很晚了——我们还是快点开始这次的报告吧。”爱德苦着脸说，忙不迭递上一沓厚厚的报告书：为了不再被玛斯坦大佐揪住小辫子，爱德艰苦奋斗了几个通晓，结合通晓的炼金理论和旅途研究见闻，甚至还配了些图片，写出一份有史以来所写过的最深刻用功的报告书。

上一次的经历已经完全不想提及。

罗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材料扫了一眼爱德。他的目光掠过稍微有些散乱的金发，掠过少年写满不甘和试探的圆脸，停留在黑色制服的硬领的边缘，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机械铠的钢铁部分和柔软的肩颈肌肤接合在一起，装上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他低头看报告，看得并不算太快，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爱德则进行惯例的等待，随便找了张沙发把自己扔进去，他坐的样子很随便。
沙发柔软低陷，非常适合睡觉，环顾四周尽是一成不变的风景。靠在墙边的时钟古旧而规整，指针走动的时候似乎可以听到哒哒轻响。旁边的旧橱柜放着整套细瓷茶具，居然没有给这大佐的火焰烧成黑炭，也没有给莉莎中尉的手枪穿两个窟窿眼，更没有让大佐的手下们中任何一个摔碎，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爱德眯着眼说服自己不要打哈欠。

真是……无聊啊，这些大人。
三天两头都要作这种例行公式化的报告，幸亏他和阿尔为了寻找贤者之石四处奔波，还发生了不少大事件，才有东西可写。一般的炼金术士将怎么对付这些破烂报告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爱德索性掏出裤子口袋里的银怀表把玩，沉甸甸的军队走狗象征和机械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钢的。”罗伊终于放下报告，斜睨无精打采的钢之炼金术士。

“有什么指示啊，大佐？”爱德立刻挺胸抬头端坐——这次的报告看你还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很好，看来这次你下了功夫，用心去写了。”罗伊满面笑容，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不觉得这份报告……太——书面化么？”

“啥？”以十五岁少年的反应速度，爱德在停摆了三秒恢复运转已经算满快的了。

“我的意思是，这些句子看起来太正经了，它们那么官方，那么理智而且确实，你确信你没有……综合的……运用借鉴某些图书馆里的……东西？”


金豆一粒，呆若木鸡。


“一般来讲，我指的是一般——我们作报告都会用第一人称‘我’，你知道，热情洋溢，年轻人总是充满了朝气和活力的，然而你这篇材料，通篇都是‘作为一个炼金术士，他应该……’‘最可靠的数据显示表明，军人在此最好……’等等字样。”

……

“我们可以尝试一些more open的东西，你需要speak up，明白，special，那样能够更深……当然我不是说你这种表达方式不对，嗯，我晓得你擅长和数字打交道，但是——这份报告书是要交给上级看的。我是你的上级，见过并且了解你，因此我理解你这么写和你的想法，可是军队高层许多人都是没有见过你的，爱德华——我希望这份报告能够呈现一个真实的钢之炼金术士，让所有没见过你的人读这份报告，都会了解你是怎样一名良好上进的天才。”

…………

“还有，很多人不会细读这么长的报告，可否观点鲜明，把你想要突出的内容用红笔重点标注。这一段是你想要重点表达的内容——但是过于冗长。钢的，每个段落最好不要超过七行，否则会让人头痛的。”

………………

罗伊·玛斯坦大佐现年二十九岁，擅写军队报告，生平阅卷无数号称“报告杀手”。
爱德华在这方面的阅历知识则为零，因此他唯一能作的事情就是爆跳如雷。

“混蛋大佐！你故意找茬是不是？！听着，我绝对不改！一个字都不会改！”

爱德费力地抓住对方的衣领，试图把他拎起来。
黑发的男人微笑着等他自投罗网，然后抓住他的肩膀，一吻。
威士忌火辣浓厚的味道从口唇直灌入咽喉，舌头上传来细腻令人羞耻的触感，这个一方为所欲为一方不知所措的深吻持续了五分钟。
五分钟以后爱德发觉自己被压倒在办公桌上，正上方的罗伊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看起来像偷尝奶酪皮儿的猫咪，正预备向整罐奶酪发出攻击。

！！！

“大佐……”
爱德的金眸湿润异常，楚楚可怜，甚至让志得意满的馒头脸放松了警惕。

“嗯？”

“好重！好痛！你给我起来！！！！！”

迅猛准确，双手合拢，尖尖铁锥立刻显现，爱德一个敏捷的突刺。

大佐以文件来挡，某豆子千辛万苦奋战数夜的报告就这么被刺穿在自己右手上……

！！！



赫可艾中尉推门而入的第一反应是拔枪对准两人中间的空档。

“爱德华！请不要在办公室里杀人！”

爱德缓缓扭头，风起云涌的脸上强挤出微笑一个。

“那么……在办公室外可以吗？”

“也不可以！”莉莎斩铁截钉道。“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吧。爱德华君，报告可以交给我了。大佐，请把有关贤者之石的资料交给钢。”

“那个啊……”罗伊为难地摸着下巴，“这次暂时没有。”

“什么？！？！没有？！”

“等价交换，为了报答你这次相对出色一点的报告书，就给你一点‘红石’替代品吧。”

红石？贤者之石的替代品么？
豆子不由得来了精神。

罗伊稍微想了一下，爽快地打了个响指。

“买点红葡萄给爱德送去当零食吧，中尉。”

“你这个混帐！我宰了你！”

“爱德华，如果现在不住手我只有鸣枪示警了！”



×××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不断的旅行，金发的少年和钢铁弟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再带着新的报告书回来。

无数报告的尽头，钢过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以千万人生命炼成的贤者之石。

然后就能恢复自己的手脚和弟弟的身体了么？然后就可以找回妈妈得到幸福了么？

谁人知。

也许贤者之石还比不上罗伊的一串红葡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