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记之民以食为天



炎炎打心底排斥相亲，当然她不是一出生就反对，那是几次失败的相亲所造成的。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你不着急，身边的人也会着急的，尤其是炎炎的母亲。
对了炎炎是个独生女儿，出生在炎热的夏天，出生时母亲很吃了一点苦，因此有点母鸡心理。上学时看到个男生都要问三天，年龄到这会儿了，又天天问怎么没有男生上门，于是安排相亲。
相亲时很热闹，炎炎的母亲拖着炎炎，男方的母亲拖着男方，当中还有一对夫妻是介绍人。开场白自然是介绍，男方单位是什么，收入多少，已经购了房子；女方单位是什么，收入多少，什么学历。然后是两位母亲拼命地相互刨问对方的根底，。炎炎在那儿坐着，心中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
所以当如心结婚三月，就开口说炎炎我帮你介绍吧，我丈夫的一个哥们……炎炎就很痛心地说，如心你已经堕落成三姑六婆了，以前跟我煮酒论英雄谈诗歌的如心哪里去了？如心第二次开口时，炎炎就大吼一声说你再说我就够你绝交！
如心不说话了，炎炎以为这位事结束了，她想得太早了。
那天如心打电话来，说炎炎到我家来吧，今天我生日，我特想你做炒牛肉、椒盐田鸡、腌萝卜……想得我不行。上大学时炎炎和如心上下铺，炎炎出了名的挑嘴，如心出了名的好胃，常常见吃饭时炎炎愁眉苦脸地就一包鱼片下饭，如心却是忽拉拉地将饭菜一扫而光。照炎炎的话，如心是一块木头煮熟了也能吃下。如心则反驳，好过你娇娇小姐。
其实，炎炎并不是娇娇小姐一样的挑嘴，只不过她喜欢美食，也喜欢自己动手，后来工作了有收入了，就兴致勃勃地拖着如心到各小吃馆去试菜，一般试过一道好菜后，回家就能依样做出来。常常得意地对如心说这道菜如何那道菜如何，可是如心好象没这天份，只会茫然地说好吃——炎炎这会儿就无端地有射雕里的牛嚼牡丹之感。
直到婚后如心才醍醐灌顶地发现炎炎的好处，如心的丈夫老金痛心地说，如心让炎炎带坏了。婚手如心才知道，老金的手艺跟自己一样，属于番茄炒蛋蛋炒番茄的程度，而且这蛋里头经常能咬出一整块盐来。炎炎第一次到如心的新居，如心以速冻饺子招待的时候，炎炎忍无可忍拉着如心下楼走了两公里到菜市场重新买菜，亲自下厨烧菜，虽然吃到炎炎做的中餐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所以每次炎炎来如心家的时候，都会先到菜市场走一圈的。
正当炎炎在厨房里做得热火朝天时，门铃响了，进来一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好香。”手一伸就抓到刚炒好的螃蟹大螯，咬了一口就啧啧称赞：“好吃。”转头看到厨房里披着如心旧外衣的炎炎背影，说：“老金你这位新保姆手艺真不错。”
如心暗叫：“糟了！”
炎炎捧了芹菜炒牛肉出来，看着这位大言的仁兄，一身灰不溜秋的牛仔衣裤，头发上还可疑地沾着一小块水泥，火车站的民工都比他登样些。早听如心忙着叫：“大方，快去把你的脸和爪子洗洗……”知道这是如心说了百次的那位金的好兄弟，如心的比喻是：“好得跟我们一样铁。”
炎炎冷笑一声：“如心，你们家水泥活还没做好呀？怎么这会儿上门？”
如心暗叹，炎炎什么都好，就是有一张林黛玉的嘴，不肯让人的。老金忙打圆场道：“大方刚才从工地回来，是不是？”
方却憨憨地道：“如心你们家还有水泥活没好吗？我去看看。”
如心忙拦住：“你先去洗你的手吧！”
方还没回过神来：“没关系，我的衣服反正脏了。”
炎炎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早被老金拉进洗手间，再出来时，连头发都是湿的，可那块水泥总算是没了。见了炎炎，对如心说：“咦，你有朋友在呀？”
炎炎瞪着他，这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五分钟前还当人是小保姆，这会儿立马成陌生人。
老金说方你怎么啦，刚刚还吃了人家一只大蟹腿，马上就不认识啦？
方的眼睛瞪得比炎炎还大：“是她？”立刻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炎炎捂着嘴，忍笑忍到肚子抽筋。
一顿饭完，各自打道回府。
老金和如心以为功德圆满，各自去问双方，谁知道回报过来的结果却都是“NO”。一个说：“太漂亮了！”一个说：“有点憨！”
老金和如心于是分头痛心疾首地对双方进行洗脑：“漂亮不好吗？难道你想娶个丑八怪？那天人家做的菜，可是有一半让你吃进肚子里去了。老弟，我是死会了，否则我就去追了，能天天吃上这样的菜，夫复何求呀！”
“憨一点不好吗？你那张嘴，也只有方才不会跟你计较，让你可以尽情欺负。再说方才不是憨呢，一票同期毕业的，方的设计是头一筹的。你喜欢聪明的，那学文的，跟你一起吟风颂月好不好？”这话正说中炎炎的心，同为中文系两大才女，对中文系毕业的男生绝对绝对没好感，大学里就成日见同系男生拿着几首歪诗到处哄得女孩神魂颠倒的，真真深恶痛绝。所以毕业时两人双双同下决心，决不找文科男生。
但是这次相亲之后就不了了之，两人再也不肯出来见面，只是偶而在如心家遇见，炎炎再也不肯下厨，老金和如心这一对，看着也是暗中叹气摇头。
直到一年之后，炎炎又被拉去相亲，在叶嘉茶楼，对方据说是金融才俊。谢天谢地，这次总算没有双方家长在座，介绍人说了句话就借故走了。一时无话，才俊拿着茶牌说：“叶嘉，这个叫叶嘉的老板经营理念倒不说，其实我们喝的只是水，可是收费却……”炎炎暗中叹气，她只顾着叹气，根本没听到那才俊说了些什么，直到对方说：“你说是不是？”炎炎在回过神来：“啊，是是是！”立刻站了起来：“我离开一下。”
正向洗手间走去，走廊忽然看到一人：“方？”
方一脸尴尬，正和一位中年妇人一边走着一边解释：“妈，我有女朋友了！”这次他穿得倒是少有的整整齐齐，平时总是工地里回来地样子。正说了话，抬头看到了炎炎：“炎炎。”
炎炎忙打招呼：“方伯母。”
方介绍说：“炎炎，是金的妻子如心的朋友……”
方伯母没等儿子介绍完，已经是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好，好，叫什么名字？”嗔怪地白了儿子一眼：“怪不得呢，这么好的，原来在这儿已经打下埋伏了。”
炎炎还没回过神来：“什么？”
方伯母忙打岔：“没什么没什么，方，不用陪妈了，妈就是见几个老朋友。这里喝茶的你们年轻人不惯，你们出去玩吧！”
炎炎还没明白过来，和方就已经被方伯母连推带拉地推到门口了。
站在叶嘉茶楼的门口，炎炎问：“怎么回事？”
方无奈地说：“相亲！你呢？”
炎炎叹气：“一样。”
两人相对叹气，杀了两人的头，也不肯再回去相那个亲了。
方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炎炎点了点头，闲闲地说：“叶嘉，是什么意思？”
方笑了：“考我呀，苏轼曾写过一篇《叶嘉传》为茶立传，叶嘉取自于‘茶叶嘉美’。这茶楼也不通得很，叶嘉就是茶了，连起来不是叫茶茶楼了吗？”
炎炎又笑了，忽然心一动，至少跟方在一起，每次她都会笑。
炎炎笑：“你倒博学。”
方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吃，跟吃喝有关的文字，总是注意一些的。”接下来的话题，自然是离不开吃。
不知不觉回家迟了，炎炎这才想起把才俊扔在了叶嘉叶老板那儿，心头正发虚。看到母亲房中还有灯，正想轻手轻脚地溜上楼，母亲开了门：“炎炎。”
完了，被抓住了。炎炎硬着头皮等着挨骂，身上被拍了一下，母亲喜气洋洋地：“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炎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什么？”
“你跟方呀，刚才要不是方的母亲打电话来，我们真是被你们两个孩子蒙蔽到几时？”
炎炎隐隐觉得不妙：“什么？”
“原来你跟方已经交往一年啦，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肯说出来呢，怪不得介绍谁你也看不上。今天要不是方被他母亲逼着相亲，他母亲知道你呢。后来她就立刻问如心，如心说你们俩是她们夫妻介绍的，已经认识一年了。还说，你脾气坏，方总让着你；你爱做菜，方好吃，简直是天生一对。只是你们脸嫩，不肯告诉家长……”
炎炎越听越怕，简直是欲哭无泪，天哪，如心怎么可以这样无中生有。她愤愤地想着，怪不得古龙说：出卖你的，往往是你最好的朋友。
母亲依然在兴奋中：“还有个更巧的呢，方的母亲跟我是小学同学，小时候我们好得什么似的，可惜三十年没联系啦，一听到我的名字，立刻向如心要了电话打给我，我们老姐儿俩聊了三个小时呀，真是什么都聊了。炎炎，你说酒席订在富豪大酒店呢，还是美食林酒家呢？”
炎炎目瞪口呆：“什么酒席？”
母亲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们结婚的酒席呀？”
…………
婚宴上，老金和如心夫妻坐了上座，正当朋友们起哄说是怎么认识的？如心高举双手说：“我来说我来说，我俩介绍的，相亲认识的。炎炎的好手艺谁不抢着要，民以食为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