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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名门·胭脂结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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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结


颤动的睫毛前一片火烧似的光,额角、腋下、背心里、胸口上,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汗滴,正一颗颗地渗透了衣裳,渗透了身下的被褥。似乎有个被汗水织成的罩子,如湿透的毛毯一般潮重,紧紧地自头捂到了脚,每一下呼吸,都沉重得仿佛会挣断肋骨。
多少时辰了?多少天了?多少年月了?
她的记忆模糊不清的,只反反复出现着那一刻,那一轮浑圆浑圆的月,悬悬在远远的天际上,冷冷的辉光投在她的瞳子里,仿佛神祗的眼,没有一丝怜悯。

“莺莺……”

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嘈杂声,很久很久了,似乎是日日里听惯的调笑谑语,弦管悠张。她被妈妈千言万语地哄着出来,目光淡淡一扫,一堂的魂失魄散,下一瞬间,又是一堂的如狼似虎。
那清俊的少年从当中站起身来,仿佛一叶飘萍被风逐出了水面……

“那日与卿一见,便知今生今世不可相忘。”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子折磨我?你使了什么妖法,教我再也不能离开你?”
“我常想我们就这么拥着往下迈一步去,与这人世便再也不相干了……”
“姐姐已为我选定婚期,就在下月。”

“恭喜了恭喜了,”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儿,脸庞教那成堆的金银晃得发亮,“就没见过哪个姑娘有这等福气,你看这聘礼,这位爷的心实诚呢!”又转了恳切的语气,“我何尝不知道你的痴心,但那李家的门槛,我们这种出身,想进去还不是妄念么?”接下来又带了几份畏缩,“再说了,这是大小姐的意思,这条河上谋生的,哪个不是她手心的一只蚱蜢,怎么拗,胳膊拗得过大腿去么?我的儿,你便是自己要死要活,也好歹顾惜下你妈妈!”

“……我这一去,从此相隔万里,与公子只能梦里寻了。公子且善待新妇,奴家今生行善积福,只盼来生能与公子有缘!”
“不!不!不!”他一把搂紧了她,把她往怀里深深揉去,揉得她胸腔中都生出一股痛意,就仿佛这么紧贴着,就能让血肉相系,终成一体,“我们逃吧!天涯海角,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莺莺你等着我……我一定……回来……” 他痉动的脸,他在空中茫然挥动的手,他愤怒的眼神。
她的手指蜷得极紧,指甲尖深深地掐进掌心里去,可那只手己经滑落了,掐得再紧也只掐到自己的血与肉。那些面色阴沉衣着华贵的人们掳走了他。一切都如泡影,只余下留在那里森冷无情的一轮月,照着她,照着她。一团明煌煌的光芒扑了下来。那么凉,凉到骨子里去,连五脏六腑都烧得酥烂。
“看着她,不许她寻死!”

“作孽呀,在这贱货身上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却……我是从哪招的报应?她要这么害我!”
眼前有影子一晃一晃,那些嗡嗡的声音凝成了妈妈的哽咽。
“事情都这样了,妈妈您就宽宽心吧,过几日大小姐气头过了,将她往那下三烂的寮子里一塞,让她自个报应自个去!”
春儿?我如今这样子,她终于得意了?
又从外面传来叫声,“妈妈,老朱绸庄的人来收钱了。”
妈妈跺跺脚,“你看着她,小心点!”
“真闷。”春儿喃喃着,“砰!”一股刀子般的风从她脸上刮过。
疼!好疼!
她昏矒了多少日的眼睛奋力睁开。
“连杯水都没有。”春儿将茶壶往桌上一顿,碎步出了门槛。

莺莺在一阵阵的眩晕中挣起,又滚在地上。腿是软的,两只脚仿佛不存在,面孔上又痛又痒。她抓着梳妆台的台脚慢慢地站起来,骤然间,那面八宝玻璃窗中,便出现一张面孔,肿成了模糊不清的一片,她惊骇地想张开嘴,便有一条条疮痂裂开,浊红的血和粘稠的脓急急地涌淌出来。
莺莺身子一下子变得飘飘忽忽,心神意识都不知去了何处。直到额角的剧痛传来,她才又拣回了一些清醒,爬起来,再度站到那镜子的对面。在朗朗天光之下,这面孔仿佛恶鬼。
她的目光让镜子边上什么东西刺痛了,那一束被扯断后,又草草系了个结挂起来的胭脂色的丝绦。
镜子里似乎一花,那个脉脉含笑的美人玉指绕丝,勒得指头生疼,将每一个结处打得极紧极紧。
少年噙泪接过这结子,珍而重之地佩在腰带上,“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摘下来。”

她记起来那被拆开的一刻,她死死咬着他的衣裳不放,最终一声丝帛裂响,断端留在了他腰上,她的齿间丝绦洒出来,弥漫了整个视野,就仿佛喷吐而出的血沫,连他最后的面容也淹没。
她颤着手过去摘下,将那丝绦一圈一圈地绕在指尖,转过身去。
身后是推开的窗,窗外是正午骄阳下,混浊死寂的胭脂河。在她踏上窗台的瞬间,她脑子里间过最后的念头。

“大哥,妹子终究没听你的话!你别气……”

这个时辰城中通往西北的道路上不知多少衣冠煌赫之人正匆匆赶路。路的终点,栖霞山的李家大宅里,厨子们正在炖汤的灶下抹着汗加柴,丫头们在管家的呵斥下摆设碗碟杯盘,乐班子在调弦吊嗓试鼓开锣。满庭院贴满了花巧百出的喜字,而从外地提早来的贵客们,正享用着茶点谈笑风生。在他们看不到的后院里,蓬发跣足的少年长跪不起,他面前是盛妆礼服肃容而立的女子,手中抖开一件大红吉服,劈手掷过去,笼没了他的面孔。

№0 ☆☆☆天平 2008-05-31 06:59:29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第一章
 
一场初秋时节惯有的霏霏细雨,洗得栖霞岭翠意稍减,山腰李家大宅被笼在一片氲氤的汽雾中。万千乌瓦簌簌地响着,轻润中透着惶急。
宅东嘉仪堂小书房里,大小姐李歆慈盯着案前跪下的人己有许久。以至于两侧垂手侍立的婢子和下首坐着的老少不一的男人们,都微微有些不安。
而那鹤发童颜的老头儿却只是一径地叩首,青砖地上已现出血迹来。
“大小姐,老朽独子死后,只余这一对孙儿可伴残生,老朽儿一应家产尽可奉上,只求大小姐您发发慈悲……”
李歆慈摇摇头,微叹了一声,轻唤道: “漱雪!”
她右手边的婢子一身银红衣裳,颇有珠圆玉润之相,应了一声,从案上拾起一叠抄纸。
 “五月十三日,扬州逐潮馆沈礁,转托万生典当,出手一匣南海明珠,买主是……”
一一道来,竟说了有小半时辰,哪一笔宝物由哪一家卖出,买主是谁,银钱从何帐上划拨,各自一清二楚。
沈礁起先还用力磕首,后来竟是听得呆住,便扬起脸来。
“……三天前,也就是七月初五,春山会馆的人请了沈爷赴宴。会议中会馆头目与沈爷借醉共处私室一刻钟之久。据此以往迹象看来,沈爷必然又得了猎天鹰的消息。果然次日一早,沈爷便辞了家人,前往金陵。”漱雪念完,将抄纸还到案上,再向李歆慈微微一躬身,依旧垂手如先。
这屋子里便瞬间悄然无声。沈礁的惊怔渐渐褪去,却又化为一脸闷浊神气,垂下睑皮,手指在衣上不停地掐揉。
半晌后,那坐在离李歆慈最近的一张椅上、服饰华耀的十八九岁少年开了口:“沈礁,你须知道,此次猎天鹰行事太过嚣张,李家若是容得他,整个江湖就容不下李家了。我们自家人性命都顾不得,何况你一家的性命?”
那沈礁叹了口气,揪着须子极微声道:“老朽,老朽,全听大小姐与公子的安排。”
李歆慈这才微微点头,问道:“你与他约在什么时辰、哪里会面?”
“就是……明日午时,在……在前湖岸边上,先帝的陵寝下。”他神色异常苦恼,这丙句话教他说得七弯八拐,声调忽高忽低。
“这人真个胆大,”另有人插言道,“竟在金陵城外落脚!”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精瘦黝黑,然而与他一脸英悍之色格格不入的,却是臂上碍眼的绷带。
李歆慈微笑道:“八叔何必着恼……我倒是料到他必然不会往远处去。”
“哦?”被称为八叔的人似乎有些茫然。
“此人的行径,”李歆慈垂下眼,声气变得轻柔,轻柔中却有种杀意,“是一意要教我威风扫地呢!”
 
李歆慈这么说的时候,升腾在她胸口的,也不知是寒意还是兴奋。八年来多少大风大浪都遇过,没料到要出嫁了,却还来了这么一桩。
此时她瞟了一眼案上成堆卷宗,在沈礁那叠下面,猎天鹰的更为厚实,这些日子来已被她看得烂熟,却还在不断地加厚中。此人的出身来历真实姓名并不可考,惯用一柄鹰喙□□,因此得名。七、八年前,江湖上开始有他的名号,然而只是个独脚盗罢了,并不如何引人注目,他的在李家的宗卷里,只是薄薄的几页,记载着何年何月,曾经做过些什么案子。
然而万万没料到,三个月前,他竟从激流船队中,劫走一匣南海明珠……江湖中无人不知,激流是李家名下产业,船东吴啸子,更是李歆慈的亲信。
谁知这仅仅是个开端,此后他便如着了魔一般,四处寻李家挑衅,以至于李歆慈不得不出动了锐羽去对付他。
本来李家在江南扎根立业近百年,通过银钱拨划、生意往来、恩惠义气、官府交情,就可以很容易地将那些不知趣的人除得干净,需要真刀实枪上阵的时候,已经不多。因此李家属下分支庞杂,其中专为蓄养武功高强的精锐,作搏杀之用的,只“锐羽”一支。出手虽少,实力却是深不可测的。然而那猎天鹰似乎消息灵通,机警过人,锐羽每每有所行动,总能被他发觉,屡次追捕,都无功而返。
十多天前,罗浮剑府托泰丰镖局送来一件宝物为大小姐添妆,李歆慈便让八叔李赤帆前去接应,猎天鹰再度出手,竟劫去宝物,伤了李赤帆。
如今李赤帆的面孔上,尽是忿恨之意,眼中烧着羞恼之火,当即“腾”地起身,喝道:“大小姐,你定要给我雪恨之机!”
“此事关系重大,”李歆严站起来慨然道,“我若不亲手诛杀此人,哪里有资格接下姐姐的担子!”
一时群情踊跃,众人纷纷切齿请战。
李歆慈听了片刻,掉过头去问沈礁:“能去多少人?”
沈礁闷闷地道:“我每次去见他,都只带着一个最亲信的随从,若是这次例外,必然会让他生疑,若是他不肯现身了,老朽也是无法了。”
“喔?”李歆慈站了起来,问道,“你看我身材,扮成你那随从如何?”
她话一出口,房中人纷纷道“不可!”
她抬起眼,扫过房中的这一群人——坐在她身边的少年,是比她小六岁的弟弟李歆严,父亲李赤阳过世时,他才十岁,便由她代掌家业。而下面那老少不一的几位,却是她的叔叔们。除了二叔李赤霆去世,三叔李赤雷卧病在床,其余的尽在此处。而分立她两侧的,是她的四个自幼调教出来的贴身婢子。
此时正人人瞪视着沈礁,眼中都充满狐疑之色。
李赤帆当即起身,道:“我与大小姐身量差不多,就让我去吧!”
七叔爷李赤岚哈哈了一声,“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身子完好时都在小毳贼手上吃了亏,这时节却又凑什么热闹?”五叔爷李赤焰冷不丁地也在边上加了一句
李赤帆微微色变,张了张嘴,却又垂下头去。
李歆慈微有些着恼,“江湖风波恶,谁都难免失手,你们大约忘了二叔的事。”
这两人听她发话,各自闭紧了嘴。李歆慈又唤道:“含露。”
她左后边站的尖脸的丫头应了一声,站出来。
“你送沈爷回去,私下里看过记熟他随从的相貌。”含露应了一声,走到沈礁跟前,微微曲膝一福,道:“请沈爷随婢子来。”
沈礁却定在原地嗫嚅片刻,又向李歆慈求恳道:“只盼大小姐能教老儿再见孩子们一面。”
李歆慈微微沉吟片刻,道:“也好。含露,带他去夫人那。”
 
商议妥当明日的接应布置,李歆慈送了众人出去,回过头来,却发觉李歆严还在阶下逗留。雨若有若无地飘着,风将檐上淌下来的水打在姐弟两个的衫子上。僵持了一会,终究还是李歆严先开口道:“姐姐独个去,是不是险了些?我怕猎天鹰另有埋伏。”
“埋伏?”李歆慈微笑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这些作法,都是想引得我出来……遂他所愿又如何?”
李歆严略有震骇,又道:“就怕……”
“怕什么?”她目光一厉,打断了他的话。
“最少,明日锐羽的行动,交给我管吧!”
“锐羽一向是由饮冰统带的。”
“可她这么久,也没能沾到猎天鹰一根寒毛!”
“哦?”李歆慈冷笑,“你以为你能沾到?”
“姐姐,”李歆严面色有些发青,“在你心里,我总是连个丫头都不如!”
李歆慈猛地侧过头去,阶外靡靡细雨中漫山枫叶只在沿子上透出星点红意,再过一个多月,到了八月十五,叶子红透了,她便也该北上华山,为陈家媳——这日后并不遥远。李歆慈心中有说不清的揪扯,道:“我并不是不想放手,然而你这颠三倒四的行径,还就在眼前,让我如何放手?我在家一日,总之是为你撑着,等走之后,自然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她这么说着,便唤道:“饮冰咀霜!”
两个婢子都是跟她多年的,心领神会地一个取了雨披,一个提了木屐来,为她穿戴好,便往阶下雨中去了。
穿了两道门,正要迈进长廊,李歆慈忽然定了脚步,又拐往另一道石子小径上去。两个婢子在她身后互相换着眼色。没过多大会,眼前便出现两盏白底黑字的灯笼,隐隐绰绰地,照出月亮洞门里的厅堂。
厅堂里香烛缭绕,烛火晃亮了牌位上已经黯淡的字,“先考李氏讳赤霆神位……”
门前歪着个枯瘦的老奴,正打着盹。李歆慈便径直走到阶下,一脚踏过去,有块石板松了,她抬眼环顾,院落颇有衰败之像。
“谁?”从正堂中出钻出来个方脸膛的中年男人,他身后一个满面是泪的戴孝妇人和一个惨青脸的少年,也同时愕然回顾。
李歆慈瞬动了下睫毛,道:“原来三叔也来了。”又道:“咀霜,回头拨五百两银子过来修整下二婶这里。”
咀霜连忙应了。
那妇人施了半礼道:“不必了……歆荣,还不来谢过大姐?”
少年赶紧过来作揖。李歆慈还着礼拦着了,道:“先给二叔上柱香吧!”
上过香后,二夫人教人看茶,李歆慈推说要去母亲那儿问安,便辞了出来。
 
“难为你还惦记着。”三爷李赤雷跟在她的后面。
李歆慈的笑意隐在渐渐浓起来的夜色中,“我本是去探三叔病况的,又想起今儿是二叔的诞日,虽说不是啥名目,过来看看二婶也是好的,却没想到三叔也在。”
转回长廊前,路又岔开一道。
“不管他如何,总归是我一个妈生的。”李赤雷站住了脚,道,“我回我屋去了。”
“三叔。”李歆慈忽然唤了他一声,他瞧定了她,好一会,方问:“有事?”
“我知道二叔的事,你一直怪着我。”李歆慈垂下头去,脚尖拨着栏杆缝里,残存炮仗屑衣,这些褪了色的屑子与檐角与梁间悬着大红灯笼与帐幔,都昭示着两个月前这宅中曾有过的喜庆,然而笼在这初秋的潮气里,一团团湿浓的红,却反而令人眼闷心慌。
李赤雷似怔了下,方道:“是他不听你劝阻,硬要去滇边的。”
李歆慈郁郁地叹了声,道:“当年我答应过你的,如今失约了。”
八年前,父亲五七祭日的前夜她得了李赤霆将要分裂家业,纠众离开的消息便,深夜去拜见李赤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苦相劝。李赤雷最终长叹一声,道:“他确实有错,然而他终是我一个妈生的哥哥,你要答应过,永不追究这些事,永远保他平安!”
她当即跪下立誓:“有我李歆慈在一日,便有二叔一日平安,若违此誓,教我被至亲利刃穿心!”
如今李赤雷似乎早淡忘了那些事,轻摇着头道:“世事哪里有万全的事?这是他的命……”
“三叔,”见他又有抬迈步的意思,李歆慈赶紧加了一句,“我在家的日子不多了,如今江湖风波谲异,这一家子,可靠你了!”
李赤雷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一笑道:“不就是个贼子么,明儿你出手,自然打发了,再说严儿也不是孩子了,你何需多操心?”
他说完便转身,不顾而去。
  
李歆慈进曦春堂时,见两个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四五岁——正抽泣着,想是沈礁走了还没多久,母亲赵夫人在哄着他们。
 “鹰儿鹞儿,都别哭了,奶奶明儿再给你们玫瑰糕吃。”
她不由得好气好笑,本只是看母亲寂寞无聊,把孩子放她这么解闷的,却不想还真当自家孩子看了,想道:“不能再让他们呆在这里了,明儿换个地方看守。”
赵夫人见她进来,忙让人把两个孩子带出去,一脸喜色地道:“你弟媳有身子了,一会你出来,去看看她也好。”
“喔?”李歆慈倒很是吃惊,片刻后心中才明朗起来。
李歆慈与刘家议亲之时,亲自前去锦城,将刘家女儿逐个看过,偏偏挑出来这个,看中的就是她不同于其它江湖世家女儿的一份柔婉腆腼。原只盼这个女孩儿能得弟弟欢喜,可惜却是另生波澜。李歆严迷恋上一个河上的姑娘,竟在婚前私奔,李歆慈追去扬州,在瓜洲渡口上将两人拿了回来。她为了断掉弟弟的念头,毁了那姑娘容貌,那姑娘在李歆严大喜之日投河自尽。
自这事后,姐弟二人便生了隔阂,她更怕弟弟冷落新妇,将与刘家的一场亲事结成怨事。如今新妇竟怀了孩子,李歆慈不由得松了口气。
赵夫人将李歆慈的手一握,她的手绵软微湿,李歆慈觉得别扭,便抽了回来。赵夫人却也没生气,怅怅地道:“如今严儿是懂事些了,你却也要嫁了。原先定下陈家婚事时,我心中实在愧疚……”
“母亲,”李歆慈打断了她,“那是我自己答应下的。”
“可你并不知道陈家公子的情形……”
“便是知道,也会如此。”李歆慈再度打断了她。
赵夫人便嗫嚅了良久,李歆慈起身道:“不早了,我明日还有事。”
“慈儿,”赵夫人又唤了声,勉强笑着道,“原来江湖传言说那孩子先天不足,活不久,因此陈家提过,你父亲没有答应。只是生天不足那是小时候怕夭折……他比你还大着一两岁吧,如今即还好好的,那就是江湖传言并不足信,我便也就放心了。”
李歆慈垂首道:“让母亲操心了。”
“到了人家门上,你平素在家处事的性子,总要收敛一二了……”
辞出来走过好久,这些絮絮叨叨似乎还响在耳畔。李歆慈忽地顿住脚步,百来株枫树在路边环绕着一个院落,叶子沙沙轻擦,整座灯火煌赫的大宅中,那处的沉寂便如一个无底的深渊。这是天时阁,李家历代主人居所。因为李歆严尚没有正式接掌家业,如今暂且空置。
“饮冰,”她驻步许久,忽然道。
“在!”饮冰踏前一步。
“你现在去见公子,将破霞箭交给他,明日锐羽,归他总筹。”
“是。”饮冰便是觉得惊讶,却也没有流露一丝一毫。
  
咀霜从袖底掏出钥匙,开了天时阁的院门,咯吱咯吱的转轴声,似乎惊动了院中那株独枫,抖下不可计数的水滴,“咚咚咚……”打在李歆慈的斗笠上。
天时阁外枫密成林,厅堂前却只这一棵,据说已有千岁。当初先祖选址建宅,便是因为这株古枫卓秀,可旺家运。
李歆慈让咀霜在厅前候着,道:“如果公子来了,不必拦他。”
她举步入屋,屋子里一尘不染,空洞得只余她的足声,止步在寝房门前,她侧过头看穿厅斜顶上的小天窗。那株古枫的叶子塞满了窗口,似乎蔽去了整个天地。八年前她趴在那古枫的枝桠后,所闻所见,却还历历在目。
那时她回到阔别十年的家,却在大宅外看到蜂拥而来的武林人士,九歌剑客当门向李家主人挑战辱骂,却无一人应战。当她偷偷进来时,躲在古枫浓密的叶子后,从窗口往内窥看。
却发觉所有的主子们,都聚在这天时阁中。
 “大哥,这破霞箭你若不交给我,难道还真交给严儿这小娃娃不成?你过世以后,有何颜面去对列祖列宗?”李赤霆的咆哮声震得乌瓦几乎掀开。
外面的一张张面孔,有的亢奋,有的忧虑,有的无奈,有的写满了欲望。只是没有一张,有对亲人病重将逝的怜伤。
那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守在房门外的孩子。
他眼中满是惊恐,可双腿与脊梁却挺得笔直。李赤霆上前想扯开他,被他一口咬在手背上。
李赤霆急怒着要把他摔在地上时,她从窗口跃了进来,在半空中捞到他,跳回那房间门口。
 
“姐姐!”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在身后响起的声音融为一体。李歆慈骤地回首,看到李歆严握着破霞箭,面色有些惊疑地跑进来。看他衣衫整齐,李歆慈“哦”了声,道:“这晚了,还没睡?”
“四叔五叔叫我再去商议些事。”李歆严环视着四下,“在路上遇到饮冰,说姐姐……到这儿来了。”
李歆慈轻轻推开了门,走进去,跪在当中的那张光秃秃的大床前。
李歆严跟着她进来,李歆慈抓了他握箭的手,李歆严似乎僵了一僵,却也顺着她,跪下来,将手放在床板上。
当年赵夫人将李赤阳握着这支箭的手抬起来,放在他们合握的手上。弥留之际的一代武林大豪声弱气促 “若……是老二他,能服……众,我便也交出来了。可、可他不……能!歆、歆慈,苦,苦了你了。”
言毕,他的手无力地捶在那床板上。
落声细微,却缭绕不散,至今仿佛依然回荡在这里。
她那时不能全然领会父亲这一句话的含义。然而很快她便知道,她的承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代父与九歌剑客决斗,九歌剑客全没有把这小小女孩儿放在眼里,便答应下来,说她若是胜了一招,便率众退走。
那一场九死一生的恶斗,她至今不能准确地回忆当初第一次与人真刀实枪地拼杀,她是怎么能胜了一招的。然而尽管她重伤脱力,她终究还是将剑刺进了九歌剑客的胸口。
九歌剑客惊骇得几乎发狂,他约来助拳的党羽,一个个虎视眈眈。
就这个时候,自山下施施然走来个青衣小奴,捧着陈家主人的拜贴,拜在李歆慈面前,恭恭敬敬地称道:“少夫人!”
朗朗秋日之下,一片哗然之声。
在那无数诧异的目光中,李歆慈接过拜贴,凝眸片刻,淡然道:“公公他老人家总算来了。”
 
据后来得到的消息,当时陈家老爷子悄然来到金陵,本来未必对李家有什么好意。他只是得到了九歌剑客逼上栖霞山的消息,过来看看情形,直到他见到李歆慈的作为,动了怜才之意,才出来为李家助阵。人人都知道陈家独子体质孱弱,不堪习武,老爷子万般无法,只能想法娶个能支撑家业的媳妇。
他将一道即刻求解的题目,摆到了李歆慈的面前。
李歆慈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她在那瞬息之间,已经把自己的婚姻押了上去。只是她向陈老爷子言明,弟弟稚幼,她受亡父重托掌理家业,必要等弟弟十八岁、成家之后方能嫁去华山。陈老爷子拿到一份详尽而有利双方的结盟合约,很是欣喜,便也慨然允诺。
 
 “严弟,”她小声地道,似怕惊扰了亡魂,“你知道你怨我。”
“不,我……”
“你不要怨,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当初在这里答应过的事。你别忘了,我在那一天,已经付出了什么……你所付出的,已经比我迟了很久、很久……”
“我,我明白。”
№1 ☆☆☆ 天平2008-05-31 06:59:5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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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屋檐上的茅草压得极低,湿答答地披到了李歆慈的肩上,往内看时只觉得昏暗糟乱。桌椅板凳无不歪歪斜斜勉强立着,只在最深的角落里,俯案趴着一个劲装披蓑之人。
似乎早已听到脚步声,他却直到此时方才抬起脸来,从低低的笠帽下,冲他们绽开一嘴锃亮的牙齿,懒洋洋地站起身来。
“沈叔来了?”他迎上来抱拳
沈礁笑盈盈地回礼,端详了他片刻,“鹰老弟面色看着还好。”
那人想来就是猎天鹰了,茅屋阴暗,他又戴着斗笠,以李歆慈的眼力,也只能看出来是个三十上下的壮汉,容貌甚是英挺,腰间吊着根□□,却拿布帛缠裹着。若这是他真面目,倒与她搜罗到的猎天鹰形貌大致相符。
二人似乎极熟,见面便寒暄不止,彼此你撞我擂,笑闹个不休,过了一会,猎天鹰忽然想起来什么,侧过头去吼了声,“老吴,鸡快些下锅!还有,给沈叔上茶。”
一个蓬乱头发,裹紧了棉袄的老头子蹲在灶台的木槽前,满手都是鲜血和鸡毛,却对猎天鹰这一声招呼毫无反应。直到他走过去,拍了老头一记,他才咧着瘪瘪的嘴壳,作出个类似“笑”的表情。
 “啊咦……哇,哈。”
老头的手在空中胡乱划着,未了擤了把鼻滋。
李歆慈看着恶心,转过脸去。屋前破敝褪色的酒旗无力地耷拉着,旗杆上方,皇陵在氲氤烟雨中若隐若现。
方才她已发觉这店是建在进皇陵的小路上,多半是为那些在皇陵偷猎的山民歇脚之处,想必一天也难得有什么生意,加上掌柜的又是个聋哑人,自然是个隐秘不过的地方。猎天鹰选这里接头,倒也独具慧眼。
然而此时此刻,从皇陵到湖边,李家精锐满门出动,从陵下到湖边,每一条最细微的小径,也被牢牢的把守,连守陵的禁卫军也戒备起来。
李歆慈在袖中装着只长哨,只要她吹响,方圆十里以内,连一只鸟雀也休想走脱,然而她并不打算动用,她早已决意亲手杀了此人。
老头儿用破了口的碗给沈礁上了盏浑茶,便又回灶前,缩进炉灰里去。沈礁坐下,李歆慈默不作声地侍立在他身后。
“上次那单货的款子,沈叔可带来了?”猎天鹰急急问道。
“如何敢误了你的事。”沈礁从怀中点出几张银票来递与他,猎天鹰抓来一看,似乎很是不满意:“怎么才一千?我原以为……”
“原以为什么?”沈礁不满地道,“货是好货,可你也不看有谁敢买!你以为有几个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李家的?老沈我也担着老大的干系呢!”
猎天鹰便只咕噜着,冷笑了几声:“看来我如今手上的这单,沈叔是不要了?也好,免得连累了沈叔,教那李家来个毁家灭族……”
 “我做这单生意,若是不担风险还赚什么赚……只是老弟也得体谅一二,毕竟这风口浪尖的,找买家不容易呀!” 沈礁向猎天鹰陪着笑脸道。
猎天鹰哼了声,“可那一匣南浦珠,市价三千两不止,你这也……”
两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李歆慈打量着猎天鹰身上,见他胸口微有方形印迹,想必就是被劫的宝物。她耐着性子等着,两人尚未谈妥,那灶上己是滋滋作响,鸡肉香味随着炭火气一起扑出来。那老吴虽然样貌衰朽,手脚倒还挺快,未几便捧着硕大的一只粗瓷花碗,端上桌来,一时酒□□备,很是诱人饥肠。
沈礁一拍大腿道:“罢了罢了,不要让点小事坏了今日兴致,我再加上两百两,这一单货,老弟只要不急着脱手,必定给你个好价,到时三七分,如何?”
他手正要再往怀中探去,猎天鹰一挥掌道:“有沈叔这句话就成,这两百两银子算我给侄子们耍了……俩伢还好吧?”
李歆慈骤然将功力提到十成,察听沈礁的动静,只听得他道:“赛着皮,一日不打上屋揭瓦,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折腾没了!”表现得倒也正常。
那猎天鹰这才点点头,便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掏出一只长方形的包袱来,大红锦缎上用金银丝一层摞一层地绣着龙凤花鸟,角落上更是用米粒大小的真珠拼出“陈李联姻,百年好合”八个字。
沈礁啧啧道:“这一张被袱,只怕都值得好几百银子了。”
猎天鹰嘿了一声,拆了包被,滑落出用酸梨、紫檀、沉香三种名木榫接而成的扁木匣,木匣抽开,几颗晃晃亮的水晶珠子就蹦了出来。
“这……”还不等沈礁问出来,他将珠子毫不顾惜地往外一拨拉,乍一拨开时只觉得瑞彩流转,目迷五色,然而定定神再看,却又分明是漆漆黑的一片,就仿佛那盒子里装着的,是无穷无尽的空暝一般。
“这才是正货。”猎天鹰的声音也变得郑重起来,“乌冰蚕丝!”
“原来这神神秘秘的嫁妆,竟是一卷丝?”沈礁脱口道。
“哈, ‘一卷丝’?”猎天鹰很是不满,“这乌冰蚕丝的织物寻常的宝刀宝剑内力真气都伤不了分毫,穿上它就是多出几条命来!罗浮剑府去年亏得李家母老虎卯力相助,才收拾下滇边那一拨土司,他们感恩戴德来着,千方百计才搜罗到这件宝物送来给李家母老虎做嫁妆的——若是那些俗滥的金珠玉宝,李家母老虎未必看得……”
“晓得晓得……”听他一口一个李家母老虎,沈礁瞥了一眼李歆慈,略有不安,打断了他,手探过去触了一触,先得冷得他哆嗦了一下,急急抽了手,却又感觉到一股温融之意,徐徐自指尖升入胸口。此物如此奇异,自是正品无疑了。
沈礁便掏了两张千两的银票拍上桌子,道:“这东西不好估价,我先下两千的定吧!”
 “好!沈叔果然爽快。”猎天鹰将那桌上的水晶珠子捧回匣子里去,合上盒系紧包袱,往沈礁面前一推。
李歆慈紧盯着那木匣的动向,就在滑入沈礁手中的瞬息间,她长剑出鞘,已是连取猎天鹰前胸要害。
她李家门中近来与猎天鹰作生死之搏的甚多,她曾与他们一一详谈过,也曾用南释派“信谛”心法察他们的伤势。她得出结论是此人武功并不见得有多高强,他能折腾这么大,主要还是仗着为人机警狡滑,又人脉甚广。
因此她对猎天鹰本人虽然视为劲敌,可心中实实警惕的,却还是那些相助他的人——被她视为前庭后院的苏杭地面上,竟有这么多人愿舍命助他。只是这些杂念在出剑前的一刻已尽数消逝,她眼中紧盯着猎天鹰的一举一动,看他先是去拔腰间的枪,手划了小半个弧己知来不及,向后平翻下凳,拎着凳子去挡这一剑。
李歆慈清咤一声,剑锋一绞,凳子裂绽,砸在了猎天鹰的脸上。猎天鹰口鼻顿时涨紫见红,怪叫连声,却终于拔出他的□□,反手挥出,一股盛烈的风扑面而来,招式毫无新奇,用力却精准得很,“铮”地格开了这一剑。
这时沈礁抱着匣子,惊惶地想往桌子下躲去,然而枪与剑在空中不绝地交击,尖呤声刺耳惊心,他吓得仰倒在地上,慌里慌张地将匣子举起来胡乱挡在头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那匣子抢去,剑锋枪刃交汇处,这名贵之极的木料顿时绞化成渣,与水晶珠混成一体,化作一团芬芳而晶莹的飓风,李歆慈一剑却已逼到猎天鹰的胸口。
沈礁连声尖叫,往李歆慈足下滚来。
李歆慈骤生警觉,双胫已如沉冰水。
她隔着乌冰蚕丝踏下去, “咯!”有骨头在她足下碎裂,伴着半声嘶吼,一柄沾着血的匕首飞射而出,钻进茅草之中。
李歆慈一抖剑尖,将乌冰蚕丝挑飞,露出李礁捂着喉头的惨淡面孔。
“这李老头不顾孙子的性命了?”她又恼又惊,直觉有些地方出了差错。然而此时□□如鹰隼自高空劲扑而来,啸声峻烈,她无暇多想,凝神翻腕,微振剑锋严正以待。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些动静,她整个背脊沥沥地一寒,眼角余光里,一团灰蒙蒙的影子连滚带爬地从灶房里冲了出来,正被那团飞在空中的的乌冰蚕丝蒙了个正着。
“咿呀哇……”
李歆慈听到这声音,方才记起这店子里还有个老吴在。那老吴本来聋哑,这一下又被蒙了眼睛,便没头没脑地往李歆慈身上撞来。
李歆慈已看出猎天鹰此招破绽,正欲一举击杀他,此时换步移位,只怕劲力会有松懈,便心念微转,运起“玲珑无垢”心法,浑身泛起佛光般淡淡晕华,此时老吴撞上来,自会被弹跌出去。
然而他当真逼近时,一股浊臭扑鼻而来,即便是那枪尖杀气已是裂肤摧发而来,李歆慈还是不愿被老吴贴上身,便咬牙行险,在这几无转圜的情形下,硬是拔身跃起。
本是将要与枪尖格档的剑身,此时斜斜在枪身上一掠而过,倒划向猎天鹰握剑的五指。猎天鹰反应也极快,枪身外振,挥打向李歆慈的腰眼。李歆慈剑身反转,在枪身上一拍借力将要跃开,就在此时,乌丝之下,探出老吴的一只手臂,那手臂在这瞬息间暴胀,指间炸开一星赤红的光,又转瞬间成燎原烈焰,眩满了她的视野。
色泽太亮,速度太快,便如一丝绮念,毫无征兆,倾刻间现没,令人无从提防,茫然失措。
这瞬间她向右闪去,于是那柄绯红色光芒的软剑,便无声无息地贯入她的右臂。
“若是我不闪避,这时软剑应是穿入我的胸膛了。”
李歆慈此一瞬间虽剧痛恼怒,却还是有一丝庆幸。
她五指一软,长剑脱手坠下,此时□□正刺向她的左肋,猎天鹰见胜利在望,满面狂笑,那枪力也使得格外刚猛。
刚猛过甚,出招方位却已是漏洞百出,李歆慈左掌切在枪身,枪身一振,已振开猎天鹰的十指。她飞身疾退,攥紧枪头往后狂推,猎天鹰惨嚎半声,一只眼睛已被枪柄贯入。
老吴眼见这一幕,面上虽木无表情,软剑的招数却是愈发紧催,似乎将空中的水也灼干了,四下里都腾着烫人的水汽。
李歆慈踩着猎天鹰的胸膛,拔枪在手刺向“老吴”的咽喉,他也极快地抬掌去攥。可枪尖的方位微微一换,便穿透了他的掌心。
“咔!”枪尖断折。
“嗳!”
李歆慈此时才来得及痛哼一声,她弃枪而退,俯地一掠左手捡回长剑,运剑如飞,虚影漫空,这本是破软剑之法,然而那软剑丝毫不惧,紧蹑着绕上来,两剑似乎还不及接触,李歆慈便觉手上一空。
她眼睁睁看着剑从中折,锋头直坠。
她手中断剑往侧面抛去,正中那捂着一只血眼,依然试图扑上来的猎天鹰,随后身子一飘,足背一弯,将他掀得飞起来,挡在了李歆慈与“老吴”之间。同时双手发力,潜心修炼十八年的灵魄逆髓功沛然离掌而出,击在猎天鹰的背心上!
“老吴”一触猎天鹰的身躯便是自头及踝一个狂颤,然而这片刻,他手中的□□枪尖也脱掌射出,他飞身后退,穿出茅屋,然而那神功凝成的气团,却如重锤脱手,其势暴烈无伦,他虽勉力闪躲,终究还是大吼一声,一团混着内腑的血喷吐出来,将漫天的雨都染得红透。
当李歆慈一瘸一拐挪出来时,似乎还行走这一团血雾之中。
她大腿根上扎着那支枪尖,手中握着重新拾起的断剑。“老吴”从泥地里爬起来,血淋淋的掌中,却不见方才软剑的踪迹。
“你、才、是、猎、天、鹰!”她这次并非询问,而是断定。
“唉,”他叹了半声,道,“可惜可惜。”虽然没有承认,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没有半点讳避。
此时他的身躯已尽展,站起来时,比李歆慈要高出一个头,方才笼在身上的灰布衣裳尽数裂开,片片缕缕地挂在身上,露出虬结匀称的肌骨,右胸口上还露出一角乌丝。他面上的油彩也绽裂开了,又在雨水的冲刷下褪落,渐渐显现出棱角分明的脸膛,深而浓的眉眼。
“不可惜了,”李歆慈咬牙道,“再来!”
“好!”猎天鹰掀眉长笑,双足微分立实,盯着李歆慈在大雨中目不交睫。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长哨,厉得连四下的雨滴都似乎顿住了,漫山草木都静止了。
“他们来了?”李歆慈想自己一直不曾吹响警哨,不知是谁在发觉不对,在向她示警。
猎天鹰听这哨声,一言不发,掉头狂奔。
李歆慈一面吹响长哨应和,一面追袭而去。
№2 ☆☆☆ 天平2008-05-31 07:00:2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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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古上见过此文,念念不忘,一直觉得是有下文的……天平这算是名门系列么?
 
还有后续么??
№10 ☆☆☆2008-12-10 22:46:4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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